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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殿試

  一場春雨,從晨起一直下到掌燈,在月上柳梢頭時,世人才覺察雨停雲散,雲鳳將琉璃燈交丫鬟,推開了小院的門,門內正在整理鎧甲的男人,看見她來了,頓時紅了臉,「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我要看看你。」雖然已經訂了親,雲鳳卻比往常更忐忑,她真的要嫁給黃勵誠了嗎?真的再不用去那吃人的地方了嗎?翻來覆去左思右想心裡再裝不下別的念頭,只有見黃勵誠一次這樣的傻心思。幸虧良人住在自家的客苑,她早將整個宅子經營得風雨不透,從內宅到客苑雖遠,卻是一路坦途。


  「晚上風涼……」黃勵誠說完這四個字,卻不知再說什麼了,他不是口拙之人,但見到雲鳳卻像被剪了舌頭一般,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明日就要走了嗎?」


  「嗯,明日兵部……國防部後勤司要送夏裝和火器往西北去,我跟他們走。」這些新出來的部啊,司的,說起來繞口得很。


  「你去看過你姐姐嗎?」


  「去看過了,她聽說咱們訂親了歡喜得很,只是想著不知該不該再開麵館……怕……給咱們丟人。」


  「憑本事賺錢,哪裡丟人了?」


  「我也是這般說的。她還說你時常派人關照她。」


  「這是小事。」


  「有這份心就是難得的。」黃勵誠嘆了口氣,「只是姐夫……太不爭氣……了……聽姐姐說他四處喝酒吹牛,咱們訂了親,他倒似考了狀元一般,四處宣揚,招來一群酒肉朋友……若非看在他家當初收留了我姐姐,這些年對我姐姐還算若不錯的份上……」


  「你好好與他說說,能改就改,不能改……咱們這樣的人家,誰家又沒幾個這樣的親戚呢?叫姐姐放寬心就是了。」雲鳳小聲說道,一陣冷風吹來,雲鳳打了個哆嗦。


  「你……冷?」


  「你不讓我進屋嗎?」


  「孤……」孤男寡女……


  「我來尋你,就不怕人說。」雲鳳張開雙臂摟住黃勵誠的蜂腰,靠在他厚實的肩膀上,吸了一口他身上混合著鎧甲的皮革味道的體味,懸著的心一下子定了下來,她的男人,她的良人……


  黃勵誠被她摟得一愣,良久之後環抱住了雲鳳細細的腰肢,她的腰這般纖細,好像輕輕一折就能折斷一樣,「我……」


  「別說話,帶我到裡面去。」雲鳳抬起頭小聲說道。


  「不,我若是死在……」


  「你不許死!」雲鳳大聲說道,「你不許死!你也不許再做輕甲兵,你要好好的活著,為了我活著,你若是死了……」他若是死了她會怎樣?她不敢想……「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你不能死。」


  黃勵誠見慣了無論何時都雲淡風清的雲鳳,未曾見過她這樣大聲說話,眼裡含淚的樣子,「我……」


  「不許說死。」她掂起腳尖以唇堵住男人的唇,黃勵誠笨拙地親吻著她,卻是她兩世最甜蜜的親吻,她伸出手指抹掉男人嘴唇上沾上的口脂,「你是我的,你說過的命是我的,你不準死。」


  「悍婦。」


  「你知道的太晚了。」雲鳳一躍而起,摟住他的脖子,腿盤住他的腰,像是八爪魚一樣抓住他。


  「壞丫頭。」他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將她橫抱起來,抱入內室……


  大齊朝的殿試,更像是現代的公務員面試,內閣七位閣老分座兩端,皇帝端坐龍椅,主考官是首輔大臣袁宏諒,貢生們按照會試時的排名依次進殿作答。


  江淮進來時,與會試第二名山西才子朱文兆擦肩而過,朱文兆臉色不是很好看,額頭上隱約帶著冷汗,江淮對他拱手施禮,他只匆匆回了一禮就走了。


  江淮心一下子揪緊了,難不成這殿試真如龍壇虎穴一般?

  他入內時,七位閣臣中有兩位在互相小聲說些什麼,見他進來了,都不說話了。


  第一個向他提問的就是身兼財政部和戶部兩部部長職位的戶部尚書張齡,「先報上姓名藉貫,父母,祖輩。」


  江淮深吸一口氣,「學生嘉興人士……」接下來又說出了自己的父母和祖輩都姓什麼叫什麼。


  「嘉興……是個好地方啊。」張齡笑道。


  也許真的是眼緣,看見張齡臉上露出了笑容,江淮頓時放鬆了下來。


  「你在策論中寫到惠民十策……」張齡翻出來桌上的一張紙,念了一段,正是江淮所寫的策論所講述的惠民十策,念完之後又問他,「惠民十策難在實施,你認為最難在哪兒?」


  「江南。」江淮答道,「江南自古文人士子輩出,士紳勢力盤根錯節,加之南朝經營多年,不似北地早已經歸化……」接下來他又說了許多在策論中因篇幅所限沒能說完的東西。


  他說完之後,抬頭看七閣臣和陛下的神色,這八個人臉色都沒有什麼變化,還是張齡與他們互視一眼,又起身問皇上,「陛下可有什麼要問的?」


  「沒有。」答得不錯,年輕人有前途,但還是在紙上談兵階段,不過確實是可用之材,比那個只會寫文章但上不得檯面的朱文兆強多了。


  「你可以下去了。」


  江淮出去之後,被等在那裡的會試第四名陝西才子姜庄攔住了,「江兄……」


  「只需緩緩作答既可。」


  「嗯。」姜庄剛才被朱兆文給嚇到了,見江淮出來面色如常,再加上他這般說,心裡終於有了些底。


  「勿要交頭接耳。」太監說道。


  姜庄輕咳一聲,跟著引路的太監往裡面去。


  這一場殿試,實在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相貌口才俱佳者出來時洋洋得意,口才稍差者出來時汗出雨下,也有如江淮者不驕不躁穩座釣魚台。


  三日之後放榜,朱兆文雖未名落孫山,卻從第二名直接掉到了第一百二十名,原來第三的江淮被點了頭名狀元,後面排名也均有變動,貢生們湊在一起總結了一下,凡是對答時侃侃而談,出來后淡定如常的,名次都不低,相反,對答時夸夸其談,出來后興奮異常的名次都所下降,那些口才差的,掉落得最狠。


  這些人把消息又散布了出去,全國各地的舉子們都開始練起了口才和儀態。


  之後又是三甲騎馬誇官之類的,江淮雖是江南人,長得卻尋常得很,身量在北地人中略有些矮,比不得身長玉立,面若冠玉,長眉斜挑入鬢,一雙丹鳳眼的探花郎王遇春。


  京城女子們的花環、帕子、果子全數砸到了王遇春的頭上,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誇官之後,他剛回到臨時住的客棧,就見到了桌上擺的請帖,是太子……


  「太子有請,去還是不去?」


  要是一般人定然會說太子有請是天大的好事,理應前去,江淮卻覺得未曾拜過座師,就去見太子有些不妥。


  「依我之見,太子有請自然要去,只是……」歷朝歷代皇帝與儲君之間的關係都極微妙,自己去了太子那裡,會不會讓人以為是投靠太子?

  「你啊,就是想太多,你想想,太子豈會只約你一人前往?你若無攀附之心,到時候你只需與眾人一般虛與委蛇便是。」趙麻子毫不在意地說道。


  是啊,太子已經下了請帖不去就是得罪太子,只能見招拆招了。


  太子宴請新晉進士,果然並未只請江淮一人,而是請了一百餘人,又有幾十個太子的門客和近臣作陪,這些人在席間或高談闊論或小聲私語,無一不在顯擺自己的才學,以期得到儲君的青睞。


  江淮這個狀元雖一開始得了些關注,後來就泯然眾人了,就在他悄悄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一個身穿白緞螭龍袍,腰扎玉帶的男子坐到了他的身邊。


  「在下史琰。」


  「哦,原來是史侯世子。」江淮拱手施禮。


  「江狀元您似是興緻不高啊。」


  「不瞞史世子,昨夜落榜的好友約在下一處喝酒,下官不敢推脫直喝到四更天,今日有些疲累……」


  「這本是人之常情。」史琰笑道,「不知江狀元可曾娶妻?」


  「家中已經替下官訂了親,只待過幾日回鄉迎娶。」


  「不知所訂的是何家閨秀?」


  「並非是什麼大家閨秀,乃是我舅舅家的表妹。」


  「哦。」


  「下官家境貧寒雖有幾畝薄田卻不善經營,只是勉強糊口,能有今日全靠舅舅提攜照顧……」


  「江大人實在是難得的知恩圖報之人啊。」史琰笑道,說罷又問了些江南風物,都是些尋常小事,江淮一一作答,漸漸的也就撤了心防。


  「太子乃是難得的大仁大義之人,江大人他日若能得太子提攜,必定前途無量。」史琰道。


  「陛下仁義愛民,太子仁義孝順,實乃我朝子民之幸。」


  史琰見他不上當,也就不在提了,今日宴請新晉進士,能召十幾有用之人到太子門下已經是難得了,狀元又如何?官場不是考場,考了狀元也未必是首輔之才,他想到的是另一件事……「聽說江大人當初險些不能考試,可有此事?」


  「呃?」江淮愣了一下,他早就把玉佩的事忘到了腦後,沒想到史琰竟然知道,「只是小小誤會罷了。」


  「說來真是巧啊,若非那車店老闆半夜送玉佩,江大人怕是要受些委屈了。」


  「這也是機緣巧合吧。」


  史琰笑了笑,「在下還有些事,少陪了。」看來江淮和那人沒什麼關係,可那天的事究竟是為什麼呢?是巧合?他品著那人所做之事,又有什麼事是沒有目的呢?這個江淮……到底留是不留?有用還是無用?


  「世子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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