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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台階

  二丫頭前世是個鄉下丫頭,就算是學會了每天洗澡,學會了像城裡人一樣穿衣服,學會了上網,學會了追看美英劇,學會了粗淺的化妝技術,甚至記住了幾個著名大牌的商標和基本款式,仍覺得十指沾滿泥土,腳踩在肥沃的土地上,聞著植物混合著泥土的自然芳香,才是真正的人生。


  這一世也是一樣,就算穿金戴銀,十幾個人工趕工織造一年才能穿到人身上的衣裳有滿滿一大箱,她還是覺得穿著棉布衣裳,挽起褲管帶著斗笠時最自在……嗯,要是引種棉花成功,用純棉取代昂貴的木棉織物更好。


  坐在縣主行制的車上,她掀開了帘子看向路邊的田野,眼下是九月了,麥子、玉米都成熟了,京城周邊是拓荒令和攤丁入畝的「試點」,田地一片生機,再沒有一丁點荒蕪之色,每隔一段路就有農民打扮的人,光著腳坐在路邊賣瓜,二丫頭下令停車,讓隨從買了兩個瓜又打聽有沒有熟青玉米賣,過了一會兒,幾個隨從抱著兩個大西瓜和一袋子熟玉米過來。


  丫鬟接過瓜依著二丫頭的吩咐只切了四分之一端到車裡,餘下的分給了隨從們,告訴他們若是不夠吃自可去買,又賞了一把錢給他們。


  二丫頭吃了口西瓜,甜美多汁的西瓜大康朝初年一經傳入就成了吃貨民族最喜歡的夏季果品,上千年了甜美依舊。


  她又吃了一塊丫鬟切好的玉米,青玉米並非前世那種甜玉米,是那種長著長著會變成老玉米的玉米,但一樣很好吃。


  「姑娘,去買玉米的郭忠說那老農聽說是良弓縣主的車駕,不止不肯收錢,反而多送了許多青玉米,說是多虧了縣主您,他們一家老小才有了如今的安穩日子。」雨絲笑眯眯地說道。


  「是啊,前陣子我家男人遇見一位戰亂失散的舊識,一家子起早貪黑墾了二十畝荒地,種了玉米、地瓜,頭五年不收稅不說,玉米桿還能當柴燒,一家子總算有了安穩日子,不知多感激縣主您,他說若不是縣主年齡小,他就要替縣主供個長生牌位呢。」綠萼也已經嫁了,男人侍衛,家境很好,本來不打算讓綠萼出來做事,綠萼捨不得二丫頭,二丫頭准她每日「走班」,分派了管帳的活計給她。


  「前陣子我聽說有人試著拿玉米釀酒,說是釀出來的酒很好。」新來的丫鬟叫杜娟,話很少,卻總能說到點子上。


  「嗯。」二丫頭啃著玉米點著頭,民以食為天,百姓所求不多,無非是有塊田種,有些收成,能讓一家人填飽肚子,有餘錢添置些家什,一家人在一處有個奔頭,這就是百姓眼裡的太平盛世了。


  他們因趕路,天沒亮就出發了,此時已經是日上三桿,隔著帘子隱隱能瞧見掩映在綠色山林間的無香庵的重檐歇頂和青綠色琉璃瓦。


  歇了約么有一刻鐘,二丫頭命人賞了那老農,車駕繼續前行,綠萼輕聲說了句,「縣主,您看。」


  她回過頭,隔著被風吹起的簾幕,瞧見那老農望著車駕跪拜。


  感動之餘,二丫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姑娘,為何嘆氣?」綠萼問道。


  「他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


  「你不認識的人。」爺爺跟這個老農很像,不是說長得像,而是氣質像,按理爺爺在農民里算是個讀書人,卻是個離不開土地的農民,每年農忙時仍要下田,老家拆遷了,他也要鼓搗出一片菜園子,每天都要騎電動車去種田。


  「姑娘認得的人,哪有奴婢不認得的?」綠萼奇怪地道。


  「好多啊。」二丫頭笑道,綠萼還想繼續說,雨絲使了個眼色,她再不說了。


  無香庵共有九層九九八十一級台階,從山底抬頭看向山頂就有一種不想上去的衝動。


  「姑娘,要不要驅離閑雜人等,再他們抬個滑桿來。」雨絲說道,這次縣主出行前說了要從儉不擾民,一未趕著初一十五的大日子來,二未封路,三未曾清場,現在要走台階,雨絲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這個時候上山進香的,想必都是虔誠香客,咱們跟著上山吧。」主僕幾個戴了幃帽,隨從婆子、十二名侍衛,將這幾人圍在中間,隨車的男僕抬著幾口裝行李和貢品的箱子緊隨其後。


  無香庵本就是京中貴族女眷常來常往的所在,眾人一看這陣式就知道又來了貴客,這貴客一未清場二未坐轎,想來是個誠心敬香的,閃開了一條路給這一行人,就算裡面有一些想要藉機看女人的浪子,瞧見那麼多帶刀的侍衛,也遠遠的避開了。


  無香庵香火鼎盛,今日雖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什麼*會的日子,走台階的人仍不少,還有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女人,走一階台階磕一個頭,一步一步的往上面挪。


  「去打聽一下那人是怎麼回事?」二丫頭瞧了眼那女人道。


  雨絲領命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了,「那女人今年不過二十五歲,已然嫁了三任丈夫了,頭一任生了肺癆死了,二一任喝醉了酒掉河裡淹死了,第三任最慘跟人上山挖藥材讓老虎給吃了,有人說她克夫,想要得平安,需得每日來無香庵一步一磕頭,共磕上一萬個頭,她的災孽就解了,您瞧,旁人都躲她躲得遠遠的,生怕沾上晦氣。」


  「依我看是這人心太險。」二丫頭搖了搖頭,頭一任也就罷了,二一任,三一任是什麼死法?從死法上來看也是一任不如一任的樣子,這女人想來是吃過許多的苦,「你去賞幾個錢給她。」


  「她不能要錢,要了錢就白磕頭了。」雨絲說道,瞧著那女人的眼神帶著點畏懼。


  「要依我說頭一任男人沒了,她就不該再嫁,清清靜靜的做個寡婦,少了許多的煩惱。」綠萼道。


  「你看她的衣飾,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太太奶奶,娘家婆家誰能容得下她青年守寡?寡婦啊,是有錢人家才豎得起的牌位,窮人……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雨絲說道。


  「是啊。」二丫頭點了點頭,一行人慢慢的指著路上的風景說說笑笑向上行去,倒也不覺得這天梯一樣的石階長了。


  「縣主,您看前面是誰。」雨絲指著前面道,只見半山腰處站著個身穿飛魚服腰挎綉春刀,在陽光的照射下仿若二郎神下凡的男子,他是這般的耀眼出眾,以至於他身後跟著的幾十個錦衣衛都如同陪襯一般。


  「滕指揮使。」這次滕鯤鵬回京,因攢了種種的功績,前面的副字總算去了,留京聽用,二丫頭以為再瞧不見他了,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了。


  滕鯤鵬本就是追著二丫頭過來的,誰想到這一群人把上山敬香當成是秋遊,又是吃瓜乘涼又是慢慢緩行的,滕鯤鵬騎著快馬抄小路,竟然走到了他們前面,到山門那裡問了知客的尼姑,才曉得他們還沒到,這才在半山腰上等著。


  「縣主。」就算是老熟人,在外面還要拘著禮,滕鯤鵬過來隔著侍衛、丫鬟見了禮。


  「滕世兄免禮,你也是過來敬香的?」


  「下官有一事面稟縣主。」


  「請滕指揮使過來。」侍衛們這才閃開一條路,滕鯤鵬走了過來,再次微微施禮。


  「您有事且說吧。」二丫頭小聲說道。


  「下官是奉命來保護縣主的。」


  「我?」二丫頭挑了挑眉,「我有什麼可保護的?」


  「歐陽琢狗急跳牆,發了花紅,兩萬兩銀子買縣主您的一條命。」


  「兩萬兩?」過去兩萬兩算是極大的一筆錢,現在嘛,她一年的俸祿和穿越帝給她的研究經費加上山莊收入,不算國家給她的「脂粉銀子」、衣料布匹皮草等等,一年不多不少兩萬兩,她真沒把這錢放在眼裡,但她還想說——「太貴了。」


  「您啊……」滕鯤鵬之前就曉得這位良弓縣主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跟二丫頭說著話,略一揮手,他帶來的侍衛已經開始清場了,錦衣衛出馬必然都是大事,眾人紛紛退散,就是那位一步一跪的女人,也遠遠的躲到了一旁。


  「本打算不擾民的。」二丫頭嘆息道。多鮮活啊,這麼多的百姓,有窮有富有喜有憂,或是虔誠禮佛或是一家人出來秋遊或是三五好友出來遊覽,夾雜在這一群人中間,二丫頭覺得自己也「正常」了,是的,她覺得自己現在特權的不正常了。


  方才那個一步一跪的女人,好像把隨身的藏青包袱落在了台階上,從夾縫中沖了過去,一邊雙手合什施禮,一邊哀求著錦衣衛。


  錦衣衛瞧著她可憐,揮了揮手放她過去,說了句快去快回之類的話。


  滕鯤鵬漫不經心地看過去,喊了一聲,「攔住她!別讓她接近包袱!」


  他這麼一喊,錦衣衛們都沖了過去,可是已經晚了,女人已經拿到了包袱,從包袱里拿出幾個黑不溜秋的東西,往這邊扔了過來,滕鯤鵬一躍而起,將那些黑色的鐵球踢到了無人處,鐵球剛一落地,就炸了起來,古代的炸藥提純不夠,爆炸威力不是現代的炸藥能比的,但是炸藥就是炸藥,五個鐵球炸出五個大坑來,若是炸藥真扔到二丫頭他們這一群人中間,這些人非死既殘。


  「良弓縣主是九尾狐妖!大家別被她騙了!我張道子是為民除妖!為民除妖!」那女人大聲地喊道。


  幾個錦衣衛緊緊地將她抓住,扯了她的一塊衣裳上的布塞了她的嘴,她仍然掙扎個不停。


  滕鯤鵬走了過去,抽出綉春刀一刀砍了下去,那女人的頭顱應聲與身體分離,血液噴濺出足有一米遠,「在下錦衣衛指揮使滕鯤鵬,皇上口諭膽敢對良弓縣主不利者,不必審問當場斬殺!」他說罷一抹臉上濺到的一滴血珠子,利眼掃過人群,仿若殺神現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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