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諜戰(二)
霍瞻臉上並無失望驚慌之色,他並不意外在良弓縣主里得到這樣的答案,只是淡淡一笑道,「縣主可記得去歲三月有人從縣主這裡盜走幾穗良種之事?」
眼下南北交戰,北地以抗旱作物比如玉米、小麥、高梁之類為種,南方水網密布以水稻為主糧,二丫頭培育的良種雖然在良弓縣小範圍內還能做到保密,一旦推廣出去,就很難制止其流入南境,因此穿越帝雖以獻祥瑞為名,收集嘉禾(雖然傳說中九穗為最吉,但兩穗稻已經很難得),又命人將稻種悄悄送到良弓縣。二丫頭一直收著稻種,並未試種。去年縣主府里有人監守自盜,盜走了玉米、高梁、地瓜良種,順手牽羊盜走了被高高「供」起的兩穗稻。
玉米、高梁、地瓜良種二丫頭不是很著急,雖然這些種子要比市面上的高產一些,但也並沒有珍貴到怕泄露出去的地步,可那些稻種……
萬幸的是種子很快被找了回來,尤其是稻種七穗稻種,一粒未少。
「你怎麼知道此事?」
「不瞞縣主正是下官千里奔波將稻種尋回的。」
「你……」
「下官若是有異心,只需說未曾尋回稻種,將稻種送到南邊去或是把縣主收藏兩穗稻的事知會南邊即可,縣主名聲在外,南邊也供奉了人培育良種,一見到縣主收藏稻種,想必……」
「你竟然……」到底是搞情報工作的,看見稻種就意識到了事情的癥結,「這麼說你真的不是內奸?」
「下官若是內奸,怎敢來縣主府?下官只想到縣主這裡自首,由滕指揮使帶人押解下官進京去見葉大人。」
「葉……」
「諦聽司的首座正是葉侯爺。」
舅舅原來是情報頭子?難怪當初舅舅久居深山卻知天下事,難怪舅舅「寸功未立」卻得了伯爵,難怪穿越帝對舅舅有所顧慮,難怪這個人會在走投無路之下來到縣主府,「既然如此……」
她剛想再繼續說話,忽然不知何處飛來一支□□,射入霍瞻的後背。
嚇得二丫頭身邊的丫鬟媳婦瑟瑟發抖地攔在二丫頭前面,二丫頭臉色慘白地看著剛才還在跟自己說話的霍瞻雙眼翻白,口血鮮血……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慘呼過後,一個黑影像是面袋子一樣從房檐下栽了下來,滕鯤鵬隨著也一躍而下,踢了那人一腳之後,將那人交由一擁而上的侍衛們抓捕,自己則是衝進了室內。
「縣主!您沒事吧!」
「沒,沒事!快去看看霍瞻!」
滕鯤鵬彎下腰去看霍瞻,這一箭角度刁鑽不說,從傷口出流出的黑血來看,還是帶毒的……「稟縣主,箭是帶毒的。」
「啊?」二丫頭坐直了身子,諦聽司做事果然如傳聞般狠辣,不過這也做實了這人是被人冤枉的,否則他們大可以當場現身揭穿此人,不必犯下當著自己的面殺人這樣的大罪。
「下官來遲了,讓縣主受驚了。」
「他們想要殺人,誰來了都會殺的。」二丫頭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霍瞻手指顫抖著指著自己的衣袖,「密信!侯爺!」說完便再沒了聲息。
滕鯤鵬摸索他的衣袖,在裡面果然發現了密信,密信是由密語寫成,在滕鯤鵬和二丫頭這樣的外人看來,就是一堆毫無關聯跟意義的囈語。
「將他帶下去,好好收殮安葬。」二丫頭擺了擺手,這件事,現在她想不沾都不行了,追殺霍瞻的人已經知道他臨死前見了自己,也能猜出自己得到了密信,若是像霍瞻說的,派滕鯤鵬進京,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他武功雖高,也不會是以暗殺見長的諦聽司殺手的下場,讓他進京就是送死。
可若是不管……內奸能指鹿為馬,將忠的說成奸的,將黑的說成白的,又能調動這麼多諦聽司的殺手,甚至在自己面前殺人,想必層次很高能量很大,眼下南征正在緊要關頭,若是內奸在其中使什麼計謀……
二丫頭忽然想到自己離京之前與姐姐的一番談話,姐姐承認了自己是重生的,因此對很多事能料敵知先,神機妙算……按照姐姐的說法,朝廷是在郭玥獻上郭家密寶,供出京中南朝情報網之後才南征的,在南征的過程中郭玥又放出了許多的假情報,因此立功被封為嬪……
郭玥與姐姐同齡,她能封嬪想必也不會太老,難道穿越帝壽命不長?
可恨姐姐不肯多說關於自己的事,否則她也能知道自己的推廣良種、掃肓、初步工業化的設想有沒有成功,沒有了穿越帝,就算皇帝是自己的親姐夫,想必自己的很多想法……也只能是想法吧……
還有舅舅,舅舅畢竟是諦聽司的首座,那些人既然敢在自己面前殺人,估計也不怕自己告狀……舅舅在京里危險了!
思前想後,二丫頭終於下定了決心,「滕大哥,縣裡進奉給皇上的軍資和兵源可啟程了?」
「稟縣主,後天啟程。」滕鯤鵬想了想又道,「縣主可是想夾帶信件給皇上?」
「呵,他們連縣主府都敢闖,從良弓縣到南邊千里迢迢,那怕把護送軍資的車隊全殺了,也只需報個路遇流民、草寇、敵軍便可,怎能夾帶信件?你在徵集令中再加兩樣,裁縫和鍋匠,然後在所有明折密折中,加一句——進奉裁縫、鍋匠、士兵、間諜即可。」
滕鯤鵬有些怔愣,「這是什麼意思……」
「皇上見了自然會明白。」心中有鬼的人只會攔截密折,明折擺在他們面前,他們也未必懂是什麼意思,現在他們恐怕也不敢封鎖一切從良弓縣出去的消息,那樣動作就太大了。
「辦妥了這些事,你再護送我進京。」
「縣主!您!」
「我倒要看看,有沒有人敢在大齊朝的地面上,暗殺良弓縣主。」
京城
相比與七年前的百廢待興,如今的京城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摩肩擦踵已不足矣形容其繁華。
雖然人口眾多,車馬居全國之冠,最中間重新規劃的三縱三橫天字一號、二號、三號大街可容八輛馬車同時并行,規劃出的人行道、馬路,隔離線,十字路口指揮的吏員,便得一切井然有續。
外地人瞧著京城車馬都覺得新鮮,載貨的、載人的各行其路不說,每隻馬的馬尾巴都系著,後面帶著個大袋子裝馬糞,馬車前都懸挂著牌子,官用的、軍用的、私用的、拉腳用的各有標識,就算是不識字的也能分辯清楚。
每隔一段路,還有一個小亭子,亭子里掛滿了各種書藉、寫滿了字的紙張,還有果子、糖和一個賣茶的大茶壺,總有讀書人模樣的人圍在亭子旁拿著一張紙等活計,過路的人交了幾個銅子給老闆之後,將紙賣給那人,點點貨口就會讓讀書人再抄寫幾張出來。
原來這就是京中坻報,不光記載著官員升遷、過壽、師從、履歷等等,還會記錄一些朝廷大事,如今皇上正御駕親征,更是每日一個消息,一時間洛陽紙貴,這些讀書人都是進京趕考的舉子,一考不中之後留在京中,靠著抄抄寫寫也能糊口。
大齊朝的官員薪俸福利高,舉人卻不及前朝,每人名下只有一百畝地可減免稅款,地只能在舉人自己名下,連父母兄弟都不能沾光更不用說家族、投田之類的了,舉人若是家庭人口少靠自己尚能維持小康生活,若是人口多就只能溫飽,所謂京城居大不易,沒有家底的舉人也只能出來賣腦力,就是這樣舉人們還是對新朝頗多好感,畢竟皇上重視教育,京城已然按街區開闢蒙童館招收學童,又推廣大齊數字,使得全國一片向學之象
舉子們抄完了文章,湊在一起議論著京里近期發生的事,順便「偷看」路過婦人,京城民風開放,治安又好,小門小戶的婦人多有出來做生意的也有出來自己買東西的,看戲的,逛街的,雖說大多數是些市井婦人模樣,偶爾也有一兩個好看的夾雜其中。
若是運氣好,遇見富貴人家的女眷出來,雖說不是隔著香車薄紗,就是騎著高頭大馬頭戴幃帽看不真切,但體態婀娜香氣襲人美人美態,美不盛收。
你看前面就來了一隊的車馬,從形制上來看最低也是侯門千金,最前面兩排十六名侍衛騎著高頭大馬,拉車的是通體雪白的塞外名駒,馬身上的飾物都是亮閃閃的紫銅,車上垂著排穗、車頭掛著琉璃燈,車身應是雞翅木的,為顯木紋只塗了層清漆,暗刻著花紋,細看是一個拿著弓箭的小人兒,還有各類糧食……
難道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良弓縣主進京了?不是說她自幼生了怪病,需遠遠地避開京城方得平安嗎?難道是侯府出了什麼變故?或是京中貴人相召?
二丫頭放下紗簾,這一路上她有意張揚,天光大亮才出門走官道,天剛一擦黑就在最近的館驛投宿,若是沒有館驛,就投宿當地富戶莊園,雖說受過幾次襲擾,但都有驚無險,那人八成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大膽,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諦聽司死人,進了整整七年未進的京城。
「縣主,咱們等下是回侯府還是……」
「直接去忠毅伯府。」
「是。」
馬車行至忠毅伯府門前,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年輕男子牽著匹馬站在門前,看著這一行人。
「縣主,那人是晉王殿下。」
二龍?二丫頭一掀帘子,只見那人身長玉立,膚白如玉,尤帶稚氣的眉眼有一種模糊了性別的美,「你怎麼來了?」所謂的竹馬就是如此,那怕自三年前他去良弓縣遊玩半旬之後再未相見過,目光相對間,彷彿那些分開的時光不存在一般,
「聽說你要回來了,旁人都猜你要先回家,我猜你會先來看你舅舅。」
「我舅舅怎麼了?」
「你不知情?我以為你聽說了你舅舅病重昏迷,這才回來的。」
舅舅病重昏迷……
難怪……那些人沒有死命追殺她……諦聽司高層各有密文,互不相通,那封密信是給舅舅的,現在舅舅病重昏迷,無人能讀此信……她就算帶回秘信也只能向皇上和太子示警有內奸,而不能說出內奸是誰,到時諦聽司上下人心慌慌……危害怕是不比不知有內奸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