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妍妍，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四千）
頭低下來的時候，溫妍抬手，擋在了自己的唇前。
低垂眼瞼。
黑暗的房間里靜默地響著秒針行走的滴答聲。
徐子晟凝注的眼珠動了動。
溫妍以為他會鬆手，男人溫熱的唇瓣卻落在了她的指背上，她睫毛一顫，下一秒被擁住，悠悠的嘆息在耳邊攖。
他說：「溫妍，你為什麼這麼讓我心疼呢？」
不是第一次聽他說這種話，但每一次，都有種複雜難言的虧欠感償。
這個男人，救她於生死一線，這個男人，陪伴她渡過最艱難的日子，這個男人，她給不了心報不了情。
「子晟……我……」
「噓～」徐子晟放開她，將她兩手握住，眼裡是認真的光芒。
那樣清冷又溫柔的目光，忽然令人覺得難以直視。
「嫁給我吧。」
溫妍反應好半晌，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嫁給我，讓我照顧你和寶寶。」
這個想法在他心裡埋了很久，每每斟酌要和她說，話到了嘴邊，就只有後半句，「讓我照顧你和寶寶。」
「……子晟，你知道的，我已經結婚了。」
「你也知道，他再婚了。」
外面桌上厚厚的一疊報紙，都是她翻過的，隨手拿起一份，都能看到穆凡的相關消息。她又怎麼會不知道。
「他以為我死了，再婚…..很正常。」
很正常。
她是這樣安慰自己。
儘管，心如刀割。
「你也可以，再婚。」
「我做不到。」
她神色黯然，徐子晟要替她捻開貼在臉頰的髮絲，溫妍避了避，他的手便收了回來。
對她，他偶爾會強勢，但從不會強她所難。
一身汗黏膩不適，溫妍進浴室洗澡換衣服，再出來時徐子晟還是坐在房間的沙發里，他在看手機，頭未抬，「睡吧，我在這裡守著。」
他不抬頭看她，是怕她空穿著睡衣，並不是擔心自己會生歪心思，只是怕他看了她心裡會不自在。
四年，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他那些貼心的舉動，溫妍都基本清楚，但每一次，還是心存感激。
她躺進換過的乾爽的被褥里。
「子晟。」
徐子晟抬頭，「嗯。」
「你那麼好。」
後面該是什麼話，無須說，四個字，足矣。
可是，我那麼好，你還是不要。
徐子晟沒有說話，起身關了燈，坐回沙發里。
徐子晟趁著她洗澡的時候給她的枕頭熏了安眠香，溫妍儘管依然睡得不太安穩，但好歹多睡了一陣。
她收拾好自己，拉開窗帘，微信視頻邀請的聲音響起來。
一接起，那邊立即出現委屈的肉肉小臉，「媽咪~」
「寶寶，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覺？」按著時差，維也納現在是凌晨一點。
小傢伙求借了阿偉的手機，硬是忍到中國時間早上八點過去才給溫妍發視頻邀請。
「媽咪～寶寶好想你，寶寶想媽咪想到睡不著，寶寶想和媽咪在一起，媽咪～」小奶音聽來分外可憐，隔著屏幕都看得清圓溜溜的眼睛里撲閃的水光。
溫妍心疼壞了，「寶寶乖，媽咪也想你。」
她哄著小傢伙，越哄，屏幕那邊的小人兒卻越哭，她看得揪心，一瞬甚至想過飛回維也納。
手上忽然一空，抬頭，手機到了徐子晟手上。
「穆深珩，你想要讓媽媽擔心傷心嗎？」
寶寶忍住了大哭聲，但止不住抽泣，「我、我不要。」
「那就別哭，你哭，你媽媽會心疼難過。」
「我、可是我好想媽咪。」
「你乖一點，媽媽才能放心，也才能早點辦好事情回去找你。」
「好、我、我乖。」小人兒眼睛腫腫的，抽抽搭搭好一會才停下。
徐子晟把手機給回溫妍，「媽咪，我乖乖的，我不哭，媽咪也不要難過。」
「好，媽咪不難過，寶寶乖，去睡覺好不好？」
「嗯，媽咪晚安。」小人兒揮揮手，又像個小大人似的吩咐，「晟晟，幫我照顧媽咪，晟晟晚安。」
「晚安寶寶。」
母子倆戀戀不捨結束了視頻，徐子晟安慰她，「小孩子第一次和媽媽分開，難免的。」
「這我明白。」溫妍笑容帶著淡淡悵惘，「只是，偶爾我會想，我走這條路真的可以嗎？」
「真相的包袱沉重而危險。我所要尋覓的真相，讓我父母慘死，而我可能也會再次死在他（她）手上，如果真相未解我就因此喪門，那麼我的孩子就要承受我曾經所承受過的痛苦，他是不是會繼續尋覓和復仇，若是他走我走過的路，將來也將置身危險，他的人生又會是怎樣？這樣輪迴一般的路，我真的要走嗎？」
「我偶爾，會這麼想。」
「那你想放棄嗎？」不管她走不走復仇這條路，他都會陪著她，真相，他也會繼續幫她去找出來。
溫妍搖頭，「報不了仇，我這一輩子都不能安心。」
人就是這樣，顧慮和危險自己明明清楚，但就是無法被阻止，無法放下。
過去在推著現在的你。
「那就找出真相，讓這條路在你這裡終結。」徐子晟朝她伸出手，「現在，去準備吧。」
商業酒會。
穆凡西裝革履身形修長挺拔，手上端一杯香檳，泠泠漠漠的眼神一絲不苟的神態，帶著生人勿近的氣場，然而諂媚和奉承依然不怕死地圍過來。
都想從他那討一點好處，哪怕只是微末的一點，於他們而言，已經是極好的。
在場的都帶了女伴，有的甚至帶了女兒，然而無論是女伴還是女兒，想攀附的，都有意將女人推到他面前。
錢財他自是看不上眼，但女人或許可以，儘管傳聞他有妻兒，但誰都不曾見過，誰知道傳聞是真是假。
男人們恭維不斷，女人們不動聲色各自表現著希望博他一眼得到青睞，穆凡淡漠地聽著，間或抿一口香檳，簡短應一兩句。
他的另一隻手抄在口袋裡，指尖摩挲著半枚指環。
服務生從人群邊經過，穆凡隨手將香檳放進托盤裡，「各位繼續。」
「穆總是要走了？」眾人詫異。
跟在他身邊的小雙對著眾人一笑，「我們穆總還有行程，先行一步，祝各位玩得愉快。」
即說行程安排，一群人也不好勸留，但心頭皆是挫敗。
人群分出路來，穆凡腳步剛邁開，一個女人卻攔在他面前，「這酒會才剛開始，好酒好東西都還在後頭。」
說到好東西的時候，只見她挺了挺傲人的胸圍。
穆凡淡淡瞥了眼那張濃妝的臉蛋，「不用了，我太太不喜歡酒，也不喜歡『好東西』。」
腳步一斜，繞開。
女人們的視線都是鄙夷，一個三流小明星也想攀附，不自量力。
結果，不自量力的三流小明星又去攔穆凡，她幾個大步追上，手上的香檳直接潑在了穆凡的西裝上。
穆凡眉一攏，不悅。
「對不起穆總，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太對不起了。」女人一邊道歉一邊慌亂地從小手包里拿紙巾胡亂地在穆凡的西裝、襯衣上抹，低著頭的眼裡卻閃過狡黠，「您把衣服脫下來我給您洗吧？」
穆凡眉目冷冷，「滾。」
他大步地離開，圍著的商業人士也散了，剩下女人們鄙夷地看著有點尷尬的三流小明星。
「我說秦小夭，你是肥皂劇演多了也跟著腦殘了吧，還真以為自己能引起那種優質男人的關注呢。」
「就是，穆總什麼好酒好東西沒見過，胸上比別人多長點肉就敢自稱好東西，簡直笑死人。」
「一群沒膽只會逞口舌的八婆。」秦小夭捏捏掌心，「哼，等著看吧，你們都想上的穆大總裁一會就會回來找我的！」
司機拉開門，穆凡彎腰坐進車裡，「航班改簽。」
小雙點點頭，對司機道：「先回家，先生要換衣服。」
司機發動車子，開出酒會停車場，剛駛上大道，卻聽穆凡沉聲，「回酒會！」
此時酒會，溫妍挽著徐子晟剛剛入場。
她一身月白抹胸長禮服，長頸飾鉑金珍珠鏈墜，耳上手腕間是同系珍珠鏈飾，襯得她整個人珍珠般，氣質溫潤光華柔熠。
一時，吸引在場眾多目光。
而她身邊的男人，短短的板寸頭，硬氣耐看的五官以及高大挺拔的身材，在黑色西裝的襯托下更顯英俊，只是目光清冷，只有看向溫妍的時候會柔和。
秦小夭盯著徐子晟看了好一會，腦海里完全搜索不出關於這個貌似多金的男人的信息，她還在努力檢索，就見有不少商業人士圍上前，雖不如對著穆凡時諂媚得那麼誇張，但勢頭不弱。
看來也是個大亨之流的。
秦小夭從路過的服務生的托盤裡端酒。
嗯，任何機會都不能放過！
徐子晟原本走的不是清白的道，帶著一幫兄弟過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四年前Y市那場營救后，他底下一眾人跟著他轉行，雖然沒有完全洗白，但他入了商海，公司和生意都頗有規模，在國外商圈也很有些名氣，不過他一向低調，生意場上的事有專業經理人打點，他出面的少，此次出現在S市酒會，著實也令圈內人意外。
徐子晟清冷的眸子不動聲色在場內環視。
溫妍聽著那些人的奉承，心底微有嘆息。
徐子晟有今天的成就，其中艱辛，一言難盡。
「徐總不知道，極致集團的穆總剛剛才離開，不然，二位我們商界的巨擘就該握手相交了。」
溫妍睫毛顫了顫，心底不知是失落還是慶幸。
徐子晟清冷的眸子睨向說這話的男人，「這麼說，是我來遲錯失了結識穆總的時機。」
那人連連否認，「您什麼時候來都不遲，是穆總走得早了。」
「可惜了。」徐子晟淡淡說著可惜，卻沒有幾分可惜的意思。
本來，他們就是掐著他不在的時候才入場，溫妍要露面，卻不想和他碰面。
怕糾纏，怕拖累，一如當初他對她。
「我太太不宜久站，先失陪。」
眾人恍悟，「原來是徐太太。」
溫妍抿一點笑點點頭，徐子晟帶著她往邊上的沙發走，一個人卻直接撞了上來。
那人撞在了徐子晟懷裡，手上端著的紅酒也跟著灑在了他的西裝上，一大片深色的酒沢。
主人一邊用沙沙的煙嗓說著道歉一邊拿紙巾胡亂地抹徐子晟的西裝，「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子晟譏誚地扯扯唇，推開面前的女人，「如果不是故意，那你是瞎了。」
靠，這男人比穆凡還不如，居然推她！
秦小夭有些憤憤抬頭，「我眼睛好著呢！」
「所以說啊。」徐子看了眼濃妝的小臉，「小姐，你這種方法吸引不了男人的注意，只會讓人反感。」
「你……」
「沒濺到吧。」他側首，和溫妍說話的嗓音放柔。
「沒有。」
「走吧。」
徐子晟帶著溫妍繞開氣結的秦小夭，背後卻冷不防響起粗糲的嗓音，「妍妍！」
溫妍渾身一顫。
她定在原地。
男人繞到了她面前，幽邃的瞳仁亦是顫著，「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