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糾纏了兩世,這背影,她再熟悉不過了。


  她的心猛然一縮。在如此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見到他,她突然有點慌亂。


  蕭頎聽到蕭頡的話,趕緊抬頭望去,果然看見三皇子蕭潁正在前邊。他猶豫了片刻,然後揚聲叫道:「三弟!三弟!」


  那月白色的背影聽到蕭頎的叫聲,頓了頓,然後停了下來。


  她緊張得身子都有些顫抖。這一剎,她突然有一種衝動,想跑回鳳台宮去。她期待他能轉過身來,卻又害怕他轉過身來。她想見到他,卻又害怕見到他。


  那人定定地站了片刻,終於將身子轉了過來。


  看見那張臉時,田婉覺得此時自己身邊的空氣都凝滯了。


  那張臉,這十六年來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夢中。此時,他就她面前,甚至正微笑著向著她走來。可是,他的眼睛根本沒有她,只望著她身旁的蕭頎,連眼角都不曾瞥向她,像是完全不認識她似的。


  她一愣。這是怎麼回事?


  他走到了近前,對著蕭頎問道:「二哥,叫我可是有事?」


  他的聲音同樣那麼的熟悉。


  蕭頎問道:「三弟,你為何見了我便往回走?」


  蕭潁微微一怔,隨即笑著說道,「二哥別誤會,我怎麼會避著你呢?我只是突然想起還有點事沒跟父皇說,這才往回走的。」


  「那便好。」蕭頎頓了頓,又說道:「先前,二哥與你說話時,語氣可能有些重,你,你別往心裡去。」


  「不會的。」蕭潁笑道,「對於事情有不同的見解,很平常,我怎麼放在心上?」


  「你能這樣想最好了。」蕭頎笑了笑,「咱們兄弟倆,有什麼話說開了就好了,都別悶在心裡。」


  「我知道。」蕭潁點頭應道。


  田婉站在一旁,定定地望著蕭潁,眼珠子都不曾錯過一下。可他不知是沒看見她,還是不想看見他,自始至終沒有看過她一眼。


  心裡,莫名地一陣絞痛。


  前世那麼親密,這一世真的就成了陌生人嗎?


  眼淚涌到了眼眶邊,就要決堤而出。


  蕭頡發現田婉身子微微發抖,趕忙問道:「阿洛姐姐,你怎麼了?你冷嗎?」


  怕被蕭頡看出自己的異樣,田婉忙用手捂著自己嘴,假裝咳嗽了幾聲,背過身去,悄悄把眼淚拭去。


  蕭頡見狀,忙對著蕭頎叫道:「二哥,阿洛姐姐冷著了。」


  蕭頎一聽,趕緊回身走到田婉身邊,問道:「阿洛,你冷嗎?」


  田婉緊了緊自己身上的斗篷,抬起頭,微笑道:「謝太子殿下關心,我不冷的。」


  蕭頎看著她鼻尖發紅,以為她真是凍著了,又不好意思說,嗔道:「還說不冷?你看你鼻子都凍紅了。」


  「是嗎?」田婉摸了摸鼻子,笑了笑,眼睛卻瞟向向蕭潁。


  他也正好望向她,看見她看著自己,他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笑,問道:「這位姑娘,看起來倒有些面生呢?」


  面生?聽到這話,田婉一愣。


  聽這話里的意思,他真的不認識自己了?難道,前世他與自己見面之前,已經飲過孟婆湯了?


  蕭頡聽見蕭潁這麼說,忙跑到他身邊,笑著說道:「三哥,這是我阿洛姐姐,才進京來,你以前自然沒見過她了。」


  蕭頎也對蕭潁介紹道:「這位是田婉姑娘,文州刺史田騰之女。」


  「田騰?」聽到這個名字,蕭潁面上有一種微妙的神色閃過。


  田婉輕輕吸了一口氣,走到他面前,盈盈拜道:「小女子田婉,見過三殿下。」


  蕭潁的聲音很快便響起:「田姑娘免禮。」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彷彿他與她真是兩個第一回相見的陌生人。


  他到底是真的不記得她了?還是不想記得她?

  她的心,像是被針深深刺了一下。


  「對了,三哥,我和二哥帶阿洛姐姐一起去芙蓉園賞冬芙蓉。你若是無其他事,不如跟我們一道去吧!」蕭頡拉住蕭潁的衣袖說道。


  蕭潁轉過臉,對著蕭頡笑了笑,說道:「六弟,我還有事,就不去了。」


  蕭頡似有些失望,怏怏說道:「那好吧。」


  「改日三哥再陪你玩。」蕭潁見他失望,忙用手輕輕拍了拍蕭頡的肩,安慰道。然後他又轉過臉,對著蕭頎與田婉拱了拱手,「二哥,田姑娘,我有事,失陪了。」


  「三弟,你有事去忙吧。」頓了頓,蕭頎又說道,「有些話,二哥改日單獨再跟你說。」


  「好。」蕭潁笑道,「二哥隨時叫我便是。」說罷,他轉身便離開了。


  看著他毫不留戀地轉身轉去,田婉有些發懵。等待了十六年才與他相見,這就結束了嗎?


  看著他的背影,田婉很想出聲叫住他,問他可否還記得她?可是,他的背影在她的眼裡,是如此的冰冷和決絕,她張了張嘴,卻怎麼也出不了聲。


  蕭頎看她臉色不好,又想到先前蕭頡說她有些冷,怕她受風寒,忙說道:「阿洛,你要是不舒服,我們就回鳳台宮去吧。」


  田婉抬起頭,強笑道:「太子殿下不是想去看冬芙蓉嗎?」


  「無事。」蕭頎笑道:「你既然不舒服,我們改日再去也行。」


  「太子殿下,我沒有不舒服,無需改日,今日便去吧。」田婉說道。


  「你真的沒事?」蕭頎有些不信。


  「真沒事。」田婉笑了起來。


  見她一笑,面上便添了顏色,蕭頎這才放下心來:「那好,我們便繼續去芙蓉園。不過,你若是不舒服了,記得跟我說。」


  「好。」田婉微笑著點了點頭。


  說實話,田婉沒想到蕭頎在自己面前,真是一點架子也沒有,而且還對自己吁寒問暖的,比自己前世的兄長陳澈,這個太子,真的完全不一樣。


  想到先前見面時,蕭潁似乎連眼神都吝於施捨給自己,田婉心頭一黯。不管那狐狸是否還記得自己,反正他是不想再和自己有任何牽扯,田家又那麼想自己成為太子妃,這蕭頎對自己也好,要不,還是像原來計劃的那般,爭取成為他的太子妃吧。這樣一來,既可以達成家人的心愿,也如那個人所願,這一世,他和她再無瓜葛。


  「阿洛姐姐,芙蓉園已經不遠了,快隨我來。」蕭頡一臉興奮地往前跑去。


  「六弟,慢些!」蕭頎對著蕭頡叫道,見他根本不聽自己,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去,他笑著搖了搖頭,回過身,對著田婉說道,「阿洛,我們也走吧。」


  「嗯。」田婉笑著應道。


  兩人並肩便並肩向芙蓉園走去。


  芙蓉園裡,芙蓉花果然開得很艷,一眼望去,滿園粉紅,給這初冬的皇宮帶來了一抹俏麗。


  可看著這鋪天蓋地的粉紅之色,看在田婉的眼中,全幻化成漫天的杏花。她彷彿看見,在同樣一片粉紅的杏花林里,一個執劍的少年正向著自己跑來……


  先前蕭潁的出現,已經亂了她的心。


  想到這裡,芙蓉再美,她都沒有了欣賞的興緻。可她又怕蕭頎和蕭頡看出自己的異樣,又不得不在他們面前強顏歡笑。


  好在也沒逛多久,田皇后便派了人來叫他們回鳳台宮用膳。


  田皇后擺宴於鳳台宮的暖廳里。


  宮人們上了食案,眾人分案而食。期間,田皇后不時觀察田婉。見她禮儀周全,持箸扶碗皆有規矩,舉手投足之間居然隱隱有著天家風範。田皇后以為是余氏之前已經教過她了,見她悟性如此高,居然青出於藍,心頭也是極為滿意。


  用過膳,漱口洗手后,眾人又圍坐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


  余氏見時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向田皇后告辭,準備與田婉一起回田府。


  田婉見狀,也趕緊起身。


  見田婉要離開了,蕭頎回抬起頭來,望著她笑了笑。他的眼睛很明亮,像是發著光。


  田婉嘴唇輕輕一抿,回了他一個微笑。


  正在這時,蕭頡拉著她的衣袖,一臉不舍地說道:「阿洛姐姐,你這就要走了?我還沒與你玩夠呢!你什麼時候再進宮來啊?」


  聞言,田婉一笑。這皇宮是自己想進來就進來的嗎?不過,看見蕭頡那張與田桑有六七分相似的臉,那份親近之感又從她的心頭升了起來。


  她對著蕭頡笑道:「六殿下,我應該會過一段時候才會進宮來了。不過,殿下若有事找我,也可以來伯父府上的。」


  「對呀!我怎麼忘了?」蕭頡拍了拍手,說道,「你不來宮裡,我可以去舅父府上找你啊!」說到這裡,他嘿嘿笑了起來。


  田皇后望著田婉與蕭頡,微笑道:「頡兒,用不著這麼麻煩,你阿洛姐姐過幾日便進宮來了,而且還會在宮裡住些日子。」


  聞言,田婉望著田皇后,有些發愣。自己要到皇宮來住些日子?


  「真的?」蕭頡聽到田皇后這話,卻是驚喜不已,「那可太好了。」


  他轉過臉,對著田婉笑道:「阿洛姐姐,聽見沒有,過幾日我們便又見面了!」


  田婉獃獃地望著蕭頡,沒說話,整個人好像還在雲里霧裡。田皇后說自己過幾日便又進宮來了,這是什麼意思?她忙拿眼睛望向蕭頎,可蕭頎也是一臉意外地看著自己。


  這時,田皇后又笑道:「今日我看阿洛精通佛法,又懂得禪機,我覺得我身邊就差個懂這些,自己又信得過的人。先前你們出去賞芙蓉的時候,我跟大嫂也說了,想把阿洛接到宮裡來,陪我住些日子。不過,此事我還要跟陛下說一聲。」說到這裡,田皇后抬起頭,望著田婉,「阿洛,你今日就先回去,收拾好東西,等我的消息。待我跟陛下說好了,就派人傳話於你,你便進宮來。」


  田婉微微一愣,應道:「是。」


  田皇后那番話,根本沒有問過她願意不願意進宮來,只叫她等著聽消息進宮,她除了答應,她還能說些什麼?

  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余氏與田婉向田皇后和兩位皇子行禮道別,便出了宮。


  剛進田府的大門,田婉便聽見門房向余氏稟報,說是田嬋過來了。田婉一聽,心裡一下便激動起來。


  田嬋十歲那年,余氏曾將她送迴文州,代父母陪在王太夫人身邊,為父母盡孝。田嬋在文州,這一呆便是四年,直到她及笄之後,該說親了,田勝才派人將她接了回來。


  田婉雖然比田嬋小了四歲,但田家只有這兩個女兒,她便時常與田婉在一起玩耍,姐妹倆感情很是要好。


  算起來,自田嬋離開后,田婉與她也有六年未見了。因而,聽到她過來了,田婉自然欣喜異常,趕忙對著門房問道:「我阿姊這時在哪裡?」


  「回二姑娘的話,大姑娘與兩位少夫人在秋楓亭呢。」門房應道。


  田婉忙轉過臉,對著余氏說道:「伯母,我們這就去秋楓亭找阿姊吧。」


  余氏看見田婉一臉期待的模樣,知道她還念著田嬋,笑道:「那好,我們就先過去見阿丹吧。」


  「好。」田婉趕緊扶著余氏,興沖沖地向秋楓亭而去。還未走攏,便聽見亭中傳來稚童學語之聲,和女子歡笑之聲。


  原來周氏、萬氏與田嬋用過飯之後,見陽光正好,便帶著周氏三歲的兒子田竣來秋楓亭曬太陽。萬氏的女兒田蘊還不到周歲,萬氏怕她吹了風受寒,就讓乳母將她留在房裡沒出來。


  田竣剛開始曉事,說話奶聲奶氣的,特別好玩。三個婦人逗他說話,聽到有趣之處,便笑作一團。


  余氏與田婉到了秋楓亭的時候,正看到這一幕。


  田婉一見到田嬋,便叫道:「阿姊!」


  田嬋聽到叫聲,轉過臉來,看見田婉,愣了愣:「你是阿洛?」


  「嗯。」田婉使勁點著頭,「是我呀,阿姊!」


  田嬋忙站起身,走到田婉身邊,將她細細打量了一番,笑道:「阿洛,你這模樣,比小時候還好看百倍。阿姊都快認不出你來了。」


  「阿姊說笑了。」田婉低下頭,抿嘴一笑,帶著幾分少女的嬌羞。她本就長得好,今日出門又刻意打扮了一番,自然與田嬋離開時那個還未長開的小丫頭大不一樣了。


  田嬋又跟母親見了禮,便拉著田婉坐到自己身邊,問道:「阿洛,你來了有幾日了?」


  「今日是第三日。」田婉應道。


  「我陪婆母到青源庵去住了幾日,昨晚回來才聽說你來了,今日一早就趕過來了,不巧你又與娘進宮去了。」


  「我與伯母去宮裡探望皇後娘娘了。」田婉笑了笑。


  「皇後娘娘身子可還康健?」田嬋問道。


  「今日見了,氣色精神都還好。」田婉道。


  「那便好。」田嬋點了點頭,又問了文州的情況,聽說家中一切都安好,這才放下心來。


  見余氏和田婉回來了,周氏怕田竣會吵著眾人說話,便叫乳母將他抱了下去。


  萬氏又問起田婉是否見到太子。


  田婉點了點頭:「見到了。」


  「太子是不是見到阿洛,便錯不開眼了?」萬氏笑嘻嘻地說道。


  「哪有?」田婉紅了臉。


  萬氏呵呵笑道:「就算不是錯不開眼,也差不多了。」


  周氏一聽,一臉驚喜道:「太子看上阿洛了?」


  「應該是的。」余氏微笑著點了點頭。


  「哇,我們田家不是又要出個皇后了!」田嬋一臉歡喜。


  「這,這可還說不定呢?」田婉咬了咬唇。聽她們說起蕭頎,她卻突然想到在御花園裡,蕭潁對自己冷淡的模樣,心裡又是一陣難受。


  「阿丹,可不能說這話。」余氏趕緊說道,「這太子妃最後可要陛下定的。就算太子看上了阿洛,我們也別四處說,以免風頭太盛做了出頭之鳥。」


  「女兒明白。」田嬋連連點頭,「女兒也只是在這裡說說,出了田府的門,絕不會說的。」


  周氏與萬氏也趕緊表示自己絕不外傳,余氏這才放了心。


  幾人又說了會話,田嬋突然想到什麼,轉過臉,對著田婉說道:「對了,阿洛,過兩日便是我夫妹阿盈生辰,郭家也請了一些京城貴女來家中玩耍,不如你也過來熱鬧一番吧?」


  田嬋夫家之妹,田婉並不認識,於是,她便推辭道:「阿姊,我與阿盈姑娘不熟悉,貿然前往,不太好吧?我還是不去了。」


  田嬋聽了田婉的話,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麼關係?來的客人有許多跟阿盈也不是太熟悉,只是京中貴女藉機出門交際而已。」說到這裡,她話鋒一轉,又道,「再說了,當日來的貴女中,有不少人也在選太子妃的候選名單上,你去見見她們,也算知己知彼。」


  「這個,不用吧?」田婉笑了笑。對於能不能當上太子妃,她只想聽天由命。當得了就當,當不得也不強求。


  「阿洛,雖然太子已經對你有意了,用不著去探聽其他貴女的虛實,不過,阿盈姑娘的生辰,伯母覺得你也應該去一下。」余氏在一旁說道,「這些個京中貴女,就算當不上太子妃,也極有可能是王爺郡王府上的王妃,或是京中貴公子之妻。這些人,日後都是朝中重臣。你就算作了太子妃,也免不了與她們打交道,不如在閨中便結識幾位貴女加以交好,以後說不定會用得著。」


  聽余氏這麼說,田婉也不好再拒絕,只好答應道:「那,那好吧,我就去阿姊府上叼擾一番了。」


  「跟我還說什麼叼擾啊?」田嬋拍了拍田婉的手,笑道,「我回去便叫阿盈給你送張帖子過來,到時你早點到,阿姊等你。」


  「好。」田婉微笑著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臨時有事加班,又回來晚了,現在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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