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次日,在來聽竹軒路上,明隱還是有幾分忐忑的。昨日陳蘭歆氣急而去,他也不知道今日她的氣消了沒有,今日會不會還對著自己發脾氣。不過,當他看見陳蘭歆走進門來時,面上帶著溫柔的微笑,一見他便嚷著要他教她寫字,他的心便安定了下來。


  他站起身來,對著她行了一禮,笑道:「那今日小僧便先教公主書法,之後再繼續為公主講述佛理。」


  「好啊。」陳蘭歆拍了拍手,似乎極為歡喜,「那我們這便開始吧。」


  「是。」明隱點了點頭,取了文筆四寶過來,對著陳蘭歆說道,「還是先請公主寫幾個字吧。」


  「嗯。」陳蘭歆接過蘸滿了墨汁的筆,微微一沉思,然後在紙上寫下:「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


  寫罷,她抬起頭來,對著明隱一笑,問道:「明隱師父,昨日我回屋之後,便把心經抄了好幾遍,覺得就這一段寫得最好,你覺得如何?」


  明隱笑了笑,沒有回答她,而是另取了一張紙,將先前陳蘭歆所寫的那幾行字,重又寫了一遍。


  陳蘭歆很仔細地看著明隱的下筆。雖說明隱與劉郢都是純鈞那隻死狐狸所投胎的,但兩人的字卻並不怎麼像。劉郢的字龍飛鳳舞,王者之氣躍然紙上,而明隱的字則飄逸清俊,自有一股悠然恬靜之風。她想,這筆下的差別,可能是因為兩人的身份與周遭的環境所致的吧?不過,兩人的字還是有一個共通之處,那便是都寫得極為漂亮。俗語道,字如其人,明隱和劉郢的字確實都配得上他那絕世的容貌。


  寫完之後,明隱擱下筆,對著陳蘭歆微微一笑,說道:「公主,小僧獻醜了。」


  陳蘭歆抬起頭,笑道:「明隱師父,為何同樣寫這些字,你的字就是比我的字看起來要入眼一些?」


  明隱笑了笑,說道:「公主,落筆時要注意筆法,做到順入者無缺鋒,逆入者無漲墨;翻轉突折成直角,絞轉毫滾心如旋;方筆平直而精嚴,圓筆委曲而奇詭。只要記住這幾點,便可將字寫得入眼了。」


  「話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卻不容易呢。」陳蘭歆嘴唇微微翹起。


  「公主,這便是下筆時,手腕力道的掌握了。」明隱又道。


  「那如何才能掌握好手腕的力道呢?」陳蘭歆撲閃著雙眼,「可是有什麼訣竅?」


  明隱搖了搖頭:「這個,只能多練,沒有捷徑。」


  「那你再寫幾個字,我看看你怎麼掌握力道的。」陳蘭歆說道。


  「好。」明隱點了點頭,然後拿起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陳蘭歆站在明隱身後,盯著他的手,說道:「哎呀,這怎麼看得出來啊。」說罷,只見她傾下腰來,從明隱肩上將手出來,覆在了明隱的手上。


  明隱一呆,隨即像是被蛇咬了一般,把筆一扔,把手抽了回去,漲紅著臉,對著陳蘭歆說道:「公主,你,你……這,這樣不妥吧?」


  「明隱師父,這有何不妥?你手上怎麼用力的,我只憑肉眼如何能看得清?當然只有握著你的手,才能感覺到你寫字時手中所用的力道了。」陳蘭歆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望著明隱。


  明隱見陳蘭歆一臉坦然,似乎渾然不覺先前行為失當,怔了怔,頓了半晌,他才回道:「公主,你,我,這,男女有別。」


  陳蘭歆笑道:「明隱師父,你可是出家人,跳出紅塵之外的,無所謂男女了。所謂有教無類,你教我寫字,跟教一個男子寫字有何分別?再說了,我都不在意,你還在意什麼?」


  明隱看著陳蘭歆如此振振有詞,,自己倒找不出話來反駁她了,不禁啞然。


  「明隱師父,我說的可對?」陳蘭歆追問道。


  明隱吱唔道:「公主,說,說的,也是。」


  「是吧?」陳蘭歆笑了起來,「那明隱師父,我們便繼續吧。」


  聽到她這麼說,明隱也不知怎麼回事,自己就像中了邪似的,鬼使神差地將筆拿了起來,重又在紙上寫了起來。就在他下筆的那一瞬,陳蘭歆像先前一般,從他身後探出身來,很自然地將他的手握住。他只覺得自己全身一僵,卻沒有像剛才那樣將她的手甩開,而是任由她握著。


  她為了能夠將他的手握緊,身子緊緊靠著他的後背,他甚至都能感覺到她胸前的柔軟貼在自己的肩頭。他的呼吸一下變得急促,身體也發生了異樣的變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想要定下自己的心神,卻似乎毫無用處。他穩住手腕,開始在紙上寫起字來,卻是從未有過的生澀。


  正在這時,只聽陳蘭歆又說道:「哎呀,這樣握住你的手,還是不知道應該使多大的勁兒,反而影響了明隱師父下筆。」說到這裡,她放開了明隱的手,坐了回去,然後望著他,說道,「明隱師父,不如,我們倆調換一下。這一回,換我來執筆,你握住我的手來寫字,這樣我就能感覺到怎麼用力了。」


  明隱心裡覺得不應該如此,但似乎他又找不到理由來回絕她,於是點了點頭,說道:「好。」將筆遞給了陳蘭歆。


  她微笑接過筆,握在手中,然後對著明隱說道:「明隱師父,來呀。」


  明隱微微猶豫了一下,走到陳蘭歆的身後,從她身後探過來,輕輕握住她的手。在自己的手指觸摸到她如玉般光潔的皮膚那一剎,他感覺到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從指尖傳了過來,順著他的手一點一點向他的全身滲透,浸入了他的心底。而他這般從她身後去握她的手,這姿勢就像把她擁在自己懷中一般,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女子馨香,他腦中一片空白。


  他的心,跳得特別急,緊張得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出了。握著她的手,微微顫抖著,而寫在紙上的字,像蚯蚓爬過似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見到明隱如此,陳蘭歆心底一笑。她知道,對於明隱這般從小在佛門清靜之地長大的年輕僧人,怕是連正眼都沒敢瞧過年輕女子,更不要說這般肌膚相觸了,再加之那心麝的功效,他怎麼可能逃得掉自己的手掌心?而這般被明隱半擁著握著手,她卻一點不自在的感覺都沒有。明隱就是劉郢,前世她與他連孩子都有了,這般拉拉手又算得了什麼呢?


  不過,看明隱如此窘迫,她有心再逗弄他一番,遂指著紙上的字,「撲哧」一笑,然後說道:「明隱師父,你是不是握著我的手,就不會寫字了。」


  明隱一聽,趕緊放開他的手,一臉赧然地說道:「是,是有點不,不太習慣。」


  「那好吧,今天的字就練到這裡吧,明天我們再繼續。」陳蘭歆說道。


  「明天還要繼續啊?」明隱一愣。


  「你不是說你不習慣嗎?」陳蘭歆抬起頭來,用一雙水汪汪地眼睛望著他,「我們多這麼練幾次,不就習慣了嗎?」


  放開了陳蘭歆的手,明隱好不容易才將自己亂跳的心平復下來,沒想到她一句話,那心又不規矩起來了。他努力地對著陳蘭歆笑了笑,說道:「那……公主,小僧就繼續為你講心經。」


  「心經昨日不是已經講完了嗎?」陳蘭歆訝然道。他昨日不是明明說今日要換一篇經文來學習嗎?

  明隱頓了一下,說道:「我想了想,還是多講一天比較好。」此時,除了心經,他不知道還能用自己讓自己變得平靜。


  陳蘭歆當然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戳破,微笑著點了點頭:「那好,我聽明隱師父的。」


  當夜,明隱做了一個很離奇的夢。在夢中,他與一個女子在一張精美華貴的床上,極盡纏綿之事,他只感覺那種舒爽的感覺從一個點上,傳遍了他全身每一個地方。只是,他一直看不見那女子的面容,因為她將頭扭在一邊,埋在錦被裡,只聽到她因為情.動而發出的嬌柔喘息之聲。就在他到達最美妙的巔峰之時,他聽見自己口中啞然叫道:「阿妤,阿妤。」


  那女子聽到他的喊聲,將臉從錦被裡抬了起來,慢慢轉了過來。


  那張臉,竟然是慶陽公主陳蘭歆。只是那媚得出水的眼,那半張的唇,那微翕的鼻翼,無不浸染著動人的情.欲。


  他心頭大驚,便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身下全是又黏又滑的東西。就這麼穿著臟衣褲,身上極不舒服,他趕緊起身來換。


  他點燃油燈,怕吵了旁人,他輕手輕腳的走到柜子旁去找乾淨衣物。不過,他翻找的窸窣之聲還是驚醒了與他同住一室的明真。


  明真睜開惺忪的睡眼,瓮聲問道:「明隱,這麼晚了,你在找什麼?」


  明隱見被明真自己吵醒了,窘迫不已,忙把剛剛翻找出來的乾淨褻褲藏在身後,說道:「師兄,我,我……沒什麼,就,就換換衣裳。」


  雖然明隱藏得快,但明真還是看見他手中的東西,一臉瞭然地笑了笑,說道:「哈哈,明隱,不必介懷。精滿則溢嘛,師兄不會笑話你的。哈哈!你隨意!哈哈!」說罷他似乎怕明隱不好意思,又倒回床上,拿背對著明隱。


  明隱被明真這般取笑了一番,悶站了半晌,才走回自己的床邊,換了褲子睡回了床上。


  如果明真師兄知道自己今晚為何會這樣的,怕就不會如此坦然了吧?想到自己先前做的那場夢,他趕緊在心中說道:「罪過,罪過。」然後又默念起了心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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