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賀玉菡正睡得舒服,突然感覺到身邊的劉郢似乎起了身。這麼快,他又要走了?她一個激靈,睜開眼來,轉過身來,對著劉郢問道:「阿元,你要走了嗎?這才什麼時辰啊?」
「馬上丑初了。」劉郢湊過來,對著她微笑道,「我都把動作放輕了,沒想到你還是被我吵醒了。」
「不怪你。」她應道,「孩兒現在月份大了,我本來就睡不踏實。」
他拉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說道:「阿妤,辛苦你了。」
她微笑著搖了搖頭,問道:「對了,昨晚睡得晚,你怎麼不多睡會兒?」
「我還是回去上早朝呢。」他苦笑道,「若是晚了,你爹爹又該說我了。」
賀揚多年來手握重權,就算對劉郢這個小皇帝也時常擺出一副嚴師之態訓斥他。看劉郢這模樣,他心裡應該還是有幾分不滿的吧?
一邊是父親,一邊是丈夫,賀玉菡只能從中說和。於是,她對著劉郢笑道:「阿元,你也別怪我爹爹太嚴厲,他這麼做,也是希望你能早日成為一代明君。再說了,再過幾個月,你便要行冠禮了。那時,父親便會還政於你,你就再忍耐幾個月吧。」
聞言,劉郢笑了笑,說道:「阿妤,朝堂上的事,你別操心了,你只要呆在這裡好好養胎便是。」
她一笑,應道:「好,我不說了。那我送你出門。」說著,她探起身來,準備穿衣裳,「」
「不用了。」劉郢伸手將她按了回去,用錦被將她裹了起來,「外面更深露重,你就呆在屋裡,別著涼了。」
賀玉菡知道,他也是太在意她腹中的孩子,便也就笑了笑,不再堅持送他出門,只叮囑道:「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我知道。」他點了點頭,猶豫了片刻,又坐回她身邊,雙眼貪婪地看著她,似乎很是不舍。
看著他這般模樣,她抬起頭,笑道:「阿元,你還不走?小心遲了被我爹爹罵。」
他笑了笑,仍然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然後伸出手,捧起她的臉,正色道:「阿妤,我走了之後,你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我會的。」她笑著應道。
他默了默,又說道:「阿妤,我記得昨晚你跟我說,在你心裡,我不是皇帝,只是你的夫君?」
「是啊。」她望著他,問道,「怎麼了?」
他目光閃了閃,說道:「阿妤,無論發生什麼事,你,你都要記住你那句話。你,你要信我,在我心裡,我也只是你的丈夫。」
賀玉菡覺得他這話有些莫名其妙:「你本就是我的夫君啊?還要我信你什麼啊?」
他轉過臉去,望著窗外無邊的夜色,喉頭咽了咽,半晌,聽得他輕聲一嘆,說道:「沒什麼,只是,只是有點捨不得你。」
「有什麼捨不得的?」賀玉菡「撲哧」一笑,說道,「還有半個月,我也就回京了。到時我們不是又可以像原來那般朝夕相處了?」
聞言,劉郢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說道:「那好,九月初三,我來接你回京。」
「好。」她微笑道,「我等你。」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著她,然後在湊上來,在她唇上重重一吻,輕聲道:「阿妤,我,我走了。」隨即站起身,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賀玉菡獃獃地坐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一頭的霧水。她總覺得,他今日這般模樣,似乎在向她訣別。隨即她又是一笑,怎麼可能是訣別?他是皇帝,她是他的皇后,除了生離死別,還有什麼可以把他們分開?想到這裡,她心裡那隱隱的不安也就一掃而空。
八月底,賀玉菡便叫秋螢與紅珊開始收拾東西,想著等劉郢來了,便可以直接回京了。
九月初一,想著過兩日便要離開靈屏山,賀玉菡便帶著紅珊前往行宮附近的安濟寺去拜拜佛。
秋螢不放心,又勸不了賀玉菡,只得叫了一隊侍衛裝成普通百姓,混在香客中,一路保護她。
安濟寺廟雖然不大,聽說香火卻很旺。賀玉菡想在開山門人少的時候前往,早早便出了門,趁著山下的香客還未到的時候,去寺中拜了佛。
回來的路上,見山上空氣甚好,路也不遠,想著吳太醫跟她說過,要想順利生產,要多走動走動,於是,她乾脆便從安濟寺走著回行宮。
沒想到就在快到行宮的時候,從旁邊的樹叢里突然竄出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嘴裡大喊著什麼,往賀玉菡身邊撲來。
賀玉菡哪見過這種陣仗啊?嚇得她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好在這男子也很快便被她身邊的侍衛制住。
那男子被侍衛壓在地上,努力地抬起頭,對著賀玉菡大聲哭叫著。「姑娘,我是賀平啊!姑娘,你可要救救夫人和小公子啊!」
這話賀玉菡聽清楚了。賀平是家裡管家賀關的兒子,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會讓自己去救娘親和賀彥?她愣了愣,趕緊叫人把男子押了過來。
見侍衛把人提到面前,賀玉菡對著紅珊使了個眼色,說道:「紅珊,你去看看他是不是賀平?」那男子聲音嘶啞,著實聽不出來是不是賀平。
紅珊點了點頭,走上前去,扒開覆在那男子臉是的亂髮,一張年輕的面孔便出現在了她面前。她不驚啞然失叫:「賀平,真是你!你,你怎麼變得這般模樣了?」
賀平大哭道:「紅珊姐姐,家裡被抄了,我是趁亂逃出來的,為了等機會見姑娘,在這荒地里躺了兩日兩夜了。紅珊姐姐,你快跟姑娘說呀,讓她趕快去救夫人和小公子啊!晚了夫人和小公子可就沒了!」
賀玉菡站在一旁,對賀平的話聽得真切。家裡被抄了?這裡怎麼回事啊?她趕緊走上前,對著賀平問道:「賀平,家裡出什麼事了?我娘和阿出他們出了什麼事?」
「姑娘……」賀平抬起頭,對著賀玉菡說道,「夫人、少夫人和小公子,連同二老爺、三老爺全家都被下了牢,說是明日便要處斬!」
「什麼?」賀玉菡面色大變。下了牢?明日還要處斬?賀玉菡定了定神,對著賀平她顫聲問道,「那老爺與大公子呢?他們怎麼會容許夫人和小公子被人抓走?」
「老爺與大公子……」說到這裡,賀平哽咽著快要說不出話來,「他們,他們,已經死了,被,被皇帝害死了!」
死了!賀玉菡猶如五雷轟頂,腦袋裡「嗡嗡」直作響,身子晃了晃,似乎快要站不穩了。
「娘娘,小心。」紅珊趕緊將她扶住。
賀平大哭起來:「姑娘,如今只有你才救得了夫人和小公子了。你趕快回去救他們啊!」
此時,賀玉菡腦中一片空白。劉郢害死了爹爹與阿兄?怎麼可能?中秋之間還對自己柔情蜜意的劉郢,怎麼會一轉背便殺了自己的父兄,還要殺盡賀氏一族?真是這樣嗎?會不會是賀平胡亂說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賀平喝斥道:「賀平,你休要胡言!陛下與爹爹師徒情深,他怎麼會害爹爹與阿兄?」
「姑娘,此事小人怎麼敢胡說?」賀平大哭道,「那皇帝早有要害老爺之心,趁飛鷹營平叛歸來,他讓老爺與大公子代他前往飛鷹營犒軍,誰知老爺、大公子一去,便……便……被飛鷹營的人擒住,說是老爺、大公子謀反,他們是奉皇帝之命來捉拿老爺和大公子。老爺與大公子自然不肯束手就擒,就被他們當場用亂箭射,射殺了!」說到這裡,賀平已是淚水漣漣,「如今,老爺與大公子的屍身還被掛在京兆府門前,小人去看了,全身都是箭眼,身無完肉。」
「怎麼可能?」聽了賀平的話,賀玉菡只覺得有千萬顆針刺向自己的胸膛,又似在千萬顆蟻蟲在噬咬著自己的心,「阿元怎麼可能如此對爹爹?他怎麼可能如此對我?」
「姑娘,如今老爺和大公子已經沒了。」賀平叩首哀求道,「你一定要救救小公子,救救賀家唯一的血脈。」
劉郢,你真的殺了我爹和阿兄嗎?你真的要對我們賀家斬盡殺絕嗎?你不是很喜歡阿出嗎?你不是說喜歡他追著叫你姑父嗎?你真的,真的如此狠得下這個心,連一個四歲的孩子都不放過嗎?一想到這裡,賀玉菡是淚如雨下。
可是她知道,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她要趕回京城,弄清事情的真相。也許待她回到京城,一切都與她離開的時候一樣呢。一切都是賀平胡說的呢?如果可如果賀平說的是真的,她拼了命,也要救下娘親和阿出他們。
想到這裡,她轉過身,對著紅珊說道:「紅珊,叫秋螢為我備車,我們即刻回京!」
此時,秋螢也得到消息,趕了出來,聽到賀玉菡說要回京,她趕緊走上前,說道:「娘娘,怎麼這時候便要回京?不是過兩日陛下才來接娘娘嗎?」
「過兩日?」賀玉菡抹去頰上的淚水,冷笑道,「過兩日,我賀家都已經被滿門抄斬了!我再回去,是給他們收屍嗎?」
聽了賀玉菡的話,秋螢一呆,不敢再吭聲。
「快去為我備車!」賀玉菡厲聲說道。
「娘娘……」秋螢叫了她一聲,面色為難,人卻站著沒動。
「秋螢,我還喊不動你了?」賀玉菡冷聲說道,「我知道你是皇帝的人,可只要我一天沒被廢,我就是還是大雍的皇后!你既然在我頤延宮裡做事,便要聽我的!」
「奴婢知道了。」秋螢低頭應道。
「知道了?那還不去備車?難不成我這個皇后還要從這靈屏山走回京城去嗎?」賀玉菡厲聲說道,「他劉郢就算不要我這個皇后,難不成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
聞言,秋螢微微一顫,趕緊應道:「娘娘,你別急,奴婢這就去為娘娘備車!」說罷,她趕緊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四匹健壯的白馬拉著一輛四輪馬車行了過來,紅珊趕緊扶著賀玉菡上了車去。秋螢原本也想跟上來,被賀玉菡喝止,她只得退了下去,吩咐侍衛騎馬跟著馬車,護送賀玉菡回京,又另外遣了人從小路回京給劉郢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