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紅珊準備再次揮掌的時候,鄧樂菱已回過神來。她自然不肯受罰,遂一把推開紅珊,捂著臉往慈恩殿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大叫道:「姑母,快來救救樂菱啊!樂菱今日要被賀家這悍婦打死了!」


  鄧太后聽到院中的動靜,趕了出來,正好看見鄧樂菱跑到自己面前,滿臉是淚不說,挨了兩巴掌的臉頰是又紅又腫。見此情形,鄧太后是心疼不已,連忙將鄧樂菱護在身後。


  賀玉菡見鄧太后出來了,趕忙上前行禮道:「妾見過太后!」


  上官映雪也上前行了禮,便站在了一邊,不再說話。


  鄧太后看著賀玉菡一臉鎮定的模樣,又想到鄧樂菱那紅腫的雙頰,氣便不打一處來,對著賀玉菡劈頭蓋臉地喝斥道:「太后?皇后,你心裡還有我這個太后嗎?慧妃做錯了什麼,你要如此對她?」


  「慧妃她……」賀玉菡抬起頭,望著鄧太后,一字一句地說道,「她對妾不敬!」


  「樂菱沒有呀,姑母!是皇後方才被太后數落幾句,心存不滿,遷怒於樂菱。」鄧樂菱嚶嚶地哭道。


  「慧妃,你哪隻眼睛看見我遷怒於你了?」賀玉菡怒道。


  鄧太后冷笑一聲,說道:「慧妃對你不敬?樂菱可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便知書識禮,她怎會說出不敬之言?」說到這裡,鄧太後用凌厲的目光掃了賀玉菡一眼,冷冷一哼,說道,「難不成,皇后的意思是,我鄧家小門小戶,教女無方?」


  鄧家原本確實也是小門小戶,先皇因為寵愛鄧太后,讓他父親升了官,也不到正四品而已,還是劉郢登基以後,鄧家才封了侯的。因而,聽到鄧太后如此說,賀玉菡微微一怔,隨即低頭行禮道:「妾不敢。」


  「不敢?」鄧太后冷聲說道,「都敢在我天壽宮裡動我的人了,你還有什麼不敢做的?我問你,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太後放在眼裡?賀玉菡,如今哀家還活著,這天壽宮還輪不到你作主。若真要論起不敬之罪,你在我天壽宮未經我允許便擅自責罰人,難道不是對哀家不敬?那你又該當何罪?」


  聞言,賀玉菡咬了咬唇,說道:「太后,妾身為皇后,對妃嬪小懲大戒,乃是份內之事,並無對太后不敬之意。」


  「皇后?」一聽到這兩個字,鄧太后心裡更是不爽快。她冷笑一聲,說道,「不用提醒哀家你是皇后。哀家就算沒做過皇后又如何?今日還不是可以治你這個皇后!你不要仗著你爹由先帝親命輔政,便覺得這後宮也是你賀家的天下了!哀家今日不罰,怕是你還不知道誰才是這後宮當家之人!」


  聽到這話,賀玉菡面色一變。看模樣,鄧太后不僅要護鄧樂菱,還要藉機向自己發泄不滿。可鄧太后是劉郢的生母,她就算有滿腹的委屈,也只能生生吞吞下去。於是,她只好緊緊咬著唇,不再吭聲。


  鄧太后看見賀玉菡一臉委屈,宛若杏花帶露的模樣,更是不順眼,心道,這狐媚子定是平日就這般模樣,才把阿元迷得七葷八素的。今日不給她點顏色看看,改日說不定真敢把自己這個太后不放在眼裡。於是,她大喝一聲:「來人!」


  「奴婢在!」一個四十多歲,身子壯實的中年婦人迎了上來。


  「皇后賀氏不敬不孝,掌嘴二十!」鄧太后厲聲說道。


  聽到鄧太后這話,賀玉菡一驚。她原本以為鄧太后藉機訓斥自己一頓便是,完全沒想到她居然會對自己動手。自己罰鄧樂菱十下,她卻要罰自己二十十,這明擺著就是為了鄧樂菱泄憤。想到這裡,眼淚瞬間便蓄到了眼中,可是,她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的軟弱,於是,她強忍著不讓眼睛掉下來,對著鄧太后說道:「太后,臣妾並無不敬不孝之罪。」


  「怎麼,你還敢不服?」鄧太后一臉威嚴。


  賀玉菡一哽。她若是真說了不服,可就坐實了不敬不孝的罪名了。於是,她只好囁嚅著雙唇說道:「妾,妾不敢。」


  「既然知道不敢,那便乖乖受罰吧。」鄧太后冷冷說道。


  聞言,賀玉菡身子微微一顫,但卻未再說話,只挺直著背站在原地。


  「四巧,去吧!」鄧太后又對那婦人使了一個眼色。


  「是。」那叫四巧的婦人應了一聲,隨即便向賀玉菡走了過來。


  看著四巧越走越近,賀玉菡心頭一緊。長這麼大,還從未被人如此羞辱過,她緊緊咬著唇,卻絲毫沒有退怯。


  紅珊見狀,卻是焦急萬分。眼看著四巧已經走到賀玉菡身前,她突然一個飛身撲到鄧太後面前,哭道:「太后,是奴婢打的慧妃,太后若是要罰,便罰奴婢吧!求求太后,不要罰我家娘娘,奴婢就算被打死在這裡,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鄧太后一腳把紅珊踢了開去,一臉厭惡地說道:「你是什麼身份,此地哪有你說話的餘地?來人,把這賤人拖出去,杖責二十!」


  「紅珊……」賀玉菡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紅珊翻身跪在鄧太後面前,不住地磕著頭,口中說道:「太后,奴婢願受四十杖,八十杖也行,只求太后不要責罰皇後娘娘。」


  「來人,還不快把這賤人給我拖下去!」鄧太后皺著眉頭,很是不耐煩。


  「是!」兩個寺人趕緊上前,把還伏在地上磕頭的紅珊連拖帶拽地拉了下去。


  紅珊這一鬧,四巧便一時沒有對賀玉菡行刑,轉過頭來,直愣愣地看著鄧太后與紅珊。


  鄧太后處理完了紅珊,看見四巧站在賀玉菡前邊,並未動手,忙怒道:「四巧,你還不快動手,還在磨蹭什麼?」


  「是。」四巧見鄧太后動了怒,慌忙轉過身來,對著賀玉菡行了一禮,說道,「皇後娘娘,奴婢得罪了!」


  賀玉菡像沒有聽見她的話似的,含淚的雙眼直直地盯著鄧太后,眼睛也不見眨一下。


  看見賀玉菡這般倔強的模樣,鄧太后心頭更是火冒三丈,大聲叫道:「四巧,動手!」


  「是,太后!」說罷,四巧伸出手,對著賀玉菡便一個巴掌招呼過來。許是畏於賀玉菡的身份,四巧動手的時候還是留了幾分力道,打在賀玉菡頰上雖是「啪」的一聲,但那白嫩的皮膚只微微泛了紅,連手指印都未留下。


  見狀,鄧太后顯然很不滿意:「四巧,你是在掌嘴還是在撓癢?這麼簡單的事,你都辦不好,我看你那雙手也無需再留下來了。」


  聽到鄧太后這話,四巧心頭一慌,再下手時,便用了十成的力道。


  挺直著身軀的賀玉菡生生受了這一巴掌,人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腦袋裡也是「嗡」的一響,眼中似有金星冒出,瞬間便覺得天旋地轉起來,人隨即摔倒在地,雙眼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賀玉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回到頤延宮了。劉郢正坐在她身邊,將她的手緊緊握在自己的手掌心中,雙眼緊緊地注視著她。


  他看見她睜開了雙眼,知道她醒了,對著她溫柔的一笑,輕聲問道:「阿妤,你醒了?」


  看見劉郢陪在自己身邊,聽到他如此溫柔的問話,又想到自己在天壽宮受的委屈,她的眼眶一下紅了,對著他輕聲一喚:「阿元……」話音未落,眼淚便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滑落下來。經過這兩月的朝夕相對,在她心中,劉郢已經成了她最親密的人,她在這宮裡唯一可以倚靠的人,也是唯一能夠盡訴委屈的人。


  劉郢見狀,慌忙為她拭淚道:「阿妤,別哭了,小心身子。」


  「嗯。」賀玉菡點了點頭,想要收淚,卻怎麼也收不住。在大司馬府,她一直是被眾人捧在手心裡,何曾在大庭廣眾下受過這種委屈啊,念及此,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劉郢趕緊勸道:「阿妤,你別這樣。你可要顧著肚子里的孩子。」


  「啊?」聽到這話,賀玉菡抬起頭來,一臉的莫名其妙,「孩子?什麼孩子啊?」


  劉郢愛憐地為她擦去頰上的淚水,輕輕一笑,說道:「當然是我們的孩子啊。」說罷,他伸出手,在她腹上輕輕撫摸著。


  賀玉菡愣了愣,問道:「我,我有身孕了?」


  「嗯。」劉郢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的眼角眉梢皆帶笑意。看得出來,他此時真的很歡喜。


  聽到這個消息,賀玉菡心頭也是欣喜不已。孩子,她與劉郢的孩子,一想到此,原本縈繞在心頭的委屈和傷心全都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難以言說的喜悅。


  她望著劉郢,傻傻地問道:「我,我真的要做娘親了?」


  劉郢伸出手,在她臉頰上輕輕一捏:「是我真的要做爹爹了。」


  許是他太歡喜,手不知輕重,捏在她紅腫的面頰上,讓她忍不住痛呼一聲:「疼!」


  劉郢一驚,趕忙把手縮了回來,說道:「對不起,阿妤,我弄疼你了嗎?」


  「不疼了。」賀玉菡輕輕揉了揉了自己的臉頰,微笑著看著她。


  「腫成這樣,怎麼會不疼呢?」劉郢的手指輕輕在她紅腫的面頰上撫摸著,一臉的心疼。


  「我,我真的沒什麼事。」賀玉菡低下頭,澀然一笑,說道,「我今日惹了太后不高興,她要罰我,也,也是應該的。」說罷,眼淚再一次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你不用把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劉郢伸出手,把她拉到自己懷裡,輕嘆一聲,說道,「事情我都知道了,此事怪不得你,要怪,只怪鄧貴人生事。」


  「鄧貴人?」賀玉菡一愣,「哪個鄧貴人?」難不成劉郢後宮里還有一個貴人,是自己這個做皇后所不知曉的?


  「還有哪個鄧貴人。」劉郢轉眼望向賀玉菡,一臉平靜地說道,「自然是鄧樂菱啊。」


  「什麼?」賀玉菡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問道,「你,你將慧妃貶為貴人了?」


  「嗯。」劉郢看賀玉菡一眼,似乎在說她大驚小怪。


  「那,太后不會生氣嗎?」賀玉菡不敢相信。


  要知道,鄧樂菱原本是正二品的慧妃,一下貶為正七品的貴人,這可是足足降了十級啊。鄧太後會答應劉郢這般貶她嫡親的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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