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開始收網第二步
雍玉心臟狂跳,光著腳奔出房間,卻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明亮的火光下謝祈的表情冷靜清晰,熟悉的安全感撲面來而,謝祈將她按在身後,雍玉緊緊攥著衣角,她是真的第一次感到害怕,就在剛才的那一瞬間孤立無援的無助感襲擊了她,而現在,火勢更猛了,在謝祈身邊她才感到了一絲安心,眼淚卻無法控制地滑落,在沾染滿灰燼的臉頰上留下一道明亮地痕迹。
火勢如此迅猛已經無法撲救,謝祈帶著她衝出別院的時候已經有木樑支持不住轟然倒塌,死裡逃生,兩人都心有餘悸。
雍玉望著燒成一片廢墟的別院猛然想起母親留下那部《法華經》,怔怔望著燒成一片的房屋,這別院中不僅有母親遺物,更有父親留下的書稿,如此,皆將化為灰燼。
謝祈似是知她所想一般,緊緊按住她雙肩,阻止她衝進去。火勢兇猛,天邊也被映紅了一片,雍玉知道這火絕不是自燃,而是有人故意縱火。身邊的謝祈神色凝重,嘴唇緊抿,沾染了大量塵埃臉依稀可以看得出面色蒼白,烏黑的眸子卻在火光下灼灼發亮。
縱火之人究竟意欲何為?是藉此逼迫她找出那本佛經,還是找不到經書惱羞成怒乾脆殺人滅口,亦或是又有別的陰謀,雍玉已經無從思考,只知道從此之後關於父母的最後一點記憶即將於火中消弭。
然而她怎能甘心,想起院外的水井,雍玉情急之下拿起木桶向著著火的房子潑出去,然而杯水車薪,一桶水對於燃燒的房屋來說並沒有什麼作用。
當雍玉抱著桶再次衝進火勢迅猛的書房,謝祈在她身後想攔住她,一根木樑倒塌了,謝祈猛然回身將她按在身下,自己卻險些被餘燼灼傷。
這次謝祈一直將雍玉拖出好遠,才停下腳步,遠處著火的別院如同一個火球,灼灼耀眼。
這樣火光衝天的景色,只曾出現在謝祈講述的關於南渡的故事裡。
然而雍玉卻無暇顧及這一切,身邊之人忽然毫無徵兆地倒下,雍玉撲在謝祈身前才發現,他背後衣物被撕扯燒灼成碎片,肌膚似乎也被火焰灼傷,大約是剛吸入了不少濃煙,此時呼吸也有些困難。然而不僅如此,他呼吸沉重,似乎內傷發作,正經受著巨大的痛苦。這場景,讓雍玉不禁回想起他們初見之時,距離那時已經過去了又一個十日。
「居然在這時候,嘖……」謝祈低聲道,薛簡曾言道他中的毒若不吃藥便會發作,上次他試了一番果然靈驗,只是卻不知道這又過了十日第二次發作起來比第一次愈發難熬,而只怕此時的薛簡找不到他,必定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待日後見了面便又要挨罵,而他之所以敢以身犯險,便是賭一把這次薛簡還有辦法可以救得了他。謝祈之言雍玉未曾聽清,欲追問,卻被他示意噤聲。
「看來,今日是不成了。」謝祈低聲道。雍玉跑過去抱起他半身靠在自己懷裡,然而像是發現了什麼,謝祈卻忽然得了希望般掙扎著起身,異常認真地仔細分辨著什麼,雖痛苦依舊,卻艱難地抬起手臂。
雍玉順著謝祈的手看過去,才發現他指的是大路的方向,緊接著便聽他開口,以微弱的聲音開口道:「聽……」
雍玉茫然不解謝祈話中之意,只是將他拖到路邊一處乾淨安全的草叢上,好在謝祈並未失去意識,他一隻手緊緊拽住雍玉的衣袖道:「聽……有馬蹄聲……順著……官道下去,山下應是……有車隊經過,姑娘……自可去求救。」
雍玉搖頭道:「不,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謝祈咳得撕心裂肺道:「我無事……過一會便……便會好……這別院中還有姑娘貴重之物,切不可毀於一旦。」
雍玉看著奄奄一息謝祈,終於下了個決斷,心一橫,抹乾了眼淚,握著他的手鄭重道:「一起走」
說罷便站起半拉半拖般背起謝祈,沿著官道向山下走去,然而身上之人實在是太重,她卻咬著牙堅持,不敢停下,直到走出了很遠才艱難地望了一眼被衝天火龍吞噬的別院。
十里霜紅,帝都盛景,入秋已久,山中正是片紅葉漫山的好景緻。這鳴棲山距帝都不過三十餘里,官道上一行人輕裝簡行,歸心切切,鐵騎下的馬蹄也似離弦的箭。
然而陳敬安帶著人馬剛轉過一條山道,遠遠的山坳里卻忽的竄起一道濃煙來。
陳敬安一驚,身後的車駕里卻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來:「無妨,想必冬日乾燥,山下田舍走了水。這煙雖濃,卻是火勢將熄之兆。
陳敬安知道殿下身邊這位鶴先生自然有些過人之處,聞言便緊了緊韁繩,一隊人馬又快馬加鞭起來。
一行人星夜兼程,越是臨近帝都陳敬安越不敢放鬆警惕,終於翻過這座山坳,遠遠看到路中間倒著一個黑影的時候陳敬安不由懸起心來,他心下忖度一番還是不要驚動身後的車隊,於是一人一騎輕裝策馬而前。
待遠遠看清那黑影面前陳敬安才算是松下一口氣,原來是具餓殍。諸國戰亂,只有這天子腳下的一方凈土還算安寧,無數難民湧向帝都,一路上餓殍遍地,眼前這人滿身灰燼,一身襤褸,也這不過是其中萬一。
此時後面的車隊也賓士而至,陳敬安策馬轉身回報路遇餓殍,車身緩緩停下,車中男子低嘆道:「伊威在室,蠨蛸在戶。町畽鹿場,熠耀宵行。」
之後又低聲道:「好生安葬。」
陳敬安得令嘆了口氣,翻身躍下馬背,正落在那黑影一邊。
今上本子息凋零,而並未儲,又被妖人蠱惑,遠封諸子,帝位空懸,此時急詔諸子進京,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東海王與北嶽王那兩位早就暗中窺視帝位,枕戈待旦,之前得了消息便日夜兼程如賽跑般趕赴帝都,一個個快得跟兔子似的,陳敬安在心中暗罵一聲,不由想起數十日前殿下接詔時的情形。平陽王封地距離帝都最遠,他們得詔本就晚了幾日,此時一路從封地進京,一路上雖無異常,殿下也沉著冷靜不見一絲匆忙的樣子,但陳敬安心裡卻火急火燎,恨不得早一刻回到帝都。
所以此時他走到那道中之人身邊,腳尖輕點,想將那伏在路邊的身體掃到一旁的山澗里,先騰出一片車道容車隊通過,再行安葬。誰料踩到的觸感卻是一片柔軟,他心下一沉,俯下身去查看,才發現道中之人居然是個尚有氣息的男子,烏髮散亂,只是不知是累是餓,伏在地上微微喘息。
這下陳敬安可犯了難,若是尋常餓殍,清理在一邊也就罷了,奈何現在倒在路邊卻是一個活人,若是不救未免有失道義,若是救了……他盯著路邊那人暗暗思索,這荒山野嶺的憑空倒在這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可疑。救人事小,萬一趕不及回帝都卻誤了大事。
正在他猶豫之時,身後路邊卻忽然又出現一個人影來,直直向著車隊撲了過去,陳敬安心中一驚,回身去攔。
卻說那晚雍玉背著謝祈下山,只想快一分攔住車隊,脫力還在勉力支撐,黑暗中借著星光終於遠遠看見一個車隊的影子,她心急火燎抄了小路,腳下一滑,二人便直直地從山坡上一路滾落。謝祈摔在道中的泥濘里,雍玉卻是滾落道旁,她頭暈目眩半晌才清醒過來,卻見車隊正從眼前經過,便不管不顧地沖了過去擋在車前。
自然不待她到車前,便被一個武士攔住了,之後有人從兩邊將她按住,好在,那輛寬大華麗的馬車終於還是在她身前停下。
雍玉想呼救,聲音卻幾不可聞,她用力抬頭時剛好看到兩隊武士上前,肅然列隊兩側,有侍從恭謹上前打起車簾,另一個侍從伏在地上,車中邁出一隻登雲靴踩在他的背上,正落在雍玉面前,距離之近,彷彿正踏在她纖長的睫毛上,連上面的金線繡的雲紋看得一清二楚,素白高潔,纖塵不染,如居雲端。
雍玉順著靴子往上看,那靴子的主人是個青年男子,錦衣華服,腰間系著碧玉絲絛,表情淡漠,卻貴不可言,一雙沉如水的眸子有山雨欲來之勢。而方才攔下她那武士正單膝跪於那人身旁,表情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