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在此之前,徐意山從沒想過自己的易容會有被發現的一天。畢竟對他來說,易容被揭穿就意味著一切的結束,而他自己也難逃一個「死」字。雖然他知道自己真實的皮相也許能迷惑人,但這並不能保證洛帝就會因此饒他一命。
而且易容被發現的話,不光是他自己會遭殃,連帶著顧思書全家人的性命,還有淮王的計劃都會受到牽連。所以,此時此刻,無論洛帝如何逼問他,他都不願承認自己是替人入宮的易容者。他本想辯解自己臉上會有異狀是有人想害他而造成的,但是這個謊實在太難圓了,想了想還是只能作罷。
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閉緊嘴巴硬撐下去了。
「還不肯說實話?」說完,洛帝舉起手,親手將一大盆熱水對著他他迎頭澆下。這熱湯雖然不是剛出鍋的沸水,但溫度還是極高的。徐意山被燙得閉上了眼睛,緊緊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這一大盆水下來,他渾身就完完全全濕透了,象牙白的衣袍緊貼在他的身軀上,不留一絲縫隙。他被男人綁在木樁上,身後銀紅色的披風早就被扯落在了地上,束髮的銀冠也被扔在一旁。濕漉漉的烏黑的髮絲貼在他的臉頰和雪白纖細的脖頸邊,令他看起來比平時多了幾分脆弱,如同即將被獻祭的祭品。
洛帝忍住了去摸他被潮濕的衣袍凸顯得更加誘人的身體的衝動,將他臉上的髮絲撥開,用樂公公遞過來的錦帕使勁擦他臉上的皮膚。徐意山心裡很清楚,洛帝等下怕是什麼都會知道了。他這樣想著,反而有了一種死到臨頭的豁達,嘴角隱隱溢出了一絲冷笑。
隨著洛帝不斷的用力的擦拭,徐意山的真容逐漸展露了出來。站在他們不遠處的樂公公忍不住抬頭往這邊偷偷瞥了一眼,卻是再也無法移開眼睛:
這世上竟有人能長成這副模樣!
洛帝清楚地聽見自己的貼身探監倒吸了口涼氣的聲音,讓後者趕緊滾了出去。樂公公獨自站在門外,回想著剛才所見的驚世容貌和聖上臉上的表情,心中直道「造孽」——
樂公公卻說不清到底是誰造孽,又是造的什麼孽。他只是默默為裡面那兩個人,甚至是未來的國運感到隱隱的擔心。
其實洛帝心中的震驚和驚艷並不比樂公公少上幾分。這體現在,他手中的錦帕雖然掉了,卻無心去撿起來。他只能目不轉睛地盯著被綁在木樁上的人,如同多年前第一次坐上那把金光燦燦的龍椅那般,不能自已。
這人有著一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絕好相貌,和他所熟悉的「顧思書」幾乎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他直覺自己在哪裡見過此人,可是卻忽然想不起來了。可是他如果真的見過這人,又怎麼可能會錯過呢?這人臉上的每一處五官都是那麼地合他的心意,就像是有人照著他的心意捏出的一個精緻的假人。他不禁懷疑自己現在看到的這張臉也不是這人真正的容貌,統統都是虛幻和欺騙。
可是這人水光瀲灧的眸子又是那麼地生動而真實。這絕不是一雙溫柔的眼睛,凌厲得像是藏了兩把尖刀。可正是這一雙眼睛,似裹挾著一陣凜冽的寒風,無數次地輕而易舉地就刺穿了他的心房,讓他從中看見了破碎而孤獨的自己。
過了好一會兒,洛帝才回過神來,咬著牙問:「你是誰?」
徐意山一直在默默觀察著他的反應,見他似乎有些被自己的外貌打動,膽子變大了些。他冷笑著挑釁道:「皇上,臣下是您的顧妃侍啊!」
「混賬!」洛帝高抬起手,剛想狠狠賞他一個耳光,手掌卻無論如何都落不下去。他滿懷不甘地掐住了「顧思書」的脖子,惹得後者皺起了好看的劍眉,臉也開始泛紅。而可悲的是,他竟然覺得眼前這人連痛苦地蹙眉時都是極美的;甚至連憎恨地看著自己的眼神都能讓他不自覺地欣賞許久,難以移開視線。
「你到底是誰?」
「我是顧思書……這不是我真實的樣子,是我為了吸引陛下的注意力……弄來的假臉。但是這張假臉……不知道怎麼卸掉。」
洛帝被他氣笑了,鬆開了他的脖頸,說:「你真當朕是被你騙得團團轉的三歲小兒嗎?不知如何卸掉……朕如果將你的臉全都划爛掉,再大卸八塊,不就都清楚了么?」
「那就懇請陛下立即動手。」
「你不是顧思書。」洛帝極其肯定。以這人的眼神和身體,也許只有現在這幅相貌才配得上他。相比之下,以前顧思書那僅僅稱得上是清秀的模樣明顯配不上此人。
洛帝用手背輕撫著這人光滑細膩的臉蛋,用手指揉捏著這人方才說話時開開合合的不斷勾引著自己的粉唇,深切地體會到了什麼是色令智昏。此時此刻,作為一個皇帝,他本該好好用嚴刑審問這個來歷不明的細作;但,作為一個男人,他只想佔有他!
徐意山對他這種掠奪的眼神再熟悉不過了。他閉著眼剛想縮回脖子,就感到男人咬上了自己的鎖骨。他不知道的是,因為之前被熱水燙過的關係,他白皙的鎖骨正泛著淡淡的粉色,一縷黑髮柔柔地貼在上面,比以往還要撩人。然而比起他的容貌而言,這些曾經令男人瘋狂的地方都算不了什麼——洛帝只是想看他的臉,想看他的臉上露出更多令人心動的表情。
然而正當洛帝將他的衣服扒下肩頭時,樂公公突然闖進來報告碧泱宮的慕御侍醒過來了。於是,就算男人再禽獸,也不可能放著剛出過事的懷著自己龍種的慕清迤不管,只能怒氣沖沖地走了。
徐意山頓時對進來報信的樂公公,甚至是及時醒過來的慕清迤都感謝不已:因為他實在是太怕洛帝抵著這根木樁就把自己辦了,那他非得去了半條命不可。只是洛帝這一走,牢房裡的宮燈和火盆就都被撤走了,只剩下根搖搖曳曳的殘燭伴著他渡過漫漫長夜。
出了今天這麼多事,徐意山想入睡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他還被凄慘地綁在木樁上。就在他思考著明天該怎麼辦的時候,囚室外面似乎多了抹若有似無的人息。徐意山瞪大了雙眼,看著身穿夜行衣的高大男子悄無聲息地將門口的兩個侍衛和太監放倒,動作快得幾乎難以看清。
「洛帝居然就派了這麼點人看著你,看來你在他心裡也不過如此。」
徐意山一聽他的聲音就愣住了,這人是……
「主上派我來帶你離開這裡。」十五試探道。
「十五……我……」徐意山心道自己最好不要讓十五察覺到自己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努力平靜了下來,低聲道:「你幫我回稟那人,我現在還不能離開。」
「為什麼?」眼前面目普通的男子上前幾步,「你的身份已經暴露了,再留下來弊大於利。」
「難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被你用來以利弊計算?」徐意山厲聲道:「你停下來,不準靠近我。」
「沒有時間了。」十五搖頭道,「再磨蹭下去,我們天亮前走不出皇宮。」
「我說了我不走!」徐意山朝他低吼,「你何時尊重過我的意願?我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你們眼中的玩具!」
「在我看來,主上當初就是太過尊重你的意願了,才會允許你進宮的。」
「去你的主上,去你的尊重!」徐意山忍無可忍,「你摸著良心說,你尊重過我么?」只有他知道,他其實想問的,並不僅僅是「尊重」這兩個字。
十五看著他波光粼粼的眸子,淡淡道:「我當然尊重你。但是王爺既身為王爺,便與平民百姓是不同的。你又何必去奢求一個王爺的尊重?」
「這就是你的答案?」徐意山頓時有些心灰意冷,冷冷道:「所以出身高貴的王爺便可以隨意欺騙手下了,是嗎?」
「主上何時欺瞞過手下?」
「不要臉!」徐意山狠狠地罵他,要不是他現在被綁著,肯定早就衝上去跟這人扭打在一起了,「你跟那個狗王爺都是一樣,滿嘴胡話,還都身患不舉之症。一般人見了我現在的模樣,哪怕是皇帝都會動心。只有你們兩個永遠無動於衷,你說是不是有毛病?」
十五聽他說著,忍笑忍得辛苦,好不容易維持住的冷臉差點就要破功。他輕咳兩聲,滿臉嚴肅道:「你罵我可以,但是千萬不要敗壞王爺的名聲。王爺還沒有娶過親,這要是傳開了就不好了。」
「就算是傳開了又如何?反正王爺心裡不是只有司秋嗎?他說在他十歲那年就看上了司秋,小小年紀就……」
「等等,」十五打斷他,「這都是誰告訴你的?王爺心裡只有司秋?」
徐意山瞪著他:「那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