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啟稟皇上,據小的觀察,慕御侍的這位宮人應該是中了蠱。」


  「中蠱?」洛帝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他轉過頭去看著躺在床榻上的昏迷不醒的慕清迤,「你的意思是,這宮人是中了邪才會如此膽大包天?」


  「沒錯。」衛子俊膝行到阿青身邊,伸手指著後者道:「皇上你看,這位名叫阿青的宮人目中無神,口不能語,應該是受人操控才會去推慕御侍的。」


  「你有何證據?」


  徐意山萬萬沒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會背叛自己,氣得雙手直發抖。但他絕不能在此時自亂陣腳,連忙插嘴道:「陛下,臣下的這位宮人應該只是在胡言亂語而已,都怪臣下平日里導無方。」


  話說完,他背過身去,用眼神警告衛子俊,道:「在皇上面前說話可千萬要小心了。你若是說錯一句話,都有可能會犯掉腦袋的大罪,連本君都保不了你!」


  衛子俊被他的眼神嚇得打了個激靈,目光游移不定,似乎是在逃避著什麼。他的目光最終停在了慕清迤身上,堅定道:「雖然顧妃侍於小的有恩,但是小的絕不能包庇真兇,欺瞞聖上……」


  徐意山聽罷,抬腿狠狠踢了衛子俊一腳,厲聲道:「你說清楚,什麼叫雖然本君於你有恩?你若是再……」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洛帝打斷了。


  「顧妃侍,讓他把話說完。」洛帝走到他身邊,單手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腕,「你這宮人看起來似乎知道些內情。」


  「謝、謝皇上……」衛子俊捂著胸口,掙扎著從地上跪了起來,「小的並非是空口無憑。小的以項上人頭起誓,對阿青下蠱的人正是顧妃侍,千真萬確!小的手裡這個瓷瓶里裝的便是能控制阿青的蠱蟲,是顧妃侍方才遞到小的手裡的。」


  「一派胡言!本君怎麼可能會操縱蠱蟲?你如此構害本君,可有真憑實據?」


  「皇上,顧妃侍左手的中指指尖有一處被利刃割傷的痕迹,便是下蠱時取指尖血留下的疤痕。按理說,顧妃侍如今事事都有人伺候,是不可能在手上留下新疤的。您可以親自檢查一番,以辨真偽。」


  徐意山這才恍然,原來衛子俊的反叛竟是早有預謀。就在昨天,在衛子俊獨自服侍他穿衣的時候,告訴他身上長袍寬袖袖口的幾根金線突然散開了。徐意山心裡想著只是幾根線而已,便穿著衣服由著他慌慌張張地縫了,結果卻被這叛徒用銀針「不小心」劃到了手指……


  「給朕看看。」洛帝面色陰沉地將「顧思書」的手翻過來,清楚地看見他的中指上果然有一道看起來很新的細痕,壓抑著怒氣道:「你告訴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意山任他朝外擰著自己青筋畢露的手腕,冷笑道:「皇上這就不信臣下了嗎?這道傷疤是臣下昨天心血來潮地想幫陛下縫一個荷包時不小心留下的。再說了,臣下身為練武之人,手指會有新傷實在不足為奇。」


  「那你又如何解釋你宮人手中這個裝著蠱蟲的瓷瓶?」洛帝咬著牙問。


  「連阿青到底中沒有中蠱都無法確認,陛下就如此相信臣下的宮人所說的胡話了?」


  就在徐意山還想繼續爭辯的時候,太醫院的李太醫帶著一班隨行醫官匆匆忙忙地趕到了。於是,除了洛帝和太醫院的人,其他所有人都只能在東暖閣外面的明間等著,連「顧妃侍」也不例外。


  徐意山知道現在所有人都在等著看自己的好戲,所以他必須想辦法儘快讓衛子俊改口,免得洛帝繼續懷疑自己。他命令衛子俊跪在自己腳邊,冷聲道:「本君自問向來待你不薄,卻沒想到你便是如此向本君報恩的。說吧,你為何要編造故事來陷害本君?」


  衛子俊一臉淡漠,搖頭道:「小的並非是在陷害君上。君上既然做了錯事便要承認,小的只是不願君上一錯再錯才會向皇上稟明實情。」


  「所以你現在是選擇繼續血口噴人,冥頑不靈了?」徐意山忍住了給他一耳光的衝動,耐心道:「以本君對你的了解,你並不是愛顛倒是非之人。應該是有人指使你,或者說是有人逼你這樣……」


  衛子俊終於一改之前那副大無畏的模樣,如同戴著面具般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裂痕,泄露出了几絲掙扎與恐懼。只見他慢慢彎腰,將額頭砸在光潔的地面上,低聲道:「請君上寬恕小的今日所作所為,您的所有大恩大德,小的來世再報。」


  「來世?」徐意山伸手抓住他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拖拽起來,在他耳邊一字一句道:「本君、我、要你、現在報,懂嗎?」


  「那就……恕小的難從命。」衛子俊如同一條砧板上的任人宰割的魚一樣,緊緊地閉著眼睛。


  徐意山忍不住朝他低吼:「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本君!」


  衛子俊緩緩睜開了眼睛,雙目中毫無神采可言。他淡淡道:「君上當初將小的從慕御侍手中救出來,也不過是想利用小的而已。您施與的所謂恩德,並不是您發自內心,而是刻意為之。您施恩所圖只為回報,而您的心中根本沒有絲毫善意可言。」


  「獃子,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啊!」站在一旁的化雨忍不住急道,「你這白眼狼,是不想要命了么?你這樣害主子對你有什麼好處?」


  「罷了,」聽了這話,徐意山似脫力般鬆開了衛子俊,「你既然如此執著,本君也不能以恩德為脅,指望你迷途知返。」他握緊了拳頭,「只是,本君待你以恩德,你卻……」


  徐意山忽然說不下去了,他感到了深深的疲倦。因命運無常而感到的無奈與疲憊,讓他不想再繼續同衛子俊糾纏下去了。


  他不禁想起自己當初還是宮人的時候,他和慕清迤,還有衛子俊三個人曾經抱成團在柴火邊上取暖,啃著御膳房裡比石頭還硬的饅頭,將一切能吃的東西當成夜宵。在他最孤獨的時候,命運曾經十分慷慨地賜予了他此生最親密的朋友;而此時,命運卻給了他兩個最能緊扼住他咽喉的仇人。


  「現在,本君命你,將你的玉佩交出來。」


  「你想做什麼?」衛子俊有些慌亂地捂住自己的衣襟。徐意山見他如此,冷笑一聲,命令化雨從他身上搜出了他最珍愛的碧綠玉佩。然後,就在衛子俊的眼前,他將玉佩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衛子俊低頭看著地上已經碎裂成無數塊的玉佩,晶亮的淚珠落了下來,將一片片的碎玉渣清洗得更加漂亮清透。他心裡清楚,這次的玉是再也補不回來了。


  徐意山一臉冷漠地看著他低泣,完全不在乎周圍人異樣的眼光。


  當年他在御膳房裡勉強度日時,哪裡能料到他們會是如今這種身份,又會走到如今這步田地呢?在那些吃不飽也穿不暖的日子裡,他們之間太近了;而此時,又太遠了。


  與此同時,東暖閣內。


  只見在床邊坐著的李太醫看起來約有四十餘歲的年紀,診脈的時候面上止不住地流汗,旁邊的醫官在幫他擦汗時也是一副心驚膽戰的模樣。在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了半刻后,李太醫終於露出了鬆了口氣的表情,拱手道:「啟稟皇上,從脈象上看慕御侍腹中的皇嗣並無大礙,而慕御侍也沒有因摔倒而出血,此時昏迷不醒是頭部受創和受了過度驚嚇所致。」


  洛帝一下子面露喜色,但仍是不放心地催促他再仔細察看一番,看看慕清迤身上有沒有受傷。李太醫頂著巨大的壓力,在醫官的幫助下認真為慕御侍檢查了身體,回答道:「陛下,慕御侍的頭部和背部受傷較重,而腹部並無任何明顯傷痕,應該是在往下翻滾時有意護住了腹部。」


  「傳令下去,讓他們都進來。」


  隨著洛帝一聲令下,所有目睹慕御侍被推下階梯的人又再次走進了東暖閣。


  「雖然慕御侍和皇子暫且沒有大礙,但是對於今天發生的意外,朕必須追究下去。李太醫,你看看這個宮人身上是否有中蠱之兆。」


  李太醫對著阿青觀察片刻,又問了眾人一些問題,才謹慎道:「回皇上,這巫蠱之術乃是瀾水郡人才精通的邪術,微臣對此接觸甚少,並不能肯定……不過據微臣推斷,這位宮人應當是患了失魂之症。」


  「也就是說,這宮人本身對其所為並不知曉,而是因某種原因才會……」洛帝看向「顧思書」的方向,嚴厲道:「顧妃侍,你的宮人一口咬定你是施蠱之人,看來並不是空穴來風。」


  「如果單憑手指的傷痕便能認定是臣下所為,那臣下的這位宮人手上也有同樣的划傷,不知道又該作何解釋呢?」


  聞言,洛帝皺著眉讓衛子俊伸出雙手,卻見後者的手掌上竟然密布著各種長長短短的划痕,又豈止是手指上有傷!

  「這些傷口都是小的在宮裡干慣了粗活所致,讓皇上和顧妃侍見笑了。」面對皇帝的質問,衛子俊自然是早有準備,將自己預想過多次的借口說了出來。


  「你們主僕各有各的說辭,朕一時難以判斷。」洛帝說著,走到離「顧妃侍」不足半拳遠的地方,盯著他的眼睛道:「朕只知道,慕御侍會出事,應當和你們霞飛宮的人脫不了干係。」


  徐意山聽他的口氣,定是要懲辦自己,心中陣陣發冷。他當然不想失去已經擁有的一切,梗著脖子道:「此事都是臣下的宮人在編造是非,妖言惑眾。今日之事說不定只是意外而已。陛下若是不信臣下,臣下願以死證明自己的清白。」


  洛帝聽罷,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既像是在生氣,又似乎是在埋怨他今日所說所做的一切。


  「顧妃侍,你令朕十分失望,也許掌刑司能讓你清醒過來。還有,將碧泱宮和霞飛宮的所有宮人和太監都統統關進牢里,逐一審問!」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