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這個吻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洛帝就放過了徐意山的嘴唇,轉而去啃吻他的脖子和鎖骨。徐意山心想,這真是破天荒的頭一次——之前的每次臨幸,洛帝都完全沒有碰到過他的嘴。
與此同時,徐意山對自己向洛帝「坦白」一切后所得到的的結果感到非常滿意。他沒想到男人不僅沒有責罰自己,甚至還原諒了自己,心情頗好地要同自己春風一度。這是否說明,在洛帝的心裡,其實並不是完全厭惡這個「顧思書」的,而是有些在意他的呢?
雖然他現在只是個臉上有著醜陋傷疤的「怪物」。
他看著男人稱得上是萬里挑一的英俊五官,想從中看到那個人的影子,可是兩個人實在是太不像了,不僅僅是在長相上沒有共同點,周身的氣質也完全不同。洛帝的眼眸是十分純粹而深邃的黑色,當他動情時專註地看著你的時候,你會不自覺地認為這個人十分深情,哪怕這深情並不是真的。而那個人的眼睛……
這是徐意山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同洛帝對視,他覺得自己快要成功了,成功地忘記了自己是誰。
「在想什麼?」洛帝見他不專心,正脫著自己身上雪白中衣的修長手指停了下來。他在脫自己的衣服時從來都是極優雅的,就像在批閱奏章時那樣地慢條斯理。這件白色的綢制短衫是穿在最裡面的,衣領直扣到形狀精緻的喉結上方,當它被脫掉以後,男人身上禁慾的氣質便蕩然無存了,敞露著的蜜色的胸膛透露出危險又迷人的氣息。
「我當然是在想陛下。」徐意山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主動伸手摸上他腰間的腹肌,細細觀察著男人的表情。他看見男人濃密的眼睫顫動了一下,睫毛掩映下黑色的瞳眸如一汪寧靜的深泉,微微泛起了一絲漣漪。他靜靜看著這圈難得的漣漪,慢慢地,他感到其中濃重的黑色好像逐漸變淡了,漸漸地變成了一雙帶著一絲悲傷神色的棕色瞳孔,彷彿正在某個不知名的遠方凝望著他。
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他們之間所有的衣物都一件件地散亂地堆疊在了地上。徐意山有些在意洛帝說自己之前的表現像一塊「棺材板」一樣,於是決定這次不再是消極配合了,而是要好好努力一下。他的手逐漸向上逡巡,摸到了男人稜角分明的臉,明明是火熱的,可是他卻覺得自己的手正摸在冰川的稜角上,割得他掌心生疼,寒意侵骨。
事後,徐意山覺得自己和洛帝都儘力了,他也從男人滿意的表情中知道自己這次的計劃徹底成功了。他知道自己應該為此高興,但是心裡像是早已被誰灌進了一灘死水,黑黑沉沉,再沒有任何人和事物能攪動其半分。
這夜之後,徐意山好像真的轉運了,這表現在洛帝不是翻他的牌子就是翻葉御侍的牌子,他們兩個人像是在輪流伺候著男人,彼此相安無事,分外和諧。其實他心裡再清楚不過,這樣表面的平靜等到慕清迤被放出來之後必然會被完全打破。三個月的關禁閉期限就要到了,慕清迤出來以後必定會狠狠咬自己一口,說不定會將整個後宮都鬧得天翻地覆。
就算天翻地覆又如何呢?徐意山摸著「小范」短短的前爪上柔軟的肉墊,心裡想著,再厲害的野貓都終將被他親手剪去鋒利的指甲,馴養成為只會「喵喵」叫的寵物。
這些日子,洛帝給了「顧思書」不少珍貴的賞賜,其中不少金銀首飾都被他賞給了下面的人,連「小范」的脖子上都被他戴上了個閃閃發光的鏤空金項圈。他後來也從洛帝那裡聽說了,之前一直被羈押在牢里的福公公聽到徐意山招供的消息后,當晚就咬破一直藏在嘴裡的□□自殺了。
「聽說那福公公將毒丸藏得極好,你說他這麼做是為什麼?」洛帝說這話時,直直地盯著他,這令徐意山大氣都不敢出。
很好,他手上的人命又多了一條。
至於淮王會不會因福公公之死而生他的氣,他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他撓著花貓下巴上的絨毛,「小范」舒服地叫了一聲,癱軟在了他的懷裡。他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喜歡貓了,反而對人失去了太多感覺。畢竟對動物來說,只要稍微對它好一些,便能得到加倍的回報;而人卻總是逃避和辜負一切。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初夏,倒霉的慕清迤終於被允許出門見人了。可是因為被降級成小侍的關係,他只能住在比之前住的碧泱宮條件差上許多的福煦宮裡,活動受限,吃穿用度也差了許多。
「哐當——」慕清迤將食盤狠狠摔在了地上,「又讓我吃這種東西,他們不知道我是誰嗎?」
「主子請息怒!」阿青趕緊跪著將食盤撿起來,收拾著地上破碎的瓷片和被撒了一地的飯菜,「小的知道您是唯一住過皇侍才能住的碧泱宮的人,這裡的條件和那兒自是沒法比。但是現下您只有暫且忍耐,等陛下重新將您提拔上去……」
「他昨天叫我去的時候,讓我再等等,可是我一天也不想待下去了!我感覺得出他還是最喜歡我的,可是他為什麼要去寵幸顧思書那個賤人……還有那個姓葉的?」慕清迤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獃獃地看著自己身上白色錦袍的袖口上綉著的粗糙的花紋。
「主子,您好好想想,如果您剛被放出來就又接受冊封,這宮裡的其他人會如何想?這是不是意味著只要皇帝還寵愛著一個人,那麼那個人就算是犯了錯也沒什麼大礙?」
「可是我根本就沒犯錯!」慕清迤氣得將袖口的金線都扯爛了,「皇上他也知道我沒錯,他只是給戚太皇侍一個面子罷了。我不能容忍顧思書趁我不在的時候就騎到我頭上了,我要拿回我本來擁有的一切……」
「可是您如今只是小侍,不宜去招惹顧御侍。主子您現在能做的就是牢牢地將洛帝的心拴在您的身上,默默地一步一步往上爬。主子,人言可畏,太過鋒芒畢露對您沒有任何好處。」
「你說的沒錯。」慕清迤冷靜了下來,冷笑道:「我會淪落到這裡,就是因為之前不懂得收斂鋒芒,以為有了洛帝的恩寵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可笑的是,他也曾說過會好好保護我,不讓我受到任何傷害,可是他的保護簡直比顧思書的誓言更不可靠!」
阿青見他終於想明白了,欣慰道:「主子,您要知道,這世上最靠得住的人只有您自己。」
慕清迤聽著這似曾相識的話,臉色又白了幾分。
徐意山以為,慕清迤既然已經被放出來了,就一定會迫不及待地來找自己的麻煩,就像一隻氣急敗壞的小貓一樣。但令他意外的是,慕清迤不僅沒來找他的茬,偶爾碰見自己還會很熱情地主動跟自己請安。
「顧御侍,這是你養的貓嗎?這黑黑白白的花紋,真好看。」慕清迤笑著就要將手放到「小范」毛絨絨的腦袋上。
徐意山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冷淡道:「慕小侍,小范懼生,陌生人摸它的話它會抓人。」
「我怎麼會是陌生人呢?」慕清迤臉上保持著完美的微笑,「它脖子上這金項圈是陛下賞給它的嗎?」
「是啊……」徐意山低頭撫摸著精緻光滑的項圈,裝作不經意地問:「慕小侍也想要一件嗎?」
「當然不想了。不過是畜生用的東西,怎麼能和人比呢?陛下賞賜過我許多比這個好得多的東西。」
徐意山看著他緊繃的小臉,壞心一起,忍不住出言嘲諷道:「好得多的東西?我怎麼從沒見慕小侍穿戴出來過呢?」說著,他十分明顯地上下打量著慕清迤光溜溜的脖子和手腕,還有他身上那件洗得有些舊了的白色沛水錦束腰長袍。
「冷皇侍生前住的碧泱宮難道不是嗎?你有在裡面住過一天嗎?那才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最珍貴的禮物。」慕清迤說著說著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總有一天,我也會成為這後宮獨一無二的主人。」
「野心倒是不小。但是沒有冷皇侍,你什麼也不是。」徐意山低聲在他耳邊說。
「如果冷皇侍還在的話,你也什麼都不是。」慕清迤咬著牙道:「你現在這樣激我,我也不會中計和你起衝突的。顧思書,我一直很疑惑,我自問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明明是你負了我,為何會是你如此恨我?」
「我不是恨你,是恨我自己。」徐意山淡淡地笑了,「那你恨我嗎,慕小侍?」
慕清迤死死地盯著他,正要開口回答,遠遠地瞥見葉御侍朝這邊過來了,嚇得他趕緊閉上了嘴巴。
徐意山回頭望了葉霍一眼,伸出一隻手撐在慕清迤身後迴廊的牆壁上,將他曖昧地擠在自己和牆之間,笑著說道:「我希望你恨我,越恨越好。」
「喲,你們兩個光天化日之下貼這麼近,在說什麼呢?」葉霍帶著兩個弓著身子的小太監走了過來,走路生風;面上則笑得眉眼彎彎,讓人見了倍感親切。慕清迤見他穿著一身做工極精細的淺黛色長袍,連頭上戴的銀冠上也鑲嵌著極少見的黑玉和紫瑪瑙,眼睛一下子紅了。
慕小侍心道:這人才是真正的貴公子。與他相比,自己和徐意山就像是兩個下等的宮人站在他的面前。慕清迤在嫉妒他的同時也不禁有些自慚形穢——為什麼洛帝偏偏就很少賞賜自己特別貴重的金銀珠寶呢?
徐意山將他臉上不自然的神色盡收眼底,笑得更開心了,轉頭對葉霍道:「葉兄,慕小侍方才說,他要成為這後宮獨一無二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