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距離君侍們在碧泱宮探望冷皇侍那天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宮中患蕁麻疹的人數已經明顯減少,但仍是未找出病因。一時間宮內人心惶惶,都怕接下來有什麼壞事降臨到自己頭上。
這日徐意山正在殿內練字,小范忽然從外面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大喊道:「主子,敬事房的邱公公來咱們霞飛宮了,您趕緊收拾一下出去見他吧!」
因為時節已是盛夏,就算是到處都放著冰盆,偏殿里也和蒸籠一樣悶熱,所以徐意山在偏殿里一直只穿著白色的單衣。現在他也來不及再換身衣裳,只得匆匆套了件薄如蟬翼的灰紗罩衫在外面,帶著小范去見邱公公。
邱公公正拿著摺子坐在花園中央的大樹下面,旁邊站了個模樣伶俐的小太監在為他打扇。而他旁邊坐的是西配殿的吳御侍,男人身邊跟的自然是他最心愛的小太監『化雨』。
「恭喜邱公公升任總管。」徐意山開口第一句話便是祝賀他陞官。
邱公公笑得眼睛都要沒了,「敬事房裡統共就四位公公,咱家當上個總管根本就算不上事。無論官大官小都是為皇上做事,又有什麼區別呢?」
「邱公公說的是,」吳啟坤接嘴道:「一切都是為了皇上。只是不知今日被陛下選中的到底是在下還是顧御侍?」
邱公公「嘿嘿」笑了兩聲,眯著眼又看了眼摺子,才道:「吳御侍恐怕要失望了,聖上今日點的是東配殿的顧御侍。」
吳啟坤露出明顯鬆了口氣的表情,回頭對徐意山使了個眼色,道:「恭喜顧御侍。顧御侍為人小心謹慎,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也難怪皇上如此喜歡你。」
徐意山知道他這是在警告自己待會兒說話要小心,便拍拍他的肩膀,說:「吳御侍亦是人中龍鳳,陛下這次雖然點的是我,但相信很快就會輪到你了。」
邱公公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顧御侍還是趕緊和咱家走吧,去晚了怕耽誤了正事,咱家不好和聖上交代。」
徐意山跟著邱公公出了霞飛宮大門,見宮外還是停著那頂熟悉的茜色繪蓮華的兩人抬軟轎。兩個抬轎的小太監見他到了,便打起綴著金黃流蘇的轎簾,扶著他進了轎子。
「轎起——」邱公公的這把嗓子即使是在蟬鳴囂叫的環境也能聽得十分清晰。晌午時日頭最毒,等他們走到乾陽宮泰怡殿的時候,邱公公還有小范幾人早就汗流浹背,只有不斷地用袖子揩著臉上的汗才能看得見前路。
徐意山遞給邱公公自己隨身帶的手絹,又用袖子幫小范擦了擦臉,才獨自進了正殿。這次服侍他沐浴的還是包括鍾子茗在內的三個老宮人,見了他也都挺懂規矩,只留下鍾子茗一個人在溫泉房裡看著他。
鍾子茗看起來比以前瘦了許多,雙頰都凹陷下去了。他見徐意山已經沐浴完畢,穿好衣服了,突然在他面前跪了下來,強忍著眼淚說道:「顧御侍,你能不能幫我去求求房宮人,求他解了我身上的蠱毒?我從沒有告訴過別人你沐浴不要人服侍這件事,我也不會背叛你們,你們可以放過我了嗎?」
「你是說房誠在你身上下了蠱?」
「是,很早以前就下了。那蠱蟲似會吸食我的精血,我現在精力一如不如一日,也越來越瘦弱,可能真的會命不久矣。他不准我告訴你這件事,可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我其實是個孤兒,沒有父侍疼愛過我,卻沒想到進宮後會活得比進宮前還慘……」
徐意山震驚不已。巫蠱之術一般是只有西南的瀾水郡人才會的,房誠這種從小在國都長大的世家公子怎麼可能會這種邪術?
他之前已經決定去御膳房找福公公,讓後者想辦法傳信給淮王——他必須告訴王爺冷皇侍是有人易容后假扮的。如今看來他還得在信上加上房誠會巫蠱之術這個信息。
沐浴完畢后,他便規規矩矩地坐在床上等待洛帝的到來。可能是前幾晚都沒有睡好的關係,他雖然精神緊張,可仍是有些犯暈,而且洛帝似乎很久都沒有來,他的頭就一直跟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的,最終還是靠著床欄睡了過去。
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平躺在床上了,而且身上還蓋著被子。他微微轉頭,見桌邊燭光搖曳處有個人影,一下子就全清醒了。
「參見皇上。」
洛帝停下手中的御筆,卻沒有看他,亦沒有許他平身,而是問道:「你是不是因為做了虧心事,所以這些日子以來都夜不能寐?」
「回陛下,臣下不曾做過任何虧心事。」徐意山堅定道。
「沒有?」洛帝笑了,「你睜眼說瞎話的本領是越來越厲害了。那麼朕問你,你有沒有幫人做過虧心事?」
徐意山咬了咬下唇,「不曾。」
洛帝總算是將目光從奏摺移到了他的臉上,盯著他道:「冷皇侍滑胎之事朕已經查的差不多了,你若是現在招了,朕還能饒你一命。」
「臣下從未想過要害冷皇侍。」
「朕平日里已經聽多了謊言,所以對你沒有多少耐心。朕最後問你一次,阿君滑胎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臣下,與此事絕無關聯。」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配合著他臉上堅毅的表情,真可謂是天衣無縫。
「好一個『絕無關聯』!」洛帝站起身來,朝他的胸口狠狠踹了一腳,「不見棺材不掉淚,你這是在找死!」
徐意山被他踹得直接仰倒在了地上,後腦勺正好磕在床沿上,疼得他眼前直發黑,眼淚也不自覺地冒了出來。他感到自己的胸骨似乎是斷了,可是他沒有力氣察看,因為他完全沒辦法自己坐起來。
「這下知道哭了?會哭了?」男人走到他身邊,單手勒住他的脖子,道:「顧思書,朕對你還不夠好嗎?你為何非要處心積慮地害朕和阿君的孩子?」
徐意山搖搖頭,洛帝以為他又要開始狡辯,可聽到耳中的卻是:「你真的對我好嗎?」
「朕讓你當御侍,讓你最好的朋友當小侍,方才……朕還為你蓋被子。你捫心自問,朕可有虧待過你半分?」
「你……你臨幸我最好的朋友……」徐意山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了,「你是故意的。」
「沒有刻意不刻意,他本來就是朕的人,你難道對朕的人有非分之想?順帶說一句,他的身體很柔軟,在床上的時候也很放得開,應該是比你強得多了。」
徐意山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他很想捏緊拳頭,想反抗,可是腦子已經開始不聽使喚,只是一陣陣地眩暈。他想咳嗽,也想乾嘔,但喉嚨已經完全被鎖緊,根本做不了任何動作。
他看著眼前盛怒中的洛帝,第一次深切體會到了男人對自己的殺意。
「放……」他拚命吐出了一個音節,用盡全力將自己的手搭在洛帝的手上。而後者卻將他的手扔開,挑眉道:「你在求我放了你?」
徐意山點點頭,又搖搖頭,看著他的目光已經有些渙散了。
洛帝手上放鬆了幾分,「你要我放了你也可以,你來替冷皇侍生孩子吧。」
徐意山剛要回答他,就聽男人在耳邊說道:「答應就活,不答應就是死。」
他的頭還是很疼得發暈,擾亂者他的思維,但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對他說:
「不要答應他……他會讓你吃改造身體的藥物,你會變成一個只能依附於人的弱者……但是從來都只想做個強者……就算是在宮裡也要不斷地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