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錯誤的結盟對象
攻勢既然已經開始就絕不會這樣沒頭沒尾自己結束,被改良過的瘟疫術也不會滿足於死那一兩個矮人——很快,更多的感染者莫名其妙地出現了。
之所以說莫名其妙,是因為他們中很多人根本沒有接觸過感染源——比如那個被放在帳篷里睡了一天的小男孩,他的父母坐在外面烤火,八卦著遠處的聖白騎士,然後一進帳篷,發現一直一個人安安全全睡大覺的兒子已經面目全非——
這種離奇的感染讓人毫無頭緒。
恐慌開始在人群中瀰漫,未知可能比法術本身更可怕。所有屍體和感染者都被迅速集中到一片空地,但是這個瘟疫術似乎發生了某種變異——它不再快速致命,只有最開始被發現的兩個矮人死得迅捷而安詳,其他的感染者們飽受痛苦,要塞的醫務官卻束手無策。
「把聖殿的祭司找來,醫務官在這裡有什麼用,瘟疫術又不是真的瘟疫!」巡視歸來的聖白騎士怒斥要塞衛兵。
他們人手嚴重不足,聖白騎士以往對抗的壞法師最多盤踞一座法師塔,而敢對銀心要塞下手,這帶來的許多瑣碎事務讓他們的經驗也於事無補,所以要塞衛兵才是眼下的主力部隊。
凱文跟著梅維斯,幸災樂禍地趴在他耳邊說:「恭喜你,你不是本年度最蠢蠢貨提名者了,這座要塞的衛兵比你蠢。」
「那些只是普通城市衛兵,能打得過市井無賴就夠了,他們當然不懂得如何對抗亡靈法術。」梅維斯冷著臉,任由神官嘲諷,現在他學會了如何應對凱文隨性發揮的諷刺,只要不反駁,過一會神官自己就會覺得無聊了。
一個高階法術如果那麼容易解開,那人人都是傳奇*師,而且法師和騎士戰士之類的武者不同,傳奇級別的武者和普通武士正面單挑,結果不會有任何意外,絕對的力量碾壓,而法師不然,因為法術是一種智慧的結晶,甚至有的真理派學者認為法術是一種藝術,它的生效原理不僅僅是力量的強大與否,還有精妙的設計與運用,所以一個傳奇級別的*師,破除不了一名普通法師的新型獨創法術也不算稀罕事。
因此埃特伽耶根本沒想著怎麼解除那法術,如果那麼容易解除,雅藍就不會蹲在籠子里演戲了,許多亡靈法術被認定為不道德,因為那些法術的效果不僅僅是可怕,更加是不可逆轉、不可清除的,雅藍在籠子住得安穩,就說明受害者已經無法挽回,連光明大祭司都救不了了,那除非埃特伽耶變成光明神才有可能救他們一命。
如此一來最聰明的做法就是在這個施法者傷害更多人前阻止他。
沒有接觸,所以關於這法術的傳播途徑他們想得簡單了,不只是法術生效后自信傳播,那個施法者必然沒有離開,而是藏在暗處,還在偷偷釋放法術,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好端端沒碰過感染源的人也會生病了。
給一個黑暗系*師、亡靈系高階法師當了二十年學生的最大好處就是,他雖然不能親自施展那些法術,但他卻懂得原理,埃特伽耶毫不自吹地認為,他可以算是一名高深的法理學者。
如果仔細感受,還能察覺到空氣中魔力因子的不規律波動,隱藏得再精妙,終歸不是術士那種血脈施法者,而且術士也學不了亡靈法術,他們的血脈天賦會幹擾魔法效果的——埃特伽耶雖然不是法師,卻有著奧術施法者的通病——看不起靠血脈吃飯的術士。
「東北!東北邊的營地發現感染者——」
衛兵忽然大喊著跑來,這些要塞衛兵面對感染者時戰戰兢兢,而且聖白騎士禁止他們擅自觸摸感染者,在埃特伽耶眼裡,那就是湊數用的炮灰鐵罐頭,從衛兵發現感染者並大喊大叫,到聖白騎士趕到大概只需要幾分鐘——
那施法者一定會在這幾分鐘內迅速離開現場!
埃特伽耶蹲在遠處,離得太近反而會失去對大局的掌控,所以他藏到了一棵樹上,只穿著貼身的輕便衣物,反正影月神殿的黑暗騎士一般都窮得做不起盔甲附魔,那些肩甲胸甲純屬裝飾,或者屬於心理安慰,真正的防禦還要靠騎士的鬥氣……和*。
他輕巧地藏在樹葉堆里,絕對安靜無聲,甚至呼吸輕得連面前的葉片都吹不動。
感謝黑法師恐怖的實驗室,埃特伽耶十幾歲就在大神官海連納的實驗室做助手,那時候海連納的兩名法師學徒早已可以獨當一面,成為了影月神殿受人尊敬的高階神官,所以輪到乳臭未乾的小騎士在實驗室充當苦力,因為他不是法師,所以施法或者記錄法術效果這一類的文雅差事都輪不到他,他真的是純苦力,只負責處理材料,搬運東西,和幫黑法師處置失敗產品……必要的時候,他可以舉著實驗用的材料,不呼吸不睜眼,隨著海連納施法的站位進行絕對無聲的精準跟隨移動,好讓持續施法的法師能夠隨手拿到需要的東西——踩錯一步,或者發出點什麼聲音,絕對會被那正在進行的可怕法術卷進去,為了不變成一堆新鮮的亡靈施法材料,埃特伽耶從未出過半點紕漏。
——所以他可以這樣安靜地盯梢,就算不吃不喝不休息也能支撐一個禮拜然後還能繼續揮劍打鬥。
他的耐力和定力比自帶恢復能力的聖騎士還可怕。
營地里一片騷亂,現在已經不會有誰再好奇地擠過去圍觀了,大家一聽說又感染了,絕對立刻撒腿就跑,一手夾著行李,一手夾著孩子或者老婆,跑得比後面有個噴火惡龍追還要快。
兵荒馬亂一片狼藉。
騎士不需要展示他的耐力了——一個身影迅速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個人的確跟著人頭攢動的旅人們四下逃開,但兩手空空,腳步未見慌張,甚至從容有序,居然還會挑剔地讓開地上的泥坑和火堆——慌不擇路的普通人哪有這個精力?
在嘈雜中,沒人注意到這個披著斗篷的影子悄悄遠離了人群,趕在聖白騎士到達之前,已經跑到了沒什麼人的灌木叢里。
埃特伽耶緊緊地跟著人影,一開始還是悄悄尾隨,但差不多跑出營地后他就開始正大光明地追了——因為他發現那個人影已經知道他跟著身後。
「你居然真的敢追過來!」
人影站住了,埃特伽耶嘆了口氣——
女人,又是女人!
不對不對,不是女人,是女死人,一字之差差出太多。
不死生物復活之後,雖然一切記憶和能力如常,甚至還會得到強化,但從生物學角度來說,他們是行走的屍體,死了就是死了,最明顯的是聲帶會萎縮,使得他們說話的時候一聽就知道那東西掛了。
可以理解為,面帶死相,口吐死腔。
終歸是讓人不舒服的聲音,普通人可能光是聽一個不死生物說話就能嚇得跳起來——這當然嚇不住埃特伽耶,所以埃特伽耶一彎腰就來了一個宮廷貴族初見仕女時習慣的禮儀——出於嘲諷目的,誰都知道不死者的肉身很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它們生前的軀體如果保存完好,當然會使用自己的屍體,但不排除一些個別人死得過於抽象,只能靈魂轉移到別的屍體上,屍體對他們來說差不多等於衣服,總得穿一件,不要讓靈魂裸奔。
那是一位美女,或者說這具屍體生前是一位美女。
斗篷下面露出一張甜美的鵝蛋臉,彎眉紅唇,還有甜蜜的酒窩,要是眼睛能像活人一樣有瞳孔虹膜,估計就會看起來像個畫了黑暗風格煙熏妝的叛逆少女。
「啊!英俊的騎士先生。」女性不死者露出微笑,順著埃特伽耶的動作,做了個貴族小姐禮儀。彷彿他們真的是一對要在舞會上大展舞技的紳士和淑女。
埃特伽耶說:「死人就要有死人的樣子,滿地亂跑施法下詛咒什麼的,會讓靈魂不安的。」
「好可惜,我是個不死者呀!」
剎那間,埃特伽耶忽然快似一道疾風,不死者的雙眼都沒能追上他的蹤影,空氣當中有什麼無形無聲的東西劃過,而埃特伽耶敏銳地避開了那莫名的危險,騰空躍起,反手一道鬥氣打在不死者站立的地方,地面被附帶黑暗力量的鬥氣擊中,沒有什麼轟然炸開的聲響,而是如同被腐蝕一樣,悄悄陷落,不死者以同樣敏捷的速度飄然退開,兩人重新落地站成面對面的姿態。
「女士。」埃特伽耶挽了兩個劍花,用劍尖指著那個不死者,「不要試圖對我使用巫妖詛咒,你雖然打扮得像個普通女妖,但你還騙不了我。」
披著女性皮囊的巫妖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不知道死人到底還會不會驚訝,或者只是為了更好地交流,做給埃特伽耶看的。
「果然是影月神殿出身的黑暗騎士。」巫妖讚許地感嘆。
死亡女妖和巫妖可是兩種東西,前者屬於被司月大神官海連納拿來當合唱團女高音的玩具,後者,可以指揮亡靈大軍。如果埃特伽耶這都分不清,他早都死了無數遍,死成一個濃縮鬼魂了。
「沒有人說巫妖不能是女的,紳士禮儀在死亡面前分文不值。」埃特伽耶咧嘴笑了笑,「你說,你是先給我講講你的悲慘遭遇呢,還是我直接拆了你?哦對不起,我剛說完你不是女妖,女妖才是普遍經歷悲慘的可憐女人,巫妖還真不一定,或許你願意給我講講你為非作歹的心得?」
巫妖似乎真的開始緊張了,她立刻說道:「你在伯格曼公爵夫人的法師塔里獨自擊殺了一個領主級別的惡魔,我承認,你的實力在我之上。」巫妖露出頗為委屈的表情——由於屍體保養得極好,這讓她看起來像個和情人哭訴委屈的小公主,「別打打殺殺,我剛剛只是試試你的本領,我只是聽過你的威名,又沒機會親眼見見,可別生我氣,我這身體用得順手極了。」
——實際上,如果面對黑暗騎士,巫妖一旦戰敗根本沒有靈魂逃脫換個屍體捲土重來的機會,根本不是損失一具慣用屍體那麼簡單,黑暗之力可以直接撕碎他們的靈魂,哪怕在不毀滅巫妖命匣的前提下,也可以將他們徹底消滅,比被聖騎士用聖光凈化還要痛苦和徹底,所以埃特伽耶給巫妖造成的震懾是實打實的。
巫妖繼續說:「我們知道您的身份,鼎鼎大名的司月大神官唯一的……『騎士』學徒。」
埃特伽耶皺起了眉,巫妖看起來又開啟了知心小姐姐模式。
「學徒?僕人?還是奴隸?」巫妖循循善誘,「同學都是神殿的高階神官了,你卻孤零零被掃地出門,感覺多麼傷心呀,你兢兢業業服侍了大神官二十年,忠誠,勇敢,都是謊言呀,結果是一點情面都沒講,說放逐就放逐。」
「……看起來你知道得還挺多的。」埃特伽耶揚了揚眉,示意她繼續。
「這又不是秘密,司月大神官,黑暗力量的巔峰,我們這些不死者可都眼巴巴看著他呢,影月神殿霸道地把控著死亡的奧秘,一點都不肯讓其他人分享,我們這些傢伙在他眼裡就是爛泥巴,還不如牆角的灰。」巫妖說著,咯咯咯笑起來,「你呢?難道你喜歡被人用完就扔的感覺?掃地出門滋味如何?」
埃特伽耶沉默了一小會,說:「相當不好。」
「所以,你不覺得我們有著共同的目的嗎?」巫妖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