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何止是妙真覺得此事荒唐,看著江氏兄弟那凝重的臉,我也覺得一切事情可笑至極。我不再是仙門弟子,但我也不會是魔修者眼中的上主。當初的魔神在五帝的手底隕落,而魔種在玄嚳的身上寄生,藉助葬天棺存活了下來。黑帝早就被吞噬了,可那又如何呢?事到如今,魔神蚩羲也不會再回來了。那團魔息,早已經融入了混沌珠之中。
「上主,雖然你此時不肯承認,但是屬下會在魔界等待您的歸來。」江瀟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拜了一拜后,就拉著她的兄弟消失了。妙真收好了長鞭,她冷眼望著我,輕斥了一聲:「你是陵光么?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我自己。」我冷笑著應了一聲。仙門叛逆也好,魔界的上主也好,混沌上神也好,我只是我自己。我該去的地方是長洲,我該做的事情是讓元絡復生,其他的東西與我何干?魔修者,帝國?那是修仙界人們自己的事情。
妙真消失了,就像是她來得時候那樣悄無聲息,可是那些不停在我眼前掠動的畫面沒有消失。我只能看著回憶中的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刺出了手中的長劍。南溟天池在長洲的南冥極地,可是南冥極地又在長洲的什麼地方?元絡明知道那個地方沒有任何人能夠靠近,為什麼還讓我帶著她去那個地方?難不成真的如妙真所說,她的一切都是欺騙我的?
清華的屍身還孤零零的躺在了這片亂葬崗里,我掃了一眼,從他的身邊走過。當初離開幽天山的時候,我可從來沒有想過整個修仙界會因為我而轟動起來。師父啊師父,是不是你早就算到了這一天呢?沒有元絡的相伴,這日後漫長的路啊,只能夠我自己去走了。
作為三界之使的獨孤無信當真是無處不在,我在別離城有一次撞見了他。他還是一身玄紋袍,坐在了攤子前像是入定了一般。他明明是獨孤無雙的同胞兄弟,可兩人的氣質卻是截然不同的。上回在白玉京是他喊住了我,這一回倒是我自己迎上前,他像是知道我要來一般,倏地睜開了緊閉的雙眸。元絡說獨孤無信自有過人之處,為了心中那渺茫的希望,我該相信他一回。
「南溟天池。」我淡淡地說道。
獨孤無信瞥了我一眼,搖了搖頭道:「以你目前的修為根本沒辦法抵達天池。」
真如他所說,那麼元絡就沒有復生之機了么?雙拳緊緊地捏緊,我在等著獨孤無信的下文。破瓷杯中淡淡的青煙氤氳繚繞,獨孤無信擰著眉又道:「你該明白一些事情了,目前無法抵達,並不代表著永遠到不了。那兒本就是你的歸宿,可是天池會排斥此時的你,因為你的心竅仍然未開。當初被鮮血覆蓋,你陷入了沉睡中選擇了遺忘痛苦,而現在重新染上鮮血的混沌珠,痛苦又被喚醒了,那沉睡的自我也會逐漸地醒來,而你也終將明白你的責任所在。」這是獨孤無信第一次將話說得明明白白,我似是聽懂了,可又像是一點都不明白。
「元絡她……」
「是你的緣,也是你的劫。」獨孤無信應聲道。
元絡是我的緣,我是她的劫,或許這樣說更為準確些吧。
「難道只能夠等著了么?如果我一輩子都悟不了真我呢?」我追問道。
獨孤無信沒有吭聲,許久之後他才嘆了一口氣應道:「也不是沒有其他的方法,只不過那樣子的元絡如同一個普通人,直到你帶著她到了南溟天池,她才能夠恢復。」
「什麼方法?」我不在乎元絡的修為如何,她是一個大能者,我被她保護,如果她只是一個普通人,那麼我也願意跟她一起過著普通的生活,我會保護她,就算有天大的劫難,我也會扛起來。
「水月寺的凈業青蓮,它開在了鬼王池中,你只要將它取出來,將元絡的魂魄注入,重塑她的肉身。」獨孤無信淡聲道,「水月寺在別離城中,只有夜半時分,才會隱隱顯現。那兒的鬼氣很重,裡頭隱藏著不少的妖邪。」
看來我還在這別離城中停留一段日子,三界之使?他竟然知道這麼多的事情。我掃了獨孤無信一眼,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三界之使。」獨孤無信輕笑一聲,又道,「偶爾還做渡人者。」
別離城的夜很安靜,吹過屋檐只有那冷瑟的風。積雪早已經融化了,只在地面上留下了濕漉漉的痕迹。沒有月亮,只有幾顆黯淡的星辰。空蕩蕩的大街上,只有我一個人行走著。水月寺里有妖邪,想來我只需要朝著鬼氣最盛的地方尋去。
忽然,一陣痛苦的□□與喘息聲傳來,長街的那頭一道人影跌跌撞撞的朝著我跑來,我退後了一步,只聽到撲通一聲,那人跌倒在了地上。鮮紅的血從她的指縫間滲出,流淌在地上蜿蜒成了一片。我蹲下身將她的手拉開,只見她胸前有個大窟窿,裡頭還有殘存的几絲靈力在激蕩。掰開了她的嘴塞入了幾顆丹藥,看著她的傷口一點點的癒合,我才問道:「你不在孤山派,怎麼會出現在城中?」
決明搖了搖頭,她的眼中噙著淚水,一開口就是低低的嗚咽聲。她不說話我也沒有耐心等待,站起身準備離開,她卻一把扯住了我的袖子說道:「你快離開這……離開別離城,這兒危險。」
倒是一個心地純善的人,我冷冷地笑了一聲:「難道其他地方就不危險么?倒是你不要靠近我,我可是整個修仙者追殺的魔修者。」
「不。」她搖了搖頭道,「你是好人,謝謝你救了我。」
「呵。」我瞥了她一眼,冷笑一聲。
還有一刻鐘的時間,就要到子時了。
「孤山派出大事了,它沒了……」決明的神情有些黯然,她縮回了手低喃道,「帝國的金狼旗,羨門府的人還有天衍宗的人,他們逼我師父插上帝國的旗幟,聽從帝國的調遣,我師父不肯他們就大開殺戒。我不知道孤山派還有多少人倖存,我也不知道小師妹她流露到了哪裡……」
「然後呢?你想讓我替你報仇?」我嗤笑一聲,冷冷地問道。
「不。」決明搖搖頭,她道,「那些人想要殺你,你快走吧。孤山派走到這地步,都怪我。就算是報仇,那也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你看看你現在的修為能夠做什麼呢?」我淡聲說道,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這人的根骨倒是不錯,在孤山派真是浪費了她這天資,心中忽地有了個主意,「你跟著我,我教你本事。羨門府還有天衍宗?我會尋上他們的,但不會是現在。」
決明一呆,顯然是沒有料到我會如此說話,她的面容上掠過了几絲為難的神情來,我看出來她是有幾分心動的,可最後她還是搖搖頭拒絕道:「修仙界的人一生只能夠拜入一個宗門。」
「我教你本領,但不會做你的師父。」我淡聲說道,「你在孤山派打下的根基也不用廢除或者遺忘,天底下的劍道都是相通又相異的,不同功法可以使出一樣的劍意,而一樣的功法也能夠有不同的劍意,全看你自己如何去悟。」
決明沉默了許久,應道:「多謝姐姐。」
梆梆梆,打更聲已經傳來,子時已到。我掃了決明一眼,將我當初煉製出來的丹藥全部交到了她的手中,這些丹藥可比市面上流通的珍貴多了,在我的手中也沒有多大的用處。水月寺中妖邪多,鬼氣重,我可不能夠將她給帶過去。我已經看到了城正中那浮燈還有詭異的鐘聲,匆匆地說了幾句,我又將白帝的翻天印交到了她的手中,她與白帝有緣,這翻天印在她這似乎更為合適。
水月寺,是一個浮在了半空中的寺廟,若隱若現就像是籠罩在了濃霧中,只有幾盞浮燈散發著幽幽的光芒。這寺廟裡頭到處都是枯枝敗葉,幾隻烏鴉在凄慘的啼叫著。我才穿過了那道破門,就有一股冷瑟的風迎面吹來,幾團桀桀怪笑的幽魂朝著我衝來,張開了血盆大口,似是想要將我吞噬。
破廟裡頭,供著幾尊斑駁的泥塑像,佛龕上,有幾柱香冒著煙氣,蒲團陷下去一團,像是不久前才有人來朝拜。可是廟中,到處都是蜘蛛網與那嗆人的灰塵,顯然是很久很久沒有人行跡了。我從廟中走出去,前前後後的走遍了,只有後院的小亭子,並沒有看到獨孤無信所說的鬼王池,更別說是生長在池中的凈業青蓮了。
衝天的妖氣與鬼氣交織在了一起,枯瘦的枝椏上時不時會燃起一團火,但又很快被熄滅了。我沒有心思搭理這寺廟中玩鬧的魂靈,向著那個籠罩在了一片幽暗中的小亭子走去,踩在了地面上,像是陷在了泥潭中一般,底下還有什麼東西在狠命地拽著我。心中升起了一絲不耐,我直接震開了周身亂七八糟的妖物,飛升掠向了那座小亭子。一道森冷的劍氣從亭子中逼射出,隨後便是一道熟悉至極的笑聲:「女鬼!你終於肯現身了!」
「石玉璧,你怎麼在這兒!」我皺了皺眉,避開了那道劍氣。黑漆漆的亭子中霍地燃起了一道亮光,那石桌上頭的燭火被點燃了。石玉璧靠在了柱子上,唇角滲出了一絲絲的血跡,她的面容上掛滿了疲憊之色,可是眉眼間卻是神采飛揚。
「陵光?你到這水月寺中做什麼?」見到了我,石玉璧露出了詫異的神情,她的手動了動,我這才看清她手腕被兩道玄鐵鏈給鎖住了。我出劍劈在了這鎖鏈上,砰地一聲響,鎖鏈應聲而斷,可是一眨眼,她的雙手又被鎖鏈給困住。石玉璧打了個呵欠,她笑道:「陵光你別白費力氣了,這道鎖鏈不是鎖在了我的身上,而是鎖在了空璧劍上頭。除非找到空璧劍,不然是沒有用的。」
「空璧劍不是在空桑的手中?」我問道。
「原先是在空桑的手中,後來被一個賊給偷出來了。」石玉璧懶洋洋地應道,「空桑她要回瀛洲的宴清都了,空璧劍在她的手中也沒有什麼用處。」
「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空桑她要回到帝國了,她原本就是帝國的人。不過算她有良心,還知道解除我與她之間的契約。」空桑雲淡風輕地應道。「我當初修成劍靈被空桑撿到,與她結契對我們兩個人修鍊都有幫助,至少她將我從被空璧劍困死的窘境中帶了出來。」
原是這樣,離開了天衍宗回到帝國,那是因為元絡已經不在了,這兒沒有她需要監視的人了么?帝國的野心不是已經伸向了天衍宗?她空桑為何不肯再多留一段時間呢?也許那樣她就能夠親手在天衍宗插上金狼旗。掃了石玉璧一眼,我又問道:「有賊來偷劍,你就這樣讓他偷走了?與空桑解除了契約,你不是完完全全的自由了么?你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賊。」
石玉璧哼了一聲,辯解道:「那不過是我一時大意罷了,沒有想到在別離城中還有一個這麼強大的鬼修者。」
「鬼修者?」
「是啊。」石玉璧點了點頭,眯著眼道,「你別看這水月寺蕭瑟凄冷,可它四處都隱藏著融融的春-意,那鬼修者一定是要吸食活人的陽氣才能夠有這麼強大的修為,她跟妖狐修鍊走的一個路子。」微微上揚的唇角,露出了些許不屑,石玉璧忽然舔了舔唇,笑得極為曖昧,她說道,「陵光,你肯定不明白,就元慕華那個死性子她一定不會同你做那檔子事情。等到那女鬼出現了,你可要好好的請教請教她,畢竟人家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得很呢。」
石玉璧這廝笑得不懷好意,一巴掌拍在了她的頭上,我低斥了一聲道:「你胡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