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石玉璧來了又走,她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告知與我。元絡啊元絡,借我的手,借我的劍,這一切只會讓我痛苦萬分。她為什麼都不肯明說呢?有些時候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不能死,我還要按照元絡的吩咐,去尋找一條新的生路。
我夢不到元絡了,我的夢境開始被一重重的混沌迷霧所覆蓋,撥開了濃霧只能夠看到那一顆包裹在青蓮葉中的混沌珠,它身上沾染了鮮血,低低的嗚咽似是混沌珠在痛苦的哭泣。我是誰?我為何而生?我該往哪裡去?這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沒有人能夠給我答案。
幽幽的燈火指引著迷途之魂,引魂燈中收斂著元絡的三魂七魄,像是螢火點點,在胡亂的飛動。魂魄沒有逃散,肉身沒有損毀,為什麼不能夠凝聚成形呢?就算能與我說上幾句話也好,這樣讓我知道,元絡她始終在我的身邊。
雜亂的腳步聲與粗重的喘息聲夾雜在一起,客棧里的木門被拍得啪啪響。這又是哪一路的修仙人前來送死?我低低地笑了一聲,將引魂燈收好,消去了周邊的結界。門開了,闖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紅衣的清俊少年,不就是那孤山派的決明么?她來這兒做甚麼?我冷冷地盯著她,而她則是擦了擦額上凝聚的汗水,急聲說道:「你快離開別離城吧,很多人都趕過來了。他們在孤山派里討論,說要向整個修仙界下達追殺令,說你是魔修者,是弒師之徒,天衍宗的掌門也出關了。」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情?」我冷眼望著她,嗤笑一聲道。
她的神情一愣,掩飾住一絲黯然,低聲應道:「我師父說師妹吃下了藥丸修為增長了很多,老伯伯也說你不是魔修者是有緣人,我相信你不夠能讓你死在那些修仙人的手中。」
「他們說的對極了,元絡就是死在我的手中!」我仰起頭,愴然一笑。
這決明的神色似是不敢相信,她猶豫了許久,應道:「這……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有什麼誤會?你趕緊給我走?不然別怪我無情!」
整個修仙界的追殺令?那又算得了什麼?他們不是早就認定了我是魔修者么?天衍宗是為了報仇?那麼其他的宗門又是為了什麼呢?元絡身上的法寶很多,最後都落在了我的手中,誰不想要?
鬼冢消失了,那兒只剩下一堆凌亂的石碑,就連仙骨的痕迹都看不見。槐樹枝葉極為濃密,在風中沙沙的響。樹下那個像是被釘在了土中的老者,也不見蹤跡。我原本還想向他詢問南溟天池之事,如今看來不必了。是他引我入迷情崖中,是他讓我去闖換妄虛苦海。白帝嬴昊……又是一個隕落的仙帝,這天上人間,只有黃帝姬典獨存了。如果妄虛苦海中所見的一切是真實,那麼當初的請神不過是黃帝的一個陰謀罷了。
可是沉睡的上神,到底是被他們喚醒了。
從背後刮來的風極為陰冷,看著面前那凌亂的石碑,他們虔誠的獻祭到底是換來了什麼呢?永葬世間,不得回仙界。
身後的靈力波動的厲害,那些躲躲藏藏的修仙人還以為我發現不了他們么?這幾日來,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可憐又可笑的人前來送死了。我轉過身去,看著身後一片空茫:「出來吧。」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真不知道他們在堅持些什麼!
有很是熟悉的面容,天衍宗的清華道長和玄華道姑啊,還有一群穿著其他門派服飾的生面孔,我實在是辨認不出來了。我輕慢地瞥了他們一眼,問道:「怎麼你們兩個前來?紫靈真人呢?不,應該是紫華真人呢?他們怎麼不親自前來?」
「孽障!」清華暴喝一聲,他拔出長劍指著我,「你這欺師滅祖之輩!我早就與師姐說過,你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偏要護著你!我師姐對你不好么?你為什麼要殺了她!」
清華的神情極為悲痛,看得出來他是真心為元絡而感到難過,可那又如何呢?我動了動移到了他的跟前,他手中的長劍還沒有逼近我,就彎曲成了一堆爛鐵。「我早說過不是你們天衍宗的弟子,你們兩個人就算是一起上也不會是我的對手,你們又何必來自取其辱呢?」
「慕華師姐要不是有她這個徒弟,想來會是我們天衍宗下任掌門的,如今……」那玄華哀哀地嘆了一口氣,唇角卻是微微上揚著,她又說道,「清華師兄,你冷靜些,師姐她回不來了,咱們現在是奉了師尊的命令,要將師姐的肉身帶回天衍宗去。」
我低低地笑了一聲,問道:「你們想帶走元絡?」
清華的面色忽然間變得肅穆起來,他將長劍扔到了地上,指著我大聲道:「陵光,我確實不是你的對手,可現在就算是拼了我這條命,我也要將師姐帶回天衍宗去!你要是還有點良心,就將師姐的肉身還給我們!」
「魔修者,有心么?魔修者從來是沒有心的!」我喝了一聲,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從魔修者手上隕落,那可就是魂飛魄散沒有任何返生之機了,你們想好了么,要為了天衍宗一個不相干的人獻出自己的命?天衍宗何德何能,一聲令下,使得你們其他宗門竟相遵從?」生死之際,人心最容易動搖,看吶,我不過是說了幾句話,那其他宗門的弟子捏起了傳送符,竟然一聲不吭的逃跑了,只剩下清華和玄華兩個人站著。
「元絡是我的,你們誰也不能夠將她帶走。看在你們是她師弟師妹的份上,我可以放你們一馬,下次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斥了一聲。稱自己為魔修者,那不過是順著修仙界人們的意罷了,我的體內是有魔息,可這又代表著什麼呢?看他們修仙界的一些人,哪一個的心會比魔修來得乾淨?「你們有心思與我糾纏,倒不如想想怎麼對付那入侵的魔修者與帝國吧!」我好心地提點了一句,卻聽見了清華那滿是悲憤的喝聲:「魔修者不就是你么!」
「是我,你能誅殺得了我么?就算你把紫靈真人請來,未必是我的對手。」我輕笑一聲,彎腰撿起了地上那被揉成了一團的長劍。雙指夾著劍身,用靈力將它給重新拉直了,將長劍遞迴到了清華的手中,我又重複了一次,「你能殺得了我么?」
豆大的汗水從清華的額上滾了下來,那是我故意釋放出來的威壓。以我如今的實力,橫行修仙界也不為過,誰讓黃帝收回了凌天梯,動了世間的法則?幾乎沒有人能夠修到那一步,渡劫失敗的成了散仙么?不,他們所有人都隕落了,化作了一縷青煙消失在了天地間,這修仙界的法則,是不允許仙的存在的。清華向後退了一步,他沒有接過劍,可是這柄劍忽然地穿過了他的胸膛,鮮紅的血染紅了道袍,那玄華的面容瞬間就扭曲了,她驚恐地望了我一眼,直接使出了傳送符消失了,連她這個百般傾慕的師兄都無暇管顧。
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今日過後的我,恐怕又擔了一個罪名,這回可是玄華親眼瞧見的。清華的眼眸中滿是不甘心,他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從眉心逸散出了一抹黑色的魔氣來。這是一個躲藏得很好的魔修者,他忽然下手連我都來不及防備。
熟悉的嬌笑聲傳來,彷彿又回到了大衍峰時候,那個天真嬌俏的女子搖著我的手臂,軟語撒嬌。「我沒想到是你,妙真。」我看著那道稀薄的魔氣逐漸凝聚成了人形,她還是原來的那副模樣,只是一身道袍換成了艷色的華裳,她的唇色腥紅,就像是飲了血一般。當初的清華還因為妙真的死大為悲痛,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是死在了自己徒弟的手中。
「你不是知道我是魔修者么?你不是知道我還沒死么?有什麼好詫異的?」妙真撩著髮絲,輕輕一笑,斂去了嬌俏與天真,她的神情變得極為妖魅,她舔了舔唇又笑道,「倒是我沒有想到,你的修為這麼強大,我當初還以為你會死呢。」
「你為什麼要陷害我?」我問道。
「其實我也不想,只不過呢,魔修者暴露了行跡,總要有人來頂一頂。陵光,你也別裝了,我知道你一直很厭煩我,你的眼中啊,可只有那個元慕華呢。」妙真的神情一下子變得猙獰起來,她仰頭笑道,「現在好了,元慕華她死了,死在她最心愛的徒弟手中。」
「你閉嘴!」我大聲喝道,「元絡不會死的!」
「是么?」妙真笑了一聲,「你帶著她的肉身和魂魄是要去南溟天池?你難道不知道那天池是誰也靠近不了的么?她是騙你的,她已經死了,死在了你的手裡。陵光啊陵光,你還是這麼傻,元慕華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啊!那南溟天池是混沌世界,除了擁有混沌之力者,誰也別想靠近。你看看你自己,似是修仙者,又像是魔修者?你到底是什麼?這世間明明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你牽挂了,陵光。」
「你胡說!」妙真她怎麼會知道我與元絡之間的事情?腦袋中彷彿有千百個聲音在回想,他們只重複一句話:元慕華已經死了,是死在了你的手中!不!我狂叫了一聲,幾乎壓不住那忽然間暴涌的靈力。
「你難道不愧疚么?你難道不恨么?你口口聲聲說愛元慕華,可是你殺了她,這就是你的愛么?陵光,這一切都是你的錯,你難道不承認么?元慕華死了,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看吶,她死前都為你著想,怕你因為這事情一蹶不振,便騙你說帶她去南溟天池能夠復生,南溟天池啊,也是你能夠去闖的么?」
我看到了別離亭,一個個元絡的幻影在我劍下作煙消雲散,我看到自己那張麻木冰冷沒有絲毫感情的臉。鮮紅色的血染紅了我的劍尖,也灼傷了我的雙眸,那個人沒有消失,那不是幻境,是我,是我親手殺了元絡!我為什麼認不出虛假與真實?我為什麼要覺得別離亭的一切都是幻境?是我的錯,是我該死!我抱緊了自己的頭,蹲在地上痛苦地嗚咽,腦袋似是要炸開一般。「你閉嘴!你閉嘴!」
「好啊,我閉嘴,那就動手吧!」
妙真是魔修者,她是來殺我的。我看著眼前飛掠過來的妙真,忽然又浮現了幻境中長劍遞入元絡軀體的一幕,妙真的面容與元絡的分離又重疊,我忽然間失去了所有抵抗的力量,想著就這樣死在她的劍下也是一劍極好的事情。元絡,元絡,我多麼希望被那一劍貫穿的是我。
「幻魔,住手!」一聲暴喝將我驚醒。
幻魔?魔界三魔祖之一就是幻魔,哪裡有幻哪裡就有她的存在。妙真是魔界的魔祖?我險些被她迷惑了。妙真的兵器是一條長鞭,因為那一呼聲長鞭的來勢微微一滯,卻也給了我足夠的時間,護身的結界碎裂了,可是我的軒轅劍已經出鞘。妙真收回了鞭子站在了不遠處,她的面上有絲絲的蒼白,唇角也浮現了一抹譏誚:「左使,右使,你們要來管本座的事情?」
「屬下不敢。」江瀟江湘齊齊地喝了一聲,又道,「但是這個人您不能動。」
「呵,天底下沒有本座不能動的人!」妙真冷笑一聲道。
這江氏兄弟沉默著不再答話,他們轉向了我,大聲道:「上主,請您隨屬下回魔界主持大局。」
「你們認錯了,我不是你們的上主。」我冷冷淡淡地應道,眸光一直落在妙真的身上,以防她忽然間發難。幻魔祖,是三魔祖中最難纏的,幾乎是無孔不入。她聽了江氏兄弟的話語,神情變了,許久之後,才開口問道:「你們說尋找到了上主的下落,難道就是陵光?」
「是。」江氏兄弟冷凝著臉,應道,「魔種在她的體內,她就是上主。」
妙真仰頭冷笑一聲,道:「真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