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防盜章 NO.4

  翌日清晨,西厄斯頂著兩個黑眼圈從床上爬起來,站在水晶鏡前,他審視著這個陌生的自己。


  以往,他從不會因為感情上的事而困擾,對他來說,喜歡與吸引,就像三餐一樣普通,他不會為了一種食物太過好吃而輾轉難眠,更何況這名叫「周衍」的食物,他還沒吃到嘴。


  該死的感情,那是弱者才會有的東西。


  西厄斯再次對著自己強調了一遍這句話。


  「陛下,請往這邊走。」蓋烏斯同樣也沒睡好,半夜三更被鬧起來一回不說,西厄斯決定換監獄之後,他還要親自下水牢的池子去把周六綁起來,怎樣綁一個合適的角度,讓這位「深受皇帝陛下愛寵」的奴隸不會受到實質性傷害,實在是一個困難的問題。


  西厄斯還沒走進水牢,就聞到一股鐵鏽味。


  「怎麼回事?這水牢生鏽了嗎?」西厄斯皺眉。


  「……不,是皇帝陛下仁慈,這水牢已經有五六年沒用過了,所以鎖鏈和欄杆都有些生鏽。」蓋烏斯回答。


  「也好,」西厄斯說,「我們不能把懲罰弄得像享受一樣,你說對不對,蓋烏斯?」


  「陛下仁慈。」蓋烏斯再次說道,並把水牢前面探視區的門打開。


  水牢的設置,是分為兩部分的,一部分是囚禁犯人的水池,另一部分則是探視區。


  兩部分之間隔著一堵鐵牆,事實上,水牢整個是由鐵打造的,這也是黃金行宮之中唯一一個不那麼金燦燦的地方。隔斷牆中間挖開一塊探視窗口,可以打開。


  蓋烏斯將皇帝陛下引至探視窗口,並啟動機關,把探視窗口打開。


  西厄斯貼近探視窗口,向內看去,正看見對面牆上,小奴隸雙手被吊起來,頭歪向一側,下半身浸在水中。水牢里半絲光線也沒有,僅有的光亮也是從探視窗口透進去的,那片光亮正好落在蒼白的軀體上,隱約可見一條條的傷痕。


  西厄斯看了一眼,便惱怒起來:「誰允許你打他的?」


  「陛下,屬下不敢。」蓋烏斯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實話實說,「那應該是您打的。」


  「怎麼可能?!」西厄斯惱火,「我只是用你給的皮鞭……根本沒有這麼重的傷痕。」


  「因為在水裡泡了一晚上啊……」蓋烏斯無奈。


  「把水放掉,我要進去。」


  「陛下,這……」蓋烏斯猶豫。


  「這什麼這?放掉!」西厄斯扭頭沖蓋烏斯咆哮道。


  蓋烏斯退了一步,低下頭:「遵命。」


  西厄斯這才喘著粗氣扭回頭去,從探視窗口往裡看,機關啟動的聲音響起,水牢下面的出水口打開,水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下去。


  西厄斯緊盯著對面牆上的小奴隸,他發現小奴隸好像醒來,身體掙動起來,過了一會,果然見青年抬起頭,眉頭緊緊皺起,似乎在忍受什麼外力帶來的痛苦。


  這時,西厄斯才覺察到,一旦把水放走,浮力也就不存在,而小奴隸全身上下固定在牆上的只有雙手,他的手臂上一圈一圈纏著粗鐵鏈,掛在牆上。


  假如沒有浮力,他全身的重量就壓在了手上,已經吊了一夜,他的手腕本身就麻木脆弱,不堪重負。


  「快停下!」西厄斯立刻吼道。


  蓋烏斯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把閘門關上。


  但水面已經下降到膝彎處,浮力基本不存在,只聽格拉一聲輕響,在安靜的水牢里格外清晰,周六的身體往下滑,胳膊呈現一種扭曲的狀態,他也忍受不住,痛得叫出聲。


  「嘭!」西厄斯猛地砸了一拳頭隔斷牆,「把門打開,我要進去!」


  「可是陛下,水還沒放完……」


  「打開!!」


  蓋烏斯只好啟動隔斷門的機關,這一回,是隔斷中的某個區域直接向上提起,露出能夠容一人通過的空間,但是,水牢的里的水也跟著噴湧出來,形成一股小瀑布,很快積蓄到整個探視區都是水,西厄斯華貴的長袍也跟著被弄濕了,但他並沒有注意到。


  他一心往門裡擠去,水牢比探視區的地面要深,更下方是放水的閘門,因此,看起來就像是浴場的溫泉池一般,只是,裡面的水並非溫泉水,而是從海里引過來的鹽水。


  「噗通」!

  西厄斯穿著長袍跳進水裡,健碩的臂膀劃開水面,向牆壁那端的囚犯游去。


  海水濺在嘴唇上,絲絲鹹味滲入唇間。


  西厄斯游近周六,從水裡站起來,雙手抱住周六的腿,減輕他手腕承擔的壓力。


  周六的身體涼冰冰的,西厄斯心中一驚,扭過頭就沖著蓋烏斯喊:「把鎖鏈解開!」


  鎖鏈是掛在機括上的,蓋烏斯見西厄斯抱住了周六,便打開機關,讓鎖鏈自己掉下來。


  周六的身體撞進西厄斯懷裡,大鐵鏈子跟著一起掉下來,正砸中西厄斯腦袋,西厄斯只覺眼前一黑,硬生生忍了下來,小心地把周六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一手抱著他的膝彎,一手摟著他的後背,度過齊腰深的水,一路走回到探視區里。


  「陛下,我來吧……」蓋烏斯想搭把手。


  「用不著,去找塊乾淨毯子來。」西厄斯踹開蓋烏斯,「別站在這礙事。」


  蓋烏斯領命小跑出去。


  西厄斯將周六抱到外面走廊上,半跪下來,細細查看他身上的傷——乍看來有些恐怖。


  那是被西厄斯用皮鞭打出來的,有些地方破皮滲血,在海水裡泡了一晚上,傷口邊沿已經腫起來,微微發白。


  「小奴隸?」西厄斯貼近他,用一種暴君從未使用過的小心翼翼的語調叫他,「雅辛托斯?」


  周六閉著眼睛,沒有回應。


  西厄斯有些慌,將他上身抱起來一些,緊緊貼在自己身上:「周……周衍?」


  蓋烏斯抱著毯子進來的時候,正看見西厄斯把臉貼在周六臉上,兩手緊緊地抱著他的身體,好像快要死掉的那個不是雅辛托斯而是暴君本人。


  「陛下,你要不要……先把他的手放出來?」蓋烏斯謹慎地建議道。


  西厄斯這才想起來,他直起身子,低下頭,看見兩隻軟軟垂下的手臂被大鐵鏈子鎖住,手指蒼白毫無血色,關節僵硬地垂下,他摸了摸周六的手,很涼,像冰塊一樣。


  「這怎麼打開?鑰匙呢??」西厄斯不敢拽那鐵鏈子,只能拽自己的頭髮。


  「陛下,鑰匙。」蓋烏斯將毯子放在地上,從腰間解下鑰匙,遞了上去。


  西厄斯接過鑰匙,兩下扭開鎖,鐵鏈子應聲而落。


  周六的手臂垂下來,手腕以一個不正常的姿態彎折著。


  「他的手腕怎麼了??」西厄斯暴躁。


  「您放水的時候,」蓋烏斯回答,「受力太大,脫臼了。」


  「叫御醫來,立刻。」西厄斯捧住周六的手,給了蓋烏斯一個兇惡的眼神,好像在惱怒他為什麼還不快點飛起來。


  蓋烏斯又一陣小跑出去,令他困擾的是,黃金行宮哪裡有什麼御醫,只有幾個隨行的醫生罷了,只能希望這些醫生技術過硬,別給皇後娘娘留下什麼後遺症——沒錯,經歷兩天一夜的折騰,蓋烏斯可以確定,雅辛托斯絕對就是未來羅馬帝國的皇后了,沒有第二種可能。


  其實接骨,西厄斯自己也可以上,只不過心慌意亂之下,他根本不敢動,捧著一雙手臂,就像捧著易碎的東方玉器——該死,他根本不知道古代的東方人為什麼那麼喜歡用玉器,那東西在羅馬賣的並不好,比不上絲綢,因為粗獷的羅馬人根本欣賞不來,這東西又沒有寶石剔透,又沒有象牙堅固。


  但是此刻,西厄斯卻覺得玉器有一點很好,就是捂一捂能變得溫暖。


  西厄斯用毯子將周六裹起來,一手托著他的手臂,一手抱著他的腰,讓他半身躺在自己懷裡,感到懷裡的人漸漸恢復了溫度,臉上也微微泛起些血色,西厄斯的心才落回原位。


  他低下頭,目光落在周六臉上,凝神看了一會,他腦海中已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過了一遍,他發現,自己既無法殺了這個人,也沒辦法違背他的意志強行得到他,甚至以往覺得不痛不癢的懲罰,到了這個人身上,也變成鍛煉自己心臟承受力的嚴刑酷法。


  「你怎麼這麼弱,」西厄斯低聲說,「和我一起鬥牛的時候,不是挺厲害的么?」


  周六正處於半昏迷狀態,聽見西厄斯說話,他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睛。


  「周衍,」西厄斯激動了一下,手上用力,捏得周六臉色變白,他連忙鬆開,說道,「你醒了?」


  周六看了他一眼,又閉上眼睛,睫毛垂下來,擋住了琥珀色的瞳孔。


  然後他的頭向後垂去,彷彿最後一點支撐著的力氣都用盡了。


  「周衍。」西厄斯叫了一聲,沒有回應,他又貼近周六的耳朵,叫他的名字,懷裡的身體沉甸甸的,西厄斯心裡升起一種可怕的念頭,如同隱藏在暗處的蛇類突然探出毒牙,在毫無防備的時候將毒液插0進心臟,隨著動脈泵每一次收縮舒張,而被迅速擴散到全身的血液之中。


  「周衍,周衍!」西厄斯急了,大聲叫起來,他無法丟下那雙脫臼的手,只能用自己身體頂著周六,騰出另一隻手,拍打周六的臉頰,觸手所及,全是冷冰冰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