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防盜章 NO.2
冥王殿的入口處,閻血月負手而立,光線自他身後洞開的大門外照射進來,他的臉隱沒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
「呵呵,乖徒弟,你可真是帶來了個妙人兒啊——來,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若不是知道閻血月殺人不眨眼,任何人都會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的中年男人,甚至說話還很客氣,圓滑好相處。
「師父。」風子軒微微側身,有意無意地擋在周六身前,「貿然闖進這裡,是我的主意,請師父不要責怪阿六。」
閻血月低笑一聲,背著手,一步一步,向殿內走來。
「我不會責怪你們,怎麼會責怪你們呢,」閻血月笑著說,「我只是好奇,這位阿六到底是誰?徒弟,你一定也很好奇吧,你為他掏心掏肺,卻連他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這不是很可怕嗎?」
閻血月的聲音充滿蠱惑力,一語擊中要害,令風子軒也遲疑起來。
他抓住周六的手腕,低下頭,神色複雜地打量著這張熟悉的臉,周六跟在他身邊這麼久,他卻從來不知道周六到底從哪兒來,想幹什麼。
壓力在沉默中倍增,風子軒並未問出半句話,周六卻已經感受到他的懷疑和搖擺不定。
不過,他早已準備好了說辭。
「你不覺得,我和濯流長得很像么?」周六道,「其實,我是……他的遠房表兄。」
聽到前半句時,風子軒的呼吸都快凝滯了——後半句,則像是一句荒謬的笑話,用來搪塞泛泛之交還可以。風子軒抓緊了周六的手臂,聽到這樣的解釋,他甚至有些惱火:「你知不知道,我和濯流從小一起長大?他和我都是孤兒,哪裡有遠房表親??」
「我也是在他進入修真學院之後,才因緣巧合和他聯絡上。」周六回答。
「那為什麼我從來沒聽他說過你?」風子軒問。
「我不知道為什麼,」周六鎮定自若地說,「但那一陣,我每天晚上都會和他視頻通話,問他在修真學院里過得怎麼樣。」
風子軒驀然想起,剛進修真學院那陣子,濯流確實每天晚上都在和人聊天,而且還會偷偷躲進角落裡,以至於風子軒誤會他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甚至趁著閉關的時間偷看濯流的手機,想弄清楚他到底在和誰聯繫。
風子軒困惑:「我不明白,為什麼他不告訴我,而且,我——」我偷看他手機,他還把聊天記錄清空了,如果只是表兄,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難道是因為——
風子軒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會不會是因為濯流和他本來都是孤兒,後來濯流發現,其實自己是有親人的,但風子軒卻沒有,怕他因此傷心,所以才沒告訴他?
的確有這種可能,那個時候的濯流,總是處處為他著想,為他想辦法築基,為他爭取甲班的名額,為他修建嫏嬛閣。
可是他都做了什麼。
他懷疑他,偷看他的手機,為了自己的面子,當著他的面挑釁天鈞,還屢次喝醉酒,不顧他的意願強迫他。
……
想到這裡,風子軒以為自己已經痛到極致的心臟,好像又完全掏空了,帶有腐蝕性的酸澀氣體漲滿胸腔,每一次呼吸都會因為愧疚而痛苦萬分。
「阿六……」風子軒退了一步,好像站立不穩一樣,他躬身彎下腰去,單手撐在珊瑚床邊沿,臉面朝下,聲音悶悶的,「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周六心裡並不比風子軒好受多少,假如風子軒只是愧疚過去,周六就是因為正在進行的欺騙而不得不忍受心理折磨,並且,風子軒的痛苦他都看在眼中,卻仍然不得不把謊話說下去,同時,因為風子軒流露出的每個表情而深深內疚。
明明之前已經策劃好了每個步驟,理想中的完美結局正在不斷靠近,但這過程卻令人飽受折磨,周六感到心力交瘁,假如這一次還不能使他回到現實世界,他覺得自己會精神崩潰。
「你早就發現濯流不對勁了,所以才來找我?可我是個白痴,我什麼都沒發現,」風子軒捂住臉,悶聲苦笑,「他早就死了,是被我害死的,我這一百多年來一直在想,為什麼阿流會離我越來越遠,原來——是我自己親手推開他的。」
「不是的!」周六實在聽不下去風子軒的自責了,這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大壞蛋。
「是這麼回事,如果你真的在意他的話,我告訴你真相,是我害死他的,」風子軒終於站直了身體,轉過身來,面朝周六,「你要給他報仇,現在就可以動手了。」
「風子軒!」周六提高了聲音,「我什麼都不會做,因為你根本沒錯,你是無辜的,一點錯都沒有。」
「阿六,我實話告訴你,我覺得活著很沒意思,你看,我甚至會在你身上尋找他的蹤跡,而不是真正把你當做你……這很不公平。」風子軒臉上甚至泛起了淡淡的笑意,「我曾經以為,只要實力夠強,就可以握住我想要的一切,可是現在,我成為武神也許只是時間問題,但我卻失去了繼續下去的動力。」
「你,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很難受……」話到末尾,周六甚至說不下去,他望著風子軒,眼前一片模糊。
「阿六,你是個好人,我也不想髒了你的手,自我了斷這種事,還是不要麻煩別人了。」風子軒臉上帶著朦朧的笑意,目光茫然地望著空中,彷彿那片虛無之中,會有他期待的人、夢想的生活,只要他跨進去,身後這既無希望也無光明的沉重現實,就可以結束了。
「很好。」閻血月突然拍起巴掌,「這個解釋我很滿意,這個結局也不錯。」
與氣氛格格不入的鼓掌聲回蕩在冥王殿里。
閻血月話鋒一轉:「不過,徒弟,你受了我的恩,還沒有報答我,就這麼死去,未免不太合適吧。」
閻血月這話說得,絲毫不像是一個疼愛徒弟的師父,不過,周六早就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並無意外。
而另外一個人,風子軒,他早就已經失去痛感了,就算這會閻血月殺了他,他也只會感謝閻血月給他個痛快。
「你要怎樣?」風子軒木然問道。
「你的身體資質不錯,作為我靈魂的繼承者,應該很合適。」閻血月笑道,「既然你要死,那就把身體留下來吧,也算沒有枉費我栽培你的一片苦心啊。」
閻血月笑得滲人,言辭也殘酷不近人情,他本來還想再裝模作樣一陣,但既然紙偶之計已經敗露,風子軒又失去了求生意志,此時露出真正目的倒也沒什麼壞處。
風子軒還未說話,周六上前一步,手中暗結土壁,揚聲辯駁:
「閻血月,你不要做夢了,你對風子軒有什麼恩情,不過把他當槍使,他單挑三大世家和修真學院,已經還清你所謂的恩情。至於你一而再再而三逼迫他效忠於你,這個前提是你救了濯流,現在這前提被證明是假的,是你玩弄人心的手段,你怎麼還好意思讓他報恩?讓他把身體獻給你,給你去做更多壞事??」
周六不確定自己的土壁能不能擋住閻血月的黑光,說完這些,他立刻閃身向旁邊躲去。
閻血月卻只是抬手撫弄了一下袖子,看見周六的行為,他不禁笑了出來:「這位小朋友,你何必多管閑事呢,沒聽說我徒弟只把你當做個替身?你這番真情實意,還真是令人感動,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與其替別人操心,你不如想想怎麼從這裡活著出去吧。」
周六咬牙,現在閻血月的真面目已經暴露了,距離風子軒頓悟成為武神應該不遠了,但他也不知道頓悟是怎麼個流程,有沒有什麼徵兆。
他一邊撐開土壁,一邊後退,退到珊瑚床邊,風子軒正木然站在那裡,像座沒有生氣的塑像。
空曠的冥王殿里,響起閻血月的腳步聲。
閻血月走的不快,一步一步,卻有種壓迫感,彷彿每一步都正好踩在心跳的間歇上,讓人有種憋悶的感覺,好像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
他展開五指,黑光化作一道一米多長的利刃,邊緣不斷迸出強大的能量波,將周圍的景象扭曲成視頻信號不佳時那種帶著破碎線條的虛影。
滋滋——
黑暗靈力如強電流般擊穿空氣,在空中發出微弱的爆裂聲。
作為一個現代文明社會的守法公民,周六雖然浸淫修真界若干天(一百多年都是快進的,不算數),但,面對閻血月這種級別的變|態,他仍然會害怕,恨不得拔腿就跑,或者乾脆別參與到這些事情里來。可是他來了,也不能跑,他只能等著,等著風子軒頓悟。
假如風子軒頓悟不了呢?
周六心中產生一剎那的恐慌。
但很快又被理智壓了下去。
只要因果鏈條不變,就會導向相同的結果。
那張寫著因果鏈條的紙,正在他胸前的口袋裡放著,他可以確定,他的計劃沒有任何問題,一切都按照預計中的進程推動著。
「風子軒,你還在發什麼呆!」周六側過臉,惱火道,「如果你真的被這個禿頂老男人魂穿了,你以為他會拿你的身體做什麼好事嗎??」
禿頂老男人?
閻血月的表情一瞬間有些扭曲。
下一刻,黑光爆出,宛如當初貫穿濯流那般,瞬間擊向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