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2章

  第1172章


  燕雲就站在付相的身側,下意識伸手想要將付相攙扶住,奈何付相是朝著另外一側倒下去,燕雲隻來得及抓住他的衣角,最終還是沒有將付相扶住。


  “付相?怎麽了?”皇帝在上麵看的不太真切,身子微微前傾,擰眉看著燕雲在付相身邊蹲下身子,“燕雲,付相這是怎麽了?”


  皇帝開口,殿內其餘人也不敢多嘴,隻有付相剛剛倒下去的時候,傳出了一片驚呼,隨即便壓低了聲音,幾乎是用氣音在交流。


  燕雲麵色凝重,目光觸在付相睜大的雙眸上,心中陡然一沉。


  一動不動,怕是出事了。


  燕雲一指探向付相的鼻下,已經沒有了呼吸,他深深地看了付相一眼,隨即起身同皇帝稟報:“陛下,付相卒。”


  此話一出,大殿內徹底無法安靜,嘈雜聲驟然響起。


  付相的死給大殿內的所有人帶來了衝擊,甚至於都忘記了皇帝還在上麵坐著。


  “怎麽回事?付相方才還好好的,這怎麽”


  “莫不是突發惡疾?”


  “雖說付相年歲已高,但是身子健朗,怎麽可能會突發惡疾。”


  “難不成這殿內有刺客?”


  “付相似乎是忽然間倒地,刺客能有這般神通廣大?躲得過殿內這麽多人的眼睛?”


  “這可不一定,我們東裕國的人做不出來此事,誰知道別的國家的人會不會有什麽歪門邪道。”


  薑亦依的注意力皆在左相的身上,耳畔卻不時地傳來旁人的交談聲,緊接著便有多道視線落在她的身上,那視線中滿含打量、懷疑以及厭惡,似乎已經將付相的死安到了薑亦依的身上。


  皇帝對付相的死也是很意外,付相再怎麽說也是個老臣,在朝堂之上的影響力不小,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身亡,誰知曉朝堂之上會發生什麽變故。


  這些年,東裕國本就不太平,若非有幾個老臣穩住朝堂,現在怕是早已經亂了,偏偏其中一方的付相今日身亡,這朝堂恐怕也要動蕩了。


  思及此事,皇帝本就覺得心中煩亂,下麵的交談聲又此起彼伏,引得大殿內都一片嘈雜,他眸光漸沉,給身側的太監使了個眼色。


  太監頓時會意,尖細的聲音響徹大殿:“諸位安靜,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耳邊總算安靜下來,薑亦依的視線凝在付相的身上,雙眸微微眯起。


  她的注意力都在付相的身上,未曾察覺到皇帝身邊的太監已經沒有了蹤影,更沒有察覺到國師的眼神時不時地落在她的身上。


  皇帝的視線在大殿內環顧一周,掠過薑亦依的時候,眸光微頓,僅僅一瞬之後便移開,最終落在了燕雲的身上,沉聲問詢:“燕雲,你方才距離付相最近,可有察覺到異樣?”


  “回陛下,微臣並未發現任何怪異之處。”燕雲眉頭緊擰,心中亦是對這件事情感到分外的不解。


  怪就怪在付相是莫名其妙倒地身亡,在此之前,他什麽也沒有感覺到。


  第1173章


  第1173章


  難不成付相當真如方才他們說的那般,是突發惡疾而亡?


  一時間,皇帝沒有說話,殿內的其餘人便也不敢說話。


  不多時,太監急匆匆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手提藥箱的男子,應當是宮中的太醫。


  薑亦依的眸光在太監的身上掠過,隨即落在了太醫的身上,她也想知曉,太醫能不能看出付相是如何死的?


  不知道何時,付相的眼眶處、雙耳處、鼻孔以及唇邊皆緩緩淌出血跡,薑亦依眸光陡然一沉,刹那間便知曉了付相的死因。


  她被掩在袖中的雙手微微收緊,手指蜷起,呼吸都不由得一滯。


  太醫還未來得及和皇帝行禮問安,便看到了這怪異的一幕,更何況付相的雙眼大睜,卻逐漸有血在眼眶內流轉,隨即將雙眼染紅,太醫也沒有料到如此,不免被驚了一下。


  莫說太醫,這一幕幾乎殿內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除卻薑亦依以外,其餘人皆被嚇到,男子倒是還好,偏偏今日還有不少的女眷也參加了此次宮宴,乍一見到這種可怖的情形,她們哪裏還顧得上皇帝在場,當即便驚恐地尖叫出聲。


  一時間,大殿內吵吵嚷嚷。


  薑亦依的不遠處便坐著兩個女子,尖叫聲一出,險些將薑亦依的耳朵震聾。


  “付相這是”


  “七竅流血,莫不是中毒之兆?”


  “誰敢給付相下毒?還是在宮宴上?”


  “若當真是中毒的話,那賊人未免也太大膽了些,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使這種醃臢手段,莫不是不想活了?”


  大抵是被那一幕衝擊到,他們的議論聲都隱隱開始顫抖,即便如此,卻依舊在談論著此事。


  薑亦依並未對這些話有所在意,她微抬眼皮,偷偷地瞄了坐在上方的皇帝一眼,皇帝的臉色已經陰沉遍布,不知道是被付相的情況驚的,還是被大殿內的尖叫聲吵的。


  好在嘈雜聲並未持續太久,皇帝身邊的太監及時將情況控製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太醫的身上,視線卻始終不敢往付相的身上看。


  隨著時間的流逝,付相七竅中流出的血已經將整張臉都染紅,就連身下的地上都淌了一小灘血跡。


  太醫也鮮少會見到這種情況,方才被驚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將情緒平複,此時正猶豫著對付相的屍體進行檢查。


  燕雲便在兩步之遠外看著,這個距離已經很近了,他稍一垂眸,便能將太醫的動作和付相的屍體看的一清二楚。


  視線觸及太醫微微顫抖的雙手,燕雲眉頭擰的更緊,頓時覺得這太醫太不靠譜,他眸光一轉,看向定睛瞧著這邊兒的薑亦依。


  若是薑亦依來檢查付相的屍體,應當很快便能得出結論。


  這個想法也隻出現了一瞬,便被燕雲拋之腦後。


  盡管薑亦依的能力強,但是現在這種場合不適合她出手,她本就被周圍的人所懷疑,即便是他提出了這個建議,怕是陛下也不會同意。


  第1174章


  第1174章


  再者薑亦依現在已經被眾人當成了凶手,誰會同意讓一個“凶手”去檢查屍體。


  越是這般想,看著那太醫手抖的模樣,燕雲越是覺得心中煩躁。


  就他這個樣子,還不知道能查出什麽來。


  大抵是為了映襯燕雲的想法,太醫站起身來,顧不得滿手的血,恭敬地稟報:“陛下,微臣愚笨,未能找到付相身亡的原因,隻是付相如今的狀況,倒是像中毒。”


  “中毒?”皇帝眸光微暗,側眸看向付相桌上的那杯酒,顯然已經被動過。


  莫不是酒有問題?

  皇帝沉吟片刻,朝著付相的位子微抬下巴:“去看看那杯酒。”


  雖未點名道姓,但太醫也知曉陛下這是在和他說,他絲毫不敢耽擱,連忙應了一聲:“是。”


  眾人的視線隨著太醫的走動而移動,最終都黏在了就太醫拿起的酒杯上。


  一根銀針探了下去,太醫凝眸看著酒杯,估摸著到了時間,便將銀針拔出。


  出乎太醫意料的是,銀針並未變色,這便意味著並不是中毒,準確來講,並不是這杯酒的問題。


  但是除卻這杯酒以外,付相桌子上的東西都並未被動過。


  若不是中毒的話,那付相為何會好端端地身亡?


  太醫一時間也得不出結論,支支吾吾了許久,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皇帝的眸光凝在付相的身上,眸中劃過一道暗色,看了幾眼便移開視線,不想再多看付相。


  屍體現在的模樣著實有些可怖,那血跡越淌越多,已經將付相的一整張臉全部糊住,濃濃的血腥味在大殿內彌漫開來,惹得眾人都麵色不虞。


  薑亦依眉頭微蹙,看著那灘血跡,心中暗自思索,這付相的身上是有多少的蠱蟲?

  人都死去這麽久了,怎麽這血還是不停?莫不是想要將他渾身的血都攪個亂七八糟?

  沒錯,是蠱蟲。


  早在付相開始七竅流血的時候,薑亦依便知曉這一切都是蠱蟲搗的鬼,先前她見過不少被蠱蟲殘害的屍體,無一不是這種症狀。


  倒也怪不得太醫看不出來,畢竟太醫從前未曾見過這種情況,再者,蠱蟲藏在人的身體中,單從表麵上看去,確實是無法看出什麽。


  大殿內的氣氛陷入了焦灼之中,在這種情況下,眾人的恐慌更是加重,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還有下一個莫名死去的人,又會不會輪到他們自己。


  薑亦依知道她其實不應該站出來,但是唯有她才知道付相的真正死因,她沉吟片刻,最終還是站起身來。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有個動作,就會顯得格外的明顯,更不必說這人是薑亦依。


  在她剛剛起身的時候,殿內所有人的視線就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其中夾雜著震驚、疑惑、懷疑等等情緒。


  第1175章


  第1175章


  薑亦依並未在意,抬眸間,與應聲看過來的燕雲四目相對。


  燕雲瞳孔微顫,趕忙給她使眼色,示意她快些坐回去,現在站出來豈不是就要成為眾矢之的了?

  可惜大殿內的人都已經看到了薑亦依站起來,薑亦依也沒有想著坐回去,她若是想要置身事外,壓根兒就不會站起來。


  雖說她和付相沒有交集,但是涉及到了蠱蟲,薑亦依就不能袖手旁觀。


  在燕雲略顯複雜的目光下,薑亦依從桌邊繞了出來,最終在燕雲的身側站定,同皇帝作揖行禮:“陛下,付相大人如果不是中毒的話,那在下應當知曉是為何身亡。”


  此話一出,大殿內更是瞬間嘈雜,眾人的視線皆黏在了薑亦依的身上,甚至開始將薑亦依認定為凶手。


  皇帝的眉頭幾不可查的皺了皺,很快便恢複,他抿了抿唇,居高臨下地看著薑亦依,“那你同朕說說,付相為何會卒?”


  “在下也隻是一個猜測,若是想要確定付相的死因,在下便需要”薑亦依微微抬眸,不卑不亢,“驗屍。”


  “驗屍”二字一出,眾人的嘈雜聲更是達到了一個頂峰,無一不是在咒罵薑亦依的。


  “好生惡毒的一個女子,怎能說出這種話來。”


  “依我看,這人既然能夠說出驗屍這種話,莫不是想要借此毀屍滅跡?”


  “方才太醫未能查出死因,指不定是這人在暗地裏搞的鬼。”


  “你的意思是付相是被這人暗殺的?”


  “也隻有這個緣故,她自稱仵作,對人的結構定然熟悉的很,再者,他們北雲國有那麽狠毒的皇帝,百姓又能是什麽好人?說不定在北雲國就作奸犯科,殺害了不少人,定然是有著自己的手段,說不定她現在想要驗屍,便是為了將付相身上的暗器給取走。”


  “一旦被她取走暗器,那付相就是死的不明不白,死不瞑目啊!”


  薑亦依:“”


  這些人似乎一點也不顧及皇帝,在皇帝的麵前就一口一個“死”字。


  隻是,任薑亦依怎麽想,都沒有想到這些人竟然能夠將她指認為凶手,甚至還將北雲國的人都一棒子打死。


  皇帝手段凶殘,所以百姓們也就都是罪惡之人?簡直是謬論。


  薑亦依心中無語,卻並未開口說話,隻是靜靜地等待著皇帝發話。


  不知道皇帝是什麽想法,遲遲沒有開口製止,就這般放任事態發展,直到眾人越來越激動,皇帝這才微微抬手,那太監見狀揚聲嗬斥一聲,殿內才逐漸安靜下來。


  饒是如此,眾人看向薑亦依的視線已經宛如看著殺人犯,恨不得將薑亦依就地淩遲。


  皇帝正準備開口之際,薑亦依的餘光看到有一個中年男子站了出來,同皇帝行禮:“陛下,臣以為,付相極有可能是被暗器所傷,若非如此,付相又怎會七竅流血?這完全是中毒之兆啊!”


  話音微頓,男子瞥了薑亦依一眼,揚聲繼續說著,“至於這位姑娘所言,臣以為荒謬至極,就連太醫都看不出來付相的死因,這位姑娘都未曾細細查看過付相的屍體,便能夠知曉真正的死因?”


  第1176章


  第1176章


  “除非”男子眸光銳利,側眸看向薑亦依,“除非,付相就是被她暗地裏下了毒手,她此刻站出來,便是為了將那暗器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來,甚至還心腸歹毒地欲要將付相的屍體毀掉。”


  薑亦依:“”


  燕雲:“”


  若是薑亦依自己知曉她不是凶手,怕是就要被男子這番話給震懾住了。


  也不知這個男子究竟是如何想的,莫不是被周圍人的那番話給洗腦了?竟然當真認為她能夠在這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

  皇帝的視線從男子的身上移開,掠過燕雲,徑直落在薑亦依的身上,“江姑娘,你可有話說?”


  “陛下,這位大人所言無憑無據,恕在下無法認同。”薑亦依的麵色不改,在皇帝的注視下依舊挺直腰背,“在下先前坐的那個位子,與付相大人之間隔著燕小王爺,若是在下想要對付相大人動手,那必定會被燕小王爺發覺,然而事實便是,燕小王爺並未察覺到絲毫的不妥之處,在下可不認為,以在下的水準,能夠逃得過燕小王爺的眼睛。”


  聽薑亦依提及到他,燕雲也緊接著開口:“陛下,微臣可以作證,在付相倒下之前,微臣並未察覺到任何異樣。”


  此話一出,大部分的人都安靜下來,可以看出來,燕雲在朝堂之上還是有很大的聲望的。


  不過朝堂向來都是極其複雜的地方,稱得上是一灘渾水,與燕雲不對付的人自然也有很多,方才站出來的那個中年男子便是如此。


  “陛下,臣有異議。”男子眉頭擰起,視線在燕雲與薑亦依的身上頓了一瞬,頗有幾分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陛下,眾人皆知,這位江姑娘乃是同燕小王爺聯姻之人,若是不出意外,不日便要進入燕王府,有這麽一層關係,誰知燕小王爺是不是心存別的心思,刻意將事實掩蓋掉。”


  說來也巧,付相與燕雲一向不對付,兩人甚至在前往北雲國之前便在朝堂上吵過一次,有了這麽一出,中年男子的話倒是有道理多了。


  一時間,就連皇帝看著兩人的目光都有所變化。


  薑亦依不免一怔,未曾想到燕雲和付相竟然還有這種淵源,這樣一來,方才將燕雲扯進來似乎並不是一個好辦法。


  這便有些麻煩了。


  薑亦依的眸底劃過一絲不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側眸看向那中年男子。


  這人怎麽一直在胡攪蠻纏。


  “江姑娘也不必看微臣,微臣也隻是講了一句實話罷了。”中年男子敏銳地察覺到薑亦依的視線,直截了當地說道,“若是江姑娘覺得微臣所言是假的,那您便讓侍衛們搜查一番,若是從您身上搜不出來暗器,便也罷了,若是搜出來了,便更是怪不得微臣了。”


  這話豈不是已經將她逼入了死胡同?非得來搜一搜她才行?


  她若是不同意搜身的話,是不是就直接將付相的死按到了她的頭上?

  但是,她如果同意的話,讓侍衛來搜她的身?這人究竟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

  旁人倒也沒有注意到中年男子話中具體的細節,隻是將注意力都凝在了薑亦依的身上,想要看她有沒有這個膽子讓人搜身。


  第1177章


  第1177章


  薑亦依能夠感覺到數道視線落在她的身上,遲遲沒有離去,她低垂著眸子,扯了扯唇角,側眸看向中年男子,“在下同意搜身。”


  話音微頓,薑亦依眸光一轉,抬眸看向皇帝,“陛下,在下有一點要求,若是搜身,可否安排幾個宮女來搜?畢竟在下乃是女子,若是讓男子搜身,這清譽怕是要丟在這兒了。”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皇帝淡淡地點頭應下,候在身後的太監見狀,連忙退出去尋幾個宮女前來。


  倒是那中年男子,被薑亦依的目光一掃,臉色微變,有些許的不自在。


  眾人沒有想到薑亦依竟然會這麽容易就同意了搜身,一時間開始對自己先前的猜測產生了懷疑,莫非付相當真不是被她刺殺的?

  燕雲比誰都要淡定,即便他現在無法幫著薑亦依說話,卻也鬆了一口氣。


  隻要從薑亦依的身上搜不出來東西來,那麽這件事情就不會再牽扯到薑亦依的身上。


  太監的速度極快,不出半盞茶的功夫,便領了兩個宮女前來,其中一人麵容不如另一個年輕,看樣子應當是哪位貴人身邊的嬤嬤。


  薑亦依也不在意她們的身份,見兩人過來,她張開雙臂,任由那兩人在自己的身上摸索。


  她心中無鬼,卻還是提著心,以防這兩個宮女手腳不幹淨,往她身上塞東西。


  大抵是這件事情鬧得很大,兩個宮女在搜身的時候也格外的細致,就差讓薑亦依脫鞋了。


  這次搜身足足搜了一盞茶的功夫,前前後後來了兩三遍,檢查的分外仔細。


  兩個宮女幾乎是同時收手,年長的宮女恭敬地同皇帝稟報:“陛下,奴婢並未在這位姑娘身上搜到可疑之物。”


  此話一出,薑亦依明顯感覺到大殿內的聲音小了許多,對薑亦依的“討伐聲”也小了不少。


  那兩個宮女很快便退出大殿,殿中央除卻付相的屍體之外,也就隻剩下薑亦依與燕雲,還有方才聲聲指責薑亦依的中年男子。


  “李愛卿,你還有何話可說?”皇帝的眸底劃過一道失望,轉瞬即逝,誰也沒有捕捉到。


  李大人麵色不好看,卻還是不情不願地應聲:“回陛下,臣無話可說。”


  那李大人雖是不樂意,卻也沒有了別的理由,隻能板著臉回了席位上。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色已暗,大殿內更是一片昏沉,好在宮人們及時將燭火點亮,這才不至於陷入黑暗之中。


  這種環境下,更容易勾起人的恐懼。


  誰也不想和一個屍體這般近距離的接觸,即便是同處於一個大殿內,都不是很樂意。


  皇帝自然也是如此,如果不是付相死於眾人眼皮子底下,皇帝現在早已經讓人將付相的屍體拉下去了。


  第1178章


  第1178章


  薑亦依也能察覺到現在大殿內的氛圍不大對,她側眸看了燕雲一眼。


  卻見他正低垂著雙眸,不知道在想什麽,隻好淡淡地收回視線。


  正當薑亦依欲要開口之際,坐在上方的皇帝先她一步開口,卻是垂眸看著始終未發一言的國師,語氣比先前溫和了太多:“國師,你常年接觸丹藥,理當對醫毒都有所涉獵,今日這事著實有些麻煩,不如國師賞臉幫忙看看?”


  賞臉?


  薑亦依心中稍顯詫異,堂堂一個皇帝,對國師下命令的時候竟然語氣這麽軟和?


  實在是第一次見識。


  不過,皇帝既然已經這般問了,薑亦依倒是想看看這個國師究竟有什麽能耐,竟然能夠讓皇帝都這般禮待。


  國師將手中的酒杯放下,不疾不徐地抬眸,卻是一眼掃向薑亦依。


  四目相對間,很快又移開了視線。


  薑亦依心頭一跳,愈發覺得這人熟悉得很,就像是那些刺客帶給她的感覺。


  但是轉念一想,那些刺客應當不會有這本事躲到皇帝身邊。


  再者,這人如果當真是刺客中的一人的話,當初黑衣男子被他們捉住的時候,他完全可以尋個借口,借皇帝的手將人救出去,又何至於讓黑衣男子那般憋屈地自盡。


  這般想去,薑亦依便將這件事情拋之腦後,注意力集中在國師接下來的言語上。


  國師微微抿唇,麵色不鹹不淡,即便是麵對皇帝,也絲毫不給麵子。


  “陛下,您也知曉我做這國師的前提,便是不會插手不感興趣的事情,今日答應您前來參加宮宴,便已經是破例,至於這付相的事,我不會插手。”


  “再者,我研習的丹藥隻專注一個方麵,即便我不說您也知道,我對別的方麵沒有絲毫的建樹,您莫要為難我才是。”


  此話一出,不僅是薑亦依被驚了一下,大殿內的所有人都甚是震驚,更枉論燕雲。


  倒是皇帝的麵上沒有絲毫的不悅,反倒是略顯討好的笑著:“國師所言極是,是朕逾距,竟忘了如此大事,還望國師莫要在意。”


  薑亦依眉梢微挑,對國師的好奇更是激增,能夠讓一國之君都放下麵子討好,這所謂的丹藥究竟是什麽?

  現在並不是討論這件事情的好時機。


  薑亦依向來能夠把握好時機,見皇帝的眉宇間劃過一絲不耐,她眸光微閃,上前一步,主動提議:“陛下,既然一時半會兒無法得知付相的死因,不如考慮考慮在下方才的提議。”


  方才的提議,便是驗屍。


  在這期間發生了不少的事情,眾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就連皇帝都有些怔愣。


  見狀,薑亦依繼而說道:“不瞞陛下,在下先前做的乃是仵作一職,也有遇到過與付相屍體症狀相似的死者,若是陛下允許在下進行驗屍,便能夠確定付相這死因究竟為何。”


  第1179章


  第1179章


  “驗屍”二字從薑亦依的口中道出,原先安靜下來的大殿刹那間又是一片嘈雜,眾人議論紛紛,即便皇帝就在上麵坐著,他們也無法控製住心裏的躁動。


  “這女子怎的這般惡毒,口口聲聲都是驗屍,實乃可惡至極。”


  “燕小王爺為何要同這女子聯姻,難不成我東裕國的女子竟都沒有配得上燕小王爺的?”


  “付相都這般慘了,竟然還要將屍體都毀了,這女子莫非是因為付相方才那一番話,如今在報複付相?”


  “死者為大,此事萬萬不可答應。”


  “”


  越說越控製不住情緒,薑亦依的耳畔皆是大殿中人的吵鬧聲,吵的她的耳膜都在發疼。


  燕雲對現在的情況也是無奈至極,他抬眸輕輕地瞄了上方的皇帝一眼,不動聲色地朝薑亦依靠近些許,壓低聲音道:“先前忘記與你講,仵作一職在東裕國向來被人抵觸,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讓你驗屍,莫要再提此事了,本來你現在的處境就不是很好,若是執意如此,不但無法驗屍,甚至會招惹來禍端。”


  任燕雲怎麽想,都沒有想到這大殿之上會發生命案,也怪他這段時間太忙,忘了事先提醒薑亦依這事。


  但是,說到底,即便是他將一切都考慮周全,也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薑亦依也看出來了東裕國的人對仵作是有多麽的厭惡,她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緩緩吐出一口氣。


  對這些人,她隻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那便是——迂腐。


  皇帝坐在上方打量著大殿內的情形,眼看著吵鬧聲愈發嘈雜,他額角的青筋都忍不住一突一突地跳動,沉聲厲嗬,總算是將情況控製住。


  “朕近日是不是太給你們臉了,竟然膽敢在大殿之上吵鬧,成何體統!你們還將朕放在眼裏嗎?”皇帝麵色難看,順勢冷冷地斥責幾聲。


  直到下麵傳來了一道又一道的求饒認錯聲,他才冷哼聲,將話音止住。


  眸光一轉,皇帝的視線落在了薑亦依的身上。


  似是念及著聯姻一事,皇帝的語氣比之先前溫和了些許,卻依舊夾雜著幾分怒意,“江姑娘,你方才也聽著了,所有人都不同意驗屍一事,這事暫且作罷。”


  皇帝都這般說了,薑亦依也沒有法子,想要將傳統的想法給掰扯正,沒有個十幾年、幾十年的,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饒是薑亦依能夠讓這些人看到付相的死因,但是他們所有的人都不配合,那薑亦依也沒有法子。


  薑亦依眼角微斜,視線淺淺地落在了慘不忍睹的付相的屍體上,眸光漸深。


  因著付相忽然身亡,宮宴被打斷,皇帝輕歎一口氣,抬眸看向外麵已經暗下來的天色,雖是覺得厭煩,卻還是讓人先將付相的屍體抬下去,再將這宮宴繼續下去。


  死了人也沒有辦法,聯姻的事情總得解決掉,否則一直拖著也不像話。


  付相的屍體周圍已經淌滿了血跡,待侍衛將屍體抬下去,又將地上的血跡處理幹淨之後,距離宮宴開始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


  第1180章


  第1180章


  事到如今,也沒有幾個人還想在大殿內待著,奈何想要離開,就得將聯姻的事情處理好。


  薑亦依也是知曉今日的宮宴便是為了聯姻一事,她思忖片刻,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恰在此時,又有一人站了出來,就站在了燕雲的右側,亦是付相的屍體方才所在的位置。


  皇帝麵色不變,淡聲詢問:“顧愛卿,你可是有話要講?”


  薑亦依的眸光微移,瞟了那顧大人一眼,心中不免驚詫了一下,這人她見過。


  先前那結伴進入殿內,且毫不遮掩地打量著她的人中,就有這位顧大人在。


  雖說這位顧大人還沒有說話,但是薑亦依也大抵猜到了,無非就是和那付相是一個說辭。


  果不其然,那顧大人在燕雲身旁站定之後,便同皇帝行了一禮,開門見山地說道:“陛下,對於聯姻一事,老臣有話要講。”


  話音微頓,那顧大人便朝著薑亦依看了一眼,麵色不善,語氣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陛下,今日這宮宴便是為了這位江姑娘而準備的,亦是為了聯姻之事,按理來說,聯姻理當是一件好事,畢竟我國與北雲國先前發生過戰爭。”


  “若是這聯姻能夠進行下去,對兩國都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能夠通過聯姻來締結兩國之好,自然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


  “奈何”


  顧大人輕歎一口氣,一副倍感惋惜的模樣,“今日這場宮宴並不順利,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對這場聯姻在表示不滿,甚至還搭上了付相的性命,實在是”


  此話一出,大殿內再次響起了嘀嘀咕咕的聲音,無一不是對顧大人這番話的讚同。


  薑亦依本就對什麽聯姻不感興趣,如果這些人真的能夠將聯姻給毀了,那薑亦依自是求之不得的。


  但是這並不代表薑亦依願意被他們潑髒水。


  饒是這顧大人還未將付相的死推到她的身上,但薑亦依覺得,也快了。


  她倒是要看看,東裕國的這些人,能夠將這件事情說出個什麽結果來。


  “陛下,老臣同付相的觀點一致,皆是不同意這位江姑娘同燕小王爺聯姻,單單是這江姑娘的身份,老臣便覺得不適合。”


  “東裕國一向對仵作這個職業是避之不及,將之視為不詳,若當真同意了這場聯姻,讓百姓們得知了這江姑娘便是一個仵作,怕是會引得百姓的不滿。”


  他們東裕國現在可謂是外患無窮,萬萬不可再出現內憂。


  皇帝自然也知曉這一點,這便是他當初決定召開宮宴的其中一個原因。


  若是由他出麵來製止這場聯姻的話,實在不好看。


  若是由這些臣子們製止,那即便將來夙滄墨因為此事對他們東裕國生出些許的不滿,那他也可以以民意為由將這件事情搪塞過去,順便再借此將薑亦依給夙滄墨送回去。


  屆時,夙滄墨通緝了多年的薑貴妃是被他送回去的,單從這一點上來看,便可以讓夙滄墨就此欠他一個人情。


  如今東裕國的邊境常年發生戰亂,隻要有了夙滄墨的這個人情債,那他到時候想要和夙滄墨借兵,想來夙滄墨看在這一點上也會將兵借給他。


  第1181章


  第1181章


  這便是皇帝知曉“江一一”就是“薑亦依”的時候,腦海中浮現出的計劃。


  在江山社稷麵前,燕雲又算得了什麽?

  隻是

  昨日卻又忽然間得到了另外一個消息,將皇帝的計劃全都打亂。


  若是想要得到那個東西,他就需要將薑亦依留在東裕國,與他先前的想法產生了悖論。


  隻是這宮宴的消息已經傳了下去,他隻能先將宮宴舉辦下去,卻忘記知會這些大臣,以至於上演了如今這一幕。


  這便也就罷了,皇帝方才已經打算讓太監給這幾個老臣遞消息,讓他們莫要再對薑亦依刁難。


  誰知消息還沒遞下去,付相竟然會在宮宴上當場身亡,一時間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皇帝抬手捏了捏眉心,將眉宇間的煩躁掩去。


  他現在不適合出麵,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去打斷顧大人的話,讓事情先這樣子發展下去。


  下方的顧大人見皇帝不製止他,他的心中便有了底氣,繼續說道:“諸位方才也都看到了,這位江姑娘竟然打算褻瀆付相的屍體,絲毫不將已逝之人放在眼裏,心腸狠毒,手段亦是令人發指。”


  薑亦依:“”


  什麽叫褻瀆付相的屍體?


  這話著實是驚到了薑亦依,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將驗屍說成是褻瀆屍體,當真是可笑至極。


  薑亦依心中無語,眸光不經意間劃過身側的燕雲,從燕雲的臉上亦是察覺到了一絲無語。


  她忍不住想,分明都是東裕國的人,為何燕雲的思想好像就和這些人的思想不一樣?即便是先前還在北雲國的時候,見著她驗屍,燕雲也沒有過任何異樣。


  不過,不容薑亦依多想,便又有一人站了出來。


  此人長相粗獷,動作豪邁,全然沒有文人的書卷氣,倒是有一股撲麵而來的凶煞之氣,這人的手上定然有不少的人命。


  薑亦依的視線在這人的身上不著痕跡地劃過,大抵猜到了他的身份,應當是一個將軍,而且官職並不小。


  那人下巴微抬,鼻孔都要伸到天上了,走過來的時候,輕蔑地看著薑亦依,一副看不起他的她的模樣,絲毫不遮掩。


  離得遠的時候,薑亦依隻能看出來這人是個大塊頭。


  如今這人站到了薑亦依的身邊,她才意識到,這人的體型究竟有多麽的魁梧,一個甚至都能比得上兩個她。


  薑亦依不大想和這種人站在一塊兒,不說別的,武將的脾氣一般都很暴,這人又是肉眼可見地不喜歡她。


  若是一個不高興,直接一拳朝她砸來,那她豈不是徹底完蛋了。


  薑亦依微微抿唇,不動聲色地往燕雲那邊兒微微挪動身子,在最大的限度內距離這人遠一些。


  那人在薑亦依的身邊站定,同皇帝行了一禮之後,斜著眼睛睨了薑亦依一眼。


  第1182章


  第1182章


  他冷哼一聲道:“陛下,末將覺得顧大人所言極是,區區一個仵作,如何能配得上燕小王爺?那夙滄墨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東裕國對仵作多麽的忌諱,他還是將這麽一個人給送了過來。”


  “更甚至,竟然都不願意給這女人封個公主郡主什麽的,即便隻封個縣主,也比現在這平平無奇的身份來的合適吧。”


  “他這不就是看不起我們東裕國嗎?以末將看,這夙滄墨分明就是在給我們東裕國下馬威。若是當真同意了這場聯姻,傳出去的話,周圍那些個國家還不知道怎麽嘲笑我們。”


  “來這種彎彎繞繞的,不如直接出兵攻過去,到時候那北雲國敗在我們東裕國的手下,看那夙滄墨還將不將我們放在眼裏,也免得受這種屈辱。”


  那人一個勁兒地說個不停,越說越起勁兒,大抵是這股氣真的上來了,語氣都不免激動起來。


  在薑亦依看來,倒是有幾分口不擇言的感覺。


  不僅僅是薑亦依這般覺得,整個大殿內的人都這麽覺得,甚至於皇帝都生出了這種想法,這人不就是在胡言亂語嗎?

  天底下的人,誰人不知夙滄墨是塊兒難啃的骨頭,不說他治理國家的手段,單單隻說他帶兵打仗的能力,這天底下就沒有幾個人能夠比得過的。


  若非如此,北雲國又怎麽可能在短短的幾年間,便發展到如此強盛的地步。


  “宋將軍莫不是在說玩笑話?”


  又有一個男子站了出來,這人看上去年歲沒有這幾人高,臉上白淨,看上去像是個文人,但從他的舉手投足中便能看出來,這人也是個武將。


  而且,還是和這個宋將軍有過節的武將,亦或是政見不合。


  “李毅,你什麽意思。”宋將軍的脾氣暴躁,方才又說得正帶勁,此時忽的聽到有人在反駁他的話,當即便橫眉冷豎,在看見李毅站出來的時候,更是臉色一沉。


  李毅並未理會宋將軍,也不想在皇帝的麵前和他吵,他快步來到殿中央,雖是在同皇帝說話,卻還不忘給宋將軍遞過去一個略帶諷刺的眼神,“陛下,末將認為,宋將軍方才所言實屬異想天開。”


  “李毅,平日裏你與我不對付,我便忍下來了,今天你還要拆我的台,你究竟想幹什麽!”宋將軍的臉色愈發難看,那股怒氣湧上來,竟然忘記了這是什麽地方。


  “宋將軍,末將也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李毅並未被宋將軍的話激怒,說出來的話有條有理,“宋將軍方才說,要直接與北雲國開戰,你可曾想過夙滄墨的能力有多強?”


  “不是末將貶低我們北雲國,從事實上看,夙滄墨的領軍能力比我們強了太多,再者,東裕國現在本就正在和周邊的幾個國家交戰,哪裏還有精力同北雲國糾纏。一年多前,夙滄墨剛剛打了一場勝仗,北雲國的國力分外的強盛,士兵的士氣也高昂,以我們東裕國現在的狀態,如何能夠比得過北雲國?”


  李毅凝眸看向宋將軍,直將他說的臉色不斷變化,“宋將軍,在陛下的麵前,可不興逞一時之快,若是你當真能將夙滄墨百戰百勝的戰績打破,那末將便為方才的話同你致歉,但是,你能打敗夙滄墨嗎?”


  宋將軍的臉色陰沉,眸中仿佛猝了毒一般,冷冷地盯著李毅,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隻是,雖然他和李毅不對付,但是在這件事情上,他不得不說,李毅說的的確是對的,他是當真比不過夙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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