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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懷了別人的孩子?

  第四十六章 懷了別人的孩子?

    暗衛在杜府和宋家蹲守幾天,終於在宋家小小的宅院發現一可疑女子,出入頭戴帷帽,不辨真容,兼身懷六甲,形狀臃腫。


    沈階買下和宋家比鄰的小院,那女子日日藏在房中,很少出來。六兒趴在牆頭蹲了三日,才在院中瞧見那女子。


    他忙命人請沈階出來。


    傍晚風起,烏雲壓頂。


    沈階踩著梯子,靜靜看著對麵小院的人影。


    ——女子素白長裙,帷帽遮臉,步履輕緩地迎上頎長溫雅的男子。


    他看一眼,隻肖一眼,便確定女子就是杜窈窈。


    她的身量體形,她的走路姿勢,一顰一笑,一舉一止,深深地刻在他心裏,哪怕化成灰也認識。


    視線下移,她的小腹高高隆起,似懷胎七八月已久。風吹起她的白紗一角,露出清麗而恬淡的臉龐,嘴角彎彎,洋溢著快為人母的喜悅。


    一瞬間無法呼吸。


    沈階想過無數次兩人的見麵,她生氣,她逃避、她憤怒、她哭訴,罵他打他都好,但沒有一種是她和別人在一起,肚子裏揣著別的男人的孩子。


    她那麽快就從他們的感情中走出來了!

    或許她從來沒有愛過他,他恨宋行楷多餘,殊不知自己才是她心裏多餘的那一個。


    這是天意嗎?

    他手刃人命無數,老天注定他一生無子。杜窈窈跟他幾年,子嗣艱難,分開不到一年,轉頭懷了別人八個月的種。


    她怎麽可以……


    她怎麽不可以……?

    宮變前昔的談話中,她從來不是貞潔烈婦的態度。


    “今天是你的,明天誰知道。”


    “你回不來好啊,我繼承你沈家的財產,招個上門夫婿。不然學什麽公主,養幾個麵首也行。”


    “身子被你喂饞了,離了男人活不了,守不住。”


    ……


    他指望她什麽?

    他期待她什麽?

    以為她和自己一樣守身如玉,傻傻地等著兩人相逢嗎?


    她不愛他,所以不相信他寧可死,都不會拋棄她。


    她以自身的所感所知,輕易給他下了死刑。


    轉身另嫁他人。


    顛鸞倒鳳、翻雲覆雨,搞出這麽一個……


    夢裏早有預警!


    杜窈窈會跟宋行楷在一起,宋麟叫她母親,他們生一個可愛的女兒,丫丫學步,喚著“爹爹”、“娘親”……


    他是一個旁觀者,看闔家團圓,看鴛鴦交歡……


    沈階恨死自己,他心軟,饒了宋行楷。如今被人搶走一切,他什麽都沒有了。


    老婆不要他了,孩子是別人的。


    像小時候被逝世的父母拋棄一樣,再次孤零零一個人。


    天邊一道驚雷,嘩啦啦下起傾盆大雨。


    沈階的心如裂成兩半,砸在地上摔得稀爛。他還妄想著,縫縫補補、粘粘貼貼,捧到杜窈窈麵前,求她原諒。


    為什麽在金都不痛死、病死,這樣就不用麵對現實了。


    “撲通”一聲,沈階重重地從梯上跌下,狠狠摔在地麵上。


    扶梯的六兒和護衛慌忙叫道:“公子……”


    沈階四仰八叉地躺在雨地裏,青空有淚,綿延不絕。


    溫熱的淚融在雨裏,他嘴角沁出一絲血跡。


    六兒瞅著一丈多高的院牆,納悶沈階怎麽會失誤跌下來。往常飛簷走壁不在話下。


    想到剛剛看見的可疑又熟悉的身影,他問,“公子,隔壁的是不是夫人,我去請她過來?”心病需得心藥醫。


    “不準去!”沈階強撐阻止,因用力扯到胸腔,他一陣悶咳,之前在林府忍下的腥血一股腦兒地湧出,下頜、衣前一片猩紅。


    “不準去……”他重複。


    不想狼狽至此,還要被他們小夫妻看笑話。


    “公子……”六兒沉沉歎息。


    –


    “方才那是什麽聲音?”杜窈窈走到房中驚訝道。


    宋行楷幫她摘下帷帽,尋思,“估計剛搬來的鄰居摔倒了。”


    他聽著什麽“公子”,這裏的小院租金便宜,質量一般,下雨天院內積水,泥濘路滑。


    左右一個小插曲,杜窈窈沒放在心上。她秀眉舒展,感慨道:“京城杜文武的事解決了,罰三年不能參加科舉,我真不知道怎麽感謝林書彥。”


    承人之情,自要還過。宋行楷從袖中掏出三張百兩銀票,“窈窈,這些你拿著。”有之前杜窈窈分給杜蘭的二百,還有宋行楷近來攢下的一百。


    “錢,我有。”杜窈窈推辭,“你要照顧姑母,還有宋麟,用錢的地方多。”


    “窈窈。”拉扯間,宋行楷一把抓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一字一字,“不要跟我這麽客氣。”


    “你……”杜窈窈掙了掙。


    宋行楷握得更緊,他手心一片濡濕,直視道:“窈窈,我想照顧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緊張地吞咽口水,“我知道這句話說得太晚太遲……”


    宋行楷的表白,杜窈窈曾在現代幻想過許多次。現在聽到,內心竟毫無波瀾。


    她甚至可怕又可笑地想:沈階占有欲那麽強,若是知道兩人攪和在一起,發起瘋來,要殺宋行楷全家,她真管不住。


    “我可是個大麻煩。”杜窈窈輕笑,另一隻手掰開宋行楷的手指,語氣輕快,“你好好跟姑母和宋麟過日子吧。往後遇到喜歡的姑娘,我作為表妹,不會少你一份禮錢。”


    “窈窈。”宋行楷不舍,改抓住她的胳膊,“我不嫌你麻煩……”


    杜窈窈拂開,認真地說:“我嫁過夫,你娶過妻,彼此經曆過很多。有些東西留在過去就很美好,現在的我們,不需要勉強延續這份美好。”


    這是婉拒的意思了。


    承認曾經心裏有他,隻是曾經。


    宋行楷怔愣片刻,苦笑,“也對。”他叮囑,“以後你有什麽難處,盡管和我說,我能幫的盡力幫。”


    杜窈窈對她和沈階的事未吐一字,但宋行楷冥冥之中有種篤定,她受了情傷,或許不輕。


    越是隻字不提、風輕雲淡,越證明那是心中不可揭開的傷疤。


    “有表哥這番話,那窈窈就放心了!”杜窈窈接連和宋行楷擺起古代表兄妹的情義。


    宋行楷笑容勉強,詢問,“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他本意想問杜窈窈的感情狀況。


    杜窈窈沒深思,徑直坦白她在吳興的境況,“我在吳興開了酒水小食鋪子,賣果酒和花酒。小食有蒸煮燒燉,類似我們現代粵菜的早茶,吳興人口味清淡。”


    她不吝邀請,“如果你以後下江南,歡迎來我的館子品嚐呀。”


    “好。”宋行楷心有感慨,她永遠都是這麽活力向上、生機勃勃的小姑娘。


    杜窈窈烏溜的眼珠轉動,算道:“我來青州也有好些天了,該回去經營生意掙錢了,不然下個租金要交不起啦。”杜窈窈沒那麽窮,隻是離別在即,她不想氛圍那麽傷感。


    “那這錢你還不快拿著。”宋行楷又把銀票往她手裏塞,猶豫半晌,終問出口,“窈窈,你以後會嫁給大山嗎?”


    大山是護送杜窈窈來青州的馬夫,據說也是救了她性命的恩人。


    杜窈窈隻抽一張,將剩下兩百兩遞還給宋行楷,“好了,我收你一百兩,當我回去的食宿費。”


    她點了點滾圓的肚子,笑道:“嫁人的事,誰說準呢,往後看緣分吧。”


    宋行楷知道杜窈窈是為出門方便,有意扮作孕婦。她態度不定,他努力爭取,“大山畢竟是個古人,若有可能……嗯……”點到為止,“希望窈窈一路順心。”


    “謝謝。”杜窈窈沒給回應。


    她心如止水。


    回想和沈階那些臉紅心跳的悸動,她後知後覺。


    她可能,真的愛過那個古代種馬了?


    ……


    杜窈窈回到吳興。


    酒食鋪子生意愈好,大山作為管事,經常早出晚歸。


    原先趕車的老仆生病告假了,杜窈窈出行不便,打算再招個馬夫。


    此事盡在沈階的策劃之中。


    吳興一處別莊。


    “公子,夫人家的老馬夫收了我們的銀子,已經請辭了。”六兒稟道。


    沈階坐在庭院中,自個對弈,他在棋盤落下一黑子,“那把我之前挑選的暗衛安排過去。”


    “是。”


    六兒望著身形清瘦的主子,他側顏冷峻,氣質疏離,仿佛又回到和夫人初成婚感情不好那會兒。


    此際春日,他如神山頂上不化的寒雪。


    靠近凍得人遍體生涼。


    沈階摔倒吐血那日,六兒想過去隔壁請杜窈窈來慰看,但隻是想想,他不敢違抗沈階的命令。


    上一個不聽話的嚴謹,不知被發配到哪個犄角旮旯了。


    思及暗衛的身高體形,六兒擔憂,“若是夫人起疑怎麽辦?”


    沈階淡道:“起疑之後是我的事,你隻管照做就是。”


    他又持一白子,步步逼近,吞沒並占據黑子的位置。


    “曉得了。”


    沈階擺手,六兒退下,庭院剩他一人。


    眉目間戾氣頓生,沈階抓過盤中的棋子,稍一用力,洋洋灑灑的玉石粉末灑在風裏。


    比起棋子,他更想碾成齏粉的是宋行楷和大山。


    他本來懷疑杜窈窈肚子裏的孩子是宋行楷的,可跟隨她來到吳興,發現她身邊還有一個男人,為她家中操持、外麵賣命。


    沒有男女情意,誰會對另一個人無私坦誠。


    孩子父親的嫌疑人又多了一個大山。


    不是沒想過殺了宋行楷和大山,把杜窈窈強奪回去,不聽話就圈禁起來。


    但她對他誤會良多,怕她一時想不開,揣著孩子為別的男人殉情。


    加上懷孕月份大,七八個月,麵臨生產,萬一情緒激動,早產、難產、大出血什麽的,他承擔不起後果。


    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


    隻能忍下滿腔憤怒、怨懟、悔恨、恥辱……等她生下孩子。


    –


    他發現了她?

    杜窈窈用非常便宜的價錢,聘到了一個年輕好用的馬夫,這人還有功夫,能當護衛使。


    幸福來得太突然、太蹊蹺,她有點懷疑是不是沈階派來的探子。


    身形也和沈階極為相似。


    據大山說,他在市場問了幾天,最近願意當馬夫的男子不多,不是老弱,便是年幼,甚至有那缺胳膊斷腿的,更加不行。


    新來的馬夫叫崔六,聽說是個孤兒,嚐過杜窈窈鋪子裏的吃食,覺得跟這小夫人有前途,特降薪酬為她服務。


    被人認可雖好,杜窈窈總感到哪裏有一絲絲道不明的詭異。


    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背後推波助瀾,操控全局。


    轉念一想,沈階是什麽人啊?

    若是知道她活著,肯定第一時間把她抓回去拷問折磨,哪會任由她在外麵瀟灑快活。


    何況大山和她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沈階那種人,他上過的女人,死了或自己呆著都行,斷不準接觸旁的男人。


    他要得知她如此“不貞”,估計早來找茬泄氣了。


    杜窈窈自我說服一通,安心地用著崔六。


    一連幾日沒有任何問題。


    這日同往常般,杜窈窈乘馬車逛去西市,命小翠給她買些解饞的零嘴。


    鋪子裏的吃食口味清淡,杜窈窈大半年胃養好不少,她又饞鮮香麻辣的東西。


    西市這邊許多小攤,賣煮串烤串的,賣油炸魚幹的……灑上辣椒粉或孜然粉,別提多開胃了。完了再加一份水晶冰碗,去辣解膩,舒爽無比。


    杜窈窈偶爾吃上一回,不敢吃多,買的東西大部分進了小翠的肚子裏。


    小翠買好,一手持著串串、一手端著冰碗上馬車,卻忽然被崔六叫住,“你竟買這些給夫人吃?”


    小翠一愣,“怎麽了?”夫人隔斷時日會來西市更換下口味。


    “崔六”嫌棄地瞥了眼小翠手中的吃食,正色道:“夫人是孕婦,而且吃辣對女子身體不好。”


    一個窮酸的馬夫,啥不知情,淨擺貴人的譜。小翠圓眼一斜,“夫人就愛吃這個,你管得著麽你!”


    她才不會告訴外人,夫人是假裝懷孕。


    “你!”


    “崔六”抬起下頜,眼睛微眯。


    他身材高大,籠住小翠。小翠借機看清他的麵容。


    明明平平無奇的一張臉,一雙眼睛清澈深邃,睫毛黑長,如兩弘深不見底的幽潭,引人沉迷。


    小翠的心撲騰一跳。乖乖,這人咋長這麽一雙好眼,和麵貌一點不符。


    驚豔之餘她起一身的雞皮疙瘩,“崔六”目光冷而犀利,似冰雪中拔出的劍。


    小翠擔心自己再跟他杠,對方能毫不留情殺了她。


    這馬夫,不,武夫太危險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軟下口氣找補,“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用呀,你認為有道理,你找夫人說去呀。我就是個丫鬟。”


    “崔六”不屑地扭頭,掃過車簾時眸中摻雜著些意味深長。


    小翠弄不懂。


    直覺不對勁。


    晚上小翠伺候杜窈窈洗腳,才將心中的疑惑吐出。


    “夫人,我們家新招的馬夫,他、他有點問題……”


    杜窈窈合上手裏的遊記,“什麽問題?”


    小翠回憶道:“他很凶,管的還多,說您是孕婦,我不該給您買那些吃食,女子吃辣對身體不好……”


    杜窈窈一怔。她見到的崔六多是低眉斂首,沉默寡言。


    又凶又管著她不準吃辣的,隻有那一人。


    她揣測不定,問,“怎麽個凶法?”


    小翠沒念太多書,直白地形容,“想殺人的那種凶……”


    “想殺人的凶?”杜窈窈複述。


    她腦海裏浮現沈階從前看向宋行楷的眼神,陰森狠厲,恨不得將其一刀捅死。


    “他的眼睛好看……”小翠迷惑道,“可他有時看向夫人您,眼神有點古怪……”


    “古怪?”


    “像、像……”小翠支吾地想著比喻,“像俺家以前養的大狼狗,看著一塊被別的狗咬過的肉骨頭……”


    “它不吃,就來回凶巴巴地看……”


    杜窈窈心裏咯噔一聲。


    小翠不懂,她懂。


    一個男人這樣看一個女人,其實是雄性對雌性的一種霸道占有。


    崔六與她素不相識,為什麽用這樣的眼光看她?

    難道“崔六”不是崔六……是扮成馬夫的沈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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