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許明縱從十四歲起便喜歡跑到嘉義湯府院牆外頭,對著湯府表小姐的閣樓喊喜歡人家,後來被湯府的人發現了,就把他打了出來。
那湯府雖不是什麼勛貴世家,在嘉義卻也是數的上號的,更何況許明縱喜歡的是湯府的表小姐姚婠。
若說湯府官位最高的也不過是姚婠的外祖,在嘉義任八品縣丞,姚婠的父親卻是余州四品大員,比湯府的那些小姐要尊貴的多。
只因姚婠自幼體弱多病,有一回生了重病,怎麼醫都醫不好,姚婠的祖母信佛,以為是中了邪,請了和尚回去替小姚婠驅邪,那和尚倒也真有幾分本事,小姚婠還真是好了,只是說小姚婠不適合姚府的地界,也不適合在余州養著,若是一直養在姚府,只怕活不過二十歲,過了二十歲便可接回家去養了。
姚府這才把小姚婠一直寄養在嘉義湯府,她身份貴重,她外祖母又疼她,把她當寶貝珠子似的護著,那和尚又說她二十歲之前不能接回家去養,姑娘家一般十五六歲的成親了,姚婠出嫁也多半是從湯府出嫁的,姚婠身子骨弱,不常出門,見過她的人不多,哪知道湯府嬌養著的小姐會叫許明縱這樣的小流氓給盯上了。
他那時候可不是流氓嘛,無父無母的一個人在一群少年中打架鬥毆,他又厲害,把旁人打傷了,人家也找不到他的父母賠錢,他在那一片混的好,也不過是在一群不務正業的少年中,真正有點底蘊的人家哪個會叫家裡的公子同他玩鬧到一處。
許明縱在人家嬌養的小姐閣樓下面調戲人家,被發現了,能不被打嗎?人家是什麼身份,他又是什麼身份?
姜筠嘆了口氣,難怪她那表哥會如此離經叛道,這事擱在一般人身上也受不了,何況他還是成國公府里的小公子,本該金尊玉貴的長大,卻不知因何被攆出府去。
若是以成國公府公子的身份說他喜歡姚婠,只怕湯府和姚府還不得開心成什麼樣子,可以一個什麼都不是又整日胡鬧的小混混的身份去肖想人家小姐,就著實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程文佑能調查到的也是有別人看見的,至於姚婠和許明縱私底下有沒有什麼來往卻是查不到的。
程文佑看著姜筠嘆氣,撂下了手中的書,把她抱到懷裡,板著臉道:「可看好了,知道以後不許再打聽他了。」
姜筠扭頭笑嘻嘻道:「知道了,我日後只打聽你的消息。」
程文佑的臉色這才好看起來,摸著她的肚子道:「可餓了。」
姜筠拍了下他的手,從他身上下來,手裡拿著一封通道:「我把這些信件整理好。」
程文佑點點頭,姜筠一封一封的把信整理好,程文佑叫人進來把那些信拿了出去。
姜筠疑惑道:「拿哪裡去?」
「拿去燒了。」
姜筠心下有些尷尬,這就是等著她要看的啊。
他叫人去調查許明縱本就是想瞧瞧這個人該不該回來,筠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成國公府也是他的外祖家,他雖與成國公府不親近,心裡頭卻還是不希望成國公府出事的。
那些信件他看過了本是要隨時就處理掉的,留了無用,後來想著那信裡面瞧著許明縱同如今的形象也大不相同,將來便是筠筠不開心了,拿出來哄哄筠筠也是好的,哪知道她今日主動問了,他便給她看了。
「你父親對你好不好?」
他從來沒有問過姜筠衛國公對她好不好,也沒有問過衛國公府其他人對她怎麼樣,因為好與不好,自有人稟報給他聽,更何況他只要筠筠快樂的長大就好了,餘下的便由他來守護了。
姜筠愣了一下,道:「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我時常在想我是不是沒良心的人,旁人對我再好,我也不太能感覺出來,因為都沒有哥哥對我好,所以哥哥你問我父親對我好不好,實在是為難我了。」
姜筠對衛國公是提不起好感的,她不覺得所有人都應該對她好,所以上一世同姜筠沒什麼交流的姜紇,姜絡,甚至是姜緯,她都能坦然接受,唯獨衛國公不能,因為上一世的姜筠不愛說話,也不同家中的那些兄弟姐妹們親近,道不同不相為謀,處不來也是人之常情,沒道理你自己不愛說話,別人還要想法子來哄你。
可衛國公不同,他是姜筠的父親,為人父者,任由幼女被人欺凌,他沒有做到一個父親的責任,若是他能對姜筠多一點關心,在茶前飯後偶爾想到自己的嫡長女,順口問一聲,上一世的溫氏也不敢那麼放肆,姜筠也不至於那麼年輕就沒了命。
她是衛國公的嫡長女,若不是衛國公的態度,便是溫氏是衛國公府的主母,那些下人也不敢那麼明目張胆的欺負府上的嫡小姐,說到底,前世姜筠的性子懦弱,也還是衛國公造成的。
如今衛國公對她再好,也還是哥哥的緣故。
她湊上前去,髮髻上帶著髮釵的流蘇恰好掃了一下他的臉,他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撓了一樣,伸出食指輕碰了一下她髮釵下的流蘇,紫色的流蘇一晃一晃的。
他勾著唇道:「亂說什麼,筠筠是最懂事知禮的。」
姜筠覺得哥哥可能就覺得她沒有不好的,從小到大,哥哥都誇她,從前說她有大才能、大智慧,如今又說她最懂事知禮,好在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若真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要他這麼養著,只怕就要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完美的人了。
姜筠默默的揚了揚頭,幽幽道:「你就會哄我。」
程文佑笑了一聲,摸著她的頭道:「什麼時候哄你了,你是哥哥見過的最聰明的孩子。」
姜筠聽他這麼說,心下忍不住嘆息,人果然是不知足的,她多希望她和哥哥永遠都能這樣。
她自己都要說不清自己經歷了多少年了,便說上一世她以鬼魂之態待在姜筠身邊,也是見慣了生死的。
小姑娘都希望自己能快些長大,她不是真正的小姑娘,跟在哥哥身邊的這些日子,她總希望時間過得不要那麼快。
姜筠和程文佑坐在案桌旁吃飯,平翠站在她身後為她布菜,她前些日子說要喝果酒,今日便上了一壺葡萄酒。
她捏起面前的玉酒杯喝了口,葡萄酒甜甜的,她砸了砸嘴,要平翠再給她倒。
程文佑道:「別喝那麼多。」
「我才喝了幾口。」
程文佑笑著說:「喝多了你要難受了,等會肚子喝撐了,你又吃不下去飯。」
她轉了轉眼珠子,往後面的靠墊上一躺,歪在那裡,程文佑道:「怎麼了?快起來。」
秋蓉也伸手扶她,她拍掉秋蓉的手不叫她扶她起身,還對著伺候在旁邊的丫鬟招手,叫她們全都退下去。
平翠放下手中的筷子,躬著身子帶著丫鬟往後退了兩步。
程文佑捏了捏她的臉,她臉上的皮膚白皙嫩滑,這會臉上的溫度比平日里高一些,整個人歪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軟軟的,好像沒了骨頭一樣。
程文佑好笑道:「真喝醉了啊?」
姜筠摸著自己的肚子,上下順了一下,道:「姜筠喝醉了,要哥哥才能扶起來。」
小姑娘的聲音本就清脆甜美,這會刻意撒嬌,聽起來更加酥軟。
程文佑握住她的手,她一動不動的靠在那裡沖著程文佑眨眼睛。
程文佑笑道:「起來了,好好吃飯。」
「你扶我啊。」
她說要程文佑扶她,自己靠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程文佑一拉她,她就故意使壞往後面靠。
程文佑又不敢使勁,這麼個小姑娘,像灘水一樣,程文佑直接把她抱到懷裡叫她坐在腿上吃飯。
姜筠擰著胳膊不願意,坐他腿上吃飯多不痛快啊,程文佑按著她的胳膊腿不讓她動。
她氣呼呼的坐在他腿上瞪他。
她那點力氣哪能同他比啊,他不用使力,就這麼把她圈著,她就不能動了。
他伸手拿著筷子夾了一道她愛吃的菜放到她唇邊故意道:「是不是筠筠喝醉了,要哥哥喂才能吃飽飯?」
姜筠笑著把他的胳膊往一旁推,道:「讓我下去吧,我自己吃,我真餓了。」
她剛剛故意耍寶,不好好吃飯,這會要下去,程文佑卻不放她下去了。
程文佑夾了她愛吃的菜放到她唇邊,她扭頭不吃,要從他腿上下去。
程文佑挑了挑眉,道:「真不吃?」
姜筠自小便在他身邊長大,對他的一舉一動都熟悉的不得了,知道他這個表情不是個好兆頭,但是她還是堅持搖頭。
程文佑把菜放到自己面前的小白瓷碟上,一隻手環著她,另一隻手夾菜夾飯,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他從小不挑食,對食物也沒什麼特殊的偏好,後來養了姜筠,姜筠喜歡吃什麼,他便跟著吃,他夾的菜也都是姜筠喜歡吃的。
姜筠眼睜睜的看著他吃,更餓了,她剛剛就沒吃什麼東西,就喝了幾口葡萄酒,他還故意把菜從她鼻子旁夾過去。
她不由得想到她小時候坐在他腿上,他每吃一道菜,便會放到她眼前晃一晃,告訴她那是什麼菜,叫什麼名字,然後自己吃下去。
只是那會她還小,好些東西都不能吃,他也是為了教自己說話。
他對她向來很好,做事從來都是一本正經的,像這樣故意逗她還是頭一回。
她咽了咽口水,在他筷子再一次夾著菜從她鼻前劃過的時候,她仰著脖子伸嘴去吃。
他像是知道了一般,提前把筷子移開。
姜筠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問道:「吃哪個?」
姜筠指了指桌子左邊的一道菜道:「吃蝦。」
平翠聽了連忙上前道:「奴婢伺候小姐吃蝦。」
姜筠擺了擺手道,看著程文佑道:「筠筠喝醉了,要哥哥喂才能吃飽飯。」
程文佑對她向來寵溺,她說什麼便是什麼,只除了偶爾強硬的要抱她之外。
平翠看了眼姜筠,把那碟蝦放到程文佑面前,便自覺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