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阿濃垂著眸子沒有說話。


  他說的這些她何嘗不知?可大晉再不好,也是她的姨母和表哥守了一輩子,甚至為此付出了性命的國與家。姨母待她如親女,表哥寵她如親妹,她身為大晉貴族之女,也是自幼便被教導要忠君愛國,所以哪怕理智上知道他說的都是對的,可感情上……


  如他所說,大晉覆亡是大勢所趨,不是孟懷,不是樊林,也終究會有別人應運而生,可問題是,眼下要幫著孟懷奪取章家天下的……是他秦時啊!


  少女鼻尖發酸,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般,呼吸都有些不順暢起來。別人如何她無能為力,可他是她將要朝夕相對,攜手一生的夫君,如今他要幫孟懷去對陣她關心的親友,推翻她忠於的大晉,這叫處在二者中間的她情何以堪?

  「你一定要……」


  許久,她終於低低地開了口,只是剛說了一半便沒有了下文,秦時沒聽清,忙問道:「什麼?」


  想著他方才那番話以及最後那句「哪怕沒有楚東籬設計我一事,來日我也會擇孟懷為主」,阿濃動了動唇,終究是將剩下那半句話咽了回去。


  「沒什麼……該起床去給大娘敬茶了。」


  她說著便要起身,被秦時一把按住了。他不容拒絕地環住她的腰,眉頭微擰,帶些霸道地說道:「還早,咱們先把這事兒說開。」


  怎麼說開?他不可能為她放棄他的雄心壯志,她能理解但無法接受他的所作所為,此事說來已成死結,唯一的解決方法也就是分道揚鑣,各走各走的路……


  這個念頭一起,少女心頭便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她眼淚都險些出來了。她趕忙抿緊唇瓣忍下鼻尖的酸澀,只別開頭,眼神倔強又有些閃躲地說道:「我現在只想起床,不想說了。」


  她一定不知道眼下的自己看起來有多招人心疼,秦時忍不住湊上去親了親她不自知發紅的眼睛,憐惜地摸著她的臉嘆道:「害死你表哥和姨母的人是樊林和太子那幾位兄弟,如今那幾位皇子已死,只樊林還活著,若我幫你殺了樊林替姨母和表哥報仇,你心裡可會好受一些?」


  阿濃驀然一愣。


  「至於晉軍那邊……我答應你,只要是你親近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我定不傷他們性命,好不好?」


  他的小姑娘看似冷漠清高,不好接近,其實是再重感情不過的人,尤其是那些曾善待過她的人們,更是被她認真鄭重地記在了心裡。也正是因為這樣,先前他才顧念著她的心情,沒有直接將此事告知。而如今,他雖無法為她放棄自己的理想抱負,無法為她辜負手下的兄弟們,但只要能讓她開心,他願意做盡一切力所能及之事。


  阿濃怔怔地看著他,許久方才微瞪著眼睛說道:「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殺樊林一事暫且不說,只說兩軍對壘時,這一條「你親近之人我不殺」會給他帶去多少麻煩和危險他可明白?——不提如今的太子章晟,光是她外祖家那幾位表哥,便個個都是名震一方的軍中猛將,三姐姐曾說過,戰場上講究的是生死相搏,殺死敵人遠比生擒敵人要來得輕鬆。尤其是高手之間對陣的時候,更是差之毫厘便會有性命之憂……他就不怕心有顧忌會將自己至於險境?

  更何況他既奉孟懷為君,很多事情便無法自己做主,到時候萬一君臣二人意見相左……阿濃用力抿了一下唇角,他莫不是在哄她玩?


  「當然知道。你放心,大丈夫言出必行,我既應允了你,便一定會做到的。若是做不到,便罰我……」


  阿濃心中一緊,下意識想抬手捂他的嘴巴,卻被一把握住柔荑親了一口,「再也親不到媳婦兒!」


  青年嘴上在說笑,眼神卻認真得彷彿是在起誓,阿濃看著他,堵得發疼的胸口突然隱隱塌開了一個口子。她抿著唇,許久方才低下頭,聲音低低地說道:「你……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


  心結之所以是心結,便是因為輕易不可解,如今她態度有所軟化,秦時心中已是歡喜,他忍不住湊上前,用力親了她一下:「給!你要什麼我都給!就是天上的星星,為夫也能給你摘來!」


  ***

  雖然一時半會兒仍無法完全放下心中的彆扭,但到底是說開了一些,阿濃心裡輕鬆了很多,緊皺的眉頭也鬆了開來。


  「媳婦兒媳婦兒,你還生氣嗎?」


  眼看青年又嬉皮笑臉地湊過來耍起了流氓,少女趕緊推開他起身了:「別鬧,還得去給大娘敬茶呢!」


  秦時挑眉看她:「還叫大娘?」


  阿濃一愣,臉蛋微紅地轉移了話題:「你怎麼樣?能走嗎?」


  「走是能走,不過得娘子扶著。」


  「……不許再貧,快些。」


  說笑間,氣氛又好了起來,二人穿好衣裳,洗漱完畢,這便去給一大早就起床等著喝媳婦茶的秦母見禮。


  看著異常登對的小夫妻二人,秦母喜不自禁,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兒。一旁秦臨也是小臉紅撲撲的,看著格外喜慶——母親自盡給這孩子帶來的陰影終於被這場熱鬧歡慶婚事盡數衝去了。


  阿濃看著這一老一小兩張明媚的笑臉,也是忍不住軟了眉眼彎了唇角。


  她很喜歡這個家,若是可以,她希望這一生都能和他們一起好好兒地過。


  「對了阿時,那個雪娘,你把她怎麼樣了?」聊了一會兒家長里短,秦母突然抬頭問秦時。


  「應該還關著吧,娘是想讓我放了她?」


  秦母點頭,被溫和笑意填滿的眼睛里掠過幾許深沉的愧疚:「這是咱們欠人家的。」


  當年事發的時候,秦時被秦母藏在了屋裡,並不知道外頭院子里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素琴母子為何觸怒女主人被打死。如今一朝得知真相,青年心裡也極不是滋味,但事已至此,多思無益,他只能順著秦母的意思,儘可能地補償還活著的人。遂青年這時並沒有怎麼猶豫便了點頭:「娘放心吧,一會兒我便讓白羽安排人送他們二人離開。」


  「好。」秦母重新露出了笑容。


  一旁秦臨卻有些擔心:「他們出去之後,會,會不會把咱們村裡的事情說,說出去?」


  男孩聰慧,雖兄長未曾與他細說過自己在外頭所做的事情,但這些天發生了那麼多事,又有沈鴛在旁為他答疑解惑,他心中已經猜到大半了。


  秦時聞言有些訝異,但隨即便笑了起來。


  雪娘的身份白羽查過多次,並沒有查出什麼問題,這說明她純粹是為了個人仇怨而來,背後並沒有其他勢力。至於陳大壯,他並非他的心腹,所知最要緊的東西也不過就是村口的陣法設置,而那陣法在出事之後冷暮便已經重新改過,是以放他們離開並不會有什麼危險。


  秦臨聽了兄長一番解釋,這才放了心。


  秦時看著似乎長大了不少的弟弟,眼中若所有思。


  「不過那雪娘和素琴是什麼關係呢?我記得素琴和我說過她並沒有什麼親人在世了的……」


  秦時見母親好奇,便使人把還在屋裡呼呼大睡的白羽叫了起來。


  把人關進去的第一時間這胖子就已經把事情來龍去脈弄明白,只是被人擾了清夢,心中十分憋屈,便左顧而言他地不肯說。


  「昨晚我替你喝酒喝到吐,眼下腦仁還突突地疼著呢,我不管,將來我成婚,你也得替我擋酒去!還有那個……」


  秦時被他的碎碎念念得眼前發暈,果斷沖他冷笑了一聲:「再廢話抽你。」


  白羽往秦母身邊縮了縮,仰著肥嘟嘟的大臉告狀:「大娘他欺負人!」


  秦母被這活寶逗得不行,趕忙拍著他的手安撫道:「一會兒大娘幫你說他,現在你先與我說說那雪娘的事可好?」


  「大娘的話我自是要聽的。」白羽開玩笑自來有度,見老太太是真的心急了,便也不再賣關子,邊打哈欠邊把雪娘的來歷簡單說了一遍。


  原來雪娘乃是素琴伺候的那位女主人娘家的丫鬟,其母與素琴自幼一同長大,關係極好,只是年紀輕輕就病死了。素琴憐惜她父母早逝,孤苦無依,便一直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照顧。雖然後來素琴給女主人做陪嫁離了那府,但因女主人嫁的不遠,二人也時常有來往。


  雪娘感激素琴養育之恩,又與常興情投意合,早已把她當成親生母親看待。她在女主人娘家並無牽挂之人,便一直想求府中主子恩典,允她嫁給常興,與素琴母子一同隨侍在女主人身側。


  說來也實在是巧,素琴母子出事的那天,她正好得了主人應承,誰想還沒來得及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未來夫君和婆母,便聽見了他們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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