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武林大會（五）
好久不見，很簡單的四個字，可是這個詞的中間卻到底包含了多少無法說不出但卻放不下的感情呢？無端之間聽來都多了幾分莫名的悲傷，是那種不經曆就不會懂得的感情。多少次午夜夢回見到那個人想說的卻隻是一句——好久不見。
智達雙掌合十但卻沒有輕歎佛號，反而說了一句：“我去找過他，他告訴我說你死了，我怎麽也找不到你了。”
白衣女子輕笑了一聲道：“是啊，的確已經死過一次了。所以說一個已經死過的人，還有什麽可怕的呢，隻是有那麽多放不下。”輕輕地歎了口氣，她接著道：“清源，那個姑娘說的都是真的，月新竹他們的確是移木宮的人所殺，是我親眼所見，你們就不要再為難那個姑娘了，她已經很苦了。求而不得，愛而不見……”
求而不得，愛而不見，莫離跟著不禁輕聲咀嚼了一遍，她發現這八個字在她身上簡直無比貼切，一句就戳中了她一直努力用堅強保護起來的心，瞬間就想落淚。為什麽她會那麽懂她？看著那白衣女子執著玉簫的手，看著她手上那一塊與雪白的皮膚有著很大差別的黑痣，她暮然驚醒說道；“我記得你，你是那個曾經上天亙山找過師父的那個人。”
白衣女子回頭看向莫離皺眉驚訝道：“你怎麽會記得我？”
莫離道：“因為你手上的黑痣，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早就記不清你的樣貌了，但是那可黑痣我卻還記得，還有我的劍穗，也是你送我的，我一直都小心的佩戴著，不過不久卻被我丟了……”說著說著莫離的聲音越發低沉了起來，那些不好的記憶就像是怎麽也無法忘記的傷痛，師父大婚，她被冤枉，師父還收了新弟子，她就被那樣拋棄了，然後又一個人狼狽的逃竄……一想起來心中都忍不住陣陣刺痛，它可以不在乎這世間所有人，不在乎所有的傷害，但是卻不能不在乎那個人，他的一言一行，一個表情一個動作都會讓她這般刻苦銘心。嗬嗬……真的是情不知所起，故一往情深。
以前這些話聽來總覺得好笑，可是現在聽來卻是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表達，她甚至卑微的有時候真的一點都不像是自己。
智達看著突然輕歎佛號道：“阿彌陀佛。佛曰八苦，世人總是很難看破，迷失在情欲之中難以自拔。”
“那麽你呢？”白衣女子突然轉頭反問智達道。
智達略微怔了怔，雙掌合十道：“我佛慈悲，佛在心中。”
“你還是選擇了佛……”
就在白衣女子和智達說話的時候，突然天玄宇一步步的開始走上場中，一步步的靠近白衣女子，然後他張口道：“娘，是你嗎？你還活著？”
在場的人瞬間都驚訝了，莫離也是一臉的震驚，包括白衣女子都微愣住了。但隻有智達和尚一副了然的模樣請他佛號正襟危坐會椅子之上。在一旁的天門道人忍不住問智達道：“老和尚，這是怎麽一回事？”
智達沒有看他隻是輕歎道：“前塵往事，一言難盡。”
天門道人道：“今天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現在老道真的是一點判斷都沒有，還望大和尚你明說，別讓老道在猜來猜去的了，這把老骨頭還真是不中用了。那個女子就是三十年前你口中說起過的秀英秀姑娘吧？”
智達道：“沒想到你也還記得？”
天門笑道：“我們倆這麽多年的朋友了，你唯一一次犯了少林寺戒律就是為了她，我怎麽會不記得呢？還記嗎？老和尚，那一天你和我說的時候，你哭了。你說佛與她我該如何選？而一直有一句話老道也沒告訴你，那天晚上夢中我聽到了你說‘清源愛秀英’。你這大和尚，又犯了色戒喲。”
智達合十道：“阿彌陀佛，色就是空，空就是色，前塵往事終已了，我佛自在心中坐。”
天門道：“我沒有說是因為我以為你最後還俗，但沒想到一去就三十餘載，你我就都已經這麽老了，你還是個大和尚。”
智達道：“塵緣之事有太多說不定，老衲在她離開嫁給天亙山掌門那一刻以為就此切斷了塵緣，但又何曾想到居然會害相思前去偷望她一眼。本想著就此她會平安喜樂，誰又知她所嫁非人，竟害她喪命。本以為就此緣盡，不會再見，終於清心寡欲無緣無求，死心塌地一心向佛，可誰知時隔三十年竟還會再見。其實老衲也不知道是會高興還是悲傷，很輕易的就勾起了我多年不曾有過波動的心。阿彌陀佛，孽緣啊，業障啊！”
“但那個女子剛說關於移木宮之事你怎麽看？莫離之事的背後能引出這麽多人，看來真的是不簡單啊。”
“阿彌陀佛，秀……不會撒謊的，我相信她。”
……
另一邊的白衣女子看向天玄宇好一會兒略微驚訝的表情才變為平靜，她點了點頭道：“是，娘還活著，對不起，娘沒有好好照顧過你。”
天玄宇恨了他的父親二十多年，從他知道母親是被他的父親害死的那一刻開始，他再也沒有叫過他父親，甚至都不願意看他一眼。他見到他那般惡心的模樣就感到憤怒，他一直逼著他做他未完成的事情，逼他殺人，冷血，寵辱不驚。他對莫離說那是惡魔，是一個他恨不得立馬殺了卻又無法下手的惡魔。經曆了這麽多，看著如今活生生站在眼前的母親，他卻仍舊能保持著一貫的冷靜平靜道：“不，娘不用自責，我知道都隻是因為那個惡魔，他毀了娘，也毀了自己。”
白衣女子很是溫柔的笑了，終於伸出手摸向天玄宇的臉輕聲道：“天兒，你長大了，很優秀，娘很欣慰。娘從那天之後從來都沒想過還能和你相認，但是你卻認出了娘，你比娘想象中還要聰明，看來以後你已經不再需要娘的保護了。”
天玄宇握住了白衣女子的手道：“以後，換我來保護娘，我不會在讓任何人再傷害你，包括那個惡魔。”
“不，天兒，娘本是已死之人，以後都不會再出現在你的世界之中，娘這一次出現隻是希望幫你們能渡過這場劫難，移木宮之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陰謀，都是他一手在後麵導化出來的，我不想你再被他逼著做下去了。你想做什麽娘也很清楚，娘不會阻止你，但是我怕你最後會後悔。所以，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吧，不要太執著了。放過那個姑娘，也放過自己，快快樂樂的做一個平常人不好嗎？”
“娘……”天玄宇的話語很低沉，白衣女子的話有的他很清楚，她知道她一心為她好，這麽多年他也總感覺到身邊好像有一個人一直在默默關注著他，他曾設想過無數可能，但把莫離和白衣女子的話聯係起來，他猜測到這個人就是在他不過兩歲的時候就死去的娘。但有其中卻一句話他不清楚，移木宮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會和那個惡魔有關？他背著他還做了什麽？他說：“娘，你說移木宮是什麽？”
“好了，天兒，這些事我真的不想再說，娘隻希望午夜夢回的時候你能好好問一問自己的心，到底想要的是什麽？好了，娘要走了……”
“娘，不要。”天玄宇終於一把緊緊拉住了白衣女子的手，淡淡的語氣多出了幾分著急，這一刻終於真實的將感情流露，眼中都是滿滿的不舍。他說：“我可以保護你的，再給我一點時間。”
“傻孩子，分別經曆過一次就好，何必經曆兩次呢？好好珍惜眼前人，好好的生活，娘也就會很好的。移木宮的事情就要交給了，解決之後就讓一切都歸於平靜吧……”說完，白衣女子終還是從天玄宇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後轉過身輕輕地飛了起來，從哪裏來又要回到哪裏去。對塵緣，她已經沒有牽掛了。
智達看著白衣女子飛身而起的身影默然的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叫了一聲：“秀英。”他舍不得，放不開啊。
白衣女子回眸看著他淡淡笑道：“清源，再見了。”然後轉身再一次如來時那般白稠鋪展，腳踏飛花額而去，但這一次響起的不再是清亮嗚咽的笑聲，反而是一句句深入人心的吟唱。一字一句，都是道不清悵然悲憂。
一聲長歎一生癡，一佛恰若山水遠，隻聽佛語不見歸，猶是春閨夢裏人。隻道你我山河遠，不知佛像與傾城。一句道破玄機處，江湖兒女太多情。
吟誦聲歇，白衣女子的身影也就那般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回過神來隻覺剛才猶如大夢一場，那般簡單而又快速。隻是有那麽兩個人，因為這一場夢卻失了神，失了心。智達和尚雙手和尚輕歎一聲：“阿彌陀佛。”心中卻還有一個聲音再說：“再見，秀英，此生很開心能在死前再見你最後一麵，還能和你說一聲再見。這個聲音是清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