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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紅棗

  宋瑛要離開b市了。


  梧桐巷一帶要舊改,最快明年年後就要動工了,正好這時年末慕錦歌的店開張,人員遷了過去,於是她不日就把io給關了,後期處理的時候拜託給了慕錦歌。


  這一關,就不會再開了。


  她自認不是個擅長經營的人,丈夫在時靠丈夫打理,後來丈夫去世,店裡的決策管理都是那些孩子幫著她一起做的。作為一個管理者,她缺乏主見,作為一個老闆,她太過親和感性,沒什麼野心,這樣下去io遲早會倒在她手裡。


  所以不如把一切終止在尚且美滿的時候,見好就收,日後也不會覺得愧疚。


  慕錦歌邀請她加入奇遇坊,她考慮了兩天,還是決定離開這裡,回老家生活。


  這間餐廳是她父母開的,交到她手上后,父母就雙雙回故鄉去了,現在她也要重複長輩們的軌跡,如同一隻返巢的歸鳥。


  她身體一直不大好,如今漸漸上了年紀,既然手頭有算是豐厚的積蓄,就不打算再做起早貪黑的餐飲業了。b市氣候不好,物價又高,實在不太適合養老,所以思忖再三后,她決定也回到老家s市,或許會開一家縫紉店,悠悠閑閑地過日子,然後天氣冷了就去暖和的地方待待,天氣熱了就去涼快的地方玩玩,自由自在,大半輩子都局限在一室之內實在是有點憋屈。


  人生且長,總該到處走走看看。


  了解到她的想法后,慕錦歌沒有強求,只是問她機票買的是哪天的,到時關店過來送她。


  她也沒有推辭,交代了時間,並且說自己應該是從io出發,想要最後再看這裡一眼。


  ——沒有想到這天清晨當她拖著行李一推開餐廳的大門,看到的會是一群人。


  外面剛下過一場小雪,溫度很低,門外等著的人一個二個都早有防備地穿得老厚。


  大熊一看到她,眼睛唰地一下就紅了,哽咽著噴出一團白氣:「宋阿姨……」


  鄭明用手肘捅了他一下:「說好不哭的,你這存心讓宋阿姨難受呢?」


  小賈鼻子被凍得通紅:「宋姨,你怎麼只把要走的事情告訴錦歌一個人呀,要不是錦歌再通知我們,等哪天想回來看看的時候,都見不到你了。」


  小丙則關切地問道:「以後都不會回b市來了嗎?」


  宋瑛愣了下:「你們……」


  與那四人相比,慕錦歌顯得十分冷靜,她道:「宋姨,我知道你是不想讓大家難過,但我覺得今天來送行的不能只有我一個。」


  「試營業那天沒看到阿姨你,我就覺得有點奇怪了。」侯彥霖站在慕錦歌身後,他的懷裡還抱著為了保暖而被厚實的羊絨圍巾裹成貓粽子的燒酒,他微微一笑,「竟然想著一個人悄悄走掉,阿姨你是有多嫌棄我們啊。」


  某隻睡眼惺忪的貓粽子:「喵——」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當初願意把我留在餐廳里。


  凜冬的寒風呼嘯冰冷,很快吹乾宋瑛眼中流下的液體,但那種滾燙的觸覺卻如烙印一般,永久地記在了心上,儲存為內心最深處的感動。


  她抹了抹臉,吸了吸鼻子,嘆道:「唉,你們這群孩子……本來是想讓錦歌幫我轉交的,既然你們都來了,那就親手送給你們吧。」


  眾人:「?」


  「給你們一人打了雙手套,算是個心意吧。」除了身上的背包和地上的行李箱外,宋瑛還有好幾個手提袋。她打開顏色最深的那一個,先從裡面摸出一雙黑色的,看了下上面勾著的字母「m」,確認道:「這是小明的。」


  「這雙桃色的是小丙的。」


  「這雙黑色上勾了x的是大熊的,j的是小賈的。」


  「雖然不算很熟,但我還是用其他線給那個叫肖悅的小姑娘打了一雙淺咖色的,小丙幫我轉交一下吧。」


  拿到宋瑛特製的手套,每個人都立馬取了原來的,把新的給戴在了手上。


  因為是偷偷準備的緣故,所以宋瑛沒有量每個人具體的尺寸,不過還好,都是往大了做,所以沒有出現戴不上的情況。


  發完手套,宋瑛把紙袋子折了折,塞進了包里,然後道:「錦歌和小侯的在另外一個袋子里放著,稍等一下……我有點記不清是哪個袋子了。」


  慕錦歌開口道:「宋姨,侯彥霖會開車送我們去機場,所以我倆的不用急著給,到了再說吧。外面冷,先上車。」


  侯彥霖一聽「我倆」這詞,頓時就興奮了,眼中笑意加深,他勾著唇角道:「是啊,其他人接下來都沒空,就我倆帶只貓送你,到時給一樣的。」


  鄭明帶著歉意道:「宋阿姨,我和大熊等下還要考試,就不能送你了,到了後記得在我們的群里發條消息報平安,小紅讓我代她祝你一路平安。」


  這時,一旁的小丙弱弱出聲道:「其實,我等一下沒有事做,可以……」


  侯彥霖看向她,語重心長道:「丙丙,你有事做。」


  小丙一臉懵逼。


  侯彥霖緩緩道:「你忘了?你要和小賈去採購。」


  小丙疑惑道:「什麼時候的事情啊,我怎麼……唔!」


  小賈一把捂住她的嘴,笑道:「這貨就是記性不好,還要怪老闆沒說。」


  小丙十分無辜:「……」可是老闆真的沒說嘛!

  這次侯彥霖開的是一輛銀灰色的suv,與他之前開過的車相比十分低調,後備箱很大,放下宋瑛的行李完全沒問題。


  看著慕錦歌抱著貓正要跟著宋瑛坐到後排,侯彥霖抱著試一試地心態,舔了下嘴皮,開口道:「師父,你坐副駕駛吧。」


  「為什麼?」


  有那麼一刻侯彥霖很想答「因為要兩個人一起才能開車呀」,但他深知慕錦歌不是那種會接他黃段子笑話的人,於是這個念頭只出現了兩秒,就自動消散了。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之後的記不到了。


  默念了下自己僅記得的四個詞,侯彥霖露出五好青年似的陽光笑容,眨了下電量十足的桃花眼,又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如果副駕駛座空著的話我會覺得很不安,開不好車。」


  「哦,這樣。」


  看著慕錦歌說完后竟真的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侯彥霖臉上浮現出勝利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被寒冬殘酷的冷風凍在了嘴角。


  只見慕錦歌只是傾身進去把燒酒放在了副駕駛座上,替它解除貓粽子狀態后,就拿著圍巾出來了,她不緊不慢地說:「有燒酒陪你,不安的時候還可以給你唱歌聽。」


  燒酒:「……」


  侯彥霖:「……」


  接著她徑自坐到了宋瑛那一排,「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這種給人了一簇希望又親手掐滅的感覺,真的比冬天的風還殘酷!


  侯彥霖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實話還是不太能習慣撩妹失敗吃癟的感受,只有沉默著鑽進了車裡。


  一坐好,就看見燒酒正愣愣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沒錯,是「坐」,屁股著座,貓背倚著真皮,後腿在坐墊上搭著,兩條毛茸茸的前爪無措地垂在身前,配上那張透著迷茫的愁苦臉,有種說不上來的滑稽可愛。


  「我用系安全帶嗎?」它抬起大餅臉看向他,一臉懵逼。


  侯彥霖忍俊不禁:「不用,我怕勒死你。」


  燒酒:「……」


  後座的宋瑛輕聲問慕錦歌:「小侯在和誰講話呀?」


  慕錦歌淡淡道:「最近壓力有點大吧,他一有壓力就會自言自語。」


  侯彥霖:「……」


  於是前往機場的一路上,後排相談甚歡,而駕駛座和副駕駛座則陷入謎一樣的沉默。


  車內暖氣開得很足,但一人一貓此時內心都有一坨暖不化的冰霜。


  唉,人(貓)生啊……


  到了機場,宋瑛換好了登機牌並且託運完了箱子,身上就剩一個背包和手提袋。


  她將手提袋朝兩人打開,溫聲道:「這是為你們準備的。」


  慕錦歌單手抱著燒酒,另一隻手伸進袋子里把東西拿了出來——袋子里裝的並不是手套,而是折好的大紅色的圍巾,從這摺疊的厚度來看,應該有兩條。


  宋瑛解釋道:「這紅圍巾你們一人一條,現在是你倆搭夥開店,所以給你們的禮物和別人不同,宋姨借這兩條圍巾祝你們的生意紅紅火火……錦歌啊,有句話其實我早就想說了,像你這樣的年輕女孩兒,長得又漂亮,不要沒事就戴著口罩藏著掖著,多好的資本啊,得亮出去不是?你平時穿的太素了,收了宋姨這條圍巾后可不能放著不戴,這大紅色襯得氣色多好呀。」


  似是想到了什麼,慕錦歌怔了怔,悄然握緊了手中的紅圍巾,答應道:「我一定會戴的。」


  侯彥霖看了她一眼,想起那天在慕錦歌家裡看到的那張照片,照片里的小錦歌就是圍了條大紅色的圍巾,十分可愛。


  靖哥哥,應該是想到去世的母親了吧?


  想到這裡,侯彥霖用右手從左側的慕錦歌手中分走另一條圍巾的時候,那離身邊人最近的左手也偷偷抬了起來,在大塊圍巾的遮擋下,飛快地用溫熱的掌心覆了對方兜著燒酒的手背幾秒。


  還不等慕錦歌反應過來,他就已經連帶圍巾一起抽回了手,還不小心蹭了燒酒一下。但他一臉若無其事,笑著問宋瑛道:「我們能現在試一試嗎?」


  宋瑛點頭:「當然,我也很想看看你們戴上去的效果好不好。」


  「好嘞。」說著,侯彥霖十分嫻熟地將毛線圍巾在脖子上不松不緊地圍好。


  注意到了來自身旁的視線,他笑眯眯地偏頭,對上那雙幽黑的杏眸:「師父是在等我幫你嗎?」


  出乎他意料的是,慕錦歌居然應了一聲:「嗯。」


  「!」


  「我在等你幫著抱著燒酒。」慕錦歌面無表情道,「我不習慣單手圍圍巾。」


  「……」那你可以讓我幫你圍嘛。


  「真好看,」看著兩人都圍上了自己的愛心圍巾,宋瑛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在紙袋裡又摸出了一樣東西,「對了,我用剩下的線,還給貓打了件小毛衣。」


  「喵?」燒酒有些驚喜,然後才想起的確有段時間宋瑛沒事老在它身上比劃。


  宋瑛把那件大紅色的貓毛衣展開,只見頭尾還加了白線打了花紋出來,很用心。她有點擔心地看了燒酒一眼:「當時特意做大了點,但今天看到它,似乎又胖了點,恐怕穿不下去了。」


  「……」燒酒急於證明自己,「胡說!沒有的事!靖哥哥你拿過來!我穿給你們看!」


  慕錦歌道:「做都做了,就拿給它試試吧。」


  於是在三人的合力下,終於把這件「當時特意做大了點」的毛衣給燒酒穿上了。


  合身還是合身,只是燒酒是灰藍色的毛髮,腦袋尾巴和四隻小腿都露在外頭,和這大紅的顏色搭配起來有點奇怪,詭異程度不亞於一個小胖子只穿著一件保暖內衣就出門了。


  「喵!」靖哥哥幫我翻下後面的領口,毛被壓住啦!

  聽到這聲叫喚,侯彥霖毫不留情地笑出了聲,抱著一臉鬱悶的燒酒,讓那張扁平的貓臉面朝身旁的慕錦歌,而慕錦歌也忍不住翹起了嘴角,往這邊靠近了些,稍稍彎下腰,伸手幫侯彥霖懷裡的燒酒調整毛衣。


  看到這副其樂融融的場景,宋瑛悄悄拿出了手機,拍了一張合照。


  「咔擦——」


  拍了后才發現忘記關音效了,這個聲音使鏡頭中的三隻生物一下子同時都抬起頭望了過來。


  「咔擦——」


  宋瑛索性再來了一張,然後才放下手機,笑道:「哈哈,抱歉,我是覺得你們這樣突然很像一家三口,非常有意思,就忍不住給你們拍張照。」


  燒酒率先不滿地揮著爪子叫了起來:「一家三口?!他倆就是本喵大王的僕人好吧!」


  靖哥哥和霖妹妹難得異口同聲一次:「我們還沒嫌棄你呢。」


  燒酒:「……」寶寶委屈。


  宋瑛露出欣慰的笑容,趁他們不注意,低頭將兩張照片以彩信的形式,發送給了一個沒有保存的陌生號碼——從記錄上來看,兩人聯繫的不多,基本是一問一答式,第一次聯繫是十月底,那時候離新人廚藝大賽結束差不多過去半個月了。


  末了,她輸入了一句簡短的文字信息:「毛線用上了,她很好,有小侯照顧著,就算我走了也可以放心。」


  等告別慕錦歌和侯彥霖,隻身過完安檢以後,宋瑛才收到了簡訊回復:


  「謝謝。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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