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選秀

  「就知道你還沒睡。」君寧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後背,溫熱的手掌覆蓋在她的手上。


  安笙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著痕迹的掙脫他懷抱,退到安全的距離,淡聲道:「你是寧王?」


  在端午的宴會上,她見過他,所以她沒必要完全裝作不認識,不然就假了。


  君寧眯了眯眼,似在打量她:「媛兒果真是什麼都忘了嗎?」


  安笙漠然,而後又沉聲問道:「忘沒忘與王爺又有什麼關係?寧王深夜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君寧含笑詢問:「一定要有事才能來嗎?以前媛兒可不是這樣的。」


  安笙擰眉問道,語調有幾分咄咄逼人:「難道王爺沒事嗎?」


  她只知君寧喜歡公孫淑媛,卻不知二人發展到了什麼程度。


  君寧依舊笑靨溫潤,一挑衣擺,大咧咧的在軟榻上坐了下來,對她道:「當然是來看你,本王有些餓了,去弄點吃的來。」


  安笙錯愕了片刻,而後轉身走了出去,不久的功夫,便端上幾樣精緻的小菜與點心,還有一壺上好的女兒紅。


  她自顧斟了一杯,也不曾管他,只聽君寧說道:「王妃已被太後接入後宮,皇上如今美人在懷,真是得償所願。」


  安笙勾了勾唇角,一抹冷笑,見他說的如此風輕雲淡,清妍果真是他拿來對付君修冥的一枚棋子。


  君寧將她的神色收於眼底,握著她的手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玩味而笑:「媛兒就沒有想說的嗎?」


  安笙面容蒼白平靜,波瀾不驚,淡淡吐出一句話來:「你想我說什麼?」


  君寧朗然一笑,手掌握住她纖弱的手腕,用力一帶,她便被迫撞入他胸膛:「媛兒,本王不管你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你都只能是本王的。」


  他溫潤的薄唇貼合著她耳畔肌膚,吞吐的氣息溫熱,夾雜著淡淡酒氣。


  「有的事,本王不想解釋。你只要記著,本王的心裡一直有你,從未忘記。」他牽著她的手,按在心口的位置,胸膛中,心子沉穩有力的跳動著。


  安笙沉默,低斂的長睫遮掩住所有情緒。她對他沒意思,只是沒想到君寧對公孫淑媛竟是認真的。


  許久后,她才再次開口,語氣稍顯冷漠的轉移了話題:「惠貴妃小產的事,王爺也不想解釋嗎?」


  君寧一笑,將一塊芙蓉糕送入口中,隨性問道,「看來媛兒已經猜出些皮毛。還想知道什麼?我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


  安笙只知這場謀划中,都各自打著各自的算盤:「惠貴妃小產,是柳妃所為,或許,太后也有份。我只是想知道,王爺在其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君寧哼笑,指尖隨意的把玩著她的一縷髮絲:「媛兒可聽說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母后是主謀,柳妃是儈子手,而我才是最大的受益者。清妍被接入宮裡,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


  安笙蹙眉,對於他的動手動腳,她還真有些反感,略帶不解的看著他。


  君寧卻似乎很有耐心,輕擁著她,一一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本王的好弟弟知道惠貴妃的孩子是不能留的,楊氏野心太大,難免不興兵作亂。


  而媛兒無出,母后更是容不得楊沁月先誕下子嗣,她是一定會伺機動手的,本王要做的,不過是坐山觀虎鬥而已。


  此時只怕本王的弟弟還以為他才是真正的勝利者,畢竟表面上來看,這的確是一箭雙鵰,誰又曾知道,將清妍送到他身邊才是本王真正的目的。」


  安笙又問:「嫁禍寧王妃?又是如何做到的?」


  君寧眸色冷沉了幾分,眸中翻滾著漩渦深不見底:「情理之外,意料之中。本王在暗中招兵買馬的事其實他一直知道。


  本王的這個好弟弟也料到了,我一但回到封地,就很有可能會揭竿而起,到時必要與他兵戎相見。


  而在朝中,人人得知本王與王妃琴瑟和鳴,所以君修冥既想留下清妍,又以為她是本王的軟肋,只要扣下清妍,便認為本王不敢造次。」


  安笙算是徹底的明白了,原來一直以來他都是假裝疼清妍,為的就是轉移君修冥的視聽,做給眾人看的罷了。


  君寧聲音微頓,飲了一杯酒後,又道:「這次的手法的確是巧妙之極。她們事先已經了解到清妍不喜酸食,即便那道青蓮梅子湯擺上去,她也不會食用。


  反而是為了吸引有孕在身的楊沁月注意。但楊沁月沒有上鉤,所以,柳妃才鋌而走險,向清妍討要了一碗,又分給楊沁月。


  實則柳妃也是被迫,聽說她的哥哥最近犯了點事,只要太后一聲令下,便要死在獄中了,柳家可是三代單傳。」


  安笙擰了擰眉,說道:「可是,宮宴上的食物,都是經過銀針試毒后才端上去的。」


  君寧褐色的眸子帶著淡淡的笑意:「是啊,這也是下毒之人的細心之處,毒並不在湯里,而是在湯勺上。清妍親自用湯勺盛了湯給楊沁月,她自然脫不了關係。


  至於她指縫中殘存的藥粉,那是清妍的侍女在給她修指甲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藥粉放置進去。


  那個侍女紅兒,早已經被收買了,柳妃許給她的承諾是讓她的族人脫離奴籍。所以,那紅兒在宗人府中供認不諱,將罪責都推給了清妍。」


  安笙只覺背後陰風陣陣,皇宮果真是個人吃人的地方。太后王氏,不愧是只老狐狸,只是尼瑪栽培的兒子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王氏可能想都不曾想到,她算計別人的同時自己也被她一手養大的兒子算計了。


  安笙又問:「寧王怎會知道的如此詳細?你又為何願意毫不隱瞞的告知我?」


  君寧高深莫測的笑:「既然要坐山觀虎鬥,自然要觀的仔細了。從楊沁月身懷有孕的那一刻開始,本王就已經命暗衛暗中觀察母后的一舉一動了。


  為何告訴媛兒,難道這還不明顯嗎?因為你是本王喜歡的女人,自然你想知道什麼,本王都會解答。」


  換句話說,王氏與柳妃的一切行動,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甚至,他還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安笙頓時疑惑了,君寧的這些心思,他會知道嗎?那個男人也並不簡單,只是忽然間,她心裡有些擔心,怕他在以前的那段感情上用情太深,相信了清妍便就麻煩了。


  「你呢?你又是怎麼知道此事是柳妃所為?」他清淡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沉思。


  她的神色有幾分倦怠,漠聲回答:「是寶兒說的,芨芨草只會對孕婦起作用,而柳妃為了擺脫嫌疑,直呼腹痛,反而欲蓋彌彰了。」


  君寧一笑,又道:「聽說媛兒近日將身邊的侍女都換了?」


  安笙並不還口,只當是默認,屋內又是短暫的沉默。


  她墨眸清冷,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蒼涼,想起楊沁月小產後苦苦掙扎的樣子就覺得可悲。


  其實,她的悲劇早已註定,若要怪,就怪皇室薄情,怪她身做楊氏的女兒。


  而君寧卻是一派閑適,一手輕擁著她,另一面悠哉的飲著酒。


  酒過三巡,他推開面前杯盞,身體懶懶的靠在白虎皮鋪成的軟榻上,他硬是將安笙困在胸膛,修長的指輕挑開她胸口的衣襟。


  她一驚,慌忙用手按住他胡作非為的指:「寧王還請你自重!」


  他曖昧一笑,溫熱的唇停靠在她耳後:「媛兒早晚都會是本王的女人,天色不早了,看著你安然無恙,本王也便安心了,早些歇息。」


  君寧說罷,一挑衣擺起了身,離開了坤寧宮內。


  見他離開,安笙才鬆了口氣,只是寧王一日不除,以後必定會掀起一場戰爭,她要告訴他嗎?


  沉思了會的安笙搖了搖頭,就算她說了,應該他也不會相信吧?


  畢竟她現在的身份還是公孫淑媛,這個女人本來就背叛過他,他又豈會再相信她的話。


  ……


  北盛五月十五,吉時,太后王氏擇了這一日選秀入宮。


  十六位妙齡少女排成兩隊入宮覲見,身姿婀娜,環肥燕瘦,一時間讓人看的眼花繚亂。


  壽安宮中,王氏一身暗紅鳳袍,雍容華貴,在她左右兩側坐的分別是惠貴妃與柳妃,而後是嬪妃依位份高低而坐。


  實則君修冥身邊的女人也不多,尚如今宮裡只有惠貴妃,柳妃,清嬪婉嬪,再則就是徐貴人,洛美人。


  兩排秀女依次進入,盈盈而拜,齊聲道:「臣妾參見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氏慈和一笑:「都起來吧。」


  她微眯了眸子,視線不著痕迹的在眾秀女中打轉,不免有些許失落。倒是一個賽一個的美貌,卻稱不得傾城之姿。


  「謝太后。」眾秀女起身,又轉向惠貴妃,屈膝跪拜:「臣妾參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楊沁月鼻孔朝天,傲慢的輕哼了聲,上次落胎之事似已讓她走出了陰影,聽說近日楊堯在邊境屢立戰功。


  她手中端著精緻茶盞,不急不緩的抿著,半響之後,才對眾人道:「各位妹妹都起身吧,今後大家都是姐妹,要相親相愛,一起伺候皇上,為北盛皇朝開枝散葉才是。」


  「臣妾等謹遵貴妃娘娘訓教。」眾人齊聲道,而後,又轉向柳妃與各位嬪妃的方向:「臣妾參見各位娘娘。」


  柳妃溫潤而笑,虛扶了一把,比起楊沁月,她更懂得夾起尾巴做人:「眾位妹妹快快請起吧,都是自家姐妹,別生分了才是。」


  「謝柳妃娘娘。」眾人起身,再次向清嬪施禮,這一圈兒下來,也大半個時辰過去了。


  「看座吧。」王氏揮了揮手,示意眾秀女看座,而後對一旁鴛鴦道,「皇上的人呢?還沒下朝嗎?」


  鴛鴦掩唇而笑,道:「回稟太后,皇上剛剛下朝,在養心殿和幾位尚書議事,奴婢已經命人去通傳了。」


  鴛鴦話音剛落,殿外便傳來大太監尖銳的喊聲:「皇上駕到。」


  「這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王氏含笑,目光看向殿外,只見,君修冥一身的明黃龍袍,徐步而來。


  他在王氏面前停住腳步,一挑衣擺,單膝跪拜:「兒臣叩見母后。」


  王氏笑道:「快些起來吧。」


  君修冥起身,在王氏身旁坐了下來,鳳眸擎笑,隨隨的掃過在座各位秀女,性子泛泛,褐眸中也並未留下某位的倩影。


  在座嬪妃與秀女紛紛起身施禮:「臣妾等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君修冥隨聲應和:「起身吧。」


  楊沁月強顏歡笑的道:「今兒個皇上和眾位妹妹才是主角,皇上還姍姍來遲,可是要罰的哦。」


  君修冥眉宇溫潤,笑而不語,此話若是從王氏口中說出來,他會用國事繁忙為理由搪塞一下,至於楊沁月,他還沒有向她解釋的必要。


  楊沁月自討了個沒趣,尷尬的笑了兩聲。


  君修冥接過鴛鴦遞來的茶盞,輕抿一口,而後目光淡淡掃落在其中的一位秀女身上,那女子一襲鵝黃宮裝,薄施粉黛,稱不上絕美,卻另有一番楚楚動人的顏色:


  「你是夏尚書的千金吧,聽聞是帝都中出了名的才女,才貌雙全,夏尚書倒是養了一位好女兒。」


  被點到名字,那鵝黃女子起身盈盈一拜,端莊秀麗,笑靨冉冉:「臣妾閨名予心,皇上謬讚,臣妾愧不敢當。」


  君修冥笑而不語,溫潤的眸光卻一直鎖在她身上,夏予心羞怯的低了頭,面頰一片緋紅。


  雖然聽父親提及,帝王少年天子,卻沒想到會俊美如斯,風采翩然,耀眼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一旁,楊沁月的目光在帝王與夏貴人之間流轉,吃味的哼了聲,道:「帝都第一才女果真名不虛傳。


  只可惜,年紀大了一些,過了雙十年華也不曾婚配,只等著選秀入宮,夏尚書倒是用心良苦呢。」


  夏予心臉色頓時難看幾分,雙唇緊抿著,一副欲哭無淚的委屈模樣,但這裡是深宮,即便是委屈了也只能打掉牙和血吞入腹中。


  這些年,第一才女之名遠播在外,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卻都被父親拒絕,期間,也不乏有讓她心儀之人。


  眼看著父親的官越做越大,她心裡是懂得的,父親是打算送她入宮,陪王伴駕。


  王氏低斥了一句:「你今兒個的話怎麼這麼多。」


  楊沁月不滿的嘀咕了句:「臣妾又沒說錯,聽聞皇後娘娘十四歲便嫁入了皇室。」


  王氏的眸色瞬間冷了下來:「你的話說完了嗎?」


  楊沁月低應了聲,不敢再造次:「說完了。」


  繼而王氏又換了臉色,慈愛一笑,對另一旁的紫衣女子伸出了手臂,「雨兒,過來。」


  那名喚作雨兒的女子蓮步輕移,來到王氏身邊。


  王氏牽著她的手,對君修冥道:「這是哀家的侄孫女王兮雨,她父親官拜江南巡察使,哀家記得上一次見她的時候,還是小姑娘呢,這一眨眼,已經是亭亭玉立了。」


  紫衣女羞怯一拜:「雨兒參見皇上。」


  君修冥笑而不語,一切瞭然於胸。


  反倒是一旁柳妃臉色十分難看,王氏接王兮雨入宮,明顯是要丟棄她這顆剛用完的棋子。


  她輕咬了唇,目光移向在座的眾位秀女,溫聲道:「本宮可記得此番被冊封的一共是十七位秀女,今兒來向太后請安的怎麼只有十六位?」


  婉嬪玩笑著插了一句:「是啊,也不知是哪位妹妹的架子比太后還大。」


  眾人皆虛了聲,面面相覷。


  只聽惠貴妃又接話,「皇後娘娘和清妍妹妹呢?本宮記得清妍妹妹不是就住在偏殿嗎?常德,怎麼也不去通傳一聲?雖然沒被冊封,但好歹是一同侍候皇上的。」


  常德慌忙上前,躬身道:「回稟娘娘,壽安宮偏殿派人來傳話,說清妍主子染了風寒病了,今兒個只怕來不了,至於皇後娘娘……」


  他欲言又止,目光探尋的看向主位之上的皇帝。


  君修冥此次並未冊封清妍,因為有的事他還摸不準,儘管有太多的證據證明清妍就是她。


  坐在上方的王氏低斂著眸,透著不易察覺的寒:「你親自去請,若她不來,就讓她永遠都不要出現了,虧得她還是一宮之主,又在使性子。」


  皇后不來,這些女人也沒法冊封,因為後宮的女人冊封都需經過皇後手里的鳳印。


  常德顫聲回答,額上都冒了一層冷汗:「是,是,老奴遵旨。」


  太后這狠話分明是說給他聽得,若請不動皇后,他以後也別出現在宮中了。


  另一處,坤寧宮中,午後陽光正好,安笙躺在園中的軟榻上小憩。


  即便時已入夏,仍有出去涼亭里吹吹風午睡的習慣,她睡得很安靜,捲曲的睫毛輕合起,在瑩白的臉頰上投下一片暗影。


  宮人都侯在不遠處,一個個急的團團轉,卻不敢上前打擾。


  「寶兒姐,您還是去將皇后喚醒吧,各宮嬪妃都在壽安宮朝見,偏偏咱皇後人不去,太后若是怪罪下來,奴婢們開罪不起啊。」


  半斤無奈搖頭,回道:「晨起的時候我已經和皇後娘娘提及過此事,娘娘不願的事兒,誰也勸不動。


  何況,清妍主子能不去,我們皇後為何就不能不去?再說,又不是我們娘娘選女人,為何要去?」


  常德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帶著迫切:「怎麼都圍在這裡,你們主子呢?」


  眾人回身,俯身一拜道:「常總管。」


  常德的目光匆匆撇了眼陽光下熟睡的女子,急切道:「皇后怎麼還在睡?難道忘了今兒個是朝見的日子嗎?太后和皇上都等急了。」


  半斤一臉平靜:「常總管還是請回吧,娘娘說不想去,就是一定不會去的。這些年來,您還不了解皇后的脾氣嗎?」


  原本也是,公孫淑媛以前就是個愛使小性子的女人,半斤如今這麼說也不為過。


  「太后說要皇後人去朝見,她就一定得去,咱家更了解太后的脾氣。」坤寧宮內的那兩位,無論是誰爆發起來,可都不是好玩的。


  常德從一旁小宮女手中奪過緋紅宮裝,三兩步來到安笙榻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老奴常德給皇后扣頭了。」他說罷,當真咚咚的的扣了三個響頭。


  那聲勢浩大,安笙想不醒都不行了,纖長的睫毛輕顫,而後,睜開眼帘,遲緩的從軟榻上坐起。


  安笙惺忪的眸光淡淡掃過跪在地上的常德,輕笑道:「常總管如此大禮,本宮這個落魄的皇后可承受不起。」


  常德苦著一張臉,匍匐在地:「皇后……」
-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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