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暗潮湧動
採薇茫然地搖頭:「奴婢不知道呀。每天這個時候,奴婢都在平安坊聽說書呢,這會兒才剛回來——怎麼啦,可是誰生病了?」
「沒什麼。」衛子楠搖頭,無意再問,對秦傕的解釋卻又疑了三分——若秦傕真是擔心她暈倒,理應把採薇叫回來,問問自己有無隱疾才對,怎會放任這丫頭繼續呆在平安坊。
但沒什麼能證明秦傕在搞鬼,她也只好先按下不提。
採薇問明白原來無人生病,便就叨叨起來。自打五六天前她偶然去聽過一回書,就心心念念著想把後來的故事聽完,連晚上做夢都是說書人嘴裡的精彩。左右主子也不拘她,她愛出去便出去,回來時再給主子帶些好玩好吃的。
「今天說到張書生去告御狀啦,奴婢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老先生卻不說了,讓明天再去。王妃不去聽,真的是錯過了個好故事。」
「你給我講不是一樣的——霽月閣那邊都妥了?」
「妥了妥了,奴婢哪敢怠慢表小姐呀。出去玩兒不也得把事情做好再走,對吧!」採薇嘻嘻笑,拉著衛子楠要給她講聽來的故事。
卻聽秦傕自屋裡出來,截了採薇的話頭。
「本王話還未說完,夫人說走就走,當真半點面子也不給。」他手裡拿了張紙送到她面前,把手一抄,「下個月初三是本王的生辰,新婚之後的第一個生辰理應大辦,也好讓不曾謀面的親朋識一識本王的新夫人。所請名錄本王已經列好,如何操辦就勞夫人費心了。想來夫人也是第一次經手,本王寫了些要領,請夫人先看。」
原是這事,衛子楠接過手來,粗粗掃了幾眼並不覺有何難辦,便將單子交給採薇收好,心中有了盤算,繼而與秦傕相視一眼,心照不宣。
秦傕這次生辰,怕是會有小人藉此機會招搖過市。秦傕得罪人少,素來是好說話的性子,而她,恐怕得準備接招了。
「生辰可以辦好,卻不一定讓你舒心。」
「本王省的。」
兩人就操辦生辰宴的事商量了幾句,正說到傅澤志回來得很對時候,便見秦傕的一個跑腿親信進了院來,腳步匆忙得很。
衛子楠知是秦傕的秘事,有意與採薇先走,卻不想那人竟然半點也不避她,張口就道:「稟王爺,宮中傳來消息,太子因私設地下錢莊,被董大人挖出罪狀並且彈劾,陛下已勒令太子暫停查辦科考舞弊一案,全權交給顧琛負責,太子則禁足思過一月。」
私設錢莊的罪證,是不到一個月前林普找到的。彼時按老規矩走下一步,將這秘辛神不知鬼不覺地透給了三皇子,而這位董大人,正是三皇子的人。
林普辦事的速度,倒是越來越叫他滿意了。
衛子楠剛走出去兩步便頓在原地。
太子被禁足?
這消息早晚都要傳出來的,秦傕不避著她,倒也不奇怪。只是衛子楠不得不深想一點——這人特意來稟,且行得匆匆,不難猜出太子這回栽了,又是秦傕的手筆。
至於那位彈劾太子的董大人,究竟是秦傕的人,還是被秦傕用以借刀殺人的三皇子的人,她沒心思猜。
只是越發覺得秦傕這個人,有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令她心頭不得不又懼他幾分。如他所說,他要將現在毫無實權的自己殺了滅口,易如反掌。
這種身不由己,被困夾縫的感覺特別討厭。繼續呆在這裡,還不如去柳池透透氣得了。衛子楠帶著採薇,這就提步離開了和鳴院。
也許,再過不了多久,她也能重新回到她應該去的位置吧。到時候天高海闊,朝堂有她一席之地,大抵也能如秦傕這般肆無忌憚,放手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還有不到一個月,她的假就完了呢。
到了這日晚間,竟然又傳來了關於太子的消息。這回對太子而言,更是猶如晴天霹靂,正好應了那句話——牆倒眾人推。
坊間傳說太子在劉葫蘆巷養了外室,描述得有模有樣,連太子何時去過,與那兩個外室如何依依不捨都傳了個遍。不過一個晚上,百姓說起太子便少不得要加上「虛偽」兩個字。
誰不知道太子與太子妃鶼鰈情深,太子府里別說正經側妃,就是小小的妾室都不曾有。如此不貪女色,又仁厚待人,太子早已賢名在外,不止學者,便是小老百姓都喜歡贊他一句。
可現在呢,偷偷摸摸養外室,小人行徑,一對比才知太子從前不過是博名聲罷了,矇騙得眾人對他讚譽有加。當初的讚譽有多高,如今的唾罵就有多凶,再加上關乎民生的科舉舞弊事件,百姓失望透頂,雖不敢明目張胆地議論,可這底下的暗潮卻是洶湧得很。
按說太子不是沒有手段壓下去風聲,無奈他被關了禁閉,便是聽到這等傳言,想去找恆王幫著澄清也辦不到。況且恆王窩囊懦弱,被恆王妃一瞪眼,連個屁都不敢放,更別說要他澄清劉葫蘆巷的兩個女子其實是他的人了。
太子被困,三皇子卻好一波推波助瀾,對太子的唾罵聲竟然一浪高過一浪。
三皇子這兩手牌打得極其迅猛,即便是皇帝聞訊,也不好再過多責罰太子,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壓下不斷湧出來的對太子的彈劾之聲。
兩個兒子之間,還是需要平衡的,誰也不能越過了誰去。
雖說太子沒辦法找恆王解決,太子妃這個賢內助卻是能夠走一趟的。但這事兒得避著恆王妃,還得必須給恆王好處,且這好處一定要多到恆王甘心回去被收拾一頓。
這日一早,衛子悅差人以酒友的名義向恆王遞了帖子,就約在恆王常去的醉月樓,時間定在午後。哪知左等右等,不見迴音,直到正午才收到恆王府送來的信。
打開,只有短短一句話——沒空,晚上請到府一敘。
霸道,粗俗。
這顯然不是恆王的字。衛子悅短短一詫異,再仔細辨了辨字跡,很快抽了口氣——這竟是衛子楠寫的!
那豈不是……豈不是恆王連信都不能自己處置了?
可是不管怎麼說,外室的事必須解決,否則太子名聲盡損,三皇子咄咄逼人,煽風點火,廢太子便不是句空話了。一國儲君,可以無能,卻不能生民怨,為民所不容。科考的事太子已經自省,且著力查辦毫不徇私,尚能挽回一二,但外室的事,他被禁足,無法現身給出個說法。
所以,這事必須恆王出面認下來。
可要過恆王妃這一關,難於登天。
衛子悅惴惴難安地把信給太子看,太子倒沒有過多驚訝,只是蒼白的臉更加顯得憔悴。半晌,他沒有說話,負手站在窗前,就那麼站著,背影無邊寂寥。他稍顯消瘦的肩,彷彿扛著一座大山,要麼繼續扛著,要麼活活壓死,萬沒有卸下的機會。
「殿下。」衛子悅哽咽了,狼狽地用衣袖擦眼淚,略有些慌神,「恆王妃是沖著妾身來的,妾身在一日,殿下便不得安寧,還是……」
還是休妻吧。
「不要瞎想。」已經整整一天沒有開口的太子,終於用沙啞地聲音打斷她的話,胸中呼出一口濁氣,「不要提請旨休妻的話。」
太子悅的眼淚落得更是厲害,轉瞬間已泣不成聲。
「我若連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算什麼東西。若捨棄了你,只怕,又會落得個自私自利,無情無義的名聲。」
若只有前半句,衛子悅必是滿心滿眼的放心,可太子又說了下半句……因為害怕名聲有礙,才不能休她么。
明明又得到了他的承諾,可她這會兒的傷心,反成了真心實意的傷心。
「誰都有弱點,恆王妃也不例外。」太子凄涼一笑,依舊望著窗外,眸中有一抹光一閃而過,「夫人別哭了,我早已有部署,晚上你自去恆王府,會有底牌送到你手上。」
聽得還有底牌,衛子悅心下一松,不經意間帶起一絲笑意,但很快察覺,轉又憂愁起來:「桌上的吃食殿下都未動過,妾身再叫人弄些熱的來。殿下心煩歸心煩,卻不能虧了自己的身子。妾身去抱睿兒來,睿兒近來長了牙,能陪殿下吃些了。」
「不必。」太子側身看看她,目光掃過衛子悅同樣有幾分憔悴的臉,「夫人出去吧,讓我再靜一靜。」
此時在恆王府里,秦傕卻笑得毫不掩飾,一盤棋才落了幾個子,叨叨個沒完。
「太子妃看見信大約要氣得發抖,夫人,做好準備晚上迎接太子妃了么?」
衛子楠今日倒是不想練字,刀劍各耍了三套,還覺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她是越戰越勇的性子,太子妃今晚可能要來,她很樂意與之過一過招。
秦傕今天收到信,便先給她看,起先衛子楠也覺得沒什麼不妥。但後來一想,才覺那所謂的界限,真的是脆弱不堪。
她和秦傕,怕是分割不清了。
「兵來將擋,她連兵都算不上。」
「好!」秦傕猛然一拍大腿,「夫人好會放狠話!太子妃算不上兵,夫人卻是大將軍!」
秦傕話音剛落,臉上笑意尚還很濃,就有丫鬟匆匆進院:「稟王爺王妃,傅總管已經回來了,剛下馬車,正往準備來給王爺王妃請安。」
衛子楠一怔,揮劍的手頓了一頓,繼而笑笑,收劍入鞘:「倒是提前了大半日。」
傅澤志回來了。
她那表妹,陳海芝,應該自然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