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解釋委
衛子楠不傷程松,反將人丟給衙門處置,叫看戲的好事者除了稱讚外,還有一肚子的疑惑。
「瞧,恆王妃到底還是目中有法,心存孝道之人,連這等氣都能忍。怪不得總聽別人對恆王妃讚不絕口,不邀功不凌弱,便是兇悍了些妒婦了些,到底是個人物。我便不信那些詆毀恆王妃的謠言,說人家不敬嫡母,假的不能再假。」
「哈哈哈,你瞧見沒,恆王殿下可是被恆王妃保在身後的嘞。你說他倆夫妻感情會差?我看未必,指不定以後恆王再闖禍,還得是恆王妃來兜著。」
「嗐,你們說,恆王怎麼會穿成這樣就出來了。瞧著臉上似乎還刻意打扮過,大約想掩蓋容貌啊。」
「誰不知道,恆王殿下花樣多著呢,往後還有一大堆你想不明白的。聽沒聽說過,兩年前大司農家的千金一心想嫁給恆王,想得要死要活的,有一回竟然偷偷跟到醉月樓去見恆王。你們猜怎麼著,恆王殿下竟然看不上。看不上也就罷了,大約是被攪擾厭煩了,結果雇了個班子,敲鑼打鼓地把這位小姐綁著送回家去,滿京城的人都瞧見了,大司農的臉可算是給丟盡了。」
「……」
不管街頭巷尾在議論什麼,衛子楠直接將秦傕帶回府里,把馬還給霜華后,要了熱水和毛巾,就將房門關起來,連採薇都不留在屋裡。
秦傕嘻嘻哈哈地坐下去,屁股剛挨著躺椅就疼得彈跳起來。這一跳,又帶動別的地方,痛得他齜牙咧嘴。
衛子楠甩給他一個坐墊,從自己的匣子里取出各種跌打損傷的葯來擺在桌上,倒不急著給他上藥。
「王爺不如先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秦傕只知咧嘴笑,活像被打成了個傻子。
衛子楠從來弄不懂這廝到底怎麼個心思,自己好像從來不懂他,問他他又不說,心頭漸漸湧起一團無名火,索性抓起濕毛巾就往秦傕嘴角擦。
「嘶——謀殺親夫啊!」秦傕被她不知輕重地這麼一按,當場跳腳,結果掙脫不得,被她按著擦,只得求饒,「我說還不成嗎!我說我說!」
衛子楠勉強滿意,丟開毛巾,松下心情,解了佩劍放在桌上,終於喝了口水:「你說。」
秦傕捂著嘴角,重新坐回去,眼巴巴地等著衛子楠給他也倒一杯,結果沒能如願,只好老實交代:「咳咳……本王調查過,程松是衛夫人的娘家外甥。本王故意惹程松當街打我,為的是讓他背上毆打皇子的罪名,叫他從此官路不通。總之,衛夫人想要靠他打通文官的路子,本王就掐斷她的路。」
他說完,見衛子楠表情沒什麼變化,不禁一愣:「夫人不覺得驚奇?」
「我已猜到。」衛子楠抱臂,面上不悲不喜,卻突然感覺鼻尖酸得可怕。
秦傕做這些,若不是為了她,難道還是為了他自己。她原以為這條復仇之路她一個人走會舉步維艱,卻萬沒有想到秦傕會幫她到這一步,不必她說,已經身先士卒謀划起來。
大婚那晚彼此都清楚緣何會有這場婚姻,他大可袖手旁觀,結果卻一次又一次為她解決難題,想她所不能想,做她所不能做,從不怨懟於她。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像這樣,將她護在羽翼下,雖然這樣的羽翼看起來瘦弱了些。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從一開始的抗拒,到後來的接受,再到現在的……
為什麼,這都是因為什麼?
那個答案,她不敢相信。
秦傕控制住嘴角上揚的弧度,眯著被揍得青了一坨的眼睛,笑嘻嘻地湊過來:「那夫人有沒有很感動?」
「沒有。」衛子楠冰冷著臉拿起毛巾,內心所想皆不表態,繼續給他擦傷口,眉間慢慢皺起來,「王爺做這些之前為何不跟我商量,我自有作假傷的法子給你,活該你挨這麼多打。」
秦傕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合著還是本王的不是!」他這一激動,又不知扯到哪裡的傷了,痛得哎喲哎喲的。
「把衣服脫了。」
秦傕這回眼冒精光,轉瞬間又萬般可惜地嘆:「夫人啊,另找個時候吧……本王滿身是傷,有心無力啊……再說了,大白天的……」
「脫了上藥。」
「……哦。」
他乖乖脫了衣裳丟在一邊,露出來的上半身竟然還有……還有很可觀的……肌肉?衛子楠愣了愣,一時想起皇子們早年讀書時大概也有騎射習武的功課,有這樣的身材倒也不怪,當下就釋然了。
想那程松毆打他之時,他本有還手之力,卻要忍著不反抗,心中必然是難熬的。
衛子楠給他擦乾淨身子,才開始上藥,這回不再沒輕沒重,秦傕那陶醉的樣子似乎還覺得很舒服。
一室安靜。
默了半晌,她突然想起來:「我問你,泰安公主是否和你結了梁子?」
秦傕立馬就皺了眉頭,不屑地咒罵道:「這蠢貨,難不成今日為難夫人了?」
「她尚未能難到我。」
「我就說嘛,夫人豈能栽在幾個蠢女人手裡。她們那些招數,對付后宅女子,將人孤立倒屢試不爽,可夫人巾幗英雄,豈是她們能夠壓得住的。哎喲!我秦傕有夫人罩著,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不聽他的奉承話,衛子楠重新擰了帕子:「那你倒是說說,如何與泰安公主結的仇。」
「嗐!那得從泰安的母妃德妃娘娘說起。」秦傕享受著媳婦兒給自己擦身,依舊是滿臉輕蔑,「倒也不複雜。當年最得寵的是德妃,可惜她頻頻邀寵,親族壯大終叫父皇不悅。後來,父皇喜愛母妃隨和的性子,獨寵於母妃,德妃便心生妒意,幹了件害人終害己的事。」
后宅的爭鬥和後宮相比,算是小巫見大巫,不知德妃究竟幹了什麼。她等著秦傕繼續往下說,這廝卻賣起關子,於是沒好氣地問:「怎不往下說。」
「等著夫人問呢。」秦傕嘿嘿笑,「不過是最普通的手段。生了本王之後兩年,母妃再有身孕,本胎像甚穩,不想生育之時竟憑白落胎,險些一屍兩命。父皇震怒,懷疑此事有小人作祟,便命人徹查,果然查到德妃頭上。太醫直言,母妃傷了身子,此後再難受孕,父皇龍顏大怒之下將德妃賜死。但德妃的女兒泰安公主卻深得父皇喜愛,遂將她養在皇后膝下,到底是念著禍不及子女,便格外寵愛於她。」
她之前尚在奇怪,為何蕭貴妃獨得恩寵多年,卻只有秦傕一個兒子,原來其中還有這等舊事。皇帝依舊獨寵蕭貴妃,大約也是嫌兒子太多皇位坐不穩,正好蕭貴妃難再生育,又是溫和可人的性子。
「所以,泰安公主將殺母大仇記到你們母子頭上,繼而遷怒於我。」
「她腦子裡裝的都是漿糊,自然只會這麼想。本王從不將她放在眼裡,父皇又哪裡不知她心頭的恨意早已根深蒂固掐滅不掉,未免她學了自己的母親,連為她選的駙馬都是個只知做學問的書獃子,於我和母妃沒有半分威脅。但父皇又怕她心頭難過,是以處處照拂,不時賜她珍寶。」
她倒是沒想到,將兒子坑得體無完膚的皇帝,對女兒卻是百般呵護。看來,只要不威脅到他的皇位,什麼都好說。
終於替秦傕擦完了葯,只等晾乾穿上衣服。她打開衣櫥,替秦傕挑了套寬鬆的衣裳放好。眼前不時浮現秦傕那滿身的傷,又念及被抓去衙門的程松,不禁心底煩躁。
「不知程松在衙門裡,可討得了好。」
「自然討不了。」秦傕舒舒服服地睡在躺椅上,「夫人這樣決斷是最好的,重拿輕放,理全在咱們這兒,還得了好名聲。這件事已經鬧大,決計壓不下去了。即便最後父皇昏聵,輕易饒了他,他日後也做不了官,不足為懼。夫人覺得,絕了程松為官的路就算了結,但本王不以為。別忘了,咱們明日還要入宮面見太后。」
前幾日蕭貴妃送來程氏入宮消息的同時,也說了太后想念孫媳婦兒,召他倆入宮一聚。因太后的佛經還沒有抄完,故而時間推后定在了明天。
秦傕這一臉的傷,若是被太后看到……太后疼愛孫兒,必會追究到底,那程松是何人,借的誰的膽,統統都要查清楚。
衛子楠只想到要斷了程氏這條路,秦傕卻一直計劃到拔出蘿蔔帶出泥,要將這背後的人一起揪出來,這般手段,一旦細想,也叫她背後發涼。
雖然秦傕給她解釋了緣由,可這麼一來,她卻更加不懂他了。他究竟是怎樣的人,真的是閑散王爺,無心皇位么?為何又頻頻在她面前表露才智?
更甚至於,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她,真的不計回報?
「今日既然說了許多,不如再談及一點——王爺為何要幫我?別告訴我是想討好我,叫我不忍揍你,你若不告訴我我才是真的要揍你。」
秦傕睜開一隻眼,唉聲嘆氣,眼中包含失望:「做了這麼多,夫人難道還不懂。一個男人,甘願為一個女人赴湯蹈火,那是為了什麼?那一定是為了得到一顆芳心啊!本王對夫人之心,天地日月可鑒,夫人竟然還問本王為何相幫,這不是狠狠挖本王的心嗎!」
衛子楠哼笑,在他身旁落座,挑眉:「那王爺不是曾說,討好了我,才好叫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方便你找美人取樂嗎?怎麼,前後矛盾?」
「夫人,你這是吃醋了啊。」
「別胡扯,我要原因。為了幾個美人,以你的才智,不至於如此低眉討好。」
「原因不是說了嗎,本王博愛還不成嗎!感情這玩意兒它是盲目的,本王愛夫人,亦愛美人兒,但本王之愛,於夫人是日月可鑒,情比金堅,於別的女子,卻不過是圖個新鮮。如此解釋,夫人可明白?夫人這怎麼就不相信本王呢,本王說的都是肺腑之言。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衛子楠表面鎮定,可惜發紅的耳根子已經出賣了她。她不安地清清嗓子,埋下頭去:「滿口胡言。」
「夫人還不相信!」秦傕撐坐起來,「本王都為你挨打了,本王……」
「你再胡扯,我不介意幫你來個傷上加上。」衛子楠終於坐不住,沉著臉把衣服甩給他,轉身就要出門。
秦傕不依不饒,在後頭大喊:「唉唉唉——屁股,還有屁股!」
她頓住腳步。
秦傕繼續哀嚎:「屁股的傷還沒擦藥啊!夫人不能只管上半身,不管本王屁股啊!」
他再大聲點,滿院子都聽到了。
「嚎什麼,脫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