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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當街鬧事

  太子妃很快叫人將兩壇酒送過來,一壇啟封給諸位貴女滿上,另一壇則放在了衛子楠的桌上。


  「今日咱們姐妹一聚,得了諸多佳作,我心甚喜。來,共飲此酒,願我等情誼長存,福祿常伴。」


  眾女附和回敬,皆仰頭飲盡。唯喬氏喝的是茶水,而衛子楠穩坐釣魚台,面前的酒杯分毫未動。


  太子妃蹙眉,看著她詫異問:「恆王妃何故不飲,莫不是此酒亦不入你眼?」


  今天她不入眼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倘若再瞧不上這酒,那可就過了,畢竟這是太子自江南帶來的好酒。難不成沙場上還能飲到比這好的酒?


  衛子楠搖頭,手覆上自己的肩,嘆道:「當日受傷頗重,大夫囑咐不可飲酒。而今內傷尚未痊癒,自然不宜放縱。此酒我今日無緣一飲,好在是太子妃送了一壇。待我傷好之後,定好好品嘗。」


  喬氏可不認為是這個原因,在座的各位也不認為。皆私以為恆王妃有意拿架子,做對做到頭,就是不給太子妃面子。


  不料太子妃莞爾,笑言道:「恆王妃多慮了,此酒之中加了名貴溫補之葯,並不傷身,若不貪杯,反對身子極好。」


  泰安公主也附和:「太子妃所言甚是,前兒駙馬身子總不得勁兒,每日一杯此酒,一碗湯藥,不出三日便渾身輕鬆了。沒想到,恆王妃竟不知這大名鼎鼎的福祿酒,是個好東西。」


  「是么。」衛子楠端起酒杯,心中一冷,自知是不好推脫,連區區一杯酒都不肯飲,這說不過去。只好打算先飲,再借故告辭,也就混過關了。


  捧起酒杯,她看見魯寧華有些不安的臉,似乎在替她擔心,她卻不作他想,正欲將此酒一口飲盡,不料被忽然奔至苑內的兩個丫鬟打了岔。


  「太子妃娘娘,奴婢攔不住她,說好等我先通傳的,誰知道她趁奴婢不備,硬要闖進來。」只聽得一句慌慌張張的解釋,飲酒的動作就此被打斷。


  闖進來的那丫頭腳步不見停,直奔衛子楠桌前,竟然是霜華。


  「王妃!不得了了,王爺出事了!」她撲過來,抱住衛子楠的手臂,晃得她杯中酒當即灑了一半。


  衛子楠擱下酒杯,心頭突然一緊——秦傕出了什麼事?!

  眾人齊齊側目,都被突如其來的這一幕驚嚇到了。


  「王爺怎麼了?」她問。


  霜華急得滿頭大汗:「王爺在街上被人打了,明明表露了身份,竟然沒人相信。官府的人去倒是去了,卻也不敢確認王爺身份,反倒對動粗之人點頭哈腰。奴婢聽說,好像是個七品集曹的官,但是和衛夫人有什麼瓜葛,都不敢動他!」


  太子妃險些捏碎手中琉璃盞。七品集曹,不正是太子替程松謀的職位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他竟把恆王揍了?!

  衛子楠哪裡管什麼集曹不集曹的,聽到衛夫人三個字,一不注意就握緊了拳頭。她冷著臉轉過頭,對太子妃道:「恆王遇到點麻煩,恕我不能久留,告辭。」語氣平緩,倒是聽不出什麼不對經、


  說罷,誰也沒再招呼,疾步離去了,霜華跟在她頭后得小跑才能追上。


  眾女滿面不解,一時還未弄明白。恆王被打?堂堂王爺怎麼會被打?恆王妃都走了,這詩會還怎麼辦下去,眼見太子妃意興闌珊,不消多久,這詩會也就散了。


  霜華一面走,一面跟她交代情況。


  「王爺現在在上南大街桃緣金銀鋪子那裡,書生打扮。」


  衛子微頓住腳,慢下速度:「王爺為何是書生打扮?」


  霜華茫然:「奴婢也不知,王爺只說今兒要換個新鮮的,便改了妝扮出門。誰知別人就不識得他了。」


  秦傕這人腦子裡裝的什麼,旁人很難理解,衛子楠也沒再問,匆匆跨出太子府的大門。


  霜華小跑去前頭,牽過來一匹馬:「正好在街上遇到熟人,奴婢借了他的馬。只是奴婢不會騎,差點半路上摔死。上南大街人多,馬車怕是行不過去,王妃不如騎馬先去,奴婢隨後就到。」


  「嗯。」衛子楠翻身上馬,馬鞭子一揚,策馬而去。


  秦傕被打,不論什麼原因,她這心裡竟隱隱約約覺得不通泰。再又因為事關程氏,她恨不得長了翅膀飛過去。


  今日陽光舒爽,上南大街果然很多人出來走動,又因有架打起來便更是熱鬧。


  程松左手邊是衙役,右手邊是那被揍破了嘴角和眼角的窮酸書生。他撒了一通氣,又因為衙役奉承於他,初初嘗到了權貴的好處,心情正好。


  旁邊的人還在議論那書生究竟是不是恆王。有說是的,有說肯定不是的。


  恆王經常在街上溜達,衙役自然也見過恆王,曉得恆王白面俊俏,是少見的美男子,可這書生面色青黃,雖然沒有被揍腫了臉,但嘴角眼角皆破的狼狽樣兒,哪裡像個王爺。可既然有人說是恆王,他就當眾將此事解決好了,反正帶回去交給上頭的人辦,他就拍不到新任集曹的馬屁了。於是火速命人去恆王府問個明白,就說有人冒充恆王,壞恆王殿下名聲。若是恆王府回話,確實是假冒,也可讓程大官人再揍一回出出氣。


  這會兒,誰也不慌。只等著恆王府來人,當眾戳穿這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冒充恆王的人。要知道,就是被打死,皇親國戚的名頭也不是你能借來擋拳頭的。


  倒也沒等一會兒,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遠處有人驚呼。


  「我的青天大老爺,是恆王妃親自來了!」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只見一人一馬疾馳而來,馬上英姿颯颯身著男裝的女子,不是英美的恆王妃又是誰。


  衛子楠勒馬停住,因跑得太急,馬蹄騰空而起,差點一蹄子踩在程松腦袋上。


  那衙役趕緊衝上去混個臉熟,滿臉諂媚:「哎呀,竟然驚動了恆王妃,罪過罪過。您瞧,冒充恆王的人就在這兒,您看怎麼處置。」


  冒充恆王?衛子楠不明就裡,先翻身下了馬來,剛看清楚那衙役手指的方向,就看見臉黃了一層,差點鼻青臉腫的秦傕迎面撲過來。饒是她身手靈敏,看到這種情景,也會忘了躲開的。


  結果,被他一頭撲到懷裡來。


  「夫人,救我!」


  秦傕死死抱住她的腰,像是急於尋找保護的小孩子。


  當場,嚇呆了一堆人。


  冒充恆王也就罷了,還敢撲到恆王妃身上,這不是非禮嗎!


  衛子楠身量高,本就只比秦傕矮了一兩寸,這樣被他抱著姿勢倒是不難受。只是大庭廣眾的……她渾身僵硬,最後竟鬼使神差地拍拍他的背

  「怎麼回事……」


  秦傕差點激動地哭了,轉身指著衙役和程松,憤憤然開始告狀了:「本王出來逛個街,曬個太陽,不想竟遭受此等無妄之災。這王八蛋,自己弄碎了玉鐲子,非要怪是本王弄碎。若真是本王弄碎的,本王眼睛都不眨賠他十對都使得。哪知本王只說他弄錯了,他就對本王下這等黑手!」他越說越激憤,又指向那衙役,「還有這龜孫,上去就拍一個還未上任的小小集曹馬屁,非說本王是假冒的,膽敢踢了本王一腳!」


  他悲憤說完,滿面殷切地看向衛子楠,只等自己媳婦兒給他討回公道。不過,他好像並沒有解釋為何會穿件破破爛爛的衣裳,打扮成個書生出來。


  當然,這是次要的,故而衛子楠也沒問,只在他話音剛落時突然間滿面殺氣,拔劍而出:「毆打王爺,不知者不罪,明知以下犯上,竟依舊行兇,犯的是死罪一條。本將軍今日就先宰了你,以正國法!」


  國法是什麼,國法當然不包括恆王妃可以私自殺人。但誰又能攔呢?她就是只老母雞,恆王成了小雞兒,被她護在羽翼下。你要傷她小雞兒,她跟你拚命——當然,這是看客們以為的。


  不過轉瞬之間,竟然生了這等變數,程松嚇得跪地求饒,百般不思其解,愣是不明白恆王殿下沒事兒扮個書生出來做什麼。


  「王妃饒命,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衙役也嚇得跪下地去。恆王妃是嗜血好殺之人,那二十萬高北大軍便是最好的例子,誰都沒法自欺欺人,傻子才會相信恆王妃一朝嫁人作了人、妻就能轉性子。


  今日理站在恆王妃那邊,她就算當真血濺上南大街,誰又能將她怎樣,指不定皇帝陛下還要褒獎她維護天家之威,處事果敢。


  眼見衛子楠的劍就要劈下去了,程松突然一個勁兒磕頭,嘴裡大聲吼著:「王妃娘娘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是衛夫人的外甥,咱們也算是親戚!今天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我要是知道那是恆王殿下,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啊!」


  原來是衛夫人的外甥,大夥盯著的那把劍堪堪停在程松脖子旁邊一寸處,無一不驚出一身冷汗。想那衛夫人本就苛待過恆王妃,這倒霉蛋還把衛夫人搬出來說事,不知恆王妃會如何決斷。真要是砍下去,恆王妃和衛夫人這仇可就算徹底結大了。


  原來是程氏的外甥。衛子楠冷冷哼笑,劍停在那處沒有收回來的打算,也沒有繼續砍下去的意思。


  「你是我母親的外甥,呵,倒是說得上是親戚。」


  程松連連附和:「是是是!」他習慣性地要點頭,不想剛有點小動作,就被那劍鋒嚇得僵硬了脖子。


  「這麼說,你打我夫君之事,就這麼結了?」


  這還是第一次從衛子楠嘴裡聽見「夫君」兩個字,秦傕不經意間,嘴角爬上笑意。雖然知道媳婦兒不全是為他出頭,給程氏做對的成分佔了大半,但他的心情可謂是好得不能再好。


  「不能這麼結了!」衛子楠一問之下,卻是秦傕站出來,「難道夫人看岳母的面子,就不看父皇的面子嗎。」


  此話甚有道理。若是饒了程松,天家的臉面往哪兒擱,程氏區區誥命夫人,難道她的臉面足夠讓恆王憋下這口氣嗎。雖是岳母,可恆王乃是天潢貴胄,哪裡能容人隨意踩踏尊嚴,到頭來還不是丟的皇帝的臉。


  「王爺說的是,若是輕饒。怕會有人當我不把皇家看在眼裡,親族大過皇族,反而連累了母親。」


  程松一聽,又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嚇得涕淚橫流:「我是朝廷命官,便是要殺,也要先經審理,恆王妃殺了我事小,麻煩事纏身事大啊!」


  衛子楠轉回頭看向拽著她一條胳膊的秦傕,面露難色,卻笑得狡詐:「那王爺說,又該怎麼辦。」


  「先卸他一條胳膊!」


  衛子楠的劍,應聲往下挪了數寸,懸停在程松的左胳膊上:「正好,我還沒試過這把劍是不是削鐵如泥。被御賜的赤鱗劍砍斷胳膊,也是你的造化。」


  當街施暴,是有些不妥,可那衙役豈敢阻攔,只恨自己拍錯了馬屁。程松不得相助,腦袋瓜子轉得飛快。這回不光身子抖,連聲音都抖得快聽不清了。


  「求恆王妃饒命啊,我是家中獨子,將來還要扛起整個程家。沒有胳膊,我怎麼扛起程家啊!求王妃網開一面,饒過我這次吧……」


  衛子楠的劍忽然動了,刷刷兩聲,舞出兩朵劍花。之後清脆一聲響,她已收劍入鞘。


  因為是獨子,就這麼算了?


  「面目殘缺者,不得為官。」


  程松頓時感覺被抽了口氣走,沒想到自己就這麼撿回一條命。待到恆王妃轉身,這才感覺臉上有熱流劃過伴有生疼,用手一摸,赫然見滿手的鮮血。


  原來,不過眨眼間,恆王妃收劍之前,竟在他臉上劃了條兩寸來長的猙獰傷口。自古以來,除武將,身體殘疾,面目不堪者不能為官。想到只是被斷了官路,程松反倒高興壞了,沒想到此事竟就這麼結了。


  可他哪知,在他背後,為他百般操心,在他身上投注了希望的姨母若是知道,定會一口氣不來,暈死過去。


  衛子楠將秦傕扶上馬背,自己亦上了馬,居高臨下對那衙役吩咐:「今日是非錯對,百姓皆是見證,你將他押回衙門,如實上報。」


  那衙役忙不迭滿口稱是,剛鬆了口氣,以為已經逃過一劫的程松,卻眼前一黑,栽倒在地,終於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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