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今兒告訴你,我老頭子還是昨個的話,你要是懂妥協、知進退呢,大家好好合作,你要是不知好歹,那也別怪老頭子我不客氣,下黑手了……別以為你在百林縣,不歸我管,我就真拿你沒辦法了,實話告訴你,陳賓他舅只是我戰友中的一個,只要我想,別說是東林省了,就算是北方,我都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陳賓的臉已經青了……
這特么的跟昨晚說好的不一樣啊!他這個中間人,是來說合,讓兩邊各退一步,別真鬧得不可開交,絕不是來替黃霸王坐鎮,看他打壓夏翎的!
夏翎已經忍無可忍了,氣得渾身直哆嗦,緊握著的玻璃杯,啪的一聲恨恨的摔碎在地!
「好!好!果然好得狠!我總算是知道,什麼叫做土匪作風了!達不成目的,就準備以勢壓人,還想讓我吃不了兜著走……我倒要試試看,我夏翎怎麼被你折騰得走投無路了!」
夏翎咬牙切齒,氣得眼圈都紅了,先是掃視了一眼黃霸王胸有成竹的模樣,又看向陳賓,「還有,陳市,你果然深諳卸磨殺驢的道理,我夏翎的利用價值還沒完呢!真以為我不敢跟你撕破臉皮了?!怎麼著,這是打算替你那個老鄉好崔雲,來找我報仇了?」
陳賓苦笑不已,有心解釋,可黃霸王明擺著坑他呢,哪會給他解釋的機會?
而旁邊的何敏,臉都綠了,懷疑的看向陳賓和黃霸王。
仰仗著那幾個好戰友的拂照,黃霸王這些年順風順水慣了的,還真是第一次被人當眾摔了杯子,尤其還是個他瞧不起的黃毛丫頭,就跟被人當眾打了臉似的,哪受得起這份惡氣?!
當即,黃霸王的笑容也維持不住了,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蹭的一下子站起身,指著夏翎鼻子怒聲道,「姓夏的,你可別不識抬舉!老頭子我今兒坐在這,是看得起你!等我動手了,我怕你哭著跪下來叫我爺爺都來不及……」
陳斌真心快給黃霸王跪了!
他只是礙於情面,被自家舅舅逼著當和事老的,以前雖然知道黃霸王作風霸道了點,可哪知道這老貨已經囂張到無法無天了啊!就算夏翎只是個普通的商人,黃霸王坐在如今這個位置上,也沒有指著人家鼻子罵的啊!
更何況……陳賓暗暗看了一眼夏翎邊上始終未曾做聲的陸錦年,心裡叫苦連天:今兒在場坐了這麼一位祖宗,你指著鼻子罵人家媳婦,泥菩薩都得氣活過來了!
夏翎被氣得竟然有些無話可說了,要不是看對方年紀大了,她今兒真恨不得拿杯子砸人!
旁邊的陸錦年,饒是教養再好,也徹底忍不住了,手死死的攥住酒杯,俊美的臉上一派冰冷駭人,似笑非笑的看向陳賓,「……你要不要給你舅舅打個電話?好歹我出手,不可能只針對這麼一個小角色吧?」
言下之意,趕緊讓你舅舅跳出來當替罪羔羊!
不然,他陸錦年出手,就拍死一個小破地方的土皇帝,那多丟面子啊!好歹得懟死一個分量足夠的人物吧?
陳賓已經額頭上呼呼冒冷汗了,真要是他老舅為了這麼一個混賬玩意而出了岔子,還給家裡招了這麼個閻王……不用別人,外祖就能掐死他!
而黃霸王,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瞧見陸錦年開了口,不由得嗤笑了一聲,「一個吃軟飯的小白臉罷了,給人家當倒插門女婿,自家婆娘在外面拋頭露面、丟人現眼,他不知道修理教訓,現在倒特么的裝得像個男人了……」
陳賓的臉色那叫個精彩!
陸錦年根本就沒搭理黃霸王這個炮仗,只是淡淡冷笑著看向陳賓。
陳賓被看得越發心虛。
「……我以為,陳賓,你會是個聰明人的。」陸錦年意有所指的說了一句,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陳賓,倏爾起身,「抱歉,內子身體不適,失陪了,今晚酒宴會有雲生、廣生和江晨作陪,請恕我們二人失禮,先行告辭了。」
說完這話,陸錦年拉起夏翎的手,起身就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得背後黃霸王爽朗得意大笑了出來,「哈哈……果然我說得對吧?就是個沒卵的慫貨!」
夏翎磨牙,倏爾停下腳步,轉身走回酒桌,直接將被黃霸王霸佔的那瓶回春醉拿走了,這才挽起陸錦年的胳膊,揚長而去。
撕破臉皮鬧成這樣,主人家憤而離席,只留了幾個下屬作陪,何敏有些惴惴不安,暗暗看了一眼剛復婚不久的丈夫,卻注意到,陳賓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唇形彷彿在仔細回味剛才陸錦年臨走時說的那兩句話,而黃霸王好像是存心來噁心人,把主人氣跑了,他也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吃得越發痛快了。
回去冷靜下來了,夏翎終於察覺出,今兒這事似乎有點不對味了,昨個晚上她雖然被氣得夠嗆,可黃霸王言辭中,到底存留著幾分餘地的,今晚在酒宴上,他出言諷刺、教訓、倚老賣老,有點更加像是在……挑釁?
對!就是挑釁,刻意出口傷人,刻意激怒他們夫妻倆,可這樣做的話,除了激怒他們,又能有什麼意義?
夏翎有點想不透了。
「還沒想明白嗎?」陸錦年洗完了澡,下身圍著條浴巾就出來了,一邊用毛巾擦拭著頭髮,一邊看向夏翎,「黃霸王只是一枚棋子,重點是在陳賓身上。」
「陳賓……」夏翎反覆琢磨了片刻,腦海里猛地靈光一閃,「今兒晚上,被坑得最慘的是他!」
陸錦年含笑點頭,狀若無事的道,「陳賓的外祖家姓石,是近幾年才靠著姻親關係而崛起的新貴家族,在我沒離開陸家之前,石家曾暗中多次向我投靠,但被我拒絕了……這事,陳賓所在的陳家還不知道。」
「石家故意在用黃霸王挑撥你和陳賓之間的關係?!」夏翎徹底明白過來了,「恐怕從一開始黃霸王糾纏不休,那就是石家的圈套吧?我跟黃霸王的關係緊張,陳賓舅舅再以昔年戰友照顧為由,讓陳賓出面從中說和,等真的將我拉入局中,黃霸王卻翻了臉,故意挑起我的怒火,想讓我們遷怒於陳賓的身上,我和陳賓的合作,勢必會因為這次的事情而跌入谷底,甚至讓你出手報復陳賓,趁機捅陳家一刀……」
石家想投靠陸錦年,被斷然拒絕,如今作為姻親的陳家卻暗中跟陸錦年有了往來……石家能咽得下這口氣才怪!他們得罪不起;陸錦年,難不成還設計不了一個陳家嗎?
「石家昔年倚靠著陳家,如今卻將陳家當成了踏腳石,所謂姻親……不過如此。」陸錦年含笑搖了搖頭,「可惜了,陳賓早年跟石家舅舅關係特別好,不然這次也不會冒著得罪我們的風險而將黃霸王拉了過來……恐怕他如今也是當局者迷,萬萬想象不到,他最信賴的舅舅會用這種陽謀坑他。」
「那……」夏翎遲疑,「我們該怎麼做?」
「為了平息我的怒火,黃霸王這枚棋子最後肯定會被犧牲掉,所以,不需要我們出手收拾他。」陸錦年慢悠悠的將毛巾扔到塑料筐里,「至於陳賓嘛……那就看你的意思了。」
夏翎挑眉。
「如果你覺得心裡慪火,那就放棄陳賓這個靠山,不是還有個後補的嗎?高家那群人,可是望眼欲穿的等你去抱大腿呢;如果你覺得還可以再給陳賓一個機會,那我們就繼續用他……反正經歷了這麼一次,陳賓想必也有了教訓,再不敢耍這套了。」陸錦年毫不在意的解釋道。
夏翎想了想,「這樣吧,再過些日子就是中秋節,到時候我給高靖打個電話,順便送點節禮過去,陳賓那邊……先晾著再說吧,也得給他個教訓了。」
「聰明!」陸錦年伸手拍了拍夏翎的腦袋。
「討厭,別拍我腦袋……」
小夫妻倆吵吵鬧鬧,倒是徹底把之前的憤怒和不開拋在腦後了。
第二天上午,夏翎正吃早飯的時候,夏雲生正好從外面進來,謹慎的道,「小姑,今兒一大清早,陳市和何姐就走了,說回去有事,過幾天專程來給你賠罪。」
夏翎輕哼了一聲,暗中嘀咕了一句,「腦子轉得倒是挺快的……也不知道是真的意識到了被坑了,還是回家找智囊去了。」
「昨晚你和小姑父走了不大一會之後,酒席就散了,黃霸王特意把桌上的剩菜全都打包帶走了。」夏雲生又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似乎生怕自家小姑被氣出個好歹來。
「嗯,知道了。」夏翎平淡的應了一聲,絲毫不見怒氣,好像昨晚的那場暴怒只是一場夢境般。
夢醒了,氣也消了。
夏雲生越發不安了起來,「小姑,這……昨晚的事,不會出漏子吧?畢竟,那個黃霸王的人脈可不是吹牛,你又拂了陳市的面子,我怕……」
「我明白你的意思,」夏翎用紙巾擦了擦嘴,抬頭看向夏雲生,「昨晚的事,沒有那麼簡單,我們只是被捲入了兩個家族的爭鬥里,你不用太過擔心,不管最後誰勝利了,都不會真的拿我們如何,我們坐山觀虎鬥便是。」
夏雲生聽得雲纏霧繞的,不解的看向夏翎。
夏翎揚了揚眉梢,淡定的解釋道,「這樣說吧,黃霸王昨晚故作那般姿態,實際上受人指使,目的不在於我,而在於陳賓,懂嗎?不懂也沒有關係,反正這是上面鬥法,跟我們沒有多大關係……你只要記得,誰也動不了我們。」
「是……因為小姑父嗎?」夏雲生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是因為小姑父,所以黃霸王才用嘴威脅我們,實際上他也只能動動嘴了,不敢當真採取實際行動?陳市那麼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還有何姐素來那麼高傲的態度,全都是因為小姑父,才對我們一個小小縣城裡的小公司敬重有加?」
夏翎頗感意外的看向夏雲生,好笑的問道,「你怎麼會聯想到這個?」
夏雲生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髮,「昨個陳市和何姐到的時候,他們原先雖然對我態度不錯,可到底還是高高在上的,可看見小姑父出來了,他們夫妻倆臉色都變了,主動上前跟我小姑夫握手,態度里很明顯的帶著幾分敬重;而黃霸王……我昨晚特意找了兩個消息靈通的,打聽黃霸王的事,他們說,黃霸王一般說的少、做的多,真被他盯上了,他只會派副手跟你談判,談不攏就直接找人施壓了,哪裡會磨磨唧唧的放狠話?」
夏翎滿意的點了點頭,「果然是鍛鍊出來了,你分析得不錯。」
這就是不否認夏雲生猜測的意思了。
夏雲生眼前一亮,好奇追問道,「小姑姑,我小姑父家裡到底是幹啥的呀?連陳市都得對他那麼個態度……虧我之前還以為,陳市當我們靠山,是因為看重我們產業園的發展潛力,想給他自己搞政績呢!現在回想起來,我們當初就是幾個鄉下農戶,哪裡值得人家另眼相待啊?人家分明沖的是小姑父……」
「得啦!」夏翎好笑的擺了擺手,「趕緊滾蛋去幹活,別那麼八卦!你自己心裡清楚就得了,別跟人說。」
「哎!知道了!」夏雲生挺直了腰桿,得意洋洋的晃悠了出去。
打從這一天過後,日子似乎恢復了古井無波般的平靜,別說是有人來找麻煩了,就連偶爾來上門以參觀為名、實則打秋風的那些縣裡「小鬼」們,都徹底老實了下來。
眼看著中秋在即,桃溪產業園再度貼出了臨時招工啟事,夏翎正忙活著準備D區果林搶收時,隔壁松麻縣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在松麻縣當了十多年土皇帝的黃霸王,提前「被」退休了!
二把手被調職到其他地方,三把手被調去了婦協養老去了,而許久未見的陳賓再度登門,不同於上一次來時的兩手空空如也,這次來了,手上拎著不少特供品之類的東西,大包小包的,裝了半車。
他來的恰恰是中秋前一天,不巧的是,當天夏翎已經帶著產業園產出的農副產品進了省城。
聽說夏翎去拜訪省城領導時,陳賓本就不安的臉色,頓時越發難看了,心裡暗暗苦笑不已,知道夏翎這次是真的被自己激怒了。
可人家是陸錦年的妻子,偏偏有那個甩臉子的資格。
只要有陸錦年這個財神爺在後面坐鎮,任誰都會給她幾分面子。
想了想,陳賓到底是將東西留了下來,還特意叮囑夏雲生道,「麻煩等你小姑回來的時候,你跟她說一聲,就說我們陳家跟石家已經撕破了臉皮,這陣子之所以沒有過來,是在跟石家撕扯這次的事情……我過幾天會再來拜訪的。」
「那您慢走……話我肯定代到。」夏雲生笑眯眯的應聲道。
將人送了出去,夏雲生這才看到被留在警衛室里的滿地禮品,心裡一片複雜,既覺得震撼,又有點不是滋味……
哪怕是關係不錯的朋友,登門拜訪時,拎點水果、禮品之類的意思一下,好歹也是個禮節,相應的,主人家也肯定好酒好菜的招待客人,這是夏國最起碼的交際禮節。
夏翎每次都是按照最高標準招待陳賓夫妻,又何曾見過他們登門時帶著點禮物而來?哪怕只是幾個蘋果和橘子,那也叫個禮數周全,他們夫妻倆過來,哪次不是空手而來?臨走時,夏翎還得大包小包的給他們準備些土特產?
說白了,還是人家看不上眼,覺得你身份不夠跟他們平等交往!
如今惹怒了自家大BOSS的小姑父,他們倒是縮起腦袋老實了,規規矩矩的按照禮數來,不敢有半分差池……嗤,早特么的管幹嘛去了?
夏雲生心底原本對諸如陳賓這樣的上位者們,到底存有濃重的敬畏之心,可如今陳賓的做派,卻讓他心裡的那點子敬畏,徹底坍塌湮滅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濃濃的自信心……原來這些上位者們,也不過如此!
夏雲生重組著三觀,日子也一天天的過去,中秋節果林豐收,連套種的林下中草藥也一起收穫了,十一期間碧粳米稻田豐收,十月中旬,收割牧草,截留大部分連同粉碎的稻桿一起投入青貯窖中密封發酵,留作冬天的飼料。
從中秋節往後到上凍前夕的這段期間,夏翎忙得馬不停蹄,陳賓期間又拜訪過兩次,夏翎忙得灰頭土臉的,哪有功夫跟他扯皮,碰了個軟釘子,夏翎連見都沒見他。
這麼個態度,只能代表著一件事情:夏翎,亦或者是陸錦年,對這次事情的處理結果,並不滿意。
你們陳家和石家鬥法,拿我們夫妻當棋子,現在只扔出一個黃霸王當替罪羔羊,未免也太沒有誠意了點吧?
一而再、再而三的碰釘子,陳賓的心緒越來越低沉,他也知道家族的誠意不夠,可是……這次的事,其實就是個雞毛蒜皮的小陰謀罷了,雙方都沒有什麼損失,頂多是陳家警覺起了石家,兩家扯扯皮嘴子,哪裡會真的因為這點子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爭得你死我活、傷筋動骨?
於陳賓而言,他個人私心是想做出點誠意,至少跟夏翎緩和關係的,可沒有家族的支持,他又能對自己的親舅舅如何?
家族,既是助力,也是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