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驚鴻時
一團團火球被噴出,一股股熱浪湧來。
火球不斷燒化水泡,離久姚越來越近,她在滾燙的溫度下冷汗涔涔,用盡全力繼續凝聚八方水汽,再形成新的水泡,艱難阻擋火球的推進。
火光獸們發現一時間燒不到久姚,暫停了一瞬,立刻改變策略。其中五個兇殘的忽然聚集到一處,從同一個方向同時噴出火球。
久姚倒吸一口氣,忙調動水泡去抵擋,可接著又來幾隻火光獸加入猛攻,剎那間十幾個火球疊加在一起,一路突破所有水泡。電光火石之間,久姚只看見被燒化的蒸汽將她的視野完全模糊,同時火球鋪天蓋地的砸向她全身。她在恐懼中被伊摯按了下去,頭暈目眩的又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完全不知道下一刻是否會死在火球之下。
「阿久!阿久!」伊摯就在耳邊喊。
久姚摔得渾身疼痛,腿好像也扭到了,她在天旋地轉間努力讓自己清醒,忽然就覺得周圍涼了下來,熱浪好像瞬間就退去,一陣清涼的風打著旋撩起她的髮絲。
久姚撐起身子仰頭,望著眼前突然多出來的一人,訝道:「岷山君?」
伊摯頓時鬆了口氣,趕緊扶著久姚站起來。他們站在虞期的身後,久姚訝異的望著他的背影,驚懼的心漸漸找回平靜。虞期來了,他們就安全了,久姚的精神鬆弛下來,疲憊的站不穩,歪倒在伊摯肩頭。虞期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依舊冷漠的像是遊離在世界之外,卻讓久姚恍然發現,原來,他比她高了很多,像一道山峰那樣安全。
在虞期出現的同時,方才那些火球就被摧毀,虞期輕而易舉的化解了火光獸的攻擊,強大而充沛的靈力給火光獸帶來極強的壓迫感。
它們紛紛發出不甘的吼聲。
虞期冷冷言道:「殺了你們同伴的人,是我。」
久姚一訝。
「想復仇?那便沖我來,為難他們兩個普通人算什麼。」
火光獸們更為忌憚,相繼後退。
虞期道:「神州大地上有多少人千方百計想要得到你們的皮毛,若不是你們遠在南海炎洲的火山林里,怕是早就被人獵殺乾淨了。自己都處境兇險,還不知道安分的留在炎洲,非得給人當炮仗頭使?只怕下場就和你們那同類一般,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久姚又是一訝。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炮仗頭?
「還不退走?!」虞期驀然吼道,驚得火光獸們頓時發不出吼聲,把久姚也嚇得瞪大了眼睛。
虞期威脅,眼底似淬了冰,「再敢出現在我跟前一次,我就把你們的皮毛全織成火浣布。另外,回去告訴指使你們的人,想跟我打招呼就親自出來,別再派些無用的小卒挑戰我的耐性!」
火光獸們已經發不出吼聲了,甚至相繼嗡出驚怕的嗚咽,連後退的動作也顯得戰戰兢兢,四條腿都像是麻的。
虞期睨著它們,不再言語,火光獸們一隻接一隻退去。刺眼的火球不再出現了,整個荒野重新被月色籠罩。月光如南海銀色的砂礫似的,光滑細膩,在虞期的輪廓上落滿一圈薄屑。伊摯施禮道謝,低聲喚了有些出神的久姚:「阿久、阿久。」
久姚訝異的凝視虞期,「岷山君,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這些火光獸是……被人指使的?」
虞期道:「不單單是它們,還有之前指點你來岷山的朱厭,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想達成什麼目的,但他一定是沖著我來的。」
「你是不是得罪過什麼人?」
「你覺得,一個一千七百多年都守在雪山裡的人,能得罪到誰。」
「那為什麼……」
「祈願神石。」虞期淡淡說了這四個字,沒再說了。有些事跟她沒有關係,她也不該知道太多。
久姚仍有些愣神,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虞期回答,卻見他忽然靠近到面前,抬手往她的袖子里伸。
「虞期……」久姚嚇了一跳,慌的把虞期名字都給喊出來了,他的手在她袖子里極快的一掏,就將一束火光獸的毛掏了出去。
虞期收回火光獸的毛,又撿起久姚方才弄掉地的火浣布,找了棵樹坐下,從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對獸骨針,繼續編織火浣布去了。
瞧見這一幕,久姚依舊控制不住堵悶,怨道:「如果不是你非逼我殺了那隻火光獸,也不會有後面的事。」
虞期眼也不抬的道:「是你要將火浣布帶在身上的,引來火光獸,反倒怪我?不過,若你有我這般法力,倒是可以有恃無恐的帶著。」
「你……」
伊摯忙用眼神勸住久姚,低聲說:「奔波了一天,阿久你也很累了,早些休息。」
看在伊摯的面子上,久姚悶悶點頭。
儘管虞期救了她和伊摯,可久姚就是不願道謝,怎麼看都覺得這事的根源是虞期惹的。她拉著伊摯,找了個離虞期很遠的樹,坐下歇息。伊摯把獸皮毯子給久姚墊在身下,又用一件大衣把她蓋好,確定妥了才考慮自己。
比之伊摯的體貼和謙遜,虞期的冷漠,頗令久姚不耐。
一夜無夢。
天亮久姚醒來,睜眼就看到虞期還在編織火浣布,織了沒幾針后,忽然就收邊結束,把獸骨針收回到袖子里去了。虞期展開織好的火浣布,抖了抖,織物呈現出衣服的形態。久姚瞅著,覺得這衣服好像織小了。
「醒了?」虞期瞥了眼久姚,「將這火浣布拿去穿上吧,我已經在上面加持了法力,不會再引來火光獸。」
久姚愣住。
虞期便將火浣布往伊摯懷裡一丟,「拿去,叫她穿上。」
伊摯從容的就將火浣布雙手遞給久姚。
久姚皺眉,「我不想穿。」
伊摯勸道:「這畢竟是能防火的寶物,今後要是遇到火災,有備無患。」
「可是,看見它我就不舒服,它會提醒我曾經親手殺死一條性命。」
「阿久,據我知道的,火光獸可以控制自己的火焰溫度,所以你在岷山碰上的那隻火光獸並不無辜,它本來就想要燒化岷山的雪。你要是不除掉它,遭殃的就是岷山的飛禽走獸了。」
「伊摯哥哥……」
「相信我阿久,我的推斷不會錯。」
久姚有些心虛,接下了火浣布,看了眼虞期,不自在的說:「謝、謝謝岷山君。」
望著久姚去找地方穿火浣布了,伊摯好笑的輕嘆,給虞期賠罪:「阿久她有時候愛一根筋,岷山君不要怪她,我替她向你賠不是。」
「我沒有怪她。」虞期上下掃了伊摯一遍,「你是塊大才,可惜出身古怪了。」
「岷山君何出此言?」
「我在有施氏閑來無事,聽了不少關於你的事。你的生母居於伊水之上,是個採桑養蠶的女奴。你生母分娩之前的一天夜裡,不知哪個泄露天機的神人託夢告知她,他們村落里搗米的臼會不停冒出泉水,她必須朝東逃奔才能躲過一劫,務必不得回頭。隔日你母親發現臼內果然水如泉涌,立刻通知了四鄰向東奔逃,途中卻忍不住回看了一眼。那村落已成汪洋,你母親也因違背了神人的告誡,身子化為一棵空心桑樹。恰逢有施氏的採桑女路過,聽見空桑中傳來嬰孩的啼哭,便將嬰孩帶回去,養在膝下。因這嬰孩的生母來自伊水,嬰孩便姓伊,後來跟著他的養父學習廚藝,成為有施氏的家用皰人。」虞期輕笑:「我說的對嗎?」
伊摯還未答,就聽草叢裡一陣小跑聲,見是久姚邊跑邊道:「伊摯哥哥從小就沒見過親生爹娘,他很可憐,你就不要問了。」
「從小沒見過親生爹娘,就叫可憐么?」虞期低不可聞的喃喃,還是被伊摯聽到。伊摯剛要說話,又聽虞期道:「你既然出生不凡,日後定有一番過人的作為。你做得了大賢,也會扮演一個諜戰陰謀家的角色。」
伊摯面無波瀾,微微一笑。
久姚則怨道:「你不要這樣說伊摯哥哥,他貼心、坦誠,怎麼會和陰謀家搭邊。」
虞期冷笑著嗤了她一句:「天真。」
「你……」
「阿久,別放在心上。」
「伊摯哥哥……」
「沒事的,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