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蘇伴星自白
看離睡得並不舒服,蘇伴星便想著還是把他挪向裏間的大床上吧。蘇伴星先天不足,體質孱弱,常年臥病在床,所以腿部肌肉一直不發達。再加上受了傷,行走更加困難。雖然有些困難,但總算能做些什麽,他很歡喜。
推開幾乎與雪白的牆麵融為一體的白色木質門,便看見一張大大的可容四人的公主床,奶白圓床柱,鵝絨蠶絲被,床頭的雕花呈對稱式設計,精致和諧。沒有其他多餘的裝飾,床的對麵是一個大大的青蘋果圖案,值得注意的是,這個蘋果右上邊卻了一口,真是奇怪。
同樣蘋果綠的吊頂床幔,從四個床腳伸發攢至頂端,結成一個大花結,顯得豪華甜蜜。這種樣式的床,他還是第一次見,雖然精致非常,但總覺得有點……女孩子氣。不過鬆鬆軟軟的床墊很高很厚,連被子都是蓬鬆鬆的,睡上去應該很舒服吧。
繡戶慵開,香印成灰,離睡得很熟,扶入流蘇猶未醒。傍珠簾散漫,垂垂欲下,更生困意,所以被扶到床上沒多久,他就又睡著了。幫他掖好被角,卻不想一個不穩,打翻了一個精致的銅絲鎏金胭脂盒,哐哐哐幾聲脆響,嚇得他冒了冷汗。扭頭看向門裏,離小小的翻了個身,被子裹得更緊了。他不禁好笑,這是怎麽了,他一路血雨腥風地從惡魔手上逃出,竟礙於這幾聲響動?
離沒醒,廳裏睡著的小嶽可就說不定了,想到這兒,他不禁加快了步子,直到看到那一抹白衣,他才鬆了口氣。小嶽斜臥在斑馬紋毛地毯上,白紗輕籠,粉凝酥寒,小嶽也是一副朦朦朧朧的樣子。鬆了口氣的同時,他也疑惑了,自己照顧離,是因為把他當做了自己的夥伴。而小嶽,不過萍水相逢,何必如此?
難道這就是自由的生活?為一點小事兒擔心,為幫到別人而歡喜。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百般算計。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一直追求的自由?
陽光透過紗帳照到斑馬紋地毯上,可能有些刺眼,小嶽有些惱兒地顰眉。看著他自然而然的動作,蘇伴星笑了,沒來由的想要相信眼前這個少年,就像當初與他對視的時候一樣。當初他肯收留他,是出於同情,也是出於好奇。
“掌櫃的,我可以不住店,可是我的坐騎它受不了,能不能幫我照顧一下它?”
有誰在自己累得不行的時候,還惦記著坐騎?
有誰是為了獸族而去苦苦哀求?
最讓人奇怪的是,明明一張普普通通的小臉,看著看著,卻好像花非花,霧非霧,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這樣的臉,很容易就讓人忽略,或者忘記。
可是遠而望之,少年的靈台皎若太陽,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想來必是坦蕩磊落之人。他的發絲雖有玉玨束著,卻並未夾緊,餘下的隨風飄散,沒任何束縛,黑亮柔滑,瀟灑自如。
“真的可以與你們一起嗎?”少年定定地看著自己。尤其是濃密的睫毛下一寸秋波,隻一眼,就再也移不開視線。星光瀲灩,明豔無比,千斛明珠覺未多。那就是希望,是信任的力量嗎。
少年整個眼眸中倒映著他的身影,他的眼裏又何嚐不是盛放了他呢?有的人,隻一眼,便仿佛經曆了千年。男子的心頭不禁湧上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甚至願意為這眸光沉湎其中,一生相隨。不由自主地,他微微點了點頭。
這樣的人兒,有誰說他不特別呢?即使他沒有天人之姿,沒有宏圖偉業,也沒有爭逐天下的宏偉抱負,一片真心,足矣。
本來說出幫他的話時,便有些後悔,想起自己還在逃亡中,那有什麽能力幫人。但此時他卻有些慶幸遇到了他,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才相處一會兒,連話也未曾說上兩句。他非但不排斥他,反而很想與他親近。仿佛有他在身邊,生活才真實,才溫暖。
蘇伴星俯下身,一邊擋住那些攪擾小嶽睡覺的陽光,一邊凝視著眼前的少年,如果說是那對眸子惑人,明明已經閉上了眼,為什麽還這麽誘人?
一張髒兮兮的小臉,看起來像是蒙了一層油,鼻尖可以看清坑坑窪窪的毛孔,細細密密的汗毛,還有幾點紅痘。濃密的眉毛,雜亂的堆在額上,唯一吸引人的美眸,也因此生生地扣掉幾分。眼前這個人明明一點也不講究,一點也不清爽,可那粉粉嫩嫩的小嘴微微一動,就好像扯著他的心一般,微微蕩漾,漣漪滿塘。
真真是——東風嫋嫋泛崇光,如何能守得春來到。他日獨自索春憐,而今覷著東風笑。天真要與此花爭,是伊占得春多少。
就這樣看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四周越來越亮,蘇伴星醒悟過來時,二人四周已是白光映堂,耀不可直視,這才覺得腿腳有些酸麻,忽覺得二人的姿勢頗為曖昧,不禁羞紅了臉。四周這麽亮,若不是自己替他擋著,小嶽一定會醒來的吧。思前想後,還是挪到床上為妙。
蘇伴星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身子,卻覺得他的身體好涼好涼,就像山間幽泉,淒神寒骨,悄愴幽邃。心口翻江倒海,他突然很想用自己的一顆心去捂熱,這一片清冷。
手裏托著他就像托著天上的雲,連帶著他的心,都輕飄飄起來了。隔著薄薄的天蠶絲的衣衫和青色緞料,他可以感到自己的心髒不和諧的跳動,他可以聞見小嶽身上淡淡的香,若有若無的,但隻是靠近他,就能讓人覺得全身都舒爽。
因為小嶽說過不要吵他,所以蘇伴星的動作也越發輕柔。生怕懷中的人兒突然醒來,發現自己擅自主張,把他抱走。動作更是比扶著離的時候,更是輕了許多,慢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