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晉江獨家。
第41章晉江獨家。
正式進入夏日, 神都如同被架在火球上烤。即便太陽西斜,毒辣辣的餘暉依舊霸道地炙烤大地。
禦花園牆角處,太監小張子左右瞅著無人,先是將手裏東西放下, 然後伸手抹掉額頭汗水, 嘴裏念叨著:“這可真折騰, 大熱天, 老叫人這麽搬來搬去……”
話還未說完,頭上就被人重重敲了。小張子吃疼一聲, 正轉過頭想罵人,結果撞見來人麵孔,當即就半軟了腿, 趕忙陪笑:“何章何公公!”
“不要命了是吧?”何公公冷眼一瞥,小張子立馬跪下求饒:“何公公, 小的就是章就是手麻了,所以想歇歇——絕對沒有要偷懶!絕對沒有!”
“哼。”何公公哼了聲,顯然對於這些太監們的花花腸子,他再清楚不過了。
“放機靈點,眼下皇上可就在禦花園內。你偷懶事小, 這嘴巴要是不拴緊些,回頭掉了腦袋,可就別說何公公沒提醒你。”
小張子打了個哆嗦, 連連稱是。
送走何公公後, 他又認命地搬起腳邊的花盆。有些話不能嘴上, 但在心裏說總行吧?
這皇上也太能折騰人了!大清早的, 先是叫人將禦花園內的牡丹全都搬了, 過了晌午, 又下令說要全搬回來!
這搬來搬去的,到底為什麽!
他自然不知,何公公帶著人穿過遊廊時,身後的人上前諂笑:“公公,還是您體恤下屬。剛才那小張子如此嘴碎,幸好是您聽見了,若是旁人,指不定還要被打上幾大板子。”
何公公擺了擺手:“近來皇上心情不好,咱們做奴才的,不能為主子分憂就算,若還背後添堵,那可真是自己挖坑埋自己——”
“找死。”
“那是那是。”
二人下了遊廊,遠遠便見石亭。何公公當即站直身子,理了理衣領袖口,撫平所有褶皺,然後才低頭上前,進到亭中行禮。
“皇上。”
石亭周圍,太監們正風風火火將早上搬出去的牡丹又搬了回來。不過這時季,花盆裏剩的,也不過是些枝葉,早已不見姹紫嫣紅。
單手靠在石亭的男人目光仿佛沒有焦點,也沒有說話。
何公公上前,著人換下已經涼了的茶,又輕聲道:“剛才,惠王殿下去了趟禦書房,吵著要見您。”
聽到趙繼芳來找他,他總算動了動眼皮,“他說了什麽?”
何公公頓了下,才如實回答:“惠王殿下說要去感恩寺見寧玉師傅。”
趙春芳目光微凝,過了好一會兒,他擺了下手:“由著他去吧。”
去?
可那感恩寺裏,哪還有什麽寧玉師傅?
何公公暗忖,數日前羽林軍統領韓充說了,他親眼見著皇帝飛身上前,卻救不回那????道自願求死的身影。事後,他派人下海撈了好幾日,根本找不到屍首。
長寧海那堤岸極高,喬楚跌落後,他們立刻派了熟習水性的士兵下海。後麵又增派了大量的人手,一群人接連三天三夜在海裏搜,根本找不到人。
連屍首都不見。
根據那些擺渡的人講,長寧海表麵雖平靜,實際暗流湧動。人從那麽高的地方摔進海裏,極大可能被暗流卷走,又或者被底下吃人的惡魚給吞了,屍骨無存。
不過,皇帝並不相信。甚至過了這些天,如今長寧海附近還派有水兵一直下海搜尋。
何公公知道主子在想些什麽,可這人走了就是走了,就算再不願意,那位寧玉師傅也不可能從海裏重新走出來。
這些天,趙春芳處理完國事便到禦花園閑坐,單單就是這麽坐在石亭內,對著那些早已凋落的牡丹。
他原以為,經曆這樣的事,皇帝必然會勃然大怒。恰恰相反,趙春芳極為平靜,甚至平靜到令他有些害怕。
眼見落日西斜,一天又即將過去,何公公在旁邊勸道:“皇上,該用膳了。”
趙春芳恍然回過神,站起身。
皇帝近來不住永泰宮,隻在禦書房。他們才走近,就聽得前方又有吵鬧聲,一問,才知惠王殿下還在禦書房內。
趙春芳皺緊眉,轉身折返。
“哎,皇上。”何公公趕忙追上去。往日,趙春芳可疼愛惠王了,如今竟是連他的麵也不想見麽?
他細細一想,又覺得有跡可循。畢竟惠王見了他,必定左一句右一句的,都離不開喬楚。
著實煞心情!
趙春芳武將出身,龍行虎步,何公公在後麵跟著著實吃力。眼見他穿過禦花園,腳步卻還沒停下,仍是往前走。
何公公暗自驚訝,這前麵不就是……
東宮。
……
東宮裏頭住著太子。不過,是被廢的舊太子。
趙春芳踏入門口,庭前芝蘭玉樹,假山盆栽皆有細心打掃照料過的痕跡。就連空中,還隱隱飄散的夏花香氣。
他沒有騙太後,也沒有騙喬楚。對於自己的兄長趙傳芳,他確實吩咐過,日行起居飲食,皆不可怠慢分毫。除了……趙傳芳不得踏出東宮半步。
約莫是這東宮寂寞太久,門口來了人,裏頭依舊沒有動靜。何公公看不過去,本想高聲吆喝,前頭主子卻擺手阻止他。
兩人穿過前庭,又過了中堂,才在後院看到人影。
“不對,不是這樣。”是趙傳芳的聲音。
趙春芳微眯起眼,就看見寬敞的後院中,趙傳芳坐在石椅上,前頭一名嬌小的身影雙手絞緊裙角,雙目通紅,隨時隨地就掉金豆子。
旁邊伺候的太監也苦著一張臉,結果一轉眼,就瞅到天子駕到,立馬顫巍巍跪下:“參章參見皇上。”
“這是在做什麽?”趙春芳瞥過那同樣跪下的女孩,霎時像是明白了什麽。
趙傳芳許久未見著他,倒是一點也不生疏,立刻起身:“二弟,這麽久沒來,是不是忙於國事?”
“嗯,”趙春芳點頭,示意對方坐下,“最近確實事情很多。”
“唉,可惜我身患重疾,出不了東宮。父皇又被趙傳芳那廝害死,現在趙家隻能靠你了。”
趙春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趙傳芳眉頭深鎖,儼然真的在替他擔憂。
他的兄長自從弑父後,便陷入一種奇怪又能自洽的邏輯當中來。他對自己的認知仍舊是趙家長子,可他卻不是“趙傳芳”。
在他心中,“趙傳芳”是個為了美色殺害生父的背德逆子。但若問及他自己是誰,除了趙家長子這個身份,其餘的也說不上來。
上回喬楚鬧過一次,就讓他短暫地清醒了會兒。過後又陷入這樣混混沌沌的狀態,別人告訴他因為他身患重疾,不得出東宮,他也信了。
雖是半瘋半顛,可平時言語清晰,倒也不見異樣。
趙春芳審視他片刻,又看向旁邊一直欲哭不哭的女孩。那女孩約莫十五十六的年紀,身上穿著一襲鵝黃羅裙,長發盤起,並非尋常宮女打扮。
然而,東宮之中,除了太監就是宮女。
旁邊太監見狀,立馬上前解釋:“皇上,這是在殿中伺候的宮女蝶兒,她這身衣裳是大公子特地讓奴才找的。您來之前,咱們正在教她學規矩。”
趙春芳挑了挑眉:“什麽規矩?”
那太監正要說話,趙傳芳伸手示意他趕緊下去,陪笑道:“沒什麽沒什麽,二弟,你也許久沒來了,不如今晚就在此用膳?”
趙春芳餘光掃過那匆匆下去的宮女,點了點頭。
這頓晚膳吃得波瀾不驚。趙傳芳與他說了好些日常逸事,無非都是讀過的書,又或者身旁太監無事說來的趣事,趙春芳但聽不語,偶而應上一兩句。
可趙傳芳仍是興致盎然。直到用完膳,太監又送上一碗藥。
自從他神智不清後,趙春芳定時讓太醫過來診治。太醫也開了藥,不過大多都是些寧神靜氣的補藥。
趙傳芳服用後,沒過一會兒就覺得疲乏,連連打起嗬欠。見狀,趙春芳隻讓人扶他先回房休息。
等人進了屋,趙春芳沉下臉,喊來伺候趙傳芳的太監:“說吧,剛才那宮女是怎麽回事?”
太監喉頭緊了緊,事無巨細全部說出來。“前些天,大公子醒來,就說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位穿著黃衫的女子朝他道別,還哭了。自那天之後,大公子不知怎的,就讓奴才去找了黃色裙子,硬叫蝶兒穿上,還要蝶兒不能叫他‘大公子’,得叫‘殿下’……”
趙春芳神色凜然,那太監悄悄抬頭,更是嚇得惴惴不安。皇帝雖隻來過幾次,可他每次都陰晴不定,他著實怕極了。
哪知,趙春芳擺了擺手,隻讓他下去繼續伺候趙傳芳。
“皇上,”旁邊何公公忍不住道:“大公子這是將那宮女當成了——”
話還未說完,趙春芳卻站起身。他沒有往中堂走,而是進了東廂。
趙傳芳服了藥,如今正睡得酣。
趙春芳負手站在床邊,眉眼深邃,眸中複雜得叫人看不透。
此時,床上的人忽然動了動,雙唇張開又合,念著的那兩個字卻讓醒著的人瞳孔微縮。
“楚兒。”
原來,你是夢見她了麽?
又或者,她給你托夢了?
金線繡成龍紋的錦袖下,趙春芳五指漸握成拳。
是了,喬楚會托夢給他的兄長不也很正常嗎?她曾經還要與他私奔,又口口聲聲說要留在東宮伺候他。
那她在夢裏,會說些什麽?
趙春芳凝視著那張噙著笑的睡顏,心中被那股久違的酸澀滋味占據。
很小的時候,他就嚐過這樣的感覺。
他與趙傳芳同時生病,他的母親守著他的兄長一整夜,等到天亮後,兄長高燒退了,他的母親才來到他的房中。
可是,他也同樣燒了一夜啊!
偏愛有時就是這麽理直氣壯,因為是長子,所以趙傳芳可以肆無忌憚霸占父母的愛。因為是幺兒,趙繼芳理所應當被眾人嗬護著長大。
他呢?既非長章又非幼,他甚至找不到父母偏愛自己的理由。
如今,喬楚寧願進趙傳芳的夢裏,也不願施舍半分給他麽?
趙春芳知道自己現在的麵目一定很醜陋,被嫉妒侵蝕著,他明明富有天下,卻嫉妒著自己的兄弟。
趙傳芳,趙傳芳在夢裏見過喬楚,他曾經有過喬楚托付終生的承諾。
趙繼芳,喬楚對他何嚐不是柔情蜜意?
那他呢?
眼前恍惚又出現那張淒美豔麗的麵孔,她說:永別了,趙春芳。
還有,喬楚還說了……
胸口傳來窒息的感覺,趙春芳一刻也不願再呆,他匆匆出了房,出了東宮。
“皇上!”
何公公見主子滿麵蒼白回到禦書房,爾後便是跌坐在太師椅中,按住胸口,粗喘著氣。
從未見過趙春芳陷入這樣虛弱的狀態,何公公當即緊張起來:“皇上,要不傳太醫過來——”
“不用,”骨節分明的手按住他,趙春芳的臉白得瘮人,卻沙啞著聲,道:“替朕叫一個人來。”
……
夜深深,兩道身影匆匆在宮中遊廊行走。後麵的人額頭覆滿薄汗,他喘著粗氣,忍不住喊住走在前麵那位:“哎,公公,這麽晚了,皇上說傳召就傳召,總得告訴小的,是什麽事吧?”
前方的公公瞥過他,啐了一聲:“皇上要見你,那是你幾生修來的福氣!別說是半夜,就算你趕著去投胎,也得先留著口氣來見皇上。至於什麽事,這個咱們當奴才的,哪有問主子的道理?”
一個小小的伶園樂工,倒還敢埋怨皇上,簡直不要命了!
張宣被劈頭蓋臉地訓了頓,霎時就跟鵪鶉似的縮回頭,再也不敢吱聲。
自從改朝換代,昔日繁盛一時的伶園如今門庭冷清。趙家不喜絲弦之樂,他們這些樂工,拿著微薄的俸銀,勉強能養家糊口。部分機靈的,早已另尋好去處。餘下的,就隻有醉心音律那撥人。
張宣便是其中之一。
今晚他正在美夢中,突然門就被拍醒,說皇上要見他。
這他從未見過皇上,皇上怎麽突然要見他?
張宣誠惶誠恐到禦前,顫巍巍拜見眼前年輕俊美的天子後,便聽到那道低沉喑啞的聲音問他:“你是伶園裏最擅長洞簫的人?”
張宣想也不想,脫口便道:“皇上,小的章小的愧不敢當。要論伶園最擅長洞簫的,還要數喬大人之女喬楚喬姑——”
“行了,皇上問你話呢,別扯東扯西。”何公公截住他,免得又惹天子不悅。
“是章是。”張宣連忙磕了個頭。
“朕問你,《盼君憐》這首曲子講的是什麽?”
突然間,天子這麽問他。
張宣錯愕片刻,才回過神來。談及音律上的事,他說話時少了分惶恐,神態認真細致:“皇上,《盼君憐》這首曲子,相傳是古時名家柳氏女所作。據說,柳氏女偶然在春天邂逅了一個俊俏書生。當時,她對那書生有意,可又不敢言明,便作《盼君憐》,希望那書生能聽懂她曲中之意,上門提親。”
握住扶手的五指緊了又緊,趙春芳沉聲繼續問:“那結果呢?”
張宣搖了搖頭:“可惜那書生並未聽懂那首曲子的意思 。後來,柳氏女便遵循父母之命,另嫁他人。”
他沒瞧見皇帝的異樣,遺憾歎道:“思君念君無處放,唯有盼得君輕憐。本應是天賜良緣,奈何郎君不解情意,辜負了這份深情厚意……”
話還未說完,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幾乎是咬著牙,道:“現在,你現在把那首曲子吹給朕聽!”
現在?
張宣呆若木雞,“可章可小的沒帶簫出來……”
這三更半夜,突然被急召進宮,他哪裏顧得上平時吃飯的家夥?
“何正。”
“是,皇上。”
何公公立刻派人出宮,不過半個時辰,那支簫就來到張宣手中。
迎上那雙陰翳攝人的眸,張宣不禁咽了咽口水,這皇帝……比傳聞中的更加可怕呀!
不過,雙手持簫時,張宣合上眼,心情陡然平靜了下來。
舒緩悅耳的曲調從那支簫裏流泄出來,宛若春日麗歌,輕盈如少女娉婷身姿,那少女羞澀抬眸,目含秋波,訴著數不盡的綿綿情意……
待到一曲終了,他緩緩睜開眼,卻發現眼前早已沒了人。
趙春芳根本沒辦法聽完這首曲子。
前奏剛起的時候,他就想起來了。是那天在慎王府,喬楚吹簫引來群鳥那日——
他臨走時,喬楚吹的那首曲子。
盼君憐。
“這輩子,我最後悔的事就是那天用那把九霄,吹了那首《盼君憐》。”
“當時,她對那書生有意,可又不敢言明,便作《盼君憐》,希望那書生能聽懂她曲中之意,上門提親。”
她……是吹給他聽的!
原來,她對自己真的是……
巨大的喜悅瞬間卷來,他的心雀躍不止。可這份狂喜又成了泡泡般,轉眼就破碎,化成泡沫。
喬楚,他的喬楚呢?
過了這麽多天,趙春芳此刻才感到蝕心腐骨般的痛。他跑到長廊邊,雙手撐在欄杆。
漆黑的水麵倒映出長廊紅燈雕欄,也倒映出他的形單影隻。
“若你喜歡,以後 ,朕年年都陪你守歲。”
他從來都想與她在一起。年年歲歲,歲歲年年。他想一直看見她笑靨如花,一直將她擁入懷裏,一直與她看盡每個除夕夜的焰火。
為何……為何最後會變成這樣?
究竟是哪裏錯了?
喬楚的心明明就在他身上,他也——
趙春芳按上自己的胸口,刹那間,他像是明白了所有。
他的心……也在喬楚身上。
他們的心明明就隻有對方,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是他貪婪強占了她?還是他強留她在感恩寺?
可若不是這樣,他又怎能得到她?
趙春芳凝視水中那張臉,上麵寫滿茫然章無措,甚至還有悲戚。
名為痛苦的感覺在這一刻,才從骨血中破土而出,遲來的痛感像刀一樣,將事實刻進身體裏。
這個事實就是喬楚已經死了。
他此生最愛的女人,死了。
喉頭湧現腥甜,趙春芳當即吐出一口鮮血。耳邊是聲聲焦急的喊聲,他隻覺得眼前的雕欄星光漸漸變得模糊,隨即意識陷入黑暗當中……
喬楚。
若是他真的死了,他們會在地府相遇嗎?
喬楚會在等他嗎?
* * * *
“楚兒!”
簾子由內撩開,一張未施粉黛,卻清麗脫俗,如芙蓉出清水般的臉出現在來人麵前。
她眉眼帶笑,手裏還端著一盤青菜,“爹,王大哥。”
趕忙將盤子放到桌上,她上前幫為首的老人將背後東西卸下,“來,您先歇歇。”
喬百陽擺了擺手,女兒是孝順,可他還不至於背著把二胡就吃不消。“今兒個生意不錯,收到不少賞錢。”
旁邊穿著布衣,身形玉立的俊秀青年也道:“不止喬叔,我今日這寫信的生意也好得多。”
喬楚招呼著二人上桌:“先吃飯吧,免得飯菜冷了。”
三人坐在略顯陳舊的木桌前,飯菜是極為簡單的白灼油菜,裏頭摻著幾片肉,還配著一道豆腐湯。
粗茶淡飯,三人卻是有說有笑。
這頓飯吃完,青年便起身告辭。臨走前,他特意叫住喬楚。
“阿楚,這個給你。”
喬楚低頭,就見青年從懷中取出一支珠釵。
“我看你頭上的簪子也有些舊了,今日在集市上,我看見小販在賣首飾,它……挺適合你的。”
他說話如沐春風,正如他的名字:王潤。
喬楚正欲搖頭,對方仿佛看穿她的想法,趕忙將珠釵塞至她手裏,又匆匆道別。
那珠釵做工精致,一看就知值不少銀子。喬楚握著這東西,剛回屋就被喬百陽撞見。
“爹。”
喬百陽招手,示意她過來坐下。見她縮著手,他搖頭:“別藏了,爹都看見了。”
她垂下眸,不說話了。
“楚兒,你我經曆了這麽多,還能父女團聚,說到底還是多虧了人家王公子。”
說來真是無巧不成書。當日河東軍攻破皇城之際,喬百陽趁亂逃了出來,本想去救喬楚,結果遇著李晉的人。對方認得他,又怕他通風報信,害得李晉不能潛逃出城,索性將他一並擄走。
喬百陽被他們挾持著出了皇宮,又出了神都,再之後就過了江,到達江北。
到了江北之後,李晉又想拿他祭旗。本以為注定命喪江北時,喬百陽又被一夥人救了。那夥人帶著他又回到江南,結果卻在荒山一帶遇上流寇。
危急之際,他被路過的王潤救了。
更巧的是,王潤並非別人,正是幼年喬百陽的好友之子。當年王喬二家交好,可惜後來王家出了事,忽然失了音訊,喬百陽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王家的人。沒曾想,到頭來卻被王潤救了。
王潤救了他,又知道喬楚的事,便應了他的要求,匆匆趕上神都。彼時皇帝詔告天下,前朝宸妃喬氏為懺悔贖罪,命其入感恩寺為尼,終生與青燈古佛為伴。
兩人到了神都,正是六神無主之際,卻意外在海上救了喬楚。
一切真是機緣巧合。王潤先是救了喬百陽,然後又是救了喬楚。
爾後他們火速離開神都,來到江南一個小鎮。如今喬百陽每天會到青樓楚館為那些妓子伴奏,王潤又到街上擺攤寫信謀生。
這三個多月裏,日子雖是清貧,卻也其樂融融。
“楚兒,爹知道你從前受了很多苦。王公子也同我說過,他不介意從前那些事。”
“爹——”
喬百陽打斷她:“人家對咱們有救命之恩,又對你好。而且,莫忘了,當年咱們兩家可是訂過娃娃親的。你呀,合該就要嫁給王家小子。王家如今隻剩他一個,你們注定是要結為夫婦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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