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個星期後,寧璐潔正式接到耀輝建築有限公司的上班通知電話。她認真地記錄了對方所交代的時候,握著手機,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第二天,寧璐潔起來發現好大隻國寶。網絡上很流行用茶包去黑眼圈,她連忙取了兩個茶包,泡開了水,分別敷在兩隻眼上。時間緊迫,她隻好一邊縛,一邊刷牙。10分鍾後,她幾乎把能做的事情做完了,把茶包拿下來,嚇得花容失色。原本她的皮膚很白,那些幹了的茶漬印在她眼晴,茶包型的樣子,黑眼圈是去了,可是現在比黑眼圈還糟糕。她跑去洗臉,用力洗,洗淡了點,可是還是看到那形狀。她把心一橫,從抽屜裏翻出1年沒用的化妝品。
幸好沒過期。
她想,粉底都塗了,不如幹脆畫個眼線,擦點睫毛膏,抹下胭脂,穿條裙子,踏個高跟鞋。於是,她的第一天上班,就是不如幹脆中展開。
到了公司,她就徹底後悔了。公司在8樓,而整棟大廈唯一的電梯發生故障。於是乎,她踩著6寸的高跟鞋上樓梯。
四月的天,天氣已經很悶熱。通道狹窄,時不時有人抱怨電梯故障,原本已經爬得累,聽著那些抱怨聲,人難免會有些煩躁。
待寧璐潔去到公司的時候,剛好9點,一秒不多也不少。
寧璐潔第一天報道,給櫃台小姐講明來意,“你好,我是第一天上班的。”
櫃台小姐,點點頭,說,“先等等。”然後從一堆文件裏翻了本黃色的本子,問,“你叫什麽名字?”
“寧璐潔。”
“你稍等。”櫃台翻著本子,翻了許久,說,“不好意思,這裏沒你的名字。”
“不是吧,”寧璐潔吃驚地問,又說,“你再仔細看看。”
“好,我再看看。”櫃台小姐有繼續瀏覽一遍。
“怎樣,有沒?”寧璐潔催促道。
“不好意思,真的沒有。”櫃台小姐很客氣地說。
“怎麽會,昨天我明明接到你們公司打來的電話,”說著,就從包包裏掏出電話,翻出電話記錄,繼續說,“他昨天還很親切地稱呼我‘寧小姐’的,是不是你們搞錯了?”
“抱歉,小姐,我們公司的名單都是在這本本子上,最近的確有批新人進來,可是真的沒有您的名字。”櫃台小姐依然客客氣氣。
“不如你幫我進去問一下,可能漏了什麽細節呢。”寧璐潔有點慌了,說話也有點結巴。
“好的,你稍等下。”櫃台小姐轉身就進去了。
寧璐潔心急如焚地站在,公司裏偶然有幾個人出來,好奇地望了望她,她看了看表,櫃台小姐都進去10分鍾。她本想親自進去看看情況,又恐怕自己太突然了,繼續在櫃台站在。又過了10分鍾,櫃台小姐和幾個同事有講有笑地走了出來。
她在櫃台站了20分鍾,她卻在裏麵聊得火熱朝天,她的脾氣一下子上來了。但是,現在是關鍵時刻,她笑著臉,問,“小姐,什麽情況?”
櫃台小姐說,“不好意思,寧小姐,因為部門疏忽,把您的電話號碼和另一個寧小姐的電話號碼搞錯了。”
寧璐潔氣鼓鼓,可看著櫃台小姐還客客氣氣的,不好意思發作,便轉身離去。電梯依然故障中,她把高跟鞋脫了,一口氣跑下樓梯。幸好這個時候是上班族最忙的時候,樓梯上一丁人也沒。待她跑到一樓,發現電梯已經可以正常運作,她氣不打來,拿起鞋子,往電梯門口一扔,發生“嘭”一聲,鞋子落到地上。
她覺得今天黴透了,不不不不,應該是從昨晚開始黴透了,她穿上鞋子,出了門口,越想越氣,她用力一踩,“啊。”
她低下頭看,鞋根斷了,肯定是剛才摔壞了。她既心疼又氣憤,忍不住說了句粗話,“操。”
“小叔,那個人多不文雅。”
寧璐潔聽到頭頂傳來這麽一句話,火上加油,忍不住回孔了句,“關你屁事。”
話一出,寧璐潔才發現是個小孩子,旁邊還有個男人。這人似乎很眼熟,但她足足花了幾秒也分辨不出他是哪位。她回過神,站穩了,90度轉身走人。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了,鞋子已經徹底壞了,她根本走不動。
陸子風拉著小朋友走前來,問,“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關心,剛才非常抱歉,我脾氣比較暴躁,希望諒解。”說完她又拖著腿一步一步向前蠕動,十足蝸牛似的。
陸子風見她似乎認不出他,又試探地問,“不如我送你去醫院。”
寧璐潔連忙拒絕,“謝謝你先生,好感謝中國還有你這麽熱心的市民,我感覺到中國有你就有希望。不過,現在我還能走。”
“既然你都給了我這帽子戴了,我怎麽可以不履行我的責任。”陸子風又補充,“我去附近拿車,你在這裏等我。”說完,拉著小孩就轉身走去。
現在的市民實在太善良,可是打從小時候開始,無論是老師還是父母教落:不要輕信陌生人的話。雖然這個先生看上來並非長得賊眉賊眼,可是,人不可貌相啊。這麽一想,寧璐潔心裏有點沒底。更何況,寧璐潔從來都是膽小的人,不參與任何有風險的活動。
待他們走遠了,寧璐潔才攔出租車。
楊倩見她這麽早回來,吃了一驚,問,“莫非今天休假?”
楊倩是寧璐潔的室友,個子高高,牙齒特別大,但皮膚卻截然相反。她有一個外號叫“黑人版鄧麗欣”。
寧璐潔歎了一口氣,拿起手上的高跟鞋,狠狠地扔進垃圾筒,說,“反正我黴透了,過來幫我揉揉腳,痛死我了。”
楊倩沒理會她的求助,她修著指甲,桌上放著一瓶紅色的指甲油。
“你想當妖精?”寧璐潔問。
“對對對,我就是要當妖精,迷惑眾生,還要迷個老公回來。”楊倩得意洋洋地說。
“切。”寧璐潔轉開臉,抽出抽屜,左翻右翻,幾乎把所有東西都掏出來了
“跟人打架了?”楊倩問。
“我的確想打架,你願意當人肉沙包嗎。”
“到底怎麽了?”
“別提了,反正我現在是雙失青年。”寧璐潔轉念一想,又拿過包包,翻了一會,終於找到卡片,她看著卡片,既激動又累。她把卡片放在鍵盤上,看著名片上印著“李慧慧”的名字,歎氣道,“莫非,自己找份工作真的那麽難?”
“難,我就是好例子。”楊倩馬上接話。楊倩是寢室裏唯一一個一直都著落的人。
雖然寧璐潔也是沒著落的一個,但是,起碼她偶然著落過。
“那何丹呢?”何丹是寢室裏最先麵試工作成功的人。
“狗屎運。”
“那我呢。”
“固執,倔強,死要麵子,鑽牛角尖,不服輸。。。。”楊倩一串話說。
“你存心是要惹我嗎。”寧璐潔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楊倩還沒接話,就聽到很大一聲“撲”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像是一疊書從高空落地。楊倩和寧璐潔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外麵傳來一些恐怖的尖叫聲。寧璐潔馬上聯想到以前玩的一個IQ題:人從高處落下和從低處落下有什麽區別?
寧璐潔連忙拉了楊倩下樓,看著外麵圍著一堆人,很遠之外已經聽到哭聲,有人在議論,有人在打手機,有人在整理秩序,現場慌亂一片。
楊倩害怕,寧璐潔也害怕,她突然徹底後悔,她不應該跑下來了。天光光的,風很大,衣服穿得少,吹在她們身上,頓生涼氣。她們十指交纏,站在外圍,手指發紫,她們兩個已經意識到發生什麽事情:有人自殺。
救護車來到的時候,證實那學生當場死亡。
誰也沒有意料到,這麽一個平靜的日子來,死神悄悄降臨。
從救護車離開,警車收拾現場,到學校領導來視察情況。
那天晚上,整棟宿舍出奇地安靜了,像是受了咒詛般突然沒有往常的生氣,有些家裏在本地的,連夜趕回家。晚上特別寒,風吹起窗簾,像極了鬼片裏的鏡頭。
在蘇曉桐和何丹回來之前,寧璐潔和楊倩一直卷縮在寧璐潔的被窩裏。寧璐潔的床靠近窗口,陽光燦爛,大白的天,她們連宿舍所有的燈都開了,任是誰,也受不了這樣的驚嚇。
那天晚上,宿管竟然破天荒地沒有熄燈,一晚上,整棟宿舍燈火通明,似是一個重要節日在慶祝一樣。
消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傳播開去,有人說是大三的,有人說是大四的,有人說是為情自殺,有人說是為就業問題所逼。
後來得到證實,是個大四學生,寧璐潔也認識,是其他專業的學生,因為就業問題,一時想不通,才造成這樣的悲劇。
寧璐潔連續幾晚都發惡夢,她總是不停夢見那個片段,從聽到聲音到跑下樓,就是有人把她腦子裏的記憶切了某部分出來,然後按單一播發,機子就一直播個不停。幸好,這種情況慢慢好轉。
學校給當晚目睹整個過程的學生安排了單獨的心理醫生,而給其他被波及到的學生也安排了心理醫生,寧璐潔和楊倩也不例外。
楊倩自從過了那晚上,突然變沉默了許多,寧璐潔拉著她去接受心理輔導,她說,“我沒事的,我隻是在心理自愈。”
寧璐潔半信半疑,“別給我一堆垃圾借口,咱們一起去。”
“不去不去不去。”說著,就把寧璐潔推開一邊,繼續剪指甲,她的指甲已經很短了,她依然繼續修。
楊倩遇到困難的時候,就曉得一味逃避。寧璐潔看著她固執地修著指甲,指甲已經短得入肉了。她恨不得自己懂武功,一拳揮過去就把她打暈。
傍晚的時候,寧璐潔去了一趟醫務室。其實學校的心理醫生也就這樣一個,因為這個需求太大,學校特意從外麵請了一批經驗豐富的專業心理醫生。可是,醫生也是人,過了下班時間,早就散了,而且連醫務室的心理醫生也放了產假。寧璐潔去到的時候,隻剩下一個值班急診醫生。
寧璐潔向他說明了情況,急診醫生給他寫了個地址,讓她現在過去,“那心理診所,我們學校包下了,你說是這裏的學生,就免費了。那裏有兩個值班的心理醫生,你直接過去就是。”
寧璐潔打了車,幸好不是很遠,身上的錢也足夠來回。她下了車,直奔樓上。這是一棟半新不舊的民房,從樓下望上去,二樓的燈還亮著。門口很寬敞,能同時過兩個超過200近的胖子。
出乎寧璐潔的意料,這裏竟然是按門鈴。她不確定地按了下,半響裏麵有點動靜。開門的是個年青夥子,長得很高,寧璐潔要昂起頭看他。他戴了個口罩,把1/2的臉擋住了,穿了一身休閑服。
年青夥子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問,“小姐,有什麽事。”
房子的裝飾很簡單,也讓人感覺很舒心,全是暖色調。一進門口是個接待處,往左拐有幾個房間,想必那裏就是心理醫生的辦公室。
寧璐潔很禮貌地說明前來的原因:“我是A學院的學生,經過前兩晚的事,我的朋友她一直都很沉默,平常她很多話說的,我知道她受了很大打擊。我勸她,她就是不肯去看心理醫生,我想來看看有什麽辦法可以幫助她。”
“有醫生在嗎?”寧璐潔又問。
年青夥子笑了笑,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前台拿了件袍子,從袍子袋子裏拿出一個證件來,夾在胸口,把口罩脫下,笑著問, “我不像醫生嗎?”
寧璐潔看了看掛著他胸口的證件——許西。她馬上站起來,抱歉地說,“許醫生,有眼不識泰山,見諒見諒。”
許西不笑,他讓她坐下,繼續問了她朋友的情況。寧璐潔一五一十地把楊倩的情況告訴他。他隻是點頭,不說話。沉默半刻,說,“你明天帶她來見見我,明天十點我會在你們學校的。”說完,他又遞了張卡片給寧璐潔。
寧璐潔見事情都好了,點點頭,道了謝,起身準備離開。
誰料,許醫生冷不防地問了句,“你呢?”
終究是心理醫生,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態。
“許醫生,你覺得我是病人嗎?”寧璐潔反問。
許醫生隻笑不語。
臨走的時候,許醫生提醒她,“一路小心。”
寧璐潔覺得他這句話似在暗示什麽,她的確受了自殺事件的影響,但是她心理還算調理得好。她回過頭,許西已經在門後麵向她揮手道別,她微笑點頭。原來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