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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挽夏便得知沈滄鈺派人去了凌家,將閔雯依接去與陳玄見了一面。閔雯依進宮來,只抱著挽夏一通哭,問什麼也不回答,然後說她第二日就要回北平。


  挽夏是捨不得她,也擔心她,可是留也留不住,最終沈滄鈺又與她回了趟凌家,為閔雯依餞行。


  「挽挽,陳玄那日在牢里,和閔雯依說讓她回北平。就只說了這話。」


  在馬車上,沈滄鈺把玩著挽夏的耳鐺,突然說了一句。


  挽夏用一雙澄清的眸子看他。


  沈滄鈺沉默了半會,才繼續道:「明日早朝會頒布大赦,陳家去除官銜,世代不得再入仕。」


  「已經是特例了。」


  聽著他又補一句,挽夏心中也有些難過。她不是那麼不知好歹的,能留陳家性命就已經是額外開恩了,她是最清楚陳家做過什麼的。


  挽夏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會才窩在他懷裡閉眼說了句謝謝。


  陳玄活著,雯依的難過應該少一些。


  沈滄鈺嘆息,吻了吻她的發頂:「傻氣。」


  她失而復得,對親人朋友掏心掏肺,他何償不是一樣感同身受。再且,他比任何人都更珍惜她,希望她每日都歡歡喜喜的。


  回到宮中,帝后得知鄭老太爺進了宮,如今正在御書房側殿候著。


  挽夏想迴避的,沈滄鈺卻直接拉了她前去。


  殿內四角放著冰,舒爽的涼意襲人。


  鄭老太爺與伍蕭靠窗而坐,兩人正在對弈。


  見著帝后二人前來,忙丟了棋子要見禮,沈滄鈺箭步上前,抓住了老人的手將他又請了入座。


  「外祖今日怎麼進宮來了。」年輕的帝王見著親人,眉眼寧和,微笑間溫潤如玉。


  鄭老太爺欣慰的看著出色的外孫,捋了捋那撇白鬍笑道:「是前來辭行的,局勢穩定,也該回蜀中去了。在應天府久了,也怕引得閑語。」


  除了鄭家,還有蜀王的兵馬,實在不適宜。


  沈滄鈺知道老人家所忌諱的,眸光暗了暗,「外祖難得在孫兒身邊,哪有人又敢多說什麼。」


  「話是不錯。」鄭老太爺嘆一聲。


  這時挽夏接過宮人呈上的新茶,依次給沈滄鈺幾人親手端上,鄭老太爺又眉開眼笑說了聲好孫媳婦。伍蕭惶恐的站起來謝過。


  挽夏朝他笑笑,又安靜坐到一邊,聽得鄭老太爺又道:「便是沒有人敢說什麼,蜀中也不能久空。」當初先皇讓鄭家去蜀中,也是為鎮守。


  「再過些日子,蜀王也難得一次離開封地。」沈滄鈺都明白的,可還是再勸留。


  鄭老太爺低頭想了想,「那就再留七日吧。」


  沈滄鈺點頭,祖孫兩便接著剛才那半盤棋繼續對弈,沈滄鈺接手了伍蕭那方,原本敗陣之勢居然被他扭轉了。看得伍蕭一陣臉紅。


  鄭老太爺伸手拍了拍伍蕭肩膀:「你就只顧研究醫術了,能這樣很不錯了。」


  伍蕭不好意思朝他揖一禮,挽夏就見著鄭老太爺神色突然顯了哀意,又面露可惜輕嘆兩聲。伍蕭亦垂了眸,抿緊了唇。


  挽夏看出了些不尋常來,這伍先生與鄭家似乎有什麼……淵源?

  鄭老太爺一直留到了晚間,蜀王儀昭都前來陪著老人家用膳。被儀昭帶得再起了童心的蜀王,將老人家逗得直笑,桌上氣氛熱鬧極了。


  沈滄鈺也難得一整晚都帶了笑。


  當夜,前幾日恨不得將人拆骨入腹的年輕帝王居然很老實,就那麼抱著挽夏歇了一夜。翌日,挽夏終於睡了個饜足,睜開眼看著空空的一則,有些不可置信。


  前朝,沈滄鈺已頒布了大赦令。穩權之時下獄的官員,多數保住了性命,只是家族再無復興機會。


  這讓大臣們都有些出乎意料,亦首次發現新皇居然會這仁慈一面,一時間心情十分複雜。赦令之後,沈滄鈺提決定今年開恩科,招攬有用之才補官員空缺。


  加開恩科一事,很就傳遍了太明,新皇登基短短時間內便被眾多儒學及文人譽為明君。戒嚴的應天府為準備科考,霎時再度熱鬧起來。


  過了中元節,鄭老太爺就帶著蜀王回蜀中。


  沈滄鈺親自送到了城門,蜀王包著眼淚不舍拽著他的衣袖,沈滄鈺哭笑不得,伸手摸他的冠:「都說了許多次了,男子漢不得輕易掉淚。」


  蜀王抬袖抹了一把眼淚,「又沒有掉下來。」


  挽夏在邊上也直抿嘴笑,遞給他一個香囊,「這個給王爺留個念想,手藝不精,可別嫌棄。」


  「皇嬸嬸送的,我一定會好好珍藏著。」蜀王霎時又露了笑,忙接過,「這玉蘭花真好看。」


  沈滄鈺忙咳了兩聲,引得蜀王奇怪的看他,挽夏臉上陣陣發熱。她不過是將花瓣形狀繡得長一些,這梨花哪就變玉蘭了。


  儀昭此時也遞上了她畫的畫作,是蜀王與挽夏逗元寶時畫下的。蜀王抱在懷裡,如得珍寶,離愁終於散去,笑吟吟朝帝后道:「就此拜別皇叔皇嬸,希望下回再見到時,我還有個皇侄兒。」


  蜀王有些孩童性子,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倒是把臉發熱的挽夏臊得滿臉紅霞。沈滄鈺略帶深意的眸光掃過她,笑著朝蜀王點頭。


  看著蜀王探出馬車不停揮手的身影走遠,挽夏唇角的笑也漸漸斂去,「以後宮裡又要安靜了。」


  蜀王在的時候,宮裡還是挺熱鬧的,如今也離開了,整個宮中彷彿就只得她和沈滄鈺,還有儀昭三人。想想都覺得靜得可怕。


  沈滄鈺牽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將她扶上車,「會熱鬧的。」


  過了中元節,便是中秋,這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個重大節日,沈滄鈺要君臣同歡。中秋當日在宮中設宴。


  旨意下去,禮部忙得團團轉,挽夏領著儀昭看禮單,斟酌著給誥命夫人賜下節禮。


  一直忙到中秋之日,挽夏才鬆了口氣,見宮中各處還忙碌著,想想還是親自到設宴的地方看一眼。禮部尚書未想到皇後娘娘會親自視察,誠惶誠恐,見挽夏露著滿意的笑離開,才將一顆忐忑的心放到肚子里。


  此時已陸陸續續有大臣進宮,可沈滄鈺還在御書房忙著,挽夏想了想便轉了方向到御書房。才轉出御花園,迎面便走來一行人,是大臣家眷的樣子。


  挽夏也沒有多想,繼續走自己的。許是因她不常走動,又穿了件家常的大袖衫只帶著梨香桃香,引路的宮人也未認出她來,是按一般的規矩給她福禮。


  這些本也不在意的,可她要越過那迎面來的命婦與貴女時,那貴女大刺刺站那動也未動。


  挽夏輕輕蹭了她的肩,就聽見她哎喲一聲,怒目視來。


  梨香卻緊張扶住挽夏,以為是她撞傷了。


  那命婦聽得女兒一聲喊,也抬了頭去看挽夏,這一看,有些眼熟,可一時間又想不起是哪兒見過。


  梨香看到那母女居然就那麼無禮直視自家主子,瞪圓了眼就要訓人,前邊傳來擊掌聲,她只得先跪了下去。


  皇上駕臨,眾人迴避。


  那對母女倆也慌忙退到一邊跪下,在場就只有挽夏還筆直立著,那婦人見此心頭重重一跳,想起眼前這少女是誰人。再想到女兒的舉動,臉色頓時就發白。


  沈滄鈺聽到挽夏親自跑到設宴處了,便想著來接她,那麼巧兩人便撞一塊了。


  威嚴的帝王見著那抹俏生生的倩影,唇角便揚起,走上前握了她手似責怪:「怎麼也不乘攆?」


  他說話間,跪一地的人高呼萬歲,他皺眉看去,才發現有官員家眷也在。


  「每日都坐著,走走。」挽夏扣住他的手,朝他笑。


  「回吧,你還得梳妝更衣。」


  挽夏點點頭,與他並肩離開。


  梨香與桃香起身後,深深看了眼那還跪在地上的母女倆,將兩人面容牢牢記住。


  帝后離去,那命婦才顫抖著爬起來,剛才怒視挽夏的貴女也嚇得面無人色,抖著唇道:「娘親…剛才那…那是。」


  那命婦也嚇得不輕,厲色道:「早就告訴你進宮謹言慎行,這裡哪一個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貴女哭喪著臉,誰知道當今皇後娘娘衣著打扮那麼隨意,又是那麼個年紀,看上去就跟未出閣的少女似的。誰就能想到會是身份那麼尊貴的人。


  那命婦恨恨剜了眼惹事的女兒,心裡想著一會見著夫君,定要將這事說了,給皇后請罪才是。剛才皇后似乎也沒有怪罪的,只祈求皇后真沒往心裡去。


  挽夏隨著沈滄鈺回到香泉宮,梨香在為她梳妝時抱怨了幾句,挽夏也只是笑笑。


  中秋宴上,挽夏便感覺到有視線頻頻看向自己,她一回順著視線望去,就見到先前遇上的那位命婦。將她惶恐的神色看在眼中,又略過她身邊那位穿著一品官服的大臣,不動聲色繼續保持著皇后該有的端莊。偶時沈滄鈺飲得多了,便為他布菜,無聲勸他。


  一場宴下來,倒沒有特別的事。末了,沈滄鈺又將凌家人獨留下,讓小姑娘好好跟岳母絮叨,自己則與岳父大舅子到一邊繼續喝酒。


  凌昊說起他先前的想法來,「皇上要遷都怕還得緩緩,容臣回到北平,局勢穩定再決意也不遲。」


  「正是因為韃國屢進犯,北平往東地區又曾是遼王寧王所在,如今雖已收攏兵權,卻仍怕有異心者挑撥。萬一真內部再被分化,與總是來勢洶洶的韃國長期周旋,實在不妥。」沈滄鈺一口抿了白玉杯中的酒,眸光帶厲。


  「蜀中有蜀王與鄭家,西南地區完全不必擔憂,而應天府的位置,布防上總是處不利,太過於被動。再有天子守國門,勢必也能震懾敵國。」何況,北平有著他的一應親信,有著他建立起來的勢力與根基,與還潛伏著不知多少危機的應天府相比,實在安穩得多。


  凌昊沉思,女婿說的這些非常客觀。


  集全國兵力,調配到北邊,確實比如今這樣總被敵國逼得一刻不敢放鬆要強得多。如今太明最要的還是北邊的防線。


  沈滄鈺給凌昊斟滿杯,又笑道:「挽挽似乎也比較喜歡北平。」


  凌昊看他的目光就變得複雜起來,隨後冷哼一聲,「別把挽挽扯政事上,分明考慮最多的還是其它方面。」


  沈滄鈺只是微笑,凌景燁心中卻也是贊同妹妹的,確實北平要比應天府呆得帶勁。


  次日早朝,凌昊便上奏,首提遷都,以北平為京師。


  當朝國舅突然提議,遷都又是何等大事,眾臣當即轉動心思。一念先想到的是北平乃新皇龍興之地,攏了北邊勢力,親信也盡在北邊,便瞭然新皇心思。只是遷都乃大事,也不是朝夕之事,大臣們一半多保持緘默,沈滄鈺亦不圖急進,無他事後便散了朝。


  下朝後,沈滄鈺難得先回了香泉宮,見挽夏坐在臨床的羅漢床上看書,徑直過去枕著她腿就躺了下來。


  挽夏被他冕冠硌得難受,伸手幫他摘下,沈滄鈺就拉了她的手按在太陽穴處。挽夏哭笑不得。


  這還支使人了。


  少女細滑的手力道適中為自己揉按著,沈滄鈺閉眼享受,發出一聲嘆。


  「你這是有煩心事?」挽夏問。


  近來他都在御書房忙到很晚,她給他送去宵夜都仍在那奮筆疾書,眉頭有時也緊緊擰著,叫人看著就心疼。


  沈滄鈺似感慨的道:「以前想著怎麼活下來,如今卻要想著怎麼活得更久……確實挺煩惱的。」


  挽夏被他逗笑,這一聽就不是正經話,遂道:「那臣妾派人給皇上尋延年益壽的靈丹妙藥去可好。」


  「靈丹妙藥……」沈滄鈺突然睜了眼,看她越發明艷的眉眼,翻身就將她給壓住。「皇后便是朕的靈丹妙藥。」


  不是昨晚才有了幾回?!


  挽夏的驚呼聲被他堵在了唇舌間,梨香一眾紅著臉忙退了出來,順帶將槅扇關好。


  帝后白日荒唐,令人面紅耳赤的動靜,連槅扇都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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