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2.1.1
鄭俊遠思索著兩年前那樁讓叫人心驚的戰事,鄭同知抿了口茶,看他出神倒想起一事來,道:「聽說上回你與溫嫻郡主在騎射場較量?」
「…啊,是。」鄭俊遠回神,腦海里霎時出現少女火焰一般的身影,目光閃爍不定。
鄭同知見此一笑:「溫嫻郡主可還好相處?」
相處?
少女精緻的面容、英氣颯爽的身姿不斷在眼前閃過,鄭俊遠露了個苦笑。「其實兒子也不過和郡主說了寥寥幾句,摸不清郡主的性情,總體來看,郡主是位不拘小節,爽利純真的女子。」
鄭同知聞言還是笑,兒子不過和人寥寥幾句,卻又知道人品性純真的了?
「你也到該定親的年紀了,聽你娘說,北平傾慕你的姑娘不少,其中家世好的亦不少,你可有喜歡的。」
「兒子……」
被突然問到終身大事,鄭俊遠有些不在自。有表達想結親之意的,家世好的確實不少,可他喜歡的卻不是在這裡頭的。
兒子吞吞吐吐的模樣,鄭同知板了臉,十分不喜:「男子漢子丈夫,連個喜歡的人都不敢說出來,你倒是越年長越怯懦了!」
父親訓話,鄭俊遠只有受教的份,羞愧地垂下頭。
兒子只唯唯稱愧,鄭同知也是氣笑了,索性揭開:「你既然喜歡溫嫻郡主,你主動些便是,凌昊那人我們也有打交道,雖寵女兒寵得厲害,可只要是能打動溫嫻郡主,這親事也不是沒可能的。」再且應天府那位對凌家挺上心的,又和凌家女有個兄妹情份,與凌家走得近也不是沒好處。
自然這些鄭同知沒跟兒子說太多。
鄭俊遠聽到父親直白的話,愈發不自在,面色赧然:「父親,郡主的身份,哪是我能高攀的。」何況那日溫嫻郡主都沒正眼看他。
鄭同知聞言面色不甚好。
今日說話兒子不是說高攀不起璟王,就是說高攀不起溫嫻郡主,好像他鄭家在北平就那樣地位低微,再如何他也是從二品的武將!再爭取些戰功,封侯也是可以的,哪就要兒子這樣處處小心的做人!
「畏首畏尾,如何當得了大事!」鄭同知不悅的斥道,「行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別到哪日後悔都來不及。」
鄭俊遠只得起身施禮,轉身離開廳堂。
走出院子,沿路柳樹垂碧枝,新葉翠綠嬌嫩,迎風婀娜。鄭俊遠又想起少女那姣好的面容,新抽柳枝般窈窕的身姿,不住低嘆一口氣。
溫嫻郡主那日應該是第一次見自己,她策馬而來時,別說眼神了,連餘光也沒給他一個,更別提像其它貴女見到他時那種欣喜又害羞的樣子。她當時能叫出他身份來,多半也是入場時聽到外邊人說才知道的,她對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意思。
可他在去歲的端午,就將那抹倩影鎖在腦海里。
那日,北平舉行龍舟賽,她受邀施施然走到擂鼓前,擊鼓敲響賽事開啟的信號。那時,他才知道,原來能有女子能長得那麼好看,又還那麼的英氣,就像暖春的驕陽。耀眼,明艷,讓人一眼便再移不開目光。
他當時想,原來這就是北平貴少爺們口中的溫嫻郡主,當真是與別的姑娘不一樣。
後來,他也一直留意她的消息,最常聽到的就是那家世子有意和凌家結親,這家少爺被凌家婉拒了。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可他除了這一身武夫的本領,也實在沒有吸引到她的地方吧。
上回在騎射場,她還對自己相讓不滿,在她眼裡,他可能也成了她身後眾多愛慕者一樣,只想著討好她那一類吧。
鄭俊遠想到踏春那日的事,心情遺憾不已,當時他不相讓,估計結果會不一樣。
他想得心煩意亂,隨後揪下一根柳枝握在手上,漫無目的在自家花園轉了好幾圈。
正是春光正好的午間,在家裡偷了兩清閑的凌景燁趁著天早策馬趕回軍營,李靳修在凌家賴了兩日,自然是與他一路。
兩位少年趕路無聊,走到偏遠人少的官道上便興了意,賽起馬來。一路塵土飛揚,將跟在身後的侍衛甩得滿嘴是沙子。
兩人正跑得暢快,卻見前方道兒被一輛馬車給堵了,正是路中間,兩人無法只得勒了韁繩減速。一臉敗興。
少年們打馬緩行,準備繞過馬車。
「二哥,表哥?!」
帶著少女獨有的嬌俏聲響傳來,帶著驚喜與激動。
兩人齊刷刷側頭看去,只見靠山邊的路沿上站了兩名侍衛,一個帶著帷帽的身影正從他們身後走出來。借著那空隙,兩人還看到後邊站了有兩位婦人,一位同帶著帷帽的女子,餘下的是幾名僕婦。
凌景燁看得一愣,勒住韁繩翻身下馬,朝後面的老婦人行禮:「見過老太太。」
神色不太好的凌老太太本是露了笑的,可一聽到凌景燁對自己的稱呼,臉色又冷了下去。
「你與世子爺這是打哪去。」
凌老太太也不和他寒暄,視線在李靳修身上打轉一圈。
遇到凌家二房的人,李靳修心裡也道真是巧,可他並未下馬,而是坐在馬上勒著韁繩往前去。
凌景燁答話:「到衛所去。」
「景燁,走了,不然一會天暗了不好走。」李靳修到了邊上也不與人打招呼,出聲催促。
凌老太太臉都現了青色。
她身邊的妙齡婦人忙走上前,朝著他一禮:「世子爺安好。」
李靳修居高臨下掃了眼這隔房的堂姑,神色很淡地點頭。剛才將人喊停下來的凌挽靜掀起了白紗,一雙鳳眼亮晶晶地看著馬上英俊少年:「表哥,我們去上香回來,馬車突然壞了。這邊人煙稀少,出門就只帶了兩名侍衛,也不敢讓他們離開,如今正不知道要怎麼辦呢。」
馬車壞了就壞了。
李靳修很想這麼說一句,可實心眼的凌景燁卻皺著眉頭前去看了幾眼,是車軸的地主斷開了。李靳修只好說:「我們也不會修車,你們再稍等一會兒吧,我們的侍衛都在後面。等他們來了,讓一人再折回去送個信,好讓你們府上的人再來接。」
少年在高大的馬背上,逆光而立,一番話聲音輕卻隱了不耐和威嚴,李瑩已聽出來他不想多管的意思。她撇了眼唇抿得筆直的婆母,朝他福禮:「妾身在這謝過世子爺了。」
李靳修又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喊了凌景燁便要走。
一直站在李瑩身邊的凌挽寧突然沖了上前,在側邊伸過手就抓住了李靳修的韁繩。
「世子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凌挽寧聲音很著急,抓住韁繩的手指節都在發白,李靳修看不清她帷帽下的神色,頓了一會。
凌挽寧又說:「世子爺,只是幾句話,耽擱不了您多久。」聲音已帶了咽嗚。
「這邊。」李靳修終於鬆了口,騎著馬到探出路邊來的杉樹前。
杉樹歪了半個身子,翠綠的枝葉正好能將兩人身影隔擋。
凌挽寧快步跟上,立在樹邊猶豫了半會,將帷帽摘了下來。
臨近及笄的她眉眼已長開,像極了李氏,一雙鳳眼也是隨了李家的人,立在那嬌媚可人。
李靳修低頭看她,見她摘了帷帽,又攏了攏頭髮,最後才抬起臉來朝自己一笑。只是臉上笑著,眼中卻是閃著淚光。
凌挽寧抬眼看著這個她愛慕了許久的少年,看著他俊顏上不再有當年對自己那種溫和的笑,她心頭抽疼,可又很奇怪地鬆一口氣。
她一直認為溫潤待人平和的少年,終於在她面前顯露出真性情,這一刻她居然覺得以前都不重要了。
凌挽寧站直身子,朝李靳修工整福禮:「世子爺,謝謝您。我孝滿后便會出嫁,也是今日恰好遇上您,不然怕是連一聲謝及辭別的話都說不了了。」
少女心情應當是十非不好的,泫然欲泣,以為強忍著便不失態,可她身子都在發抖。抖得那麼明顯。
李靳修見此心中嘆口氣,收了冷然淡漠地神色,微微一笑:「這聲謝,表妹不應該和我說,你該和凌挽夏說。如若不是她和凌夫人說了,我也未必能幫上忙。」
「三妹妹那是三妹妹那兒,世子爺這我還是要說一聲的。」凌挽寧直起身,有些倔強地看他。
她明白的,如若不是他的幫忙,身在北平的大伯母也不可能就那麼給她相看好人,讓她順利說門好親。她都不敢想,如若沒有他們幫忙,她父親真將她送去給那快五十歲的鰥夫當填房,她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雖然她也曾恨過他幾日,明明他可以娶了…哪怕納了她當妾,都可以救她出火海。可他卻不願意。
後來,凌挽夏叫人傳話給她。說大伯母幫她相了個應天府的秀才,雖是前年落了榜,可家境殷實,老母親已逝,也不計較她是喪母長女,而她到了那家就是當家主母。再有那個秀才還是有幾分才識,只要再讀,中舉仍有希望。還告訴她,日子究竟要怎麼過,是要仰人鼻息還是自己當家做主,只在她的一念之間。
她聽完,也就明白了。
李靳修拒絕納了她,其實還是為她好,他心中對她還是留了絲情份。不管是看在她已逝的生母上,還是她好歹與他沾了親的份上,他已為她考慮了最好的出路。所以,她哪裡還有什麼理由去恨他,哪裡還會那樣不知好歹。
李靳修聽她這樣說,便也點點頭:「我會記住你出嫁的日子,到時一定會給你賀喜,還有,在你婆家面前若是要說起我,別世子爺那樣稱呼得生分。我李家的表親,再如何,也不會允許外人欺負的。」
凌挽寧霎時淚如雨下,再度屈膝向他行禮,啞著聲音真誠道:「謝過表哥。」
少年頷首,策馬離開,凌挽寧淚眼婆娑看著他俊偉的身影遠去,她少女時期那些深深的眷戀,刻骨銘心的愛慕也在此刻隨他走遠。她以後只餘一位還願為她做支柱的表哥。
凌景燁與李靳修走後不久,他們的侍衛果然隨後趕來,李瑩讓人攔了他們,將李靳修的交待說明,那些侍衛當即分了人手再往北平城裡折回。凌家二房的人見此總算鬆了一口氣,等了半個時辰多些,府里再派來了馬車,凌老太太一眾安然往家趕。
先前是荒郊野嶺站著,凌挽靜心裡有一堆的不舒爽,卻不敢發作,如今在馬車內見臉上都花了妝的胞姐,便不屑地冷嘲熱諷起來。
「大姐好本事,叫表哥都能單獨與你說話,你這又是求表哥什麼事?莫不是再求表哥好娶了你?你不是自己又求了大伯母,要嫁給個什麼酸腐的小秀才?」
面對妹妹的譏諷,凌挽寧神色出奇的平靜,「表哥不待見你,你何必將氣撒我這,如若我不求大伯母,難道我真要嫁給年歲快半百的人當填房?祖母、母親,您們說,我這樣做錯了嗎?」
凌老太太被問得老臉一紅,李瑩唇角含笑說哪處都沒有錯,心中已是在罵凌老太太和極沒有人性的凌二爺。連她這個當繼母的都沒狠心到讓繼女嫁給半隻腳都進棺材的老傢伙,他們母子為了所謂的前途,居然連嫡女都往火坑裡堆,這真真哪裡還是人乾的!她雖然是害了堂姐,她也有心要用兩個繼女來給家裡增些助力,可萬沒有狠心到這樣,將人塞到一個老畜生床上去。那老畜生聽說還虐打死四五個小妾!
這凌家二房也是一個比一個不是東西!一點臉面都不要了!
凌挽靜被胞姐軟軟地頂了回來,自己倒是氣得悶了半晌,凌老太太也知道大孫女是怨上自己,可她顧得了兒子哪就還顧得了孫女。再說了,哪個家族裡的姑娘不是拿來聯姻,給家裡添助力的。
想著,凌老太太又對心氣高,有主張的大孫女不滿了。
是啊,哪家姑娘親事不都是父母之言,她倒膽大,居然求了李家人,還牽扯上長房那邊。這不止是打她的臉,還是將她臉皮放腳下踩著!
想到來氣之處,凌老太太板了臉說道:「挽靜,你為自己考慮是不錯的,可身為凌家女,身為你父親的女兒,你這樣做就是讓長輩寒心了。」
讓長輩寒心,那她這被拿去換利益的,已被凍成冰塊的心,又怎麼辦?!
凌挽寧眼底閃過嘲弄,卻沒有再作聲。
她一個字也不想和這個薄涼自利的祖母說話,她只管好好守完餘下的日子,嫁出去,這個家便再也與她沒有關係了。
凌挽寧閉了上眼,凌老太太見她這番作態,氣得胸口疼,又不好總掐著個小輩不放失了身份,便也一言不發氣悶閉上眼假寐。
到了傍晚,回到府里的凌二爺被李瑩伺候著用飯,吃了兩口,他抬頭道:「有件事你可知道?」
李瑩一雙瀲灧的眸子便落在他身上,輕搖頭:「老爺是哪件,妾身便是有七竅玲瓏心,也猜不著啊。」
「是璟親王府廣發請貼之事。」
「妾身未曾聽說。」
李瑩依舊搖頭,凌二爺怔然片刻,將筷子就摔在了桌上。
銀筷子砸在圓桌上,聲音很大,李瑩被他突然變臉嚇一跳。
「老爺這是怎麼了?」
她是內宅婦人,璟王府宴請之事,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璟王府又不和她們婦人打交道。更何況,他們一家在璟王府眼裡就跟顆塵粒似的,或者連塵粒都算不上,他生什麼邪火。
凌二爺見她縮了縮脖子,眼眶跟著就紅了,也知道自己這氣撒得不對,朝屋裡伺候的丫鬟揮手讓退下。拉過李瑩的手道:「好好的要哭什麼,我這又不是沖你去的。」
「您這樣一摔筷子,也不說明白,妾身便當您是沖我來了。」李瑩委屈抽回手,拭淚。
凌二爺忙得將人攬到了懷裡,哄了她兩聲,見她擦乾淚,心裡的火氣也消了。
若說他喜歡李瑩哪點,除了顏色好年輕,就是性子上。軟得跟麵糰似的,又很懂得收斂,再是委屈也就兩句就能哄好。男人喜歡女人嬌弱,可也受不住盡哭哭啼啼的。
「北平連個衙門裡的七品小官都收到請貼,而且不但是北平官員們得了貼子,連家眷也得了,我們這邊卻是兩樣都沒有,想來是璟王特意剔掉了。我想來想去,這多半還是因為長房的事鬧的。」
李瑩委屈噠噠地依到他懷裡,說:「老爺分析的不無道理,但妾身感覺長房應該不清楚這事。您想想,璟王宴請,要請誰人哪裡會經過長房……」
聽到這話,凌二爺沉吟片刻,點頭道:「夫人說得是,我今兒看著他們在衛所里盡討論明日去璟王府作客的事,你都不知道我在那多尷尬。」
什麼尷尬不尷尬,不就是那點自尊作祟,覺得沒收到請貼,沒有了臉面。按她說,臉面都是自己掙的,當初他辦個事都不利索,好好一件能得利的事鬧到最後分家收場,叫長房恨個透。這凌二爺說是爛泥扶不上牆也一點兒不錯。
李瑩腹誹一圈,面上絲毫不露,眸子一轉便有異常亮眼的光華。
她抿了嘴笑道:「您不必尷尬,妾身出個主意可好?」
李瑩年紀輕,一顰一笑儘是說不出的嬌媚動人,凌二爺湊在她臉上連親幾口,含糊不清的說:「夫人快快說來。」
壓下想擦掉滿臉菜味的衝動,李瑩說:「如今我們和長房分了家,再如何,也是鐵打的血親關係,這點是怎麼分也沒有辦法的。沒有請貼又如何,您不必太過放在心上,您不妨明日直接就讓挽寧挽靜在璟王府外的巷子侯著,既然發了女眷的請貼,溫嫻郡主自然會去的。郡主她既然還幫挽寧說了門親事,想來也不會落了挽寧的面子,只要她們姐妹能進去,您就是再沒有請貼,他們也得要在心裡掂量掂量個中關係。」
凌二爺也聽得雙眼發亮,他怎麼就沒想明白這層關係呢!他哈哈便笑出聲,又逮著李瑩細白的臉蛋一陣親,親得李瑩忙裝害羞從他懷裡逃出來,在借故吩咐丫鬟換筷子的空出了屋,拿了帕子狠狠在臉上一頓搓。
若不是她上一胎生了個女兒,她還得死死扒著凌睿,她真不想跟這蠢貨你儂我儂。酒囊飯袋,腦子和下邊那玩意兒一樣,長著就是用來看的!
李瑩在心間恨恨罵兩句,又堆了笑臉重新回到屋裡,還讓人溫了酒,直把凌睿灌個半醉,才再喊人請了挽寧姐妹來說這事兒。事情說完,凌二爺也就差不多不醒人事了,被丫鬟扶著滿嘴胡話去沐浴,凌挽寧冷眼看著告退。
李瑩卻又喊住了她。
凌挽靜與李瑩也不算對付,見人不留她走得飛快,回屋準備明日的衣服首飾。
屋裡的蠟燭都燒得只剩一小截,風一吹進來,燈光在跳躍中就變得明明暗暗。凌挽寧看清太清楚繼母的神色,索性垂了眸等她說話。
李瑩見著經了幾場大變,越發沉穩的凌挽寧,她先在心底嘆息一聲凌睿差點毀了顆好苗子,才開口道:「我知道你厭煩我,心裡肯定罵我這又是在利用你,來討好你父親。可我對你們雖有利用的心,卻從未真難為過你們,便是送你去當填房一事,我也是極力不贊同的。」
凌挽寧只靜靜聽著,李瑩嘆氣又道:「明兒你去你只須要做做樣子,不必真和郡主要這個情,就可以回來。你父親介時要怪你們,我會保你無事。」
李瑩的話叫凌挽寧詫異不已,她這樣教自己,不是要把凌家臉面丟盡?!
看到她吃驚的眼神,李瑩笑了:「覺得很奇怪是不是,其實我們哪裡還有什麼臉面,從被趕出來就沒有了。既然沒有了,也不必要在乎這些,我沒有辦法要討好你父親,只能出此下策。可於你來說卻也是好事,你父親認為你們辦事不力,會更埋怨你,以後你嫁出去了,更不用擔心這家裡還有誰去煩你。你關好門過好你自己日子就是。」
聽到這,凌挽寧心間的震驚無法言語,這話怎麼聽,她這繼母和父親都不像是穿一條褲子的!她父親不得臉,繼母不也沒臉?!
「你不必見鬼一樣看著我。」李瑩笑容更開心了,整個人都顯得活潑幾分。「如有辦法,我也不想到你們凌家來,現在於我來說,你們父親越無能,就會越對我好。你母親沒了,只有我還能和侯府聯繫上一分,你懂了嗎?」她要的,是先完全撐控這個家,讓凌二爺對她千依百順,等做到這步了她再謀凌家二房的出路。
凌挽寧懂了,覺得李瑩很可怕,理智得可怕。
一個本該依付夫家的女人,本該夫榮妻貴的女人,居然絲毫不在意丈夫在外不得志,而且還利這點來把控住丈夫。沒有點心氣,沒有智謀的女人,哪裡敢!!
凌挽寧站了起來,眼中的慌色掩不住,不過她還是算鎮定,起碼在這駭然聽聞中還保持著冷靜。她說:「他雖然是可惡,可到底是我父親!」
「自然是你父親,還是我夫君呢,我肯定還是希望他好的。不然我這隻看后宅一畝三分地的目光,太過短淺,你說是吧。畢竟人生還長著,我也不想我的女兒將來長大了,被送去一個老畜生身邊當填房。」
凌挽寧無話可說,李瑩又笑一聲,聽了聽內室的動靜,朝她揮手:「回去歇著吧,你以後會明白我的,也會相信我的,或許以後我們還得相互扶持。」
又再說了兩句場面話,凌挽寧離開正院。走在昏暗的小石道上,風一吹過來,她才發現自己早出了一身的汗,如今感覺到有些冷。
她抱住了胳膊,腦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著李瑩的話,越想,身上越是涼意陣陣。她覺得,她母親毀在李瑩手上,不虧,真的一點兒也不虧……凌挽寧走著走著,淚就那麼落了下來,她想,她也許一輩子都給生母報不了仇了。
***
戌中時分,月色籠罩著北平,萬物朦朧。
為了明日宴會忙活整日的挽夏終於鬆了口氣,泡在熱水裡,感覺整個都要化在暖意中。梨香在她身後幫她捏肩,適中的力道散去整日的僵硬,舒服得直想哼哼。
顧媽媽取了乾淨的寢衣入內,凈房內水汽縈繞,她繞過屏風便見小主子臉頰被熏染著海棠般的顏色。暗黃燭火下,水汽朦朧中,生出一種嫵媚旖旎的風情。
顧媽媽心想小主子真是長大了,一身肌膚似白嫩得似水豆腐,胸前的那隆起的山巒也越發起伏,腰細腿長。將來的姑爺,真真是好福氣,也不知道是誰人能得了這福氣去。
顧媽媽邊想邊上前,桃香那已準備好洗頭的東西,梨香便停下手,將挽夏稠密的頭髮放下。
「小姐今兒是累壞了吧。」顧媽媽看著兩大丫鬟熟練的給小主子淨髮,笑著挽了袖子,拿瓢兒給挽夏身上淋水。
挽夏慵懶地睜開眼,「其實也沒有什麼累的,不過是再核對一遍東西。」
「老奴今兒也才是開了次眼界,知道什麼叫皇家的富貴,光是那些玉碗玉碟,給老奴怕要吃個十輩子。」
顧媽媽誇張的語氣叫挽夏噗嗤笑出聲,「媽媽倒是把自己說得眼皮子那麼淺,其實哪兒就看得上這些俗物。」若是顧媽媽真是貪財之人,前世她也不會硬辭了去,跟著奶兄重新在外邊打拚。
不是她誇大,顧媽媽只要在璟王府,她奶兄能過和一般富貴家少爺那樣的好日子。
小主子知道自己的品性,顧媽媽也跟著笑,邊給她淋水連輕輕給她搓揉手臂。細滑的觸感讓她一個老婆子都捨不得鬆開手。
眾人正是分工合作之時,挽夏蹙眉哎喲一聲,旋即臉上紅暈更勝。
顧媽媽瞧著小主子的胸前鼓鼓的地方笑道:「是老奴沒注意,小姐如今怎麼還疼成這樣。」她方才不小心輕輕挨了一下,倒是叫小主子吃苦頭了。
挽夏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掩了掩,「興許是月事要來了,今兒就覺得難受。」
桃香很羨慕的探頭看一眼,「這人跟人吶,怎麼就差那麼些呢?」小姐也沒少給她進補,她怎麼就乾癟癟的,像冬日裡的腌菜。
「小丫頭片子,這些是想也想不來的。」梨香用濕漉漉的指頭戳她腦門,還傲然挺了挺胸。
挽夏餘光掃見梨香的動作,笑得眼晴都眯了起來。她年紀漸長,身邊的兩個丫鬟年紀也不小了,前世她到死都沒為她們尋得好的人家,這世也許要早些打算?
她歪了歪頭,覺得這事可行。
顧媽媽跟著笑了一會,斂起笑意與挽夏開始說事兒:「郡主,老奴覺得今兒您住在這院,還是有些不太合適,畢竟如今您也快及笄了。大姑娘家的,和長輩住一個院子,被外人聽見,也是不好的。」
挽夏聞言抿了抿唇,「你說的都是,可七皇叔好意,我也不好再推辭。昨兒就已經是推辭了,如今他再提起,我便不好說話了。」
其實她住在王府,住哪個院都是一樣的,偏今日沈滄鈺不知道怎麼了,雖然讓她的人都跟在身邊,卻非要她住在正院東廂。還不是引得她的人開始有想法了。
「老奴明白。」顧媽媽今兒也是看到了璟王的堅持,「老奴也就提醒小姐一聲。」
挽夏點頭,心想,若是被顧媽媽知道他們兩真有什麼,她會不會嚇暈過去。也許會的吧。
以後還是小心些,璟王府也別來了。
小半時辰后,挽夏頭髮也絞乾了,就坐床上看話本,床前的高几上還有一碟雪花糖漬的梅子。沈滄鈺還是想得周到,她喜歡的東西樣樣都有,加之璟王府處處都是她熟悉的樣子,讓她真的感覺到很舒心。就連梨香也發現,正房西次間那兒的擺設,與先前船上的廂房差不多。
沈滄鈺的喜好也是固定的。
挽夏含著梅子暇逸地看話本,可突然又將畫本放了下來,趿了鞋子在屋裡轉了一圈。
梨香正在熨燙明日要穿的衣裳,以為她是有什麼吩咐:「小姐,是要取什麼,還是渴了?您喊奴婢一聲就是。」
不是。
挽夏走到南邊的多寶閣前,挨著看上邊的東西,一些雕琢可愛動物的玉石擺件是她前世不曾看過的。可這些都是她喜歡的。
這裡的東西就不對,可正房幾乎是與前世一樣的,是因為她比較少來東廂。還是說東廂在她前世嫁來不久后改成了她的小書房,所以她記憶模糊了?
挽夏趿著鞋子又轉了幾圈,心裡覺得有些奇怪,可是卻找不到奇怪的地方。她只得放棄再窩回床上,心想是自己錯覺了。
自家小姐怪異的舉動叫梨香也莫名,見她不像有吩咐的樣子,又窩回床上了,便也繼續忙手中的活兒。等到她將衣服熨燙好,掛在衣架子上,再探頭去看挽夏,她已經縮成一團睡著,手裡書也掉在床下,被夜風吹得亂了頁碼。
她輕聲上前拾起話書,然後又給她拉好被子,這便放下帳帽退到耳房值夜。
挽夏睡得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將她摟在了懷裡,她今兒跟著管事們轉了廚房宴會各處場地,確實是有些累了。而來人身上氣息那麼熟悉,她連眼都懶得睜,只任他攬到懷裡,然後依稀知道他在輕輕親她。從額頭到眉心,再一路尋了她唇含住。
挽夏不想理他,只閉眼繼續想我。
沈滄鈺在翹開她唇齒后,舌尖卻掃到有什麼東西,頓時愣了愣,然後發現她嘴裡都是梅子甜甜酸酸的味道,不由得無可奈何。
她怎麼含著梅子核就睡著了,萬一卡在了喉嚨可是好玩的?!
他用舌尖將東西卷了出來,掀了帳幔吐到小碟子上,然後再又去吻不願睜眼的小姑娘。
挽夏是實在不想睜眼的,可耐不住他一慣霸道的親吻,總是想將她悶死一樣。他還翻身壓住了她,今兒開始脹得發疼的柔軟也被壓得難受,她不由得伸手去推他。
這一伸手,被他大掌輕輕一掐,一雙纖細的手腕就被捏住,被他固定到頭頂,越發動彈不得了。挽夏只得發出小小細碎的不滿聲響,感覺到舌尖都發麻了,他才終於放過她。
「你半夜不睡覺,又跑我這來幹嘛。」
黑暗中,沈滄鈺一雙眸子極亮,微挑了眼角看著她。他很想說句粗魯的話,表達自己心裡所想,想想可能會嚇著她,便又悶不作聲咽了下去。
他沉默得有些久,挽夏也緩過氣來,掙了掙還被他捏著的手腕:「今兒用飯前伍先生來是做什麼的?你身體哪兒不舒服嗎?」
提起這個,沈滄鈺更鬱悶了。
伍蕭會在這平常時候給他號脈,都是王培自作主張鬧的,還是那麼個可笑的理由。她是沒見著伍蕭給他號脈后那憋笑的臉,他這堂堂親王的威儀,可真是給那瞎操心的王培給坑沒了。
他還是沒有說話,挽夏被他捏得手有些發麻,胸前更是脹疼難忍,不由得扭了扭身子。
只是這一扭,她的腿就碰到了他刻意避開的位置,硬硬的東西就戳在她腿心。挽夏身子一僵,不敢動了,心中失笑。他這是何苦來的,不是在難為自己?
沈滄鈺也知道小姑娘感受了他的旖旎想法,可她也只是靜止不動,沒有再躲開,沈滄鈺心頭就有什麼在作亂。
帳幔里光線很暗,可他還是看清楚她誘人的模樣,而他們現在這個姿勢也叫他想起以前。她到最後總又抓又撓,力度雖不多重,可卻越讓他興起,所以他往往不得已就這樣一手箍著她細腕,一手撐著在她身上作亂。有時他實在控制不住了,便會將她抵到床頭,讓她軟在他身上只能依附他,跟著他隨波逐浪。
她給到他的*……他只是想便脊椎骨陣陣發麻。
沈滄鈺沉默著,目光發暗地盯著她看,挽夏視力不如他,卻仍能感受到他身上涌動著的侵略衝動,緊張得連呼吸都滯住了。
「挽挽……」沈滄鈺終於開了口,聲音啞得很,挽夏卻莫名覺得他這樣的聲音很勾人,勾得她很奇怪的直咽口水。
而在這一聲帶著繾綣地呼喚后,沈滄鈺又低頭吻住了她,不再像剛才那樣急迫,很有耐性的一點點品償。挽夏好不容易平緩的呼吸又變得急促,她發現他的氣息亦很凌亂,就當她又頭皮發麻快要喘不過氣來時,他的唇離開了,順著她下巴親到了脖子。
挽夏被他燙人的唇帶陣陣酥麻,那種似躺在棉花上的感覺,叫她忍不住發出細碎的低吟。
那一聲落在沈滄鈺耳中,彷彿將他整個人都點燃了,原本還流連在頸窩的唇輕輕咬在她柔軟的起伏上。隔著衣物,他動作亦很輕柔,挽夏卻是敏感得弓起了身子,將兩人間那點遺留的空隙貼得密不透風。
沈滄鈺眯起眼,撐著身子又離她遠一些,挽夏被他突然襲擊鬧得氣喘吁吁,整個人似乎被扔到熱水裡煮似的。透不過氣來,身上也跟著那熱浪在沸騰一樣……
「挽挽,伍蕭來,確實是因為我身體不舒服……」他俯在她耳邊輕聲,身子又壓了下去,大掌從寢衣下擺滑進去慢慢順著腰線往上攀。
挽夏腦袋有些漿糊,只能靠僅著些許意識問他:「究竟是哪兒不舒服?」
沈滄鈺指尖已碰到軟軟的山巒,一掌覆蓋了雲峰,咬住她耳垂:「哪兒都不舒服,特別這是兒。」他說著,挺了挺。
挽夏被他大掌刺激得腦發暈,腿心的觸感讓她大腦瞬間就跟著一片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