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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舌尖抵著的果脯甜膩,他的眸光柔和繾綣,挽夏卻感覺自己飲了瓊漿玉液,心微醉。


  沈滄鈺此時突然手撐著桌沿探身湊近,唇還差一絲絲就能碰到半露在外的果脯,呼吸與她的糾纏,眼神帶著燙人的溫度。


  「怎麼,不好吃?」他雙唇輕啟,說著歪頭又湊近,像是要銜含那果脯。


  挽夏被他的舉動終於驚回了神,猛然往側邊靠,舌一卷將果脯含入嘴中,還伸手捂住了嘴。滿臉通紅警惕著。


  沈滄鈺目露可惜:「還以為你不喜歡呢。」


  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也沒有從人嘴裡再要回去的道理!!他,怎麼還有這麼孟浪的一面!

  挽夏猛地站起來,馬車此時顛簸一下,她又跌坐回去,抽了口冷氣。


  坐得太重,臀部傷處傳來酸疼。


  沈滄鈺難得看她狼狽的樣子,抵拳輕笑,挽夏頓時也怒了。撩了帘子大喊:「停車!」


  陳玄就在車側,委實被她突然一嗓子驚著,對上她怒意翻湧的杏眸。


  「不必停。」沈滄鈺淡然的聲音又透了出來。


  才放緩速度的馬車立即又快了起來。


  挽夏咬牙摔了帘子。


  她在看到陳玄的時候明白過來他用意,是要給外邊的人故意看到兩人不合,可是這也不能掩蓋他動機不純!

  要演戲怎麼不能演,在驛站時他就特意戲弄過一次,他就是想看她失儀難堪的樣子,怎麼有這麼惡劣的人。


  「以後再氣也不可含著東西說話,嗆著可不是鬧著玩的。」沈滄鈺抬手點了點茶碗,示意她喝茶消氣。


  挽夏狠狠咬碎口中的果脯,彷彿在嚼他的肉般。她壓低聲:「七皇叔的照拂溫嫻銘記。」


  記著才好。沈滄鈺意味不明看她一眼,拾起書繼續看。


  生氣歸生氣,挽夏沒有忘記還有正事。悶悶坐了半會兒后,她說:「我要兄長也跟我同船。」


  沈滄鈺聞言看了她一眼:「兄長?」是哪個兄長。


  她低頭摩挲腰間刻有封號的牡丹佩,略想片刻說:「我大哥。」


  大哥可能武功不及二哥,卻要比二哥穩重太多,而且她帶著貓,二哥近身不得。


  「凌景麒?」


  「是。」挽夏抬頭看他,怎麼感覺他的聲音突然降了幾度,語氣冷颼颼的。


  沈滄鈺冷聲拒絕:「不行。」


  不行,果然是不行。挽夏也冷下臉來:「那我也不要與你同行,凌家的船裝下得我,反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凌家避不開這禍,也是命中注定。」


  沈滄鈺丟了書,坐直身子盯著她看,小姑娘眉宇間隱著慍色,一雙與他對視的杏眸漠然的很。


  居然為了凌景麒和他鬧彆扭,連關乎皇帝的想法也不理了?!他腦海里出現前世凌家蒙難后保凌景麒的那個人,想到後來凌景麒在金鑾殿上與自己針鋒相對的模樣,而自己卻只能放任……他心中就升起惱怒。


  他閉了閉眼,冷笑一聲:「既然你那麼無所謂,隨你。」


  他的態度突然直轉而下,挽夏怔了怔,他這是在氣什麼?她的要求有很過份嗎?

  可她性子本來也傲,若非是對他還殘有情愫,她怎麼會一再憋忍著。隨她便隨她,她巴不得離他遠些!

  挽夏心生煩悶,撩了帘子又冷聲大喊:「停車!」


  趕車的親衛手一抖,可沒有聽到自家王爺的吩咐並沒敢停下,而小姑娘那帶著怒氣的聲音再度傳來:「本郡主要你們停車!」


  陳玄看著她探出窗來的一張冷臉,想了想打馬到車轅處:「停吧,王爺並未阻攔。」


  戚安亦從另一側趕上前,親衛只得再看向他,見他皺著眉點頭,當即勒停了韁繩。


  車還未停穩,挽夏已經抱著貓鑽了出來,也不管腳凳還沒來得及放上,提著裙子直接跳下馬車。那舉動讓戚安看得直心驚膽顫,生怕她摔著崴著,自家主子要怪責。


  外邊塵土飛揚,挽夏跳下車后忙拿袖子掩了嘴鼻,立在路邊等凌家馬車趕上來。


  沈滄鈺在車裡閉著眼側聽動靜,直到後邊傳來雜亂的馬蹄聲,抬手敲了敲車壁。親衛聽到命令勒了韁繩繼續行進。


  挽夏已經上了凌家馬車,冷臉坐在蘇氏對面。


  蘇氏見女兒站在路邊吃驚不已,如今見她臉帶怒意,問道:「你這是與璟王生氣了?」


  「他莫名奇妙。」挽夏脫口而出,沒察覺自己語氣里的委屈。


  蘇氏又一怔,旋即坐到她身側,輕輕摸她的發:「可是因讓你兄長同行的事責怪你了?」


  「他就是莫名奇妙!」挽夏想到他帶冷意的眼神,心裡難受得緊。連那日在河邊那樣爭執,他都沒有剛才那種讓人呼吸不過來的壓迫力。


  女兒來來回回就這一句話,蘇氏有些無可奈何,也不再問只靜靜把她攬到懷裡。不用多問,女兒肯定還是和璟王談崩了。


  馬車疾馳,挽夏坐了會被顛得起了困意,似乎沈滄鈺的馬車裡就沒有那麼顛簸,一晚未眠她實在也有些撐不住。挽夏就那麼靠在娘親懷裡睡得昏昏沉沉。


  ***

  臨近中午時分,一行人到了渡口。


  「輕一些,別吵著她了。」


  迷迷糊糊間,挽夏聽到誰在耳邊說話,然後有人輕輕將她抱起。她猛地就睜開了眼。


  少年溫潤的眉眼映入眼帘。


  是大哥啊,她朝他身上靠了靠,又閉上繼續睡。


  凌景麒被縮在自己懷裡的妹妹鬧得身子發僵,動作越發小心翼翼,都十二歲的姑娘了,怎麼還那麼輕。


  將繼續睡覺的小姑娘抱下車,凌景燁忙把自己寬大的披風給她兜上,怕她著了風。不過才兜好披風,凌景燁就忙退後連打三個噴嚏,蘇氏看著二兒子直搖頭笑,這毛病真得治。


  沈滄鈺冷著臉一路,心裡明白自己有些遷怒了,小姑娘不管前世今生是什麼都不清楚。可他還是生氣,他極少真的動怒,但在她身上他的情緒就是壓制不住。


  方才她也氣得不輕,估計還認為自己莫名奇妙。


  沈滄鈺下車來,遠眺波光粼粼的河面,可不就是莫名奇妙。他重重嘆口氣,他怎麼也捨不得與她鬧彆扭的。


  他想著轉身看向凌家車隊,準備親自去尋了小姑娘將人哄上船再說。


  他回頭,看見的恰好是凌景麒抱著小姑娘下車的一幕,額間便有什麼在跳動。


  他沉著臉邁開步子走了上前。


  戚安發現自家王爺神色不虞走向凌家眾人,忙帶上一隊親衛跟上前。


  蘇氏圍著長子,要先熟睡的女兒送上船,哪知還未走幾步就看見璟王大步前來。他清冷嚴肅的神情讓她心裡『咯噔』一下。


  「王爺……」蘇氏忙屈膝行禮。


  沈滄鈺卻是越過她,立在凌景麒身前,二話不說伸手就要去把小姑娘抱過來。


  凌景麒心驚著退一步,警惕又疑惑的看他,凌景燁也虎著張臉站到兄長身邊。三個男子間有股奇怪的劍拔弩張。


  蘇氏看得眉心直跳,忙與沈滄鈺道:「王爺,小女睡著了。」


  沈滄鈺渾身寒意,只盯著凌景麒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凌角似的。


  凌景麒越發奇怪,抱著妹妹的手臂又縮緊一分。璟王為什麼對自己有那麼大敵意。


  氣氛就是那麼無聲凝了好大會,沈滄鈺才壓住胸口中翻湧的澀怒,朝蘇氏道:「溫嫻與本王同行,凌夫人放心,本王會照顧好她的。」


  蘇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兒子與女兒,不知道要怎麼接話。


  挽夏其實是醒的,只是不想動,聽到這麼些話不動也不行了。


  她伸手拉了拉兄長的衣襟,凌景麒低頭,見她已掀開披風。他似懊惱的說:「吵醒你了?」


  「沒有。」挽夏搖搖頭,凌景麒這才彎腰將小姑娘放下地。


  腳踩在地上軟軟的,挽夏晃了晃,兩個男子的胳膊都伸向她,將她穩穩扶住。


  凌景麒看著妹妹右側的璟王,眉頭狠狠皺起,沈滄鈺看著心愛人左邊的兄長,亦面沉似水。


  這幕確實有些詭異,蘇氏微微張了嘴。


  挽夏覺得沈滄鈺真是太過莫名奇妙了,他對她兄長一臉凶神惡煞的要做什麼?!


  「謝七皇叔施與援手。」你可以鬆開了。


  小姑娘帶著涼意的目光掃在自己身上,沈滄鈺早已冷靜下來,退開一步。確實是他舉措不妥,陳奇父子就在不遠處。


  長房這邊與璟王湊成一堆,那邊下馬車的凌老太太忙帶著孫女孫子們往這來。可是戚安領著親衛圍隔開,親衛個個神色肅穆,腰間的配刀在陽光下閃著寒光,讓他們膽顫,想靠近又腳發軟。


  挽夏站了一會,才深呼吸扯了笑朝蘇氏道:「娘親,我與七皇叔一道,您不用擔心。」


  她還是讓步了,不管再與他置氣,她真的沒辦法撇凌家於不顧。錦衣衛也會與沈滄鈺同船,不管如何都是個好機會。


  蘇氏眼中寫滿擔憂,凌景麒兄長也神色黯然,還是要妹妹以身涉險。


  「我要帶十名凌府侍衛上船。」挽夏立在那,抬著下巴面無表情與他道。


  沈滄鈺負手而立,淡然道:「隨你。」


  挽夏便點了十名侍衛,帶著顧媽媽和桃香梨香徑直往那艘親王儀制的三層大船去。


  沈滄鈺沒有立即移步,而是緩了神色朝蘇氏說:「途中凌夫人盡可按心意來陪溫嫻。」言畢他才轉身離去,戚安這才領著親衛撤離跟隨其後。


  侍衛都撤走,凌老太太終於得與靠近,她走上前見大兒媳婦怔立在原處,又見小孫女居然是往親王的儀船去,著急的道:「大郎媳婦,這是怎麼了?挽挽要去哪兒?」


  蘇氏怔怔的說:「璟王要與挽挽共船。」璟王還准了她隨時上船去陪女兒。


  在河道中停船上下可是非常麻煩的事,雖然不明白璟王與女兒何故冷臉生氣,但他還算是在照顧凌家的……吧,可是總感覺璟王哪裡不對。哪裡不對呢?!

  凌老太太聽到兒媳的話只感眼前發黑。


  和璟王同船?!


  她又錯過了最後一次機會,那可是和璟王能朝夕相處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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