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打算
三天不見,眾人見到寶釵,竟都有些不敢認。
和郡王成婚之後,便從長公主府搬了出來,另外開府。因此說起來她上頭還有公公婆婆,實際上卻是能夠自己當家做主的。雖然每日晨昏定省仍舊必不可少,比之日日在婆婆面前立規矩,是要好得多了。
再看趙子頤這樣子,正在新婚甜蜜之中,對她必然也是百依百順,自然事事順遂,氣色似乎都鮮亮了許多,既帶著初為人婦的淡淡羞澀,卻也已初露郡王正妃的氣場。
似乎比柏楊想的更好。
「這是怎麼了?都看著我不說話?」寶釵自己似乎對這些變化渾然未覺,下了馬車,便含笑向眾人開口,又走到薛姨媽跟前,福下身去,「媽……」
「使不得!」薛姨媽回過神來,連忙也跟著蹲身,一面要將寶釵扶起,「你如今是郡王妃,身份貴重,應當我們行禮。」
「都是一家子,往後常來常往的,倒不必如此講究,反顯得見外了。」趙子頤在一旁含笑道,「您是長輩,我們行禮正是理所應當。」說著真箇朝薛姨媽長身一揖,「拜見岳母大人。」
薛姨媽微微側身,受了半禮,心裡對他更加喜歡,口裡仍道,「禮不可廢。」
「那些留到莊重的場合再去計較不遲。」寶釵道,「在家裡還是同從前一樣才好,否則倒讓我不自在。」
「快別站在門口了,先進去說話。」薛蟠開口招呼,一邊將趙子頤往門內引。
哪怕成了一家人,也是男女有別,拜見過之後,趙子頤自然跟著薛蟠和柏楊在正院說話,薛蝌也來作陪。寶釵則到薛姨媽那裡,跟姐妹們寒暄,同時也是方便薛姨媽問些閨中私房話的意思。
等到飯菜齊備了,再一同入席。
席間寶釵道,「正要同母親說,我們也才搬入郡王府,還不曾請了親朋熱鬧過,因此過幾日,設了家宴,請母親和兄長妹妹們前去小坐一番。」
趙子頤跟著點頭,「也品鑒一番我那園子。別的倒罷了,新近得了好幾盆菊花,都是上品,不用來宴客,反倒可惜了。」
薛姨媽自然是沒口子的答應。她之前私下問過,知道寶釵如今管家理事,和郡王對此十分支持,是以才有了這場家宴。屆時到場的也不只有薛家,還有皇室之中同長公主府和趙子頤親近之人,以及趙子頤的一些朋友。
這種場合,娘家人自然要為她撐足了場面。
小夫妻一直在薛家待到申時,才戀戀不捨的啟程回去。薛姨媽又收拾了不少東西給寶釵帶著,都是她吃慣用慣的。而趙子頤也不以為忤,十分高興的接下。
把人送走,薛姨媽便像是全了一樁心事,神清氣爽,面上含笑,挽著黛玉和寶琴,不住的說著和郡王如何、寶釵如何,顯然對這樁婚事滿意得不得了。
柏楊見狀,給薛蟠使了個眼色,知趣的找借口離開了。
等薛蟠從房裡退出來,便見柏楊立在門口的樹下,正含笑遠眺,他走到柏楊身邊,問,「楊哥兒在想什麼?」
「我在想,如今日子越來越好,似乎再沒什麼不順心的了。」柏楊道。
薛蟠聞言,也跟著笑了起來,「如此不好么?」
自然不是不好。但柏楊知道,凡是盛極而衰,是天地至理,從沒有永遠一帆風順的時候。好到了一個極致,也就該走下坡路了。而這一點,心裡卻不可不警醒,免得事到臨頭,還反應不過來。
他也知道自己這些念頭頗有些杞人憂天,不過總比什麼都不打算的好。
「薛蟠,你有沒有想過再壯大薛家,恢復當年紫薇舍人的榮光?」柏楊轉頭問他。
薛蟠微微一怔,道,「若有機會,自然要做。薛家走到如今這一步,是我等子孫不肖,愧對列祖列宗。若能重振,自然再好不過。」光宗耀祖好像是刻在國人骨子裡的思想,哪怕是薛蟠這種沒什麼大野心的人,這個念頭也會存在。
他說完之後,才意識到柏楊話中之意,「怎麼,楊哥兒覺得不妥么?」
「薛家是世族,跟其他大家族的聯絡並不少。此番死裡逃生,實是機緣巧合,其中多賴和郡王周全。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真論起來,畢竟還有些普通人家比不得的底蘊。你若真的想重振薛家,並非難事。我也可以從旁助你。」柏楊慢慢的說,「只是陛下才除去了掣肘的世家,未必就樂見新的世家崛起。或者即便有新的世家,也不該與舊世家們有關聯,否則總難免遭人忌諱。」
「楊哥兒的意思是?」
「如今薛家之勢,便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其勢太過,便生隱患,不可不查,更不可不防。寶釵已是和郡王妃,如果薛家再有潑天財勢,即使我們當真緊守自身,恐怕也有人不樂見。」因為怕薛蟠心裡有芥蒂,所以柏楊說得很細緻,「不是說光耀門楣不好,只是如今不合適。」
「我明白了。」薛蟠點頭道,「楊哥兒只說打算怎麼做便是。這些事情你比我看得更清楚,我聽你的。」
「你就這麼放心,萬一我不安好心呢?」柏楊微微挑眉問。
薛蟠道,「楊哥兒就是要我這條命,我也是能立時捨去的,何況其他?況且我素來胸無大志,這『振興家業』四個字,說起來容易,真要去做,我怕是未見得能支持住。」他對自己倒是有著十分清醒的認識,「倒是薛蝌頗有些青雲之志,我若只從旁相助他,亦無不可。既然楊哥兒說時候未到,那就且讓他自己在京城裡摸爬一番,時機到了再去做便是。」
他說完這番話,才笑著問柏楊,「楊哥兒又想去做什麼,只管說來。往後你不管去哪裡,我總跟你一處的。」
柏楊這好大一番鋪墊,想來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已經有了打算。薛蟠自然不會察覺不到。
「上回那件事之後,朝中如今人人安分,京城裡也沒什麼事情需要操心了。聽林祁的意思,消息正逐漸傳往全國各地,恐怕又將引起一番震動。這震動之中,總難免生些亂子。因此尚虞備用處正欲派人前往全國各地,秘密巡查地方。若有異動,也好及早發現。你瞧著這差事如何?」柏楊道。
「恰正合楊哥兒的意。」薛蟠說,「你已經應了?」
「尚未,總要問過你的意思。」柏楊轉過臉道。
薛蟠面上笑意更甚,「楊哥兒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兩人含笑對視,都能察覺到對方眼中的情意,眼神便霎時纏綿了起來。片刻后,薛蟠上前握住柏楊的手,拉著他往西院走。
兩人的腳步都有些急促。說來好笑,明明已經相處多年,有時候會感覺老夫老夫,彼此只需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唯余安寧與平靜。但有時候又彷彿情意正熱,對視時彼此眼中都像是藏著火焰,將對方灼燒。
但兩人都並不覺得如此有什麼不好。
柏楊想,如果能夠一直維持著這樣的狀態,別說七年之癢,七十年也可以這樣過下去,不會厭煩。
……
薛蟠既然決定要出京,索性就將京城的生意,都交給了薛蝌去打理。反正如今金陵的薛家散了,而京城這邊只得幾個人,也不必分哪一房。這些生意交給薛蝌去鍛煉一番,未嘗不好。
薛蝌原本帶著妹妹進京,未必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只是這件事,他自己倒不好開口。——當初雖說是薛蟠主動將他推出來的,但細細追究的話,他這個家主之位,實是從薛蟠手裡奪過去的。如今金陵那邊的人心散了,他又到京城來,倒像是專門覬覦薛蟠手裡的生意。
所以這段時間,在忙碌寶釵的婚事之外,薛蝌也時常在外面走動,想看看是否有別的門路。
如今薛蟠主動將這些生意交給他,薛蝌心中又是感動又是驚訝,對這位兄長,卻是比從前親近多了。
既然親近,說話也就不再這麼客套,他索性直接問起薛蟠的打算。知道薛蟠和柏楊打算離京之後,便忙不迭的保證,自己一定會將薛家人都照看好,不讓他們擔憂。然後便安心的跟著薛蟠接手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