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花燭

  洞房昨夜停紅燭。


  長興和長順早就知機的溜走,不知道去了哪裡。整個院子里只剩下他們二人。


  薛蟠換好了一身大紅的衣裳,看上去越發精神,只是臉上的笑容過分燦爛,總顯得有些傻氣。他轉過身來,迫不及待的握住柏楊的手,「楊哥兒,下面做什麼?」


  「儀式沒人主持,咱們只能自己來了。」柏楊朝他笑道,「簡陋了些,你多擔待。」


  薛蟠握緊他的手,「怎會簡陋?在沒有比這個更隆重、更盛大的了。我做夢都想不到,能同楊哥兒拜堂成親。」


  這其實是謊話。


  因為薛蟠的確是做過跟柏楊拜堂成親的夢的。只不過夢裡,柏楊總穿著新娘子的衣衫,顏色賽過薛蟠所見任何女子,紅蓋頭揭開的那一瞬間,能讓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來。


  然後他就醒了。


  醒了之後不免遺憾,夢裡的場景繼續下去,會是什麼模樣?

  但他也知曉自己和柏楊同為男子,是不會有成婚儀式的,這種念頭,也不過藏在心裡想想罷了。


  誰知他還沒忍到忍不住,柏楊反而想出了這種法子。對薛蟠來說,有沒有賓客,並不是他在意的。反正想必就算賓客盈門,他的視線也只會集中在柏楊身上,且還嫌棄那些人礙事呢。


  所以對他來說,這禮儀自然不會簡陋,一切都剛好。


  兩人攜手走到點了紅燭的香案前跪下,引著沒有司儀,所以柏楊只能自己開口道,「這第一拜,拜天地光陰,成全我們這一樁姻緣。」


  這世上玄妙的事情很多,但對柏楊來說,再不會有比他穿越時空進入了一本書里,找到了那個可以共度一生的人來得更玄奇。因此,他對天地自然,時間光陰的敬畏之心更深。這一拜,理所當然。


  「第二拜,遙拜高堂父母,以謝生養之恩。」


  薛姨媽大概是不會願意接受這種叩拜的,而對於柏楊來說,不論是他自己的父母,還是這具身體的父母,都已經過世,自然只能如此遙遙一拜。


  「第三拜,拜我所愛之人,結此良緣,白首同心。」


  這句話從柏楊口中說出來,分量重逾千斤,讓薛蟠喜不自勝,緊緊握著他的手,「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好了,起來吧。」柏楊說著站起身,「咱們只得兩個人,便一切從簡。」


  說著走到桌邊,在做成了半個葫蘆形狀的酒杯里倒滿酒,然後遞給薛蟠一杯,「飲下此酒,就算禮成。」


  薛蟠接過來,毫不猶豫的喝下。


  柏楊自己那一杯卻沒有喝,還是遞給了他,薛蟠微微一愣,但也沒有多問,仍舊接過來飲下,正要將酒杯放下時,柏楊已經整個人貼上來,與他唇齒相纏,將他唇間尚未來得及咽下的酒液奪了過去。


  他鬆開柏楊,後退兩步,面上一片紅潤之色,「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人了。」


  「一直都是。」這時候,薛蟠怎會讓他逃走?長臂一伸,便將人撈回了自己懷裡,聲音沙啞的在他耳邊問,「楊哥兒,接下來,是不是該送入洞房了。」


  「你說呢?」柏楊不答反問。


  薛蟠也並不是真的要他的回答,稍稍用力,便直接將柏楊打橫抱了起來,「那就入洞房。」


  房間里自然也特地布置過,窗上貼了大紅雙喜字,桌上擺著龍鳳燭台,紅燭高燃,下面供了不少瓜果菜品。床上、椅子上所有一應布帛之物,則都換成了紅色的。看上去喜慶至極。


  薛蟠將柏楊放在床上,轉眼一望,臉上的笑意更甚。


  柏楊趁著這個機會坐起身,整理了衣裳,問他,「餓不餓?」


  他的意思是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畢竟忙碌了一整日。——這時的婚俗,新娘子娘家人是不能跟到婆家去的,唯有薛蟠作為送嫁的兄長可以前往,所以他便是薛家的門面,所有的事情都要操心,自然十分疲憊。


  然而薛蟠一聽此言,立刻眼放綠光的盯著柏楊,「自然是餓了。」


  「那……」柏楊還待說話,唇已經被薛蟠噙住,「吃」了起來。他怔了一下,總算明白這傢伙一腦子的黃色思想,根本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然而此時此刻,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還重要嗎?


  洞房花燭夜,春/色無邊時。


  這一晚柏楊幾乎任由薛蟠予取予求,即使到最後被折騰太過,幾乎無力承受,也沒有半分推拒的意思,更不像平時那般將薛蟠丟開自己去睡。


  薛蟠自然也察覺到了他這種不同尋常的熱情,於是更以百倍的精神回報,到最後兩個人都幾乎被「榨乾」了,這才相擁著入眠。


  第二日起床時,薛蟠的情形竟不比柏楊好多少,只覺得雙腿發顫,幾乎要站不住。當然,還能起床的他,看上去是比只能躺在床上的柏楊好些。


  見此情形,兩人都不免好笑。柏楊心中暗暗自悔昨夜放縱太過的同時,也終於在心裡確定了一件事。薛蟠就得要管著,但凡給他一點自由,他是絕不會知曉節制的。兩人如今還年輕,這般荒唐一二次無妨,但總要為往後盤算,因此最好不要再如此。


  可憐薛蟠還在一邊揉腰,一邊意猶未盡的回味昨夜之事,卻不知已是此生最後一回了。


  不過洞房夜,原本也就只此一次,再沒有的,想來他往後也能想明白。


  ……


  一時放縱的後果很嚴重。兩人足不出戶的養了兩日,總算緩過來了些,也就到了寶釵回門的時候,必須要出面了。


  薛姨媽見到柏楊時,不免臉色古怪,往他身上看了好幾次。柏楊察覺到了,也只好當做不知道。心下卻想,自己纏著薛蟠諸事不理的待在房間里,也不知道薛姨媽心裡怎麼過不去呢。


  果然還是高興過頭了,許多方面都沒有考慮周全。


  然而讓柏楊意外的是,吃過了早飯,趁著等待寶釵回門的時候,薛姨媽屏退了嚇人,特特的讓同喜端了茶水上來,面色平靜的道,「趁著今天這個日子,楊哥兒也給我這老太婆敬一碗茶吧。」


  這也是薛姨媽接受事實之後,翻來覆去才想到的。眼看薛蟠跟柏楊是拆不開了,既然如此,她心疼兒子,也沒有辦法。索性開始操心起別的方面來——比如兩個男子在一起,誰為主誰為輔?這男女陰陽乾坤之道似乎都不頂用,但薛姨媽有自己的盤算。


  看兩人身形,柏楊也不似能製得住薛蟠的。況且二人平日行止,也往往是薛蟠更照顧柏楊些,雖然「疼媳婦」的聯想讓薛姨媽滿心不自在,始終不太能接受有個男兒媳。但是對於薛蟠能壓制住柏楊,還是高興的。


  所以她也就想將這「名分」定下來。柏楊敬了自己這杯媳婦茶,那就是薛家的人了。若狠狠心,只當是娶了個不能生養的,不看性別,單論其他,柏楊竟沒什麼不好的。


  她這千迴百轉的心思,柏楊雖然不能一一想到,但多少也領會了幾分。不過難得薛姨媽表態,他自然也不欲在這樣的事情上一爭長短,含笑端了茶盞,當真給薛姨媽敬了茶。


  薛姨媽飲了茶,從手上脫了個鐲子下來,「這東西,給你收著吧。」


  按理說柏楊是個男的,薛姨媽該另行準備禮物。但她思來想去,還是將這傳給長媳的鐲子拿了出來。茶都喝了,這東西留著有什麼意思?索性給了他,也讓柏楊念她一點好處,不與薛蟠為難。


  至於會不會讓人誤會是羞辱,薛姨媽反而想不到此處。


  柏楊將鐲子收起來,態度自然的道,「多謝媽。」


  雖然還是別彆扭扭的,但他卻忽然覺得,往後一點點扭轉薛姨媽的念頭,也不是不可能。這也是她性情軟弱,又溺愛兒子,總能設法迴轉。換做賈母王夫人一類,柏楊連這個念頭都不會有。


  接下來的幾年,趁著年輕,他和薛蟠可多出門走動,離得遠了,惦念的自然是彼此的好處,也給薛姨媽一點緩衝的時間,將關係慢慢彌合。等過些年她年紀大了,念舊又心軟,也知道事成定局,再回京定居,自然便無不妥了。


  這跟柏楊和薛蟠原本定下來的,將事情處理好之後就遠行,找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自在的過日子不太一樣。但人生本來就充滿了變故,而這種改變既然是好的,柏楊也欣然接納。


  這邊黛玉也是個妙人,見柏楊敬了茶,便主動上前向他問好,又拿出了自己做的荷包,「身無長物,這個東西給楊哥帶著,裝些雜物吧。」


  「這個用來裝雜物就可惜了。」柏楊笑著接過,「妹妹的手藝越發好了。你既給我做了香囊,我也不好白要你的。」長興聞言忙送上了一個盒子,柏楊取來遞給黛玉,「你還小,打扮得鮮亮些才好。」


  薛蝌和寶琴在一旁坐著,見此情形,都不免有些莫名。薛蝌畢竟見多識廣,隱隱猜到了些,便也笑著問好,只是沒有送東西。既是來不及準備好的,也是因為這件事畢竟不好張揚。


  說話間,外頭來人稟報,和郡王的車駕快到門口了。因為他是皇親,身份不同,一行人又不免起身迎出去。整個薛府也應聲而動,忙而不亂,進行著種種迎接姑奶奶和姑爺回門的準備。


  到了門口,馬車也正好緩緩駛來,在門前停下,然後趙子頤先從車上跳下來,然後才回身扶出了寶釵,言語動作間多有呵護。


  而過來人柏楊還能看出,這種呵護之中,帶著些小心翼翼的討好。


  ——就像薛蟠夜裡將他折騰得狠了,白日里那種做小伏低、百般殷勤的勁頭。


  看來新婚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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