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6

  袁海結婚那天,左煜自然不得不到場。


  豪華的酒店裡滿是他熟悉的長輩和過去的朋友,還有看起來無比陌生的新娘。


  這種喧嘩的氛圍,一如他曾經歷過的青春與生活,雖然回憶仍在身邊,其實身已漸行漸遠了。


  坐在大家中間喝酒的時候,左煜忽然間無比想念等待在家中的溫淺予。


  那種想念幾乎沒有理由,卻又異常強烈,以至於他變得有些心不在焉,懶於社交閑聊。


  「喲,好久不見啊。」忽然一個熟悉的女聲響在頭頂。


  左煜靠在椅背上側過身,瞧見是身著小禮服、面帶怪笑的熊菲,不禁有些緊張。


  他當然不怕與前女友狹路相逢,可老爸老媽就坐在長輩桌那邊,倘若這個口無遮攔的丫頭講出什麼驚人的話,最後痛苦的定然是小美人。


  「幹嗎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熊菲翻了個白眼。


  左煜趕忙起身討好:「變漂亮了,有點不敢認。」


  熊菲呵呵道:「怎麼,春風得意起來,嘴巴都甜了?」


  左煜撇向不遠處的父母,表情有點尷尬。


  幸好熊菲尚未因他喪失理智,只不過故意哼了聲:「祝願你早日被家裡發現,基佬。」


  聞言周圍幾個年輕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左煜尷尬地坐下喝了口酒,忽然發現左鵬程正在默默地望著自己,不由擔心老爸也許什麼都知道,只不過暫且看戲沒揭穿罷了。


  正在此時,燈光忽然暗下,新娘被她的父親從紅毯盡頭牽出,又是千篇一律的感恩、致辭與宣誓。


  因為朋友眾多,左煜已經參加過很多次婚禮,幾乎歷經各種創意。


  從前他只覺得有趣,現在卻不由認為有點愚蠢。


  因為關於愛的恆久決心,是某一刻無法自主的心聲,其實和眼前這些繁文縟節並不存在任何關聯。


  ——


  婚禮是周六的中午,之後新郎新娘的朋友又要私聚,需要耽誤很多時間。


  溫淺予不用上課也不用實習,獨自在家裡悶得坐立不安,純粹因為一時衝動,背起包便再次到往那家溫馨的涼川小築。


  這回是周舟和兩個服務員獨自看點,看到小美人在奇怪的時段出現,主動迎接道:「來吃東西嗎?」


  大概左煜平日的好撫平很多不安,溫淺予逐漸收起可怕的嫉妒,小聲問:「我想你教教我,他都喜歡什麼菜呀?」


  「小老闆嗎?」周舟眨眨眼睛,陷入沉思。


  「為什麼叫他小老闆?」溫淺予不懂。


  「因為他開這家店的時候才十八歲,所有員工都比他大,我們就亂叫的。」周舟不由淡笑:「原來已經過去十年了。」


  溫淺予沉默,他與左煜柔情蜜意,大概唯一的問題就是相識甚短,連新鮮都還沒來得及褪去。


  「我覺得他還挺不挑食的,只要不是純素都願意吃。」周舟走回開放式小廚房,檢查著自己煲的湯說:「能下酒的最好,以前他整天帶很多同學朋友來喝酒。」


  「那你教我幾道吧。」溫淺予主動請教。


  「好呀。」周舟是個沒有半絲威脅感的溫和男人,眼神格外善良,笑容親切陽光。


  很多時候,小美人也盼著自己能有如此自內而外的光芒,但他總是按捺不出年輕的急迫和隨時崩壞的脾氣,這點簡直跟左煜相差無幾。


  「你的手那麼漂亮,總做飯會變粗糙的,我教你些方便簡單的吧。」周舟詢問。


  「漂亮什麼呀?」溫淺予伸出手掌,露出指腹上各種小傷口:「我是學服裝設計的,一天不扎個幾次簡直對不起自己。」


  周舟笑了笑,給他找出件新圍裙:「進廚房來,反正現在沒客人。」


  ——


  我們的祖先形容美食,定然會講究色香味俱全,彷彿看起來不夠誘人、聞著無法引起垂涎、吃到嘴裡遠不經驗,就不值得稱讚。


  從前對食物不太在意的溫淺予總覺得這很矯情,可是當他終於近距離地觀察到周舟做菜,才曉得左煜為什麼會念念不忘,因為這個平凡的廚師似乎帶著魔法,能讓司空見慣的食材,轉瞬間變成餐廳里的焦點。


  他有些緊張地望著被炸到金黃酥脆的天婦羅被擺在瓷盤裡,汗顏道:「這是簡單的?我……我不敢碰油鍋呀。」


  講解了半天的周舟愣了下:「那……燉菜、或者炒菜?」


  其實他沒義務陪自己浪費時間的,溫淺予有點不好意思,眨著大眼睛小聲道:「我之前買了烤箱。」


  周舟琢磨了會兒,恍然大悟地說:「小老闆很喜歡芝士焗海鮮!適合你做!」


  「你真了解他……」溫淺予又忍不住酸溜溜。


  其實左煜去美國后,周舟就已經跟他沒什麼交集了,很多並未得到機會講出口的話,倒是不妨對眼前這個漂亮男孩兒說,故而認真開口:「畢竟在他店裡幹了好幾年廚師,要是連他吃什麼都不知道,也太不稱職了……但其小老闆其他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你千萬不要誤會。」


  「我沒誤會,他說沒喜歡過別人,就喜歡過你。」溫淺予頓時脫口而出。


  周舟顯得有些尷尬,而後無奈地笑:「無非是小老闆任性罷了,我跟他認識那幾年,他交女朋友交得很開心呀,大家相處起來也像哥們,直到我開始談戀愛,左煜才變得死心眼起來的,其實他無非是身邊本該屬於自己的朋友要離開了,難免感覺失落,要真有感情什麼的,為何一開始不喜歡?」


  溫淺予畢竟沒有參與過那些歲月,被問得無言。


  周舟關掉爐火:「雖然說教很討厭,但真的……人生苦短,不學會珍惜現在,去為已經翻篇的過去糾結,只會讓你和身邊的人痛苦呀。」


  「嗯。」溫淺予低著頭把長發勾到耳後,沒辦法在他面前任性。


  「而且小老闆是個特別特別好的男孩兒,雖然很久沒聯繫了,但我們大家都還記得他,以前飄在北京不容易,他為了幫助我們、又不懂得規劃,導致這店都沒怎麼賺過錢。」周舟陷入沉思,嘆息道:「所以真希望你倆好好的,雖然左煜有點貪玩,但能令他發生改變的感情,應該對他非常重要吧?」


  溫淺予滿滿切著菜板上的蘿蔔絲,半晌才點點頭。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來找我,學做菜也好,其他的也好,但別再因為我惹得你不開心啦,我跟小老闆什麼都沒有,一點都沒有。」周舟歪過頭:「畢竟我家那位大醫生也是個愛胡思亂想的隱形醋罈子呀。」


  「我覺得你也挺好的。」溫淺予垂著長睫毛說:「雖然只是第二次見你,但我明白為什麼左煜會覺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樣了。」


  ——


  或許粗心是男人的通病,但左煜總不至於遲鈍到失去味覺。


  這晚他在睡前邊玩手機邊說:「你怎麼忽然會做日料了?」


  「想做就做了,不成嗎?」溫淺予剛吹乾頭髮,坐在床中間臭美自拍。


  左煜抬眼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溫淺予咬住嘴唇:「你嘗出來了呀?」


  左煜說:「沒想到你會為了我找周舟去學做菜。」


  「才不是為了你呢。」溫淺予傲嬌扭頭。


  「你不生他的氣了啊?」左煜覺得很新鮮。


  溫淺予摔下手機:「我什麼時候生過人家的氣,我是生你的氣!」


  「我發現我就坐不動,都能把你氣到。」左煜滿臉無奈。


  溫淺予爬到他身邊,像往常一樣趴到他懷裡:「因為今天你去參加婚禮,我就在想,我們是不可能有那麼一天的,甚至我都不太可能和你在一起出現於光明正大的場合,就像我爸和賀叔……當然這也也沒什麼,畢竟日子是兩個人的跟其他人,我就想把它過得好一點,去問問你愛吃的菜譜,總比悶著亂琢磨要強。」


  「等以後我的生意還說得過去,我會跟我爸媽坦誠的。」左煜那起支煙:「要明白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他們不能拿我怎麼樣的時候,才會好說話。」


  溫淺予抬起眼睛。


  「好好好,不抽。」左煜已經被他罵怕了。


  溫淺予這才滿意地微笑,忽然問:「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認真對我的?」


  左煜把煙放回去,淡淡地說:「我也不知道……就像餓了想吃飯,累了想睡覺吧,遇到合適的人,總是心比大腦先明白,所以從來沒有不認真地對待過,該走到這步就走到這步了,你明白嗎?」


  「不明白。」溫淺予閉上眼睛。


  「喲,那讓我教教你?」左煜的手習慣性地開始不老實。


  溫淺予立刻掙扎躲開,跟他對視兩秒,又主動帶著笑親了上去。


  夜還長,未來也長。


  有些已然如此的慶幸,就是決定。


  有些順其自然的坦蕩,才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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