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
一百一十五
賈敬修仙並沒有修出什麼名堂來,他養氣氣不生,抱嬰嬰不成,靜心心不安,寧神神不定,可以說修仙法門千千萬,最基本的這四樣,其中還有一樣是野路子來的,他也還是學不成,所以說他的的確確並沒有多少本事,到現在更是只想靠著煉丹來白日飛升了。
只是但凡學道法的人都知道,這煉丹術看似道士都要學,但若是真說這煉丹的本事能讓人平地飛升,那該有多少人都平地飛升了,哪兒還輪得到賈敬?
不過賈敬到底還是一心一意想要能得到成仙的。
他也覺得自己曾經很是不像話,並不如自己的師兄弟們一般既能體味到人間疾苦又能學會所謂超凡入聖的不想世間繁華,所以一到逢年過節,又是趕上了族中大祭的時候,他不得不回寧國府那個富貴窩的時候,便要說兒孫誤他。
而現在,他見了賈環,卻覺得賈環倒是十分的有仙緣了。
所謂仙緣嘛,看不見摸不著,說誰有,誰可能還真的就有,可是也有十之七八是沒有的。賈敬就是給人忽悠得一直以為自己有仙緣,所以他就覺得賈環看起來略順眼,那賈環就也一定有仙緣了。
「敬大伯。」賈環見賈敬下的馬來,也不敢怠慢,忙迎上來,「怎得今天下山了?」
「還不是你那珍大哥哥!」賈敬假做生氣,「你妹妹年紀小,可再過兩年也要議親,我本打算找你珍大哥哥,讓你嫂子去尋摸著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可誰知道你那哥哥嫂子真是兩個悶葫蘆,自打把你妹妹放到了你老太太跟前兒了,就真當自己是沒事兒人了一般,也是我捨棄紅塵捨得早了,這兩個也是沒一個讓人省心的,這不,我便過來找閨女了,不是說她在你府上呢?」
賈環忙笑道:「那敬大伯是來對了,幾個姐妹都在我那兒呢。妹妹一手丹青叫聖人盛讚,這還給封了名號,以後可是無人敢欺負妹妹的。」
賈敬聽了也覺滿意。
他也不是那等世俗之人,雖然年輕時候也是放蕩過許多年的,可是比他兒子可要強上許多了,他就算再無恥,也還是做不出賈珍做出的那種事來的,這也是為什麼他每次回去,更覺得其中污穢不堪,不想多留的緣故了。
所以能不回去寧國府,反而是去賈環那裡坐坐,賈敬也是覺得神清氣爽的。
這叔侄二人一路就去了文榮巷。
時人有打油詩,稱:文榮巷裡多清貴,三五舉人湊做堆,作曲吟詩憂國事,嬌妻扶檻待君歸。
這乍一聽可能還覺得挺有意思的,男人出去高談闊論,女人在家倚門等歸,但仔細一想,那出來求做官的舉人老爺們,又有幾個不會再帶回去個小的呢?
當然,這在書生眼裡是風流韻事,因而他們之中有人被套麻袋的也自然不少,故而,孫尚榮那廝被打一頓,大家只當笑話,竟然不過才半個時辰,就直接傳遍了文榮巷的小酒樓。
孫尚榮就坐在酒樓門口,一邊喝著酒,一邊要店家給他拿了手巾板敷臉,還笑道:「我這臉可不是你們隨隨便便就能動得的,昨日里我去八大胡同,那裡面的燕秋小姐給我一方帕子,真是香啊!」他拿出帕子來晃了晃,「我這風流的名頭,你們是誰也比不得的,今日我就來跟你們說說,我定然要親近親近賈家那幾個有名頭的姑娘!」
他這話一說,大家鬨笑了起來。
「姓孫的,你親近不得你就是癟犢子!」有人大笑著伸出小手指比了比。
又有一漢子站起來,抬腳才在桌子上,一腳在地上,將兩腿橫開,□□便有狗洞那麼寬敞的地方了,大怒道:「賈監軍在前方對敵,與將士們吃一樣的糙米,做一樣的粗活,卻是個天仙一般的人物,也不驕橫也不無禮,可是你們這等下流漢子能辱的?賈天工為了將士能殺倭寇,晝夜不停,繪製圖紙,可是你們這等齷齪漢子能笑的?我雖不曾從軍,也非將士能臣,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國有需,君有用,那便是萬死不敢辭!賈家女公子為國家而盡心儘力,不祖上威名,你這姓孫的,再敢多嘴多舌,我當割你口舌,戳你雙目,剁你雙手!你這人,還不如我這□□二兩,再敢廢話,我就讓你鑽我這襠下,再抬不起頭來!」說著,這漢子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將桌上的碗筷,俱都震到了地上去。
他這一手功夫倒是嚇怕了眾人——大家都是文人,文人嘛,哪裡見過這陣勢?
賈環卻知道這說話的人是誰。
這便是原本會說給史湘雲的衛若蘭了。
雖然衛若蘭人品出眾,若不是這一番行為太過武夫,實則看起來也真有翩翩公子之風的,只可惜,衛若蘭的脾氣平常還好,但若真的是氣著了,那還真不好惹,何況他家原本就是武將出身,脾氣暴了一些大家也不覺得如何。
他身邊坐著的馮紫英等人也俱都點頭,贊同他的話。
一則是賈府的幾位姑娘他們從未見過,更兼之賈寶玉也跟他們交好,總與他們說自家姐妹多麼的好,且都很守規矩,身邊又都是丫頭嬤嬤的,再有他又把老太太當年說大家小姐與窮酸秀才的話拿出來說嘴,這還不算,還有薛蟠當日借住賈府的時候到底是沒見到賈府的姑娘,這些一點點加起來,那王孫公子們,當然也只是覺得賈府女公子高義,更有遺憾她們生做女兒身的,竟無人覺得她們這般行事很是不知羞恥。
倒是有馮紫安等人覺得女子這般行事不好,可馮紫英卻不覺得如此,這堂兄弟兩個也因此有了齟齬,不過倒也無所謂了,馮紫英是本家,馮紫安是旁支,本來也就沒什麼走情的。
而衛若蘭這幾日都懟趴下好幾個在那兒意淫賈府女公子的書生了,這孫尚榮是第八個。
也正好趕上賈環與賈敬過來了。
賈敬一瞧,樂了。
「喲呵!」他走過去,仔細打量了一番衛若蘭,「原來是衛家的工子,也有兩年不曾見了啊。」
衛若蘭忙放下腿:「見過世伯。」
賈敬擺手:「不曾見不曾見,我早已出家,不是世伯啦,是真人。施主仗義,貧道有禮,有禮。」說著,從袖中取出一隻小魚兒來,倒是金子打造的,那雙眼珠兒是珍珠做的,活靈活現,遞給衛若蘭,「倒是倉促,也不曾備過表禮,拿著玩兒吧!」說著,又拿出幾樣金子打的小玩意兒送給其他世家子弟。
大家也都知道寧國府有個這麼不著調,早早就出家的老家主,現如今去做了道士真人,今日竟然見著了,也就偏了他的金器。
這些玩意兒賈環倒是知道,其實也都是道士用來做法器的東西,不過這東西雖然說是用來做法器的,可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具體用處,賈敬拿了金子來打也行,平常都是用黃銅,做好了放在三清腳下,做法事的時候能用得上。
但是這些公子哥兒們卻覺得這玩意兒有趣兒得很啊!
他們是見過這些東西,但卻並不成把玩過,這回有人給他們了,他們能不高興?
便越發的覺得賈府的女公子也一定都是這樣的脾氣,並不是那些不好的傳聞中的那般,且姑娘家家的就為國憂思,常人也不該覺得她們如何,反而正常男子也要羞愧,竟不能為君分憂。
即便是薛蟠,因跟賈府是親戚,也站在了這一邊,更覺得這些姑娘都跟他妹妹似的,又是有本事,又是會讀書,簡直可怕得緊,故而斷然不肯與外人說道這些姑娘,便更叫人覺得這些姑娘懂禮了。薛蟠也是原本從薛大傻子,變成了心疼妹妹的好兄長,只是為人憨直了些。
賈敬與這些王孫公子們見過之後,又與他們說了一會子話,這才跟賈環家去。賈環臨走,到底還是面對面的又給了孫尚榮一記耳光,更是痛罵了一頓,罵得孫尚榮狗血淋頭——本來,那繪圖的事情該是工部去做的,不就因為他們畫得不如惜春,這才是用了賈琲的圖紙嘛!
賈環這般一說,這酒店裡的空氣便輕鬆愉快了許多。
大家只把個孫尚榮當笑話,又贊了贊那賈府的女公子是如何的不讓鬚眉。
倒是衛若蘭,卻把心思纏到了賈府女監軍的身上。
衛若蘭是將門出身,只想著能效仿祖輩一般上陣殺敵,並不當武夫有多丟人,而那女監軍在軍中也得了不少的好名,大家都說她知法守禮,從不單獨見任何人,在軍中該如何做事就如何做事,也不曾因自己是女人就要求東要求西,並無所謂「女人多事」的意思。
這就實在是太難得了。
衛若蘭父母早亡,就跟著叔叔嬸嬸過活,他那叔叔對他倒是面子上過得去了,他嬸子對他,面子情都沒有!
雖然衛若蘭也知道這是人之常情,她總是多為自己兒女打算的,可是他父親是長子嫡孫,就算去了,也本該是他來繼承家業,現如今家業都給了叔父一房,不就是求能讓他平安長大,成人成才?
故而,他便是想要將來成親,必然要找個能頂住一家一戶的女人的,而且不能太女人了,最好是脾氣如男兒一般,不看後院,這方才過得有滋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