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婢女清音
萬紅樓,所有下人都大氣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守在門外,暗衛頭領無蕭臉色凝重地守在外面,眉頭擰成了疙瘩。
一個暗衛急匆匆跑過來,無蕭忙上前一步:「如何,可找到了?」
那暗衛搖搖頭:「沒有,我們已經找遍了全城,卻怎麼都找不到二公子的蹤跡。」
無蕭眼眸一頓,下意識朝屋子裡看了一眼,屋子裡的人早已聽到他們的話,聞聲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江承華是他的弟弟,這京城有哪個不開眼的會劫持他,何況他身懷異術,武功也是不差,這樣無緣無故失蹤一天一夜,莫非有什麼人抓走了他?
江承遠長嘆口氣,江承華是江雲峰的兒子,自幼跟他關係最為要好,回到京城之後不願留在府中,反而跟著他住在這青樓之中,萬一出了什麼事,他要如何跟二叔交代?
「公子,屬下等人查了三天三夜了,並未發現二公子的蹤跡……」無蕭硬著頭皮走進來,有些慚愧地低下頭,他們這些暗衛真是無能,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江承遠劈手將手邊的茶盞揮落,門外的下人忙跪倒在地,江承遠不輕易發脾氣,但一旦發起脾氣來,誰都不敢觸他的眉頭,連江雲赫夫妻都是一樣,這也是他住在青樓而江雲赫卻沒有派人催他回府的原因,江家沒有人敢忤逆他。
無蕭頭垂的更低了,江承遠看他一眼,聲音冷酷:「一個大活人,說不見就不見了,三天三夜,你們連一點消息都沒查到,要你們何用!」
「公子莫要動怒,屬下這就下去領罰!」無蕭見他又要生氣,忙磕了個頭快步退了出去,江承遠眼眸陰沉地看著他離開,手指微微捏緊幾分,他冷哼一聲坐起身子,剛準備出去找人就見一個丫頭跑了過來:「公子,大,大老爺來了!」
江承遠邁出去的步子一頓,隨後嗤笑一聲:「請大老爺去議事廳,本公子隨後就到。」
丫頭應了一聲退了下去,江承遠眸子微微眯了眯,腦中快速思索著是什麼人抓走了江承華,江承華的性格粗枝大葉,很少會與人結怨,這麼多年在邊疆養出了不拘小節的性子,又很少會操心江家的事,究竟是什麼人會對他不利?
一路想著走進了議事廳,議事廳主座上,一位年過四十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那裡,手裡拿著一副畫卷,眸子中看不出喜怒,所有下人都被他趕了出去,見到江承遠進來,他眸子微微動了動,隨後冷哼一聲:「哼!」
江承遠面色不變,恭敬朝他行禮:「父親。」
「不敢,如今你這個兒子做的越發好了,我看是該我跟你行禮才是。」江雲赫面色冷凝,眼中帶著些微的不滿,但眼底卻沒有多少真怒,對這個兒子,他們可以教訓兩句,卻不能過了分,不然江承遠是不會給他們什麼面子的,做了十幾年父子,他對這個度拿捏的十分得當。
江承遠微微一笑,也不在意他是否真的動怒,慢條斯理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了,伸手給自己添了杯茶,慢悠悠晃了晃:「何事引得父親如此動怒?莫非是兒子做了什麼觸怒父親的事么?還請父親明示。」
江雲赫也不跟他多說,將手中的畫卷朝他扔去,江承遠看到那幅畫的時候,眸子微微眯了眯,抬手穩穩接住,隨後慢慢展開,只見上面一女子巧笑倩兮,一雙眸子平靜無波,身穿淺黃色宮裝,容貌與文錦繡有七分相似,卻比她多了幾分雍容的氣度。
江承遠不動聲色將畫卷收起,淡淡一笑:「這不是跟咱們家作對的小丫頭么,三年前便談和了,父親今日怎麼想起她來?」
江雲赫眯著眸子看了他一眼,眼底帶出一抹嘲諷:「小丫頭?這畫卷畫的是誰你不要告訴我不知道,當年我見到這丫頭便知道她不簡單,沒想到你竟如此護著,你以為轉移我的目光就能阻止我查出來?」
江承遠淡淡一笑:「父親,查出來又能怎樣,我們能殺得了她么?容家坐擁大滿,還有宮家相幫,大月又是他們的姻親,還有醫老處處保護,天下一大半的勢力都在他們手裡,你想殺了她簡直難如登天。」
江雲赫皺起眉頭,眸中陰沉不定:「這天下,保她的人多,可要她命的人更多,除了大月,還有多少家族祖上都有遺訓,容氏女人人得而誅之,一旦她恢復了身份,多的是人願意對她出手。」
容氏皇室自當年國師之後,再沒有出現過嫡親的女兒,宗室倒是有生出女兒的,但那並不能算作嚴格的容氏女,只有皇族的兒女才具有容氏的血脈。
他說到這裡,眸子又陰沉下來:「你阻止我查出她的身份,就是怕我會助她恢復身份是不是?你想保她?」
江承遠微微蹙眉,他不知道怎麼想的,心中有時候很想讓她痛苦,卻始終無法做出傷害她的事情,明明想要讓她回到大滿,卻總在拖延,或許是因為她不記得他了,所以他想重新補償她?他心中冷笑一聲,聲音淡漠:「父親多慮了,我只是覺得不是時候。」
江雲赫之所以這麼執著要殺文錦繡,不過是因為祖上的遺訓罷了,容氏女人人得而誅之,可是他卻知道那遺訓是怎麼來的,當年她以一人之力平定天下,卻也以一人之力險些滅了整個人間,多的是人對她恨得咬牙切齒,一旦她被人知道出身容氏,以她現在的能力自然是無法應對那些要她命的人。
容家那些蠢貨也是可笑,錯事做了那麼多,後悔了才異想天開的說讓她過普通人的生活,這跟殺了人再痛哭流涕懺悔有什麼區別?
江雲赫蹙眉看他一眼,隨後搖搖頭:「你的心思我未必看不出來,她若真的是文家的女兒,你喜歡的話,娶了也沒什麼大不了,我並不在意過去的種種,可是她是容氏女,大滿的公主,你跟她牽扯太多極有可能連命都搭進去,你是我唯一的兒子,為父並不想你為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江承遠嘴角抽了抽,聽江雲赫的意思,是以為他喜歡上了文錦繡么?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的?想到曾經江承華也有過類似的話,他無奈嘆口氣:「父親多慮了,我並未喜歡上她,只是最近南離皇室即將入京,恐怕他們是沖著元靈珠而來,這個時候將文錦繡的身份爆出來,萬一被他們利用奪取元靈珠……到時候勢必又是一場浩劫。」
「元靈珠?」江雲赫眸子微微一頓:「你是說,元靈珠要出世了?」
自當年大滿國師隕落之後,元靈珠便一直留在大滿,只不過渾身的氣息幾乎消失殆盡,千萬年來容氏都仔細將養著,十六年前珠子丟失,消失了十六年,十六年來,大滿從未有一日停止過尋找,如今總算要出世了么?
「只是猜測。」江承遠不打算多說,又看了看手中的畫,慢慢道:「這些事交給兒子來做吧,元靈珠的事父親不必擔心,既然無法避免,也唯有面對了。」
江家是綿延三百年的大家族,對於元靈珠的事情也知道許多,江雲赫眉頭漸漸擰緊,元靈珠出現是大事,怎麼能全權交給江承遠來解決?不是他不相信他的能力,只是他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萬一被那珠子傷到又該如何?
「不行,這件事是大事,須得大家商議一番,如果這珠子的消息已經泄露,那丫頭的身份是不能暴露了,但也絕不能活著。」江雲赫眼中殺機一閃而過。
江承遠眯了眯眸子,心中冷笑一聲,關於江家的祖訓,他自然是知道怎麼來的,江家先祖立下這道遺訓並不是抱著為民除害的心思,只不過是覺得殺了她就能得到元靈珠而已,可這世上能真正殺了她的人有幾個?
他冷笑一聲,不打算再跟他繼續這個話題:「父親做主便是。」
江雲赫原以為他還要再說些什麼阻止,卻沒想到他這麼隨意地就鬆了口,眼眸微微一頓:「你能想明白就好。」
他說完朝四周看了一眼,眉頭微微蹙起:「承華呢?自我來了就沒有見到他,他去哪了?」
江承遠淡淡看了他一眼:「父親,你該回去了。」
江承華失蹤三天三夜,他不信江雲赫會不知道,這般明知故問,他打的什麼主意他還能不知道嗎?別說江雲赫是他的父親,可他的記憶有多少年了?即使沒有墨珠,記憶恢復的也十分緩慢,三年來零零散散也只是想起十之三四,但那也是千百年的記憶,江雲赫在他眼前,心思再深也是藏不住的。
江雲赫見他趕人,面色一冷:「承華失蹤,這樣大的事你為何不向我們稟報?你可知你二叔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告訴你們你們便能找得到么?」江承遠唇角不屑地扯了扯:「我也沒有查到他的消息,三天以來一點消息都沒有。」
「你……」江雲赫眸子一頓,隨後無奈收回目光,慢慢站起身來:「罷了,你若是查到記著報一聲。」
江承遠並未答話,向旁邊退了兩步:「父親慢走。」
江雲赫不再看他,大步向外走去,江承遠看著他的背影,目光落到他送來的那幅畫上,眸中又染上幾分深意。
京郊別院,慕蘺裳坐在院中梨樹下,石桌上擺著一架古琴,她輕輕彈著琴,面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段祈煜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垂眸翻閱著手中的書卷,面色沉靜,宛如一幅畫一般,即使面容被遮住一半,卻仍舊阻擋不住那驚世絕艷的氣質,他往那裡一坐,便是一道耀眼的光芒。
「京中又發生一起失蹤案,一共十三人一夜之間消失不見,無影無蹤。」
看到影衛遞給他的消息,他面色陰沉幾分,握著筆的手指也捏緊了幾分,這三日京中一直有人失蹤,而他的影衛也無緣無故少了許多,哪怕他再細密地排查都查不出什麼意外,那些影衛並不是被人殺了或是如何,而是失蹤,連屍體都找不到,兇手也沒有一點蛛絲馬跡,段智衍利用詭術查探幾日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著實棘手的很。
「煜哥哥,我們在這裡待了好幾日了,你一直都在看這些公文,是不是要準備回朝了?」慕蘺裳彈琴的動作頓了下來,一隻手隨意地把玩著那顆銀色的鈴鐺,鈴鐺上已經有些微的紅光,陽光照耀下十分漂亮。
段祈煜看她一眼,輕輕點點頭:「回京這幾日,該尋的證據都差不多了,也是時候回朝了,總不能一輩子躲在這裡。」
慕蘺裳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子端了一杯茶遞到他身邊,面上帶著幾分不舍:「可是一回朝,你就不能時刻陪在我身邊了,煜哥哥,我想跟你住在一起可以嗎?」
段祈煜手中的筆頓了頓,剛剛寫好的「殺」字上立刻暈染了一大團墨點,他慢慢抬手,淡淡道:「公主,這不合規矩。」
慕蘺裳挨著他坐了下來,白皙的手指從他衣袖間劃過,慢慢探向他腰間的盒子,段祈煜眼眸頓時沉了下來,立刻站起身子:「公主殿下。」
他一般這麼說的時候便是真的生了氣,慕蘺裳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手腕上的鈴鐺快速抖動起來,隨即一道道無形的波動順著鈴聲散發開來,她知道,她去觸碰那個盒子他一定會生氣,大喜,大怒,大悲,大哀,都是攝魂鈴侵入的好時機,不趁著這個機會做她想做的事,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麼好的時機?
「煜哥哥,我們在一起好不好,一直一直在一起,讓我做你的妻子好么?」慕蘺裳眼中帶著魅惑,鈴聲一陣強過一陣,這鈴鐺這三日殺了數十個人,段祈煜已經在查這件事了,如果被他懷疑到自己頭上那可就前功盡棄了,而慕翎宇那晚出去之後回來過一次,卻只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如今她一人應對段祈煜,他又是極其聰明敏銳的人,若不想個辦法讓他無心查那件事,萬一被發現,她和慕翎宇都別想活了。
段祈煜耳邊響著一陣陣的鈴聲,他眉頭擰起,似乎極其不適,但眼神卻開始有些鬆動,慕蘺裳看到這一幕,一抹深邃的笑容悄然在她唇角綻出,攝了那麼多人的魂,她的攝魂鈴威力大增,若是以往還不能讓段祈煜受影響,如今連他都沒辦法抵抗了。
她笑了笑,看來五日後,她定然能助七哥完全修改他的記憶,到時候她就是他眼裡心裡唯一的女人,文錦繡只不過是給他們鋪路罷了!
「煜哥哥……」慕蘺裳的聲音極其柔軟,她一步步靠近段祈煜,見段祈煜雖然眼神有些朦朧卻對她的話不為所動的樣子,心中不由惱怒起來,同時也有一絲忌憚,段祈煜太敏銳了,如果這一次沒能成功,他一定會有所察覺,這該怎麼辦?
慕翎宇一走到院子附近便聽到了她的鈴聲,面色頓時沉了下來,手中玉笛旋轉一圈朝空中飛去,與那無形的波動相撞,慕蘺裳的鈴聲戛然而止,段祈煜眼神一瞬間恢復了清明,盯著慕蘺裳的眼底閃過一抹冷意:「你在做什麼?」
慕蘺裳沒想到慕翎宇會阻止她,冷不防被段祈煜這麼一問,頓時嚇了一跳:「我,我……」
話未說完,便聽到一陣笛聲傳來,段祈煜剛剛還陰寒無比的眸子漸漸有些鬆動,微微閉了閉眼轉身朝屋子中走去,慕蘺裳輕輕鬆了口氣,看到身邊拿著玉笛的男子,頓時氣怒交加:「七哥,你幹嘛阻止我!」
慕翎宇嗤笑一聲:「我若不阻止你,你怕是已經被他殺了。」
慕蘺裳心頭一跳:「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以為你的鈴鐺能讓他有些鬆動?剛剛不過是趁著他生氣才鑽了空子,最多維持不過十息,若不是你這鈴鐺威力大增,最多三息他便會發現,若是被他發現你的異常,他絕對會一劍殺了你。」
慕翎宇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你急什麼,都等了這麼多年,還怕這最後幾天?」
慕蘺裳眉頭微微擰起:「我這不是怕他哪天想起文錦繡么……」
「放心吧,我都為你準備好了。」慕翎宇微微一笑:「文錦繡再也不會威脅到你的地位。」
慕蘺裳看了他一眼,睫毛輕輕顫抖幾下,隨後揚起一抹甜美的笑容:「多謝七哥!」
慕翎宇朝段祈煜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玉笛,淡淡道:「再有五日便是月圓之夜,你這幾日小心些,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不能陪你留在這裡了,切記不要衝動。」
慕蘺裳點點頭:「我知道了,對了七哥,你這幾天是有什麼事要做么?究竟是什麼事讓你這麼在意?」
慕翎宇看了她一眼:「全天下能讓我上心的也就是我妹妹的事了,除了幫你解決麻煩,你覺得還有什麼?你不是不想再看到文錦繡么,我自然要幫你做到。」
慕蘺裳吃了一驚,隨後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真的嗎?七哥,你真的太好了!」
慕翎宇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慕蘺裳笑容燦爛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就像兒時他們做過無數次的動作一般,慕翎宇伸手在她頭頂摸了摸,眼中閃過晦暗不明的光,看到慕蘺裳的笑容,他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深邃的笑容,南離的公主殿下,自然應該是被所有人寵在手心的。
山洞中,文錦繡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周圍沒有一個人,腦中傳來劇烈的疼痛,她難受地捏了捏眉心,身體疲軟的沒有一絲力氣,她強撐著精神慢慢坐起,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山洞之中,身邊還擺著一個石碗,碗里是一些黃褐色的葯汁。
她端過石碗聞了聞,卻在把葯放到鼻尖的時候微微一頓,這動作十分熟稔,彷彿她已經做過許多遍一樣,這是怎麼回事?
她揉了揉額頭,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腦中頓時湧上大段大段的記憶,她腦中頓時一陣刺痛,讓她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倒在了床上,腦中的記憶也開始清晰起來。
她名叫清音,如今十六歲,乃是南離皇室七皇子身邊的婢女。
原本她有一個十分美滿的家庭,父母健在,姐妹和睦,不想六歲時家中遭逢大難,父母亡故,而她也被人追殺,一路逃命被七皇子所救帶在身邊,從此成為他身邊的婢女,他教給她許多東西,並且幫她追查仇家,隨著線索一路查到了大月。
恰逢大月太子與南離公主婚事定下,慕翎宇便帶著她與慕蘺裳前往大月,幫助她查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不想到了大月竟然被人連番刺殺,慕蘺裳在大月太子的保護之下躲進了京郊別院,而她則在這次追殺之中受了傷,被慕翎宇帶回山洞養傷,這次他們損失極其慘重,大巫也因此喪命。
記憶並不複雜,其中許多都是關於她在南離的生活經歷,以及慕翎宇教給她的一些秘法,她揉了揉依舊有些發酸的額頭,目光落到自己手腕上的一顆鈴鐺之上,眼眸深了幾分。
這鈴鐺她記得,這是她最初被慕翎宇帶回去的時候,他送給自己的,南離巫師眾多,懂得攝魂之術的人也不少,而攝魂鈴就是用來攝魂的寶物,這東西在南離並不稀少,只不過分個高低貴賤罷了。
像大巫那顆鈴鐺,已經跟隨他數年,乃是極品攝魂鈴,蘺裳公主手裡的鈴鐺雖然比之略差一點,卻也是南離皇室中最厲害的,為上品,她手腕上這顆鈴鐺則比二人的都要差些,乃是中品攝魂鈴。
品級越高,鈴鐺的威力也就越大,中品鈴鐺遇到上品或者極品便只有臣服的份兒,但比之下品還要好上許多,她剛入宮還沒有任何作為,慕翎宇便送她中品鈴鐺,她已經十分滿足了。
「醒了?」一道含笑的聲音傳來,她忙收起臉上的表情,準備起身行禮:「殿下。」
慕翎宇上前一步止住了她行禮的動作,將她放在床邊的葯湯拿起,笑了笑:「起來怎麼不將葯吃了?你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元氣受損,須得好好養兩日。」
他說著拿起勺子舀了舀碗里的葯,隨後極其熟稔地舀起一勺朝文錦繡嘴邊遞去,文錦繡面色一震:「殿下,這……」
「你身上沒力氣,我照顧你是應當,音兒,你以前可不會與我如此生疏。」慕翎宇微微一笑,又將勺子往前遞了幾分,文錦繡不自覺地將葯喝下,他滿意地笑了笑:「你昏睡有好幾日了,如今醒了,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沒,沒有。」文錦繡搖搖頭,手指無意識撥弄著手腕上的鈴鐺,慕翎宇看到她的動作,面上帶出幾分笑意,他雖然不能修改她的記憶,也不能破除她記憶的封印,但那並不意味著他沒有辦法將她改造成另一個人,看看這容貌,下意識的動作,連慕蘺裳在這裡都不會懷疑,她就是清音。
慕翎宇摸了摸她柔順的長發,眼中閃過幾抹深邃的光芒,淡淡道:「音兒,你可記得當年滅你滿門的人是什麼人?」
文錦繡一愣,腦子裡關於當年滅門的記憶便紛涌而來,當時她只有六歲,一天夜裡,父母與她都準備休息,可是院中突然闖進許多人來,不由分說便提著刀朝他們砍去,爹娘為了她而死,連茅屋都被燒成灰燼,危急時刻她被爹藏到水缸里才保住一命,後來她逃命途中便遇到了慕翎宇。
此時他問起當年滅門的事情,她實在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人要殺他們,無奈地搖搖頭:「我想不起來了。」
慕翎宇就知道會是這種情況,他眼眸眯了眯,手指一下一下在她長發上劃過:「我得到了一些線索,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殿下只管說便是,只要能找到當年謀害我全家的人,清音哪怕拼盡全力也要手刃仇人!」文錦繡眼底閃過一抹恨意,此時的她完完全全就是慕翎宇所鍛造的清音,一個家門慘遭滅亡的孤女,聽到仇人的消息自然是激動萬分。
慕翎宇看她一眼,微微嘆口氣:「只不過那人身份很高,勢力也十分龐大,連我都不是他的對手,你又如何能報的了仇呢?再說,那人與我慕家也有些聯繫,你自小跟蘺裳極為要好,我這般說出來,豈不是要害你們姐妹離心?」
文錦繡原本就是十分聰明的人,哪怕記憶有了變化也是一樣,慕翎宇的話說的隱晦,她卻聽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眸子微微閃了閃:「殿下說的那人,可是大月位高權重之人?」
慕翎宇唇角微微一扯,隨後有些歉疚地看了她一眼:「我曾說過要幫你報仇,可是如今卻做不到了,畢竟蘺裳是我的親妹妹,我希望你看在她的面子上,能……」
他說到最後似是有些說不下去了一般,嘆了口氣無奈轉過身,又像是經歷了一番天人交戰之後,才咬牙道:「不要再計較過去的事了吧,作為補償,我會讓你做我的皇子妃,如何?」
文錦繡眼眸沉了下來:「殿下應當知道,清音不是這樣的人。」為了一個皇子妃的位置便要放棄她執著了十幾年的家仇么?血海深仇大於天,就這麼輕易放棄,那她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父母?
慕翎宇面上帶出一抹痛苦之色:「我知道,可是如今你要怎麼做呢?我不想看到你受傷,也不想看到蘺裳難過,一邊是我最愛的女子,一邊是我最疼愛的妹妹,音兒,你能體會到我的痛苦么?」
文錦繡眼眸一震,他背著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說這話時的痛苦難過,她眼中震驚之色越來越濃:「殿下,你的意思是……」
「音兒,你難道不明白么?」慕翎宇慢慢回身看她,輕輕拂上她的臉,眸中滿是情意:「你我相處十年,我的心思你最是清楚不過,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你,自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被你吸引,然後將你帶入皇宮,教你術法,幫你報仇,我想要為你做許多事,想看到你笑,看到你滿足快樂的樣子,音兒,如果可以,不要報仇了好不好,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文錦繡心頭巨震,她從來沒有想過眼前這個男子會說出這些話,在她腦海中十幾年的記憶,慕翎宇一直都是溫潤的,偶爾會露出囂張凌厲的一面,雖然對她極好,卻沒有露出過一點愛慕的情意,乍然聽到他這麼說,她真是被驚到了。
慕翎宇貪戀地看著眼前的女子,隨後長嘆一聲,將她整個人拉進懷中,手掌緩慢拂過她的長發,一下一下極其溫柔:「罷了,我知道你不肯放棄的。」
文錦繡驚異與他這般親密的動作,卻也沒有推開,聽到他說的這句話,半晌之後她才輕輕嘆口氣:「殿下,清音活著就是為了報仇,您的情意恕我無法承受,仇我是一定要報的,不管他是什麼身份,能力有多強,我都不會放棄。」
慕翎宇將她摟的更緊了些:「我知道,音兒,你的性子一向那麼要強。」
文錦繡微微蹙眉,發覺他手臂收緊之後忙向後退了一些,慕翎宇瞬間察覺到了她的抗拒,低頭望著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聲音醇厚而低沉:「怎麼了?」
「我,殿下……我餓了。」文錦繡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了,這是什麼破理由?
慕翎宇微微一怔,隨後低低一笑,將她鬆開:「我煮了粥給你,等我去端來。」
他說著便起身前去端粥,面上帶著一絲滿足的笑意,文錦繡看著他的背影,面上也慢慢浮起笑容,隨後不知想到什麼,眉頭又慢慢擰了起來。
「在想什麼?」慕翎宇端著一碗粥走進來,把粥放到床邊的石頭上,替她掖了掖被子,隨後坐到她身邊,將碗里的粥翻攪幾下,才舀起一勺吹了吹朝她嘴邊餵過去。
文錦繡有些不自然地將粥吞下,臉頰兩邊迅速飛起兩片紅雲,他做這些十分熟稔,彷彿已經做過許多次一般,她不由好奇地看他一眼,卻不料這打量的眼神正好被慕翎宇看了個清清楚楚,她忙低下頭去,臉頰兩邊更紅了幾分。
「音兒可是害羞了?」慕翎宇笑著打趣她一句,文錦繡羞惱地瞪他一眼,隨後快速低下頭,她好歹是個未出閣的女兒家,這樣親密的動作哪有不害羞的?
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她清咳兩聲:「殿下,還是我自己來吧,你身為皇子,做這些不合適。」
她說著就要伸手去接那碗粥,慕翎宇溫和一笑:「怕什麼,這裡只有我們兩人,不會有人知道的,況且為心愛的女子做這些事,又有什麼不合適的?」
對這心愛一詞怎麼聽怎麼不自在,文錦繡尷尬收回手,卻在低頭的瞬間看到了自己的手腕,左手手腕上戴著一顆銀色的鈴鐺,但那鈴鐺遮住的地方,她的皮膚上卻有一點黑色的印記,她心頭一驚,忙將那顆鈴鐺撥開,只見白皙的皓腕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朵紫黑色的鳶尾花,那花十分小巧精緻,被那鈴鐺一遮幾乎看不出來。
慕翎宇順著她的目光,自然看到了那朵紫黑色的鳶尾花,眼中閃過一抹暗光,他溫和笑了笑,將一勺粥遞到文錦繡嘴邊:「怎麼了?」
文錦繡微微蹙眉:「這是什麼?」
「這次你受了重傷,傷好之後手腕上便出現了這朵花,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慕翎宇說著手指在那朵花上拂過,之前將大巫的靈魂融進她體內,之後便莫名其妙地出現了這朵花,他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橫豎也不會對他要做的事產生什麼影響,便也就隨它去了。
文錦繡輕輕點頭將手收回來,乖巧地由著慕翎宇喂她喝粥,見她喝的差不多了,慕翎宇將粥碗放到一旁,見她有些困意了,忙扶著她躺下,文錦繡順著他的動作躺在床上,又朝他看了一眼:「殿下……」
慕翎宇回身看著她,輕聲道:「我知道你要與我說什麼,先睡吧,等你醒來我們再說。」
文錦繡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看著他:「殿下,仇我是一定要報的,哪怕你不同意,我也必須這麼做。」
慕翎宇沒回答她,靜靜與她對視片刻,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睡吧。」
他看著床上的女子慢慢閉上雙眼,卻並沒有離開,而是輕輕坐到了她身邊,空曠的石室內十分安靜,他望了望頭頂的夜明珠,輕輕揮了揮手,頭頂立刻出現一層淡紫色的紗層層疊疊將夜明珠遮住,床上的光線頓時暗了下來,他側頭看了睡的安詳的女子一眼,隨後輕手輕腳躺在了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