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記憶混亂
蘇青箏驚呼一聲,緊張地看她一眼,卻見她面色刷白,剛準備說話,忽然聽到背後一道女聲:「七哥,那是你的朋友嗎?」
蘇青箏身子頓時一僵,剛剛她一直在關注著糖人,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女子的聲音,此時一聽下意識轉過頭,只見一張三分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而重點不是她,在她身邊站著一個偉岸的男子,面上帶著遮住半張臉的銀狐面具,一雙眸子凌厲睿智,他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披風上綉著的金色菊花在夜色中十分顯眼。
那雙眸子,她認得,就在她回頭的時候,那人也認出了她,眸子里劃過一抹驚訝:「雲華?」
蘇青箏頓時愣住了,誰能告訴她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段祈煜會跟這兩個人在一起?而且看起來關係還很親密,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沒有認出來文錦繡?一直在一旁看著的如幻也驚愕不已,主子竟然跟這兩人在一起?似乎跟那個女子還十分親密一般,難道他忘記自家小姐了?
文錦繡渾身有些發冷,如果剛剛她還能騙自己說那不是他,此時聽到他這樣輕易地喊出蘇青箏的封號,她還怎麼告訴自己這不是他?
蘇青箏愣在原地,看看文錦繡又看看段祈煜,手裡的糖人也不知不覺掉了下來,她也顧不上管,慕翎宇看著獃滯的二人,眼中帶出幾分深邃的笑意:「是啊,她們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跟她們相處。」
段祈煜聞聲朝他望去:「七皇子怎麼會認識雲華?」
慕翎宇微微一笑:「殿下誤會了,我可不認識你口中的雲華,我認識的是她旁邊這位——嘉寧郡主。」
「嘉寧郡主?」段祈煜疑惑地朝二人看去,半晌笑了起來:「孤想起來了,父皇曾賜征南將軍四女,平威將軍的妹妹嘉寧郡主的封號,想必眼前這位就是了,七皇子怎麼會認得?」
慕翎宇看向他的目光帶了幾分探究:「殿下不知?」
段祈煜揚聲笑了起來:「這是七皇子與嘉寧郡主之間的事情,孤又如何得知?不會是什麼英雄救美的戲碼吧?」他說著促狹地笑了起來,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讓身邊的女子看得不由痴了。
慕翎宇低笑著搖頭:「的確是英雄救美來著,只不過我才是那個被救的『美』。」
段祈煜驚詫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悶笑:「想不到七皇子還有這等經歷,如此資質也的確當得一個美字。」他說完頓了頓,看了看蘇青箏,疑惑不已,微微蹙眉:「平威將軍呢?你們兩個女子獨自逛燈市,沒有人跟著嗎?」
蘇青箏已經徹底呆住了,她沒有想到,他們日也盼夜也盼,盼了等了三年,段祈煜終於回來了,可是這一回來就送給他們這樣一份「大禮」,她已經不敢去看文錦繡的表情,段祈煜不像是失憶的樣子,因為他記得他們所有人,可是卻偏偏忘了對文錦繡的情誼,他說到文錦繡的時候眼底沒有一絲波瀾,給人的感覺只是他知道或者認識這個人而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段祈煜旁邊的女子聞言微微蹙眉:「煜哥哥,你認識她們?她們不是我哥哥的朋友嗎?」
煜哥哥……
蘇青箏不由一陣惡寒,再也忍不住朝他們跑了兩步,一把扯住段祈煜的袖子將他拉過來,那女子下意識上前,卻被慕翎宇一把拉住:「蘺裳!」
慕蘺裳回過頭,有些生氣:「七哥!」
慕翎宇眯了眯眸子,示意她不要說話,慕蘺裳憤憤看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理他,一雙眸子卻是盯著備蘇青箏拉走的人,手指微微攥緊了幾分。
段祈煜被蘇青箏拉到文錦繡身後,疑惑不已:「雲華,你這是怎麼了?」
「表哥!」蘇青箏氣恨出聲:「你——」她氣的不知該怎麼說,指了指文錦繡,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咬牙切齒地盯著段祈煜,將他往文錦繡身邊一推:「你自己解釋吧!」
段祈煜微微蹙眉,轉而看向一直背對著自己的女子,心底忽然生出一陣熟悉感,腦海中卻沒有任何印象,眼底露出一抹驚疑不定,他很清楚自己的記憶沒有問題,過去十九年的生活他都記得,包括眼前的女子,他記得她是征南將軍的女兒,記得她是文沐宸的妹妹,但他們之間似乎沒有交集,這熟悉感又是怎麼來的?
「你是……君竹的妹妹?」
文錦繡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心口處像是被什麼東西揪著,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腦中全是最後他看向自己時的畫面,他說等我,因為這兩個字,她在京城步步為營,守著他的勢力,為他的江山努力,可是她等到他了,他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見她久久不回答,段祈煜眼神微微沉了下來:「孤在問你話。」
文錦繡的心沉的更狠,她閉了閉眼,慢慢轉過身,屈身行禮:「回殿下,是。」
見到她轉身的模樣,段祈煜腦中忽然閃出一個畫面,梨花樹下漫天花雨,一少女緩緩轉身望向他,笑的極為清麗,他眼底一頓:「你……」
「煜哥哥!」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只見慕蘺裳已經朝他們小跑了過來,手腕上的鈴鐺隨著她的步子一顫一顫,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段祈煜聽到她的聲音回過頭,微微一笑:「怎麼了?」
慕蘺裳朝他靠近幾步,伸手想要挽上他的胳膊,又不知想起了什麼將手縮回,笑意盈盈看著文錦繡:「你是煜哥哥的朋友嗎?怎麼沒聽他說起過你?」她說完好奇地看了段祈煜一眼:「煜哥哥,你的朋友是不是有很多,等進了宮你帶我去見見好不好,畢竟我是要嫁給你的,你的朋友以後就是我的朋友嘛!」
她說到這裡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朝文錦繡伸出手:「姐姐你好,我叫慕蘺裳,你可以叫我蘺裳。」
文錦繡眼眸微冷看著伸過來的手,一時沒有伸出手去,蘇青箏看著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子,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震驚,她看了段祈煜一眼,他竟然沒有反對,沒有制止,更沒有出聲說一句解釋的話,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上前一把推開慕蘺裳的手:「蘺裳公主,我想你可能不知道,我表哥跟嘉寧郡主是有婚約的,他不能娶你,況且表哥身為大月太子,他的婚事是由陛下和皇後娘娘做主的,你這樣宣之於口不合適。」
慕蘺裳被她疾言厲色的語氣嚇了一跳,不由後退一步,眼底積起淚花:「我,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我以為煜哥哥他……對不起……」她說著看向段祈煜:「煜哥哥,你是不是真的跟這位姐姐有婚約了?那你幹嘛還要答應娶我嘛!」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神情十分凄婉,段祈煜皺起眉頭:「雲華,不要胡說。」
蘇青箏呆住了:「我胡說?表哥,你是真不記得了還是在裝傻?你看清楚這是誰,你,你怎麼能答應娶她?難道三年的時間,你的心就變了?」
「郡主。」文錦繡拉了她一把,面上浮起一絲微笑:「玩笑開到這裡就可以了,再鬧下去太子殿下會生氣的。」蘇青箏看著她想張口說什麼,文錦繡卻捏緊了她的手腕,溫和地朝慕蘺裳看去:「剛剛雲華郡主是跟你開玩笑的,公主不要介意,想必公主與殿下還有事情要做,我們就不留下打擾了。」
她說著就要拉過蘇青箏離開,自始自終沒有給段祈煜一個眼神,然而就在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手腕卻被他猛然拽住了,她腳步一頓,身子不由自主踉蹌一下,直直撞進了他的懷裡,她清楚聽到了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十分有力,她微微有些發愣,一隻手不小心碰到他腰間的盒子,心跳頓時漏了一拍,那盒子……她記得。
她記得他小心翼翼將糖人放進盒子里的模樣,記得他握著自己的手畫糖人的模樣,記得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鼻樑微微有些酸楚,伸手輕輕探向那個盒子,慕蘺裳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心緊張的都快要跳出來,段祈煜腰間那個盒子從來不許人觸碰,連帶他身上那件金線菊花披風也不喜歡人接觸,他本人更是不喜歡接觸旁人,現在竟然拉住了文錦繡的手腕,而且看樣子他對她的觸碰一點都不排斥?
蘇青箏眼底劃過喜色,慕蘺裳下意識看了慕翎宇一眼,慕翎宇皺起眉頭,快步走了過來,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文錦繡從他懷裡拉出來:「沒事吧?」
文錦繡搖搖頭,剛準備說話,耳邊卻傳來段祈煜的聲音:「是孤唐突了,不過晚間不安全,若是你們不著急,便一同在燈市逛一逛吧,等一會兒孤送你們回去。」他也不知怎麼回事,下意識地不想讓她離開。
「煜哥哥?」慕蘺裳有些緊張地看著他:「你答應要陪裳兒玩的,不可以說話不算話。」
她眼中還帶著微微的淚光,看起來楚楚可憐,文錦繡厭煩地低下頭,冷漠道:「不必了,臣女身邊有人保護。」就在剛剛,她還以為他想起了什麼,然而卻是自己想多了。
「你說如幻?」這一回說話的是慕翎宇,他看了如幻一眼,微微蹙眉:「她畢竟只是個女子,萬一碰到數目多的刺客招架不住,我們好歹也相識一場,故人重逢自然應當把酒言歡,不如一起吧,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如幻聽到他的話臉色一變,當年的阿七話少沉默,沒想到三年過去竟和以往大不相同,更沒想到他竟然是南離皇子,舉手投足間帶著一股天生的貴氣,說話的樣子也讓人不敢直視,想到他剛剛跟自己交手笑著喊自己「如幻姐」的模樣,她心頭就是一跳,這樣的人當初怎麼會流落大月的?
文錦繡看了他一眼:「不必了,我與殿下只是萍水相逢,當不得故人,也沒有什麼要說的,時候不早,我該回府了,如幻,我們走。」
她說完漠然轉身,段祈煜下意識上前一步:「等等!」
他這一出口,在場的人都是一愣,唯獨慕翎宇眼底劃過一絲暗芒,隨後笑著轉頭看他:「殿下可是有什麼事?」
段祈煜眯了眯眸子,眼前這個人很熟悉,熟悉到讓他一見就不想與她分開,可是他與她的記憶只有偶爾幾次見面,關於他們的見面也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他目光落到她食指上的血玉戒指上,微微蹙眉:「這個……」
「只是集市上找的小玩意兒罷了,殿下若是喜歡,便送予你。」文錦繡笑了笑,慢慢將食指上的玉環褪下伸到他面前,白凈的手心裡靜靜躺著鮮紅如血的小環,段祈煜微微一怔,似乎想起他曾送過一枚戒指,可是在他的記憶里,那個女子分明是慕蘺裳。
慕蘺裳見他看向自己,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這位姐姐,戒指是不可以隨便送的哦,煜哥哥只能接受我送的東西,而且君子不奪人所好,就算再喜歡,也不能奢求不是自己的東西,煜哥哥,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她朝段祈煜靠近幾步,段祈煜身子微微一僵,下意識後退一步,然而這後退的一步,卻讓他心頭一頓,他不喜歡旁人隨意的接近,尤其是女子,在他腦海里的記憶都在告訴他慕蘺裳與他很親密,可自從醒來之後,他怎麼都無法與她親近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慕蘺裳見他後退,眼底極快劃過委屈,隨後像是沒有發現一般笑盈盈擋在段祈煜身前,將文錦繡的手推了回去:「謝謝姐姐的好意了,抱歉不能接受。」
文錦繡默默收回手,揚眉朝段祈煜看了一眼:「是么?倒是我唐突了。」
段祈煜蹙眉看著她,半晌煩躁擺手:「無妨。你既是君竹的妹妹,孤與你哥哥交好,況且你與雲華在一起,於公於私孤都得將你們平安送回府中。」他說著頓了頓,專向慕翎宇:「七皇子,公主,恐怕孤今日要失約了。」
慕蘺裳不情願地看了文錦繡一眼,剛準備說話,只聽慕翎宇笑道:「無妨無妨,這位嘉寧郡主與我是多年未見的朋友,我兄妹二人便同你一起送二位郡主回府吧,正好我也有話要與嘉寧郡主說。」
文錦繡心中煩躁的很,此時此刻根本不想見到這幾個人,冷著臉想要拒絕,手臂卻被人一把拉住,蘇青箏拉緊她的手臂,冷笑著看了一眼慕蘺裳和慕翎宇,又氣恨地瞪了一眼段祈煜,隨後端起一抹溫和的笑:「既然表哥要送我們回府,那我們自然是不會拒絕的,只不過我們表兄妹三年未見還有許多話說,七皇子和公主殿下就不必相送了。」
她說著上前扯住段祈煜的袖子:「表哥,不是說送我們回府嗎,再過一會兒就晚了。」
段祈煜無奈看她一眼,跟著她的步子往前走去,慕蘺裳梨花帶雨地看著她把他拉走,忙跑了兩步:「煜哥哥!你去哪?」
蘇青箏一陣惡寒,這慕蘺裳到底想怎樣?!沒聽到他們要回府嗎?
她咬牙切齒轉身,面上笑容一瞬間變的和善:「公主殿下初來乍到,按理說我們應該作陪,只不過表哥舟車勞頓實在辛苦,今日就先告辭,明日再設宴給二位賠罪。」
慕蘺裳沒說話,就那麼淚水盈盈地看著他們,彷彿他們做了極大的惡事一般,她委屈地看了一眼文錦繡,又看了看段祈煜,最後轉向慕翎宇:「七哥,我不想跟煜哥哥分開……」
蘇青箏臉色頓時黑了,忍不住轉身,卻見慕蘺裳已經走到他們身前,怯怯地看著段祈煜:「煜哥哥……」
聲音婉轉輕柔,帶著幾分委屈,幾分不舍,讓人聽的心都要酥了,蘇青箏一個女子都忍不住想要安慰安慰這個小姑娘,但前提是她這句話不是叫的段祈煜!
慕翎宇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目光落到一直站在一旁的文錦繡身上,眼角微微上挑,想要看清她的表情,卻見她只是不說話,他目光又落回到段祈煜身上,眼底劃過一抹深思,他微微笑了笑,走上前將慕蘺裳拉回來:「既然蘺裳捨不得太子殿下,不如我們就一起送送二位郡主好了,殿下意下如何?」
蘇青箏暗恨地咬了咬牙:「怎麼好勞煩七皇子和公主殿下呢,表哥,我們……」
「如此甚好。」不等她話說完,就聽段祈煜低聲答了一句,她頓時傻了眼:「表哥……」
「雲華,來者是客,於情於理我們都不該丟下他們,況且蘺裳公主是孤的救命恩人,你不可再無禮。」他嘴裡說著訓斥蘇青箏的話,目光卻落在一言不發的文錦繡身上,明明她沒有說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悅,可是他卻感覺到她周身的冷意,他微微蹙眉:「走吧。」
他說完便朝前走去,蘇青箏愣愣看著他的背影,慕蘺裳則快步追了過去,她咬了咬牙,一把扯過文錦繡的袖子:「咱們走!」
文錦繡漠然看她一眼,堂堂太子殿下親自送她們回府,還有南離七皇子和公主,她就算有再大的脾氣也不能拒絕不是?她面上看不出喜怒,或者說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怒,喜的是他回來了,怒的是他身邊已有佳人陪伴,喜的是他對自己還有那麼一點不一樣,怒的是他完全不記得他們之間的一切,她心頭一團亂麻,只想逃離。
「錦繡。」慕翎宇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文錦繡面色一頓,嘴角微微扯了扯:「七皇子。」
如幻起初知道認出他是當年的阿七的時候還很是激動,如今見到他的妹妹竟然要搶走主子,而他明明知道主子和小姐的關係卻不加阻止,這讓她對眼前人重逢的喜悅一下子降到了冰點,然而主子們的事,她一個奴婢是沒有資格開口的,也只能冷著臉站在文錦繡身後。
慕翎宇朝她靠近幾步,微笑著看向蘇青箏:「二位郡主若不嫌棄,可否讓我與你們同乘一輛馬車?」
他們來時是騎馬,只給慕蘺裳準備了一輛馬車,而文錦繡與蘇青箏過來趕了一輛馬車,他主動要跟她們坐一輛馬車,不就是把段祈煜丟給慕蘺裳嗎?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了才會如此,但這樣絕對不可以!蘇青箏想了想拒絕:「不必了,七皇子還是應該照顧你的妹妹。」
慕翎宇眼眸閃了閃,跟二人一起並肩走著,眼見就要走到馬車邊,忽而輕輕一笑,低聲道:「難道二位不想知道太子殿下發生了什麼事才會如此嗎?」
文錦繡腳步一頓:「你這是什麼意思?」
慕翎宇沒說話,而是朝二人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文錦繡微微蹙眉看向另一輛馬車便站著的男子,只見他銀狐面具下的眸子黑的發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的方向,眼中帶著濃郁的迷茫以及思索,她眸子眯了眯,轉身上了馬車。
段祈煜見她上了另一輛馬車,心底漫上濃濃的失落,還有一絲怒意,慕蘺裳見他神色變化,一雙大大的眼睛轉了轉:「煜哥哥,咱們走吧。」
段祈煜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進馬車車廂,而是靠在外面的車廂壁上,腦海中全是文錦繡的樣子,明明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為什麼感覺像是認識了很多年,而且那雙眼睛,沒見到的時候想不起來,可一旦見了就怎麼都忘不掉,他眼眸微微眯起,腦中極力回想著以前見她的場景,卻十分模糊。
「煜哥哥。」慕蘺裳掀開車簾走了出來,他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怎麼出來了?」
慕蘺裳坐下來,一隻手隨手把玩著另一隻手腕上的鈴鐺,嘆了口氣:「你不在裡面,沒人陪我說話,我就出來了。」
段祈煜沒說話,目光落到前面緩緩而行的兩匹馬身上,慕蘺裳委屈地看他一眼,低頭道:「煜哥哥,我們經歷了那麼多才走到今天,我好害怕你會反悔。」
段祈煜微微閉上雙眼不想多說,慕蘺裳見狀眼中劃過一抹詫異,隨後想了想,道:「你……是不是喜歡上哥哥的朋友了?我看你對她似乎不太一樣,哥哥也很喜歡她,你不要喜歡她好不好,你說過要娶我的。」
「公主多慮了。」段祈煜聲音不自覺冷了下來:「外面風大,公主還是去裡面吧。」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記得跟慕蘺裳很親密,但每次跟她說話的時候都無法相信記憶中那個溫柔的眼神是自己的,他記得他笑著說娶她的樣子,卻想不起來當時是什麼心情,甚至他記得跟她擁抱,但他卻連她的靠近都感到不舒服,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眼眸微微眯了起來,這件事有古怪!
另一輛馬車裡,蘇青箏看著滿面郁色的慕翎宇,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們剛剛聽到了什麼?記憶混亂?他告訴她們,段祈煜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生死之間記憶發生了混亂,有一部分與文錦繡的記憶換到了慕蘺裳身上,而醒來又是慕蘺裳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久而久之,他腦海中關於文錦繡的記憶越來越淡,所以才成了這個樣子……
「我知道你們很難接受,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們遇到他的時候,他渾身都是血,幾乎被刺成了篩子,卻不知是什麼緣故掉在了山澗間,我和蘺裳恰好遇到,當時並不知道他就是太子,我們將他帶回去醫治,過了兩年他才醒來,醒來之後便有些記憶混亂了。」
慕翎宇面上帶著無奈,文錦繡十指緊緊攥在一起,段祈煜是在坪洲出的事,可是她查了三年也沒在坪洲查出什麼蛛絲馬跡,他又是怎麼到南離的?記憶混亂……明明慕翎宇說的是真的,她用讀心術也能看得出來,可為什麼總是覺得有些違和感呢?
「我知道你們的關係,所以在他醒來之後曾想過要傳消息給你,可是你也知道,大月和南離正是交戰的時候,以我的身份跟你傳消息總是不方便,原以為他會自己回來找你,不想他卻將蘺裳當成了你,親口向父皇求娶蘺裳,也是因此,南離與大月才會休戰,我此番進京,便是為此事而來。」
慕翎宇說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嘬了兩口道,蘇青箏已經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想法,或者說她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在想什麼,這麼說,表哥從未變心,只是把人認錯了?可這即使是認錯人了,親口求娶南離公主,到時候哪怕他記憶恢復,人也非娶不可了,這算怎麼回事?
文錦繡手指冰冷,蘇青箏想到的她如何想不到,剛想說什麼,卻突然冷笑一聲:「七皇子,你在騙我。」
慕翎宇喝茶的手一頓:「哦?」
文錦繡眼底劃過冷芒:「他不會求娶蘺裳公主。」
慕翎宇神情一僵,慢慢放下了茶杯,似是極其疑惑:「這是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況且他也承認了。」
文錦繡見他這神情,面上越發冷淡:「我們大月的太子殿下,即使把她當成了我,即使被兒女情長所困,他也不會失了心底的判斷,何況南離與大月的關係不需我多說,當年南離與大月為何開戰也不必我再提醒七皇子,他絕對不可能求娶蘺裳公主。」
她說的十分肯定,她與段祈煜相識最久,陪伴最久,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性子,哪怕他忘記了所有也不會變成一個蠢貨,何況他自己心裡定然也是有懷疑的,一個下意識的舉動,看似不經意,他卻一定會在意。
慕翎宇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縷莫名的情緒,似是陷入回憶之中,半晌他微微一笑:「不管你信不信,我親眼所見。」
文錦繡不與他多做爭辯,冷靜下來之後,她的思緒便越發清楚,段祈煜的記憶之所以會出現問題,皆是因她而起,為了為自己引毒他才會中毒,又是為了自己能活命毅然赴死,何況他並不是拋棄了他們之間的感情,而是記憶出了意外,她又怎麼能一個勁兒地怨懟責怪他?
她輕輕掀起車窗的帘子朝前方的馬車看了一眼,隱約可以看到在外隨風飛揚的一片衣角,她眼底多了幾分柔和,他沒有跟蘺裳公主待在一起,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但不可否認看到這一幕,她是開心的。
「七皇子,你跟我們說這些,不僅僅是要告訴我們這件事吧?」文錦繡慢慢收回手,眼中閃過一抹探究,隨後化為無形,慕翎宇哪有那麼好心?
慕翎宇笑了笑:「果然還是瞞不過小姐。」
這一聲小姐仿若當年,他還記得他是阿七的時候,文錦繡將他從那些壯漢手下救出,看似是讓他做工抵債,其實也沒有多為難他,若他不是南離七皇子,興許可以一直做阿七,幫著她打理回春堂,可是她太聰明了,雖然不常去回春堂,但偶爾幾次見面還是讓她看出了不對,毅然決然地趕走了自己。
文錦繡眸子動了動:「怎樣才能讓他恢復?」
慕翎宇看著她,微微蹙眉:「你那麼想讓他恢復?就保持現在的樣子不好么,蘺裳先後救了他兩次,他以身相許報恩,難道不應當么?」
「蘺裳公主救了我們大月的太子,大月自然會記得這份恩情,但當年的刺殺你們南離也有人參與其中,七皇子莫非忘了?還是你以為真的什麼證據都沒有?若是殿下清醒之後依舊願意迎娶蘺裳公主,那我無話可說,否則,大月也是不怕南離的。」
文錦繡冷聲說道,聲音里的寒氣令周圍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度,慕翎宇靜靜看著她,忽然道:「你變了很多。以前你不會說這麼厲害的話,也從不會這樣凌厲,當年的刺殺,你既說起,我便告訴你,南離派去的人不是我的人,但南離之所以會出手,全是因你之故。」
他此言一出,文錦繡心底隱隱冒出了一個猜測,卻沒有說話。
「當年江家四老爺被迫逃亡,你可知道他的身份?」慕翎宇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一雙凌厲的眸子裡帶著幾分捉摸不透的笑意,他慢慢端起茶盞晃了晃:「他是太后的四子,我的四叔恭王,四叔是父皇唯一的同胞兄弟,先皇在世時皇族內亂將他丟失,父皇登基后費了很大的力氣去查探,最終發現他落入了江家,當時本想將他帶回南離,可惜南離局勢不穩,便將他留在了江家,一晃便是這麼多年。」
文錦繡眼眸微微一沉,這麼說,江雲海一早就知道他南離人的身份?或者說他進入江家沒多久,永明侯便知道了這件事,但卻一直將他養到如今?
「四叔對你恨之入骨,他回到南離,怎麼可能放過你,所以那刺客中的南離人於我沒有半點干係,皆是你得罪了四叔的過錯。」慕翎宇笑容清淺,當年刺殺段祈煜的人魚龍混雜,各方勢力都有,她能在這麼多勢力中查出有南離的插手,也著實是不容易。
文錦繡手指寸寸收緊,她得罪江雲海?請問她做了什麼讓他那麼恨她,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就因為嫡夫人是因她而死嗎?她不禁想笑,江雲海的強盜邏輯還真不知是怎麼來的,大抵他是覺得看不慣的人都得罪了他吧,她眼底劃過一道道冷意:「七皇子不必跟我說那麼多,只需告訴我,如何幫助太子殿下恢復記憶。」
慕翎宇早就料到她不會放棄,他身子向後靠了靠,看著文錦繡淡淡吐出三個字:「元靈珠。」
文錦繡瞳孔微微一縮,腦中忽然閃出一顆紫紅色的珠子,彷彿十分熟悉一般,她微微蹙眉:「那是什麼東西?」
慕翎宇笑了笑:「元靈珠是上古神器,據說擁有極其強大的力量,可以穿透一個人的靈魂,甚至起死回生,如果有元靈珠在手,我們便可以用它進入太子殿下的靈魂深處,幫他恢復記憶。元靈珠乃是大滿的聖物,千萬年來一直存在於大滿,可十六年前卻無緣無故失蹤了,據說是丟到了大月,可十幾年來也沒有見它出現過,三年前偶然有一絲氣息泄露,也只是一瞬間,之後就再無消息了。」
文錦繡眼眸一滯,隨後抬眸看他:「你想讓我找到元靈珠?」
慕翎宇點點頭,隨後嘆了口氣:「不錯。」
文錦繡冷笑一聲:「我並未見過這珠子,又怎麼找?按照你所說,元靈珠是上古神器,神器又豈是一般人能找到的?」更何況,慕翎宇會有這麼好心地告訴她這件事?無非是想借自己的手得到元靈珠罷了。
慕翎宇微微一笑,眼中帶了幾分寒光:「我會幫你找,當然,我也是出於私心,你可能不知道,這天下想要這顆珠子的人多得是,元靈珠隱匿了十六年,近期便會出現,到時候爭搶的人會更多,而上古神器若是落入心術不正之人的手中,將會是一場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