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故人重逢
宮中,一道黑色的人影腳步匆匆地從宮門走了進來,徑直走到了皇后的寢宮,來來往往的宮女見到他都忙屈膝行禮,而那人卻像沒有看到一般,甚至不需宮女通報便自己推開了鳳棲宮的大門。
皇后聽到他進宮的消息之後便起了身,只是還沒有梳妝,穿著家常的衣裳坐在銅鏡前,由一個宮女伺候梳頭,門外守著的宮女見鄔篤走了進來忙屈身:「鄔大人,娘娘正在梳妝。」
鄔篤一愣,將要邁進內室的腿頓時收了回來,卻見一個小宮女從內室走了出來:「大人,娘娘請您進去。」
鄔篤心頭一跳,黑色面紗下的眼睛極快地劃過一抹懼怕之色,隨後定了定心神往內室走去,一進門便看到皇后長長的衣擺拖到地上,黑髮沒有盤起,直直垂落到腰際,她靜靜坐在銅鏡前,從背後看美的像幅潑墨畫,他忙低下頭:「微臣參見娘娘。」
皇后靜靜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鮮紅的指甲慢慢移到垂在耳側的長發處,挑出一根髮絲繞了繞,使勁兒將那根頭髮扯了下來,淡淡看了鄔篤一眼:「本宮也有白頭髮了。」
鄔篤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說,低著頭不發一言,皇后冷笑一聲:「聽說陛下派人去了坪洲。」
鄔篤點頭:「回娘娘,是,不光陛下,還有太后,都派了人去坪洲查探,可惜卻一無所獲。」
他說著唇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容,皇后嗯了一聲,將梳妝台上的梳子遞給他:「來替本宮梳妝吧。」
鄔篤忙起身接過梳子,小心翼翼地為她梳著長發,皇后是他的主子,從他跟在她身邊的第一天起,就必須小心伺候服侍,梳頭這種活計必然也要學,否則一時惹怒了皇后,對她而言成了棄子,他便要被送回大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后慢慢閉上雙眼,腦子裡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她慢慢睜眼:「之前吩咐你辦的事都辦妥了?」
鄔篤點頭,手上的動作十分細緻:「回娘娘的話,滿都內亂暫時得到控制,不出三個月內亂便會平定,但這種平靜最多只能維持三年。」
皇后眼眸動了動,輕輕一笑:「三年也夠了,三年的時間,如果容天齊沒能掌握滿都,那他這顆棋子也不必再繼續留著了。」她說完微微蹙眉,思索片刻之後笑了笑:「本宮記得,容天肅身邊有個神龍將軍,此人極為神秘,你可能查出他的消息?」
鄔篤聞言手上動作一頓,將皇后的頭髮扯了扯,皇后微微皺眉,他忙跪倒在地:「奴才有罪!」
皇后輕輕揉了揉被扯痛的地方,微微抬手:「起來吧。」
鄔篤心中定了定,慢慢站起身來,手上動作更加小心,而那個話題也就被輕易岔了過去,他身上熏著極淡的龍涎香,皇后聞著這味道,先是舒心地閉上眼,不過片刻功夫雙眼卻狠戾睜開,眼底寒光乍現,她一把推開還拉著她頭髮的鄔篤:「滾出去!」
鄔篤冷不防被這一推,手指直接扯了幾縷皇后的髮絲,頓時嚇得面色一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娘娘息怒!」
「滾!」皇后陰狠看了他一眼,只覺得胸口一陣火氣翻湧,她閉上眼壓制著這種情緒,鄔篤不明白剛剛還好好的,她怎麼會突然發怒,背上出了一層冷汗,忙向後退去,卻在剛到門口的時候聽到了皇后壓制著怒火的聲音:「站住。」
鄔篤腳步一頓,背上冷汗更多,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皇后慢悠悠站起身走到他身前,眼中冷意森然,鮮紅的指甲輕輕落到了他的面紗之上,鄔篤面色一白:「娘娘!」
皇后扯了扯唇角,隨後眼中露出狠意,一把扯下他的面紗,扣住了他的下巴,逼迫鄔篤正視自己:「你是故意的。」
她說話的時候手指用力,很快便在鄔篤脖頸間留下一個個鮮紅的指甲印,鄔篤有些呼吸困難:「娘娘恕罪,奴才不知哪裡做錯惹了娘娘生氣,還請娘娘指明,奴才定然不會再犯!」
是的,奴才,皇后看得起他時,他是她的屬下,看不起他時,他只是一個奴才而已,隨時可以換掉。
盯著眼前那張臉,皇后慢慢鬆開手指,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重新坐回銅鏡前:「繼續梳吧。」她說完這句話,見鄔篤彎腰去撿地上的面紗,面上帶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鄔篤,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讓你留在身邊。」
鄔篤手指一顫,慢慢直起身子走到銅鏡前,為什麼?為的不就是這張臉嗎?他有些惶恐,萬一有一天他這張臉被皇帝看到,或者被其他人看到,他的下場會如何?
「鄔篤,你出神了。」
皇后的聲音極其淡漠,鄔篤心頭一驚,忙回過神替她梳妝,而皇后像是十分疲憊了一般,靠在椅子背上慢慢閉上雙眼,只是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眼睫毛微微顫抖著,鄔篤知道她並不是表面看起來那般平靜。
他跟在皇後身邊多年,很少見她會露出其他的表情,看似寵愛四皇子,可那雙眼睛從來沒有過母性的光輝,但她太會表演了,讓所有人都以為她寵愛四皇子,連太子都是這麼認為的,可實際上,她誰都不愛,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她想殺也毫不猶豫。
他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讓她成了如今的模樣,也不會問,這不是他能過問的事,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聽從她的吩咐罷了。
醉雨閣,文錦繡看著最近的賬本,面上神情辨不出喜怒,這三年來她都沒有好好管理醉雨閣的生意來往,全是由文沐宸一手打理,他比自己更適合做生意,沒出一點差錯不說,收入直接翻了一倍。
雖然趙敏蘭已經死了,但文沐宸還是搬出了將軍府,老夫人和文凜知道后也沒說什麼,偌大的將軍府一下子空寂起來,而京中也沒有什麼大的變故,似乎一切都安定下來,扶鸞郡主經常會讓她過去學習一些朝政上的事,起初她還十分驚訝,後來也就習慣了。
「你不是大滿人,所以更不能讓那些大滿的女子看低了去,好好學著,我大月的女子也能像大滿女子一樣治國安邦!」
扶鸞郡主教她如何看奏摺,如何批閱的時候,語氣十分驕傲:「瞧瞧,我就說你是這塊料,學個十年八年,便是當個女皇也使得了。」
想起扶鸞郡主的話,文錦繡不由有些頭疼,她從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大漠那個溫婉安靜的扶鸞郡主就像是錯覺一般,自從她回到京城,不光親手教導自己如何管理朝政,如何知人善任,還教她許多以前沒有接觸過的東西,比如馬術,比如狩獵……絲毫不怕會把自己培養成牝雞司晨的女子。
「姨母,這是國事,我一個大臣之女看這個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扶鸞郡主不以為意:「這些都是基本,你先學著,等過些日子我帶你去軍營看看,祈煜治兵可是有一套的,你有的學呢!」
文錦繡撫額,估計如果不是因為她大臣之女的身份,又是女子,扶鸞郡主都想讓她上朝,她這麼做的目的她也能大概明白些許,之前她便說過,段祈煜唯一信任的人只有自己而已,那麼關於他手中的勢力,一些隱蔽的自然也需得她親手管理,扶鸞郡主培養她既是為了大月的江山,也是為了段祈煜。
想到這裡,她翻帳本的手一頓,段祈煜似乎,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
自她回到京中,一連串的事情要她解決,她都沒有仔細想過這些事情的關聯,江家五子緊密關聯,江雲海走了,江雲驍被自己廢了,其餘三子不光沒有抱成團,反而分了家,雖然沒有按照她想象中的自相殘殺,但自從分家之後,她的敵人一下子少了許多。
江雲峰,江雲澈與自己並無太大的利害關係,江雲赫也從沒有對自己出手過,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還有竹華齋高台下的地牢,他彷彿知道它有一天會炸毀一般,修建的時候便在旁邊給自己留了暗道,通往那座別院,別院也是他買下來送給自己的,還有扶鸞郡主對她的栽培,醫老告訴她異術的事,這些都是跟他有關的人,如今卻都圍在了自己的身邊。
她想起來前幾日,聽了趙敏蘭的死訊,她當時便想去看個究竟,然而身體里卻無形有一股力量制止她前去,手指上的血玉戒指也有些發燙,後來她在床帳頂層繡的花紋夾層中發現了他留的紙條——以不變應萬變。
正是因為看到了這張紙條,一些疑惑她才沒有急著去解開,京中四皇子權勢日益壯大,她和扶鸞郡主商議之後,沒有急著打壓,而是任其發展,文沐宸不動聲色把持軍中事務,一年前西南邊境蠻夷犯上作亂,他領兵出征西南,月前已經傳來捷報,同時南離戰場也傳來好消息,京城謝家則暗中壟斷了京城的經濟命脈,三年的很快過去,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只是,他還沒有回來。
文錦繡默默將賬本遞給何韞,何韞笑的很是和氣:「東家這幾年忙的很,難得有空到醉雨閣來。」
她看了何韞一眼,做了醉雨閣的掌柜之後,何韞整個人都精神許多,又在回春堂招了幾個夥計,醫老也混在醉雨閣,時常會研究研究她配製的葯,指導指導她的異術,不知不覺就已經三年。
「醉雨閣的事我管得少,多虧了何掌柜和諸位操勞辛苦,前些日子酒華坊新釀出幾壇好酒,一會兒派人去取了來,送予何掌柜和諸位夥計品嘗吧。」文錦繡笑了笑,倚在櫃檯邊翻看著何韞新遞過來的病例。
何韞眼前一亮,酒華坊收納了大月最頂尖的釀酒師,釀出的酒千金難求,連皇宮中的人都享受不到,他早知道酒華坊在釀新酒,萬萬沒想到文錦繡竟將這新酒給了他們先嘗,不由笑彎了眼睛:「東家這一出手真是大方,何某代大家謝過東家了!」
文錦繡含笑點了點頭,如幻快步走了進來:「小姐,扶鸞郡主請您去攬華園一趟。」
文錦繡將病例合起來交給她:「知道了。」
早在兩年前,她便接到了如幻的消息,命她做的事都做完了,她便回了京城,依舊在她身邊伺候,如幻回來的那一日,竹華齋難得熱鬧了幾分,秋媽媽親自張羅了一大桌子的菜,一年沒有見面,幾人之間不光沒有生分,反而更親密了些。
馬車行駛到攬華園,文錦繡不由好笑,皇帝在京中給扶鸞郡主賜了別院,可她說什麼都不願住進去,聽說攬華園是自己名下的園子,便跟自己說了一聲住了進去,一住就是三年。
「剛剛姨母還念叨你,這就來了。」蘇青箏穿著一身淡紫色綉金線牡丹的衣裳,手中拿著兩支剛折下的花,笑容滿面地站在門口,見文錦繡的馬車到了,忙下了台階朝馬車走了幾步。
文錦繡由如幻扶著下了馬車:「郡主也在?」
蘇青箏拉過她的手笑著點頭:「可不是,聽說你的馬車過了街,姨母便打發我來巴巴等著了,你來了可就好了,姨母對我嫌棄的不行呢。」
文錦繡笑了笑沒說話,跟著她往裡走去,三年來,蘇青箏時不時便往攬華園跑,扶鸞郡主很少跟皇室中人來往,大長公主和皇帝來的時候一般都不會見,起初也是不見蘇青箏的,後來拗不過她來的次數多,又是小輩,她也就不多計較了,日子久了也喜歡她來走動走動。
扶鸞郡主交給她的事情多,一般很少會叫她來攬華園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這三年她對自己的培養十分嚴格,不容許有絲毫的鬆懈,在文家的雜事解決之後她便忙的昏天黑地了,如今她派人來請自己,可想而知是有什麼重要的事了。
果然,幾人說了幾句閑話,蘇青箏便離開了,她一走,扶鸞郡主便跟她說起了一件事。
「南離皇子?」雖然心中有了思想準備,然而聽到的時候,文錦繡還是有些驚訝,大月跟南離的戰爭已經停了,兩年前,永明侯前線遇襲,親衛軍損傷大半,謝威以雷霆手段收服了前線的兵將,征戰兩年終於大敗南離,南離戰敗,按理說要向大月賠償金銀貢品,但南離軍事國力也十分強盛,又不是大月的附屬國,讓一個皇子入京來送貢品,豈不是太自降身份了?
扶鸞郡主微微蹙眉,目光透過雕花紅木窗看向窗外生機勃勃的草藥,手指輕輕摩挲著手裡的魚戲蓮葉杯盞:「這正是我擔心的問題,南離與大月勢均力敵,他們派遣皇子來大月,萬一這皇子在大月受到什麼委屈,恐怕剛剛平靜的戰場又要起波瀾。」
文錦繡眉心微微擰起,隨後慢慢鬆開:「姑母可知,這次南離派來的是哪位皇子?」
扶鸞郡主想了想,道:「據說是七皇子,關於這位皇子的信息很少,聽說他自幼流落在外,七歲時才被南離皇室找回,三年前曾來過大月,南離之所以跟我們耗了這麼長的時間,一直都是這位七皇子在後方指揮戰爭,我也只能查到這麼多。」這些消息都極其隱蔽,她的信息網再強大,對於南離皇室的事也只能查到這麼多。
文錦繡手指微微一頓,眼底劃過一抹深邃的光芒:「姑母是怕南離想要藉機再挑起戰爭?」
扶鸞郡主搖搖頭:「剛剛休戰,他們不會那麼快,而且如果要挑起戰爭,根本不必讓皇子來送貢品,我擔心,他們還沒有歇了要插手大月內政的心思。」
文錦繡凝眉,隨後笑了笑:「如今南離皇子已經確定了要來大月,哪怕咱們再擔心也是沒用的,不如以不變應萬變。」
扶鸞郡主點點頭,走到桌子邊拿了幾本摺子遞給她:「這是禮部起草的章程,半月前南離皇子要進京的消息傳過來便開始準備了,到時候會安排他們住在飲翠園,這是咱們大月招待外客的地方,你可記住了?」
文錦繡點點頭接過摺子,這些原本都是段祈煜的工作,三年來他不在京中,便由扶鸞郡主和自己接手,不知扶鸞郡主說了什麼,皇帝也從不過問,她翻開一本摺子看了看,上面詳細地列出了南離皇子進京要怎樣安排,銀錢支出,人員安排等十分詳盡,正是禮部尚書周襄的摺子。
「周尚書對這些事安排的倒是不錯,一點錯處都挑不出。」文錦繡微微笑了笑,扶鸞郡主點頭:「周襄原先是鄉里的禮儀官,祈煜偶爾見到他,覺得他能說會道,又安排事務條理清楚,便將他安排在了禮部,他倒也爭氣,不到十年的功夫便坐到了尚書的位置。」
扶鸞郡主說著又拿了幾封摺子給她:「這看人的功夫,你也要學,當初祈煜一眼看中周襄的時候還不到十歲。這些摺子拿回去好好看看,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再來問我。」
文錦繡看著手裡多出來的摺子,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姑母,這樣下去真的會把我培養成一個牝雞司晨的女子的。」
扶鸞郡主頓了頓,繼而笑了起來:「牝雞司晨不見得是壞事。」她說完,見文錦繡有些不明白的樣子,面上的笑慢慢收起,漸漸變的端正起來:「錦繡,所謂牝雞司晨,往往是由於國君的不作為,如果國君是明君,自然能駕馭朝政,不使朝廷大權落入女子之手,但如果國君是昏君,又沒有有能者挑起國家重擔,國家遲早要亡。」
她臉上慢慢浮起笑容:「我保的是大月,並非某個人的皇位。」
文錦繡心中微震,這是第一次聽到牝雞司晨並非壞事的話,她不由看了扶鸞郡主一眼,扶鸞郡主含笑看著她,她也微微一笑,扶鸞郡主不喜歡皇室,卻永遠不可能背叛大月:「姑母說的是,錦繡明白了。」
扶鸞郡主滿意點頭:「去吧。」
文錦繡走出攬華園,如幻早已等在那裡,她來到攬華園的時候就是下午了,又說了這麼久的話,天色已經擦黑,如幻守在馬車前,見她出來微微一笑:「小姐。」
文錦繡點點頭,剛準備上馬車,馬車帘子卻忽然掀開了,隨後一張明麗的笑容便出現在她眼前:「每年這個時候你都要去東街走一走,我一直等著呢!」
聽到蘇青箏的話,文錦繡先是一怔,繼而失笑上了馬車:「這日子郡主倒記得比我還清楚。」
蘇青箏替她倒了杯茶:「姨母跟你說正事,我不好在裡面等你,又怕你出來不理我先走了,便只好在你馬車裡等著了。」
這話說的極其委屈,文錦繡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哪裡講究這麼多,又不是什麼聽不得的事,還要你在外面等,要是吹了風著了寒,哥哥回來不得扒下我三層皮么。」
二人說著話,馬車已經朝東街走去,蘇青箏臉頰紅了紅,隨後嘆了口氣:「西南捷報已經傳到京城了,說不定他也要回來了,南離也停戰了,明明沒有戰爭了應該高興,為什麼我卻高興不起來,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呢?」
聽到她的話,文錦繡也沉默了下來,關於浩劫的事,一年前醫老便跟她說了,如果異術者會帶來浩劫,那麼眼下的平靜很有可能只是短暫的休戰,如果有人利用異術挑起爭端,到時候就不僅僅是兩個國家或者幾個國家之間的戰鬥了,極有可能是天下所有人。
「表哥到如今還沒有消息,這都三年了,母親和皇帝舅舅日夜期盼著,你說他會在哪呢?」蘇青箏臉色有些沉重,文錦繡看她一眼沒說話,蘇青箏有些迷茫地抬起頭:「錦繡,你真的相信表哥會回來嗎?」
文錦繡頓了頓,輕輕點頭:「會的。」
蘇青箏看著她欲言又止,文錦繡疑惑揚眉:「怎麼了?」
蘇青箏搖搖頭,半晌又下定了決心一般:「錦繡,這次南離皇子來大月是一個人嗎?」
文錦繡眼眸微動:「怎麼問起這個?」
蘇青箏嘆口氣,眼中露出幾分猶豫,繼而看了她一眼:「如果是一個人那還好,但萬一蘺裳公主跟來久麻煩了。」
「蘺裳公主?」文錦繡眯了眯眸子,這個人她前世怎麼沒聽過?
蘇青箏點頭:「蘺裳公主,她跟表哥之間有一些……」她說到這裡也不知該怎麼說,索性說起當年慕蘺裳與段祈煜之間的往事。
十年前,南離和大月還沒有交戰,蘺裳公主曾跟著南離皇帝大月住過一段時日,遇到了年僅十歲的段祈煜,當時的段祈煜正被皇后罰跪,慕蘺裳看到了心下不忍,便求著皇后赦免他,可惜段祈煜認死理,皇后讓他跪三天他就一定要跪夠三天,慕蘺裳勸不動他,索性跟他一起跪著,任誰勸說都不起身,他不好讓一國公主陪自己罰跪,便起了身,打算等南離皇帝離開之後再繼續罰跪,哪成想慕蘺裳就在宮中住了下來。
這一住就是半個月,半個月內,慕蘺裳常常來找段祈煜在一處玩耍,在外人看來二人之間關係也越來越親近,甚至南離皇帝都想過要替二人定親,太子正妃的位置不可能,那做個側妃也可,可沒想到皇后都沒有過問皇帝的意思便拒絕了,她沒有責罰慕蘺裳,卻斥責太子行為無狀,將他扔進獄中受十八道刑罰,慕蘺裳自然不肯,連帶南離皇帝也拉下臉求情,可皇后卻不為所動,直接命暗衛將他帶去了大獄。
皇后的命令自然無人違抗,那些行刑的人沒有一點留情,慕蘺裳被攔在大獄之外,連哭帶求了三天三夜,皇后沒有一點鬆口的意思,最終慕蘺裳闖了大獄,將丟了半條命的段祈煜救了出來,而她也因為此事受了傷。
段祈煜受了重傷,又是慕蘺裳衣不解帶照顧了他半個月,甚至用自己的血做藥引,才使得他慢慢康復,可惜段祈煜醒來的時候慕蘺裳已經走了,因為她私闖大獄,這是藐視大月國威的行為,大月皇帝自然不肯罷休,南離皇帝一氣之下回國,他們南離的公主,屈身下嫁寧願做一個側妃,皇后竟然拒絕了,這是極其看不起他們的行為,他們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南離皇帝回國后便發動了戰爭,兩國之間的關係直到今日都沒有緩和。
「這麼說,蘺裳公主是跟他有婚姻之約?」文錦繡微微低下頭,蘇青箏看著她的表情,頓時後悔把這些告訴她,可是如果不說,這件事瞞著也是瞞不住的,萬一哪天她見到蘺裳公主,說不定會對錶哥誤會更深。
「沒有!」聽她問起,蘇青箏忙擺擺手:「你不要誤會,那時候表哥根本沒有同意,他跟蘺裳公主關係也並不親近,蘺裳公主在大月的時候是經常找他,但是他很少會回應的,還有蘺裳公主照顧他的事,他當時昏迷著,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她雖然救了表哥,但表哥對她沒有男女之情的。」
文錦繡掀開車簾朝外看了一眼:「我沒有誤會。」段祈煜為了她連性命都可以不要,她怎麼會誤會他跟其他女子有什麼?何況還是在他不在的情況下。
蘇青箏見她不像是多想的樣子,不由鬆了口氣,見她朝外看,便也掀起車簾看了一眼:「今日雖然有花燈,可畢竟不是七夕的正日子,街上好玩的並不算多,你每年這一天都要到燈市看看,到了正兒八經的七夕卻又窩在府里不出來,」她說著放下了帘子,朝文錦繡看了一眼:「錦繡,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文錦繡輕輕笑了笑:「到了明日來往行人太多,太過擁擠,哪裡比得上今日自在?」
蘇青箏微微嘆口氣,不再追問她這件事,馬車慢慢停了下來,如幻率先跳下馬車將二人扶了下來,東街的燈市比之坪洲的要大許多,可是卻不如坪洲那日熱鬧,京城之人很少會在七月初六逛燈市,因此街道上行人並不多。
如幻停好了馬車便跟在二人身後,慢慢在東街內閑逛,夜幕四合,華燈初上,東街上也點上了許多花燈,文錦繡走的很慢,時不時跟蘇青箏說兩句閑話,三年過去,蘇青箏的性子還是沒有什麼大的變化,活潑的很,跟她在一起,倒顯得她比她大了許多。
「糖人!」蘇青箏一眼看到一個賣糖人的小攤子,面上一喜:「沒想到今日還有糖人。」她說著將文錦繡拉到攤子前:「咱們買個糖人吧!」
文錦繡沒說話,蘇青箏笑眼彎彎跟賣糖人的老闆說著什麼,就在此時,一道男聲忽然在她耳邊想起:「文小姐!」
文錦繡面色一頓,只見身旁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青衣公子,他手裡拿著一支玉笛,正含笑看著她,眼底卻帶著幾分緊張,她微微蹙眉,向旁邊走了兩步:「這位公子,你有什麼事?」
男子眼中暗了暗,隨後又勾起淺笑:「文小姐不認識我了?」
文錦繡蹙眉,她確實不認識這個男子,不過……她仔細在他面上看了看,隱約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了,蘇青箏見這人言談奇怪,不由冷下臉來:「你是誰?」
男子不說話,只笑著看向文錦繡,手裡的玉笛不住地翻轉著,文錦繡冷笑一聲,不再理會他,轉身就要離開,而男子卻伸手朝她手腕抓來,如幻眉頭一凜立刻出手,二人登時在街道上交起手來,只不過二人都很有分寸,沒有下重手,男子看到如幻,笑的更加開心:「如幻,你也不認識我了?」
如幻眉頭頓時皺緊,仔細看這人的面孔到有幾分熟悉,手上動作頓時慢了下來,蘇青箏聽到他的話,奇怪地看了文錦繡一眼:「你們認識?」
文錦繡還沒說話,就聽如幻忽然叫到:「你是阿七?」
男子哈哈笑了起來,向後退兩步收手:「如幻姐,好久不見!」
如幻愣住了,她只是覺得眉眼間有一點熟悉罷了,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他,阿七朝文錦繡看了一眼:「小姐。」一如當年他在回春堂的時候。
文錦繡微微皺眉,並沒有相逢的喜悅,只是淡淡看了如幻一眼:「走吧。」
如幻有些不明所以,指指阿七又指指文錦繡:「他,小姐,他……你……」
阿七也是一愣,繼而快步攔住文錦繡的去路:「小姐,你難道不記得我了?」
文錦繡向後退了一步:「我早已說過,你我再無交集,再見也是陌路,所以這位公子,不管你是阿七也好,阿九也罷,都於我沒有半分關係。如果你再攔著我,我不介意命人去請京兆尹,」她說到這裡聲音低了幾分,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南離皇子公然阻攔大月郡主,殿下是要將這個把柄遞到陛下手中嗎?」
阿七頓時愣住了:「你……」
文錦繡說的不錯,他正是南離派到大月的皇子慕翎宇,這也是他的真實身份,他比約定的時間特意早到了半個月,又抄了小路,幾乎瞞過了所有人,她是怎麼知道的?
文錦繡說完不再看他,轉身就拉著蘇青箏離開,然而剛剛邁動步子,卻聽到背後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那聲音帶著歡欣:「七哥!」
慕翎宇看到朝他走過來的一男一女,剛剛僵硬的神情頓時收起,露出一抹淺笑:「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
「這燈市逛的太沒意思,見這裡有賣糖人的地方,便過來了。」女子說著朝身邊男子笑了笑:「明明明天才是七夕,你卻不喜歡,只喜歡今日出來,差一點咱們就趕不上了,幸虧快馬加鞭,才在今晚趕到京城。」
慕翎宇無奈一笑:「你啊,有了情郎忘了哥,為了陪你們趕路,我這一把老骨頭都要累散了。」他說著朝文錦繡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她沒有離開,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她說著朝賣糖人的小攤上看去,笑眯眯道:「老闆,這個糖人要什麼形狀的都可以嗎?」
老闆含笑點頭:「那是當然。」
女子貪婪地盯著那些各式各樣的糖人,隨後朝身邊男子看了一眼:「這些形狀我都不喜歡,我們自己畫好不好,就畫你和我的模樣?」
聽到這句話,文錦繡腳步頓時像是被什麼東西粘住了一般,下意識攥緊了手指,剛剛蘇青箏遞給她的糖人被她緊緊攥在手裡,她十指冰冷,卻不敢轉身,心頭莫名緊張起來。
蘇青箏發現了她的異常,不由疑惑:「你怎麼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背後傳來一道悅耳的聲音,低沉清淺,仿若溪流劃過山澗,那聲音她聽了十幾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她聽到那聲音溫和地說道:「好。」
文錦繡手裡的糖人頓時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題外話------
從這裡之後,估計就沒有宅鬥了,異能也會逐漸多起來,然後這個梗,咳咳,不是失憶,不是失憶,不是失憶!重要的事情說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