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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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皇後在欣賞著楚清歡的表情,點點滴滴,一絲一毫都沒有放過。


  “看來,楚小姐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葉皇後掩口一笑,臉上帶著幾分歉意似的,隻是楚清歡卻清楚,眼前的人不比昭烈帝弱了幾分。


  尤其是女人,更是不能小覷了去。


  楚清歡聞言一笑,“皇後娘娘說笑了,清歡身世清白的很,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先告辭了,望皇後娘娘恕罪。”


  葉皇後沒有再挽留,她目的達到了,自然不用再去多說些什麽,這樣反倒是不妙了。


  楚清歡踏出崇明殿的時候,抬頭看向了天空,竟是覺得那太陽十分的刺眼,竟是讓她眼睛刺痛,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


  萬俟離派來伺候她的宮女有些擔憂似的,隻是到底卻是沒有上前。而是選擇默默地引著楚清歡回了離王府。


  到底楚清歡身份特殊,是不方便住在大明宮裏的。


  萬俟離並不在府中,隻是王府裏的人卻是沒有人敢怠慢與她。


  “楚小姐,殿下吩咐,若是您想要出城的話,讓卑職跟在您身邊,保護您的安危。”


  保護她的安危?楚清歡唇角微微一揚,哪是什麽保護自己安危,分明是要監視自己罷了。


  葉皇後的一番話到底是起了作用的,楚清歡忍不住的心煩意亂。


  “我有些累了,回頭再說。”


  她冷聲一句,那侍衛卻是麵色不變地退了下去。


  庭院裏隻有她自己而已,隻是楚清歡卻是清楚,這小小的院落四周布滿了眼睛,都在看著自己。


  她忽然間站起身來,大踏步地往外出,剛出了院門,卻是有婢女迎了上來,“楚小姐要往哪裏去?”


  楚清歡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怎麽,我的行蹤,還要向你們匯報不成?”


  那婢女討了個老大沒趣,卻是再也沒敢問楚清歡。


  而離王府中的人似乎也都同一時間內知道了楚清歡的脾氣似的,竟是沒有人跟在她身邊。隻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俟離又豈會讓自己脫離了他的掌控?楚清歡唇角一抿,拐彎進了一處茶樓。


  茶樓裏的說書先生正在講一段陳年往事,卻是再讓人唏噓不已的。


  “若是說咱們這昭華公主,當年先帝爺正是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愛護之情隻怕是連先帝的幾個子女都要嫉妒。”


  聽書的人群中頓時一片唏噓,“先帝子嗣唯獨一個齊王殿下而已,據我所知,昭華公主失蹤的時候,齊王殿下可剛剛出生,趙鐵嘴你這張嘴可真是胡說八道的很,幹脆就叫趙謠好了,專門造謠。”


  那趙鐵嘴聞言卻是不怒反笑,“你隻知道先帝爺的血脈現在隻剩下齊王殿下,可是齊王殿下卻是先帝第六子!”


  此言一出,原本那叫囂之人頓時愣在了那裏。


  楚清歡卻是看著那趙鐵嘴,眼中有幾分打量。


  這一出戲,又是誰安排給自己的呢?

  葉皇後不會無的放矢地說自己和昭華公主相像的,她弦外之音自己豈會不明白?隻是,為什麽會忽然間說起這件事,將自己的身世抖露出來,她又是能得到什麽好處呢?


  楚清歡隻覺得腦中飛快地閃過什麽似的,隻是她卻沒有抓住那一絲光亮。


  “那你是說,當今陛下為了保住皇位,所以將自己的幾個侄子盡數害死了嗎?”


  茶樓角落裏忽然間發出的聲音不啻驚雷,趙鐵嘴忽然間一口水卡在了嗓子眼裏,然後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幾乎驚天動地。


  角落裏的人頭上戴著鬥笠,將他側臉都遮擋了去。


  隻是那一雙手卻是極美的,纖細合適,指骨分明,幾乎找不出一絲的瑕疵。


  茶樓裏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流轉在趙鐵嘴和這人身上,眼看著自己竟是躲不過去,趙鐵嘴連忙道:“我可是沒說這話,當年戰亂,先帝的幾位皇子紛紛遇難,後來僥幸活下來的四皇子卻是又被叛軍暗殺,以致於先帝血脈隻剩下齊王殿下一人而已。當今陛下若真是有心,齊王殿下何以會授以大司馬的重任?”


  趙鐵嘴一番忠心,那人聞言卻是輕聲一笑,“是嗎?昭武帝也是叛亂受害者,四皇子不過是七歲的孩子,何以竟是成了叛軍暗殺的目標?”


  那人淡淡一笑,竟是讓茶樓裏眾人一陣毛骨悚然。


  是呀,當時登上帝位的人是昭烈帝,就算是叛軍想要為主報仇的話,又怎麽會找到先帝血脈,而不是剛剛登上帝位的昭烈帝?

  就算是昭烈帝難以對付,可是當時的大皇子萬俟慶又為何能逃過一劫,而先帝的四皇子卻是偏偏遭了難?


  四皇子被叛軍暗殺後,先帝血脈斷絕,直到後來齊王殿下才出現,留得了先帝的一絲血脈。


  眾人腦中不由浮現一個念頭,若是當初齊王殿下和他那四哥一樣在襄城,是不是也會遭到叛軍的刺殺?

  楚清歡看著茶樓裏頓時改變了的氣氛,眼眸不由落向了角落裏,那人卻是端起了茶碗,因為喝茶而露出來的側顏。


  楚清歡微微皺眉。


  離王府裏跟蹤她的眾人有些騷動,隻是那人卻是渾然未覺,站起身來似乎要離開。


  “公子這麽說,豈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那人看了一眼楚清歡,吐露出來的字卻是冰涼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一句卻又是再度證實了他適才的話似的,茶樓裏已經是議論紛紛,而趙鐵嘴卻是後悔不跌,自己幹嘛沒事拿別人銀子非要說這麽一段陳年往事,他正是準備要偷偷溜走,卻是一個茶碗忽然間砸了過來。


  碎瓷聲一下子讓茶樓安靜起來,離王府眾人卻是目光齊齊落在了那人身上。


  “竟敢汙蔑陛下,罪當腰斬!”


  說著,幾人已經拔劍出鞘,上前包圍住了那人。


  那人卻是神色淡然,似乎根本沒有將幾個人放在眼中似的。


  楚清歡唇角微微一揚,剛準備離開,卻是忽然間感覺身後一動,似乎一陣風刮過似的,她剛要金針出手,卻是感覺有一雙手環在了自己腰際。


  而手的主人則是輕聲道:“丫頭,不要動不動就謀殺親夫,守寡的日子可不好玩。”


  姬鳳夜那妖魅的側顏出現在她餘光中,楚清歡卻是一跺腳,登時那妖孽的臉上露出一絲痛色。


  “幾天不見,倒是脾氣見長了。”


  離王府中人也察覺到自己似乎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正想要脫身去留住楚清歡,隻是那人卻又是好對付的?

  頓時,已經是血濺五尺,幾人再也動彈不得。


  茶樓裏忽然間發生了命案,原本喝茶取樂的大昭百姓頓時傻了眼,待反應過來卻是忙不迭地跑了出去,生怕自己晚一步就會死於非命似的。


  “葉大將軍好身手。”


  掙脫姬鳳夜的懷抱,楚清歡直言不諱點出了那人的身份。


  正是萬俟佑所擔心之人,大昭的大將軍,葉墨煥。


  姬鳳夜覺得自己被忽視了,不甘寂寞地上前,攬住了楚清歡,“怎麽,為夫的身手不好嗎?”他可是從馬車裏一躍而出,然後就抱住了他的丫頭的。


  楚清歡白了他一眼,“千歲爺好本事,把所有的事情都瞞著我,辛苦的很,身手自然就差了些。”


  她話裏滿是嘲弄,姬鳳夜頓時臉上笑意收斂了幾分,“倒是沒想到,他們竟是早我一步。”


  葉墨煥隻是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卻是再也沒有開口,似乎之前開口說話的人並不是他一般。


  甚至,他離開的時候都沒有說一句話,饒是早已經知道了他這脾氣,楚清歡也不由一愣,“怎麽,他沒有和你在一起?”


  姬鳳夜聞言臉上閃過一絲笑意,“怎麽,丫頭你希望為夫有龍陽之好不成?”


  胡說八道!楚清歡頓時瞪了他一眼,姬鳳夜卻是見好就收,“大昭的大將軍,自然是有他的打算的,為夫是千裏尋妻來了,他想要幹什麽,與我何幹?”


  姬鳳夜說得信誓旦旦,隻是楚清歡臉上卻是露出三個大字,我不信!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姬鳳夜不做虧本的買賣,她才不相信姬鳳夜會放下西涼的政事,千裏奔波就是為了來找自己。


  覺得自己被誤會了的八千歲很是無辜,“丫頭,大昭和我並沒有什麽幹係,想要怎麽處置,一切都隨你的心。”他容易嗎?千裏尋妻,卻是遭了冷臉,而且還被人身襲擊,好在不過是腳而已。


  楚清歡並非蠻不講理的人,隻是一開始的確是惱怒了。


  萬俟佑顯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否則也不會一再縱容自己。


  而姬鳳夜,顯然也是早就知情的。楚思遠當初在詔獄裏定是留下了什麽的,隻是卻是被他給毀去了。


  “是嗎?我還以為千歲爺是不想要讓我知道這一切。”


  還在生氣。姬鳳夜忖度了一下,最後還是坦白道:“之前不想要你知道是因為大昭局勢並不明朗,那老狐狸本來就想要對你下手,若是知道你母親的死與大昭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兩國帝王若是聯手想要除掉你,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楚清歡不由望去,姬鳳夜何等樣人,她不是不清楚。這天下最是狂妄,卻又是有本事狂妄的人。隻是他都沒把握的話,自己……


  她原本氣惱的心忽然間冷靜了下來,“我錯怪你了。”


  她忽然間的態度改變讓姬鳳夜一愣,旋即卻是將楚清歡攬入了懷中,“傻丫頭,你我之間,何必這麽客氣?”


  楚清歡心中的弦鬆了下來,任由自己依偎在姬鳳夜的胸膛前,隻是那眼眸中卻還是帶著幾分閃亮。


  “隻是他們欠下的,我總要替母親奪回來。”


  葉皇後的用心,楚清歡此時此刻卻是清楚了。


  想要用雲靜辰的身世把自己視線引開,其實這不過是一個障眼法而已。


  若是沒有姬鳳夜這一出,也許自己還真得就被葉皇後騙了。


  “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姬鳳夜聞言一笑,“不多,不過剛巧知道你是大昭皇室後裔罷了。”


  楚清歡皺了皺眉,“從你見到萬俟佑開始?”


  姬鳳夜聞言卻是搖了搖頭,“自從我在李宗道栽過一次跟頭後,我從不打無把握的仗。還記得本督送給你的那幅畫嗎?”


  楚清歡腦中有一瞬間的混沌,旋即卻又是想了起來,“那幅畫,你從那時候就知道我身份?”


  姬鳳夜卻又是搖頭,“那時候不過是詫異而已,雲靜辰當年名揚京城,可是後來卻是不聲不響地死了,甚至於整個相府對之都諱言莫深,一雙兒女一個癡傻另一個則是被送到了窮鄉僻壤,任其自生自滅。你若是我,是不是也會很感興趣?”


  楚清歡唇角彎起,揚起嘲諷的笑意,“當然,相府中的老人死的死,沒的沒,隻當新進府的小姐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女而已,更何況有楚錦繡珠玉在前,誰又會在意一個楚思遠並不疼愛的身份不明的二小姐呢?”


  “隻是這二小姐卻並非是任人摔打的主兒。”姬鳳夜正色道:“她為了活下去,手上早就沾染了鮮血,一個會自己動手殺人的人,又怎麽會害怕一群後宅裏的婦人小姐呢?”


  “所以你就一直在想著,該怎麽樣恩威並施,把我收到自己麾下?”


  這次姬鳳夜卻是搖了搖頭,“丫頭你錯了,從你給了我一悶棍之後,我就決定,找到你後定是要讓你心甘情願對我臣服。我早就對你動了心,隻是你卻不知道罷了。”


  楚清歡聞言卻是沒有半點感動,反倒是覺得姬鳳夜這情話說的分外肉麻,她不由哆嗦了一下,“別說這些廢話。”


  看著眼前人竟是不解風情,姬鳳夜無奈,“隻是京城之中風波詭譎,各方勢力都是均衡的,想要打破這均衡,自然是要除掉那老狐狸最為信任的人,而想要除掉楚思遠,自然是要從他的後宅動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楚思遠身不正,家不齊,這國,自然是要亂了的。”


  楚清歡微微皺眉,“那當初,我和薛金蓮在儲秀宮的事情,你也是參與其中?”她忽然間想起舊事,眼中不由凝聚著一絲光亮。


  姬鳳夜摸了摸鼻子,麵不改色道:“自然,我可不是出手救了你?”


  楚清歡也是一笑,隻是有點嘲諷,“可不是救了我,先把我置於險境,然後再出手相助。”她語氣驟然冰涼,姬鳳夜卻是牛皮糖似的貼了上去,“可是若是我一開始就提點你,你豈會信我?”


  姬鳳夜辯駁的一句竟是這樣有理,楚清歡無話可說。


  “那晉國夫人之所以進京,莫非也是你一手安排的?”她腦中忽然間將所有的問題都串聯了起來,竟是異常的清晰。


  “你是想要用晉國夫人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後再謀安排?”


  姬鳳夜這次卻是搖了搖頭,“並不盡然,當時其實是晉國夫人有意要避開昭烈帝,所以就尋求我幫助,我缺錢,她要躲人,自然是一拍即合。”


  那還不是落入你的算計之中?楚清歡微微撇嘴,“那你早就知道薛金蓮的身世?”


  “錦衣衛並不是萬能的,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一國之君這般舉動,我多少都是會注意的,再加上當時晉國夫人避而不去,一些陳年往事一調查就是清楚的很。”


  楚清歡點了點頭,昭烈帝當時的舉動也引起了她的懷疑,隻是她手中卻是沒有錦衣衛這麽一股力量,所以很多事情也不過是憑借自己的大膽心細,才證實了真相的。


  “那後來承恩侯世子的事情是你一手安排,就連紅蓮甚至紅袖,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就是為了讓楚思遠一朝身死?”


  姬鳳夜臉上露出一絲輕蔑,“紅袖的事情是我後來得知的,隻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既然有這麽好的辦法除掉楚思遠,何樂而不為呢?既然當年他能夠為了功名而弑君殺父,一朝失去帝王寵信屍首分離也早就該在他預料之中。”


  楚清歡沉默不語,姬鳳夜從相府裏究竟搜出來什麽,她當初並不怎麽清楚,隻是憑著自己當時所掌握的證據,隱約間知道了楚思遠當年所為,隻是從姬鳳夜口中聽說,卻又是別樣滋味。


  因為她的父親,當年所害之人,正是姬鳳夜的父皇。


  若是沒有楚思遠的舉動,也許姬鳳夜現在就像是皇甫鏡一般,是大周的太子殿下,而不是仗著當年救殺父仇人的功勞而躋身為權貴之流。


  “他們之間的糊塗賬,我自會跟他們算清楚的。”姬鳳夜笑著攬過了楚清歡的腦袋,“既然覺得虧欠我了,那就以身相許好了。”


  原本以為楚清歡不是掐他一把就是會冷眼嘲弄,姬鳳夜驟然聽到她一句“好呀”竟是有幾分不敢相信。


  楚清歡卻是眼中帶著泠泠笑意,“隻是待此間事了,我便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姬鳳夜聞言頓時笑了起來,“此間事了,這還不簡……”


  楚清歡堵住了他的唇瓣,“隻是,到底是我的事情,就由我來解決。”


  姬鳳夜咬住了那手指,心中有些憤憤,早知道的話,自己就一開始和萬俟佑聯手,如今應該是就能抱得美人歸了。


  向來算無遺策的姬鳳夜這次卻是失誤的很,千歲爺心情很不好,楚清歡卻是在那裏偷樂。


  既然瞞著自己,就要做好被自己懲罰的準備。


  茶樓裏的鬥毆發生半個時辰後,整個襄城似乎都戒嚴了許多。楚清歡回到了離王府,彼時萬俟離看到她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幾分詫異。


  “我還以為,楚小姐和故人談的久了,並不打算回來了。”


  楚清歡皮笑肉不笑,“離王殿下特意安排這麽一出好戲,我若是不配合,豈不是不識趣的很?”


  萬俟離聞言臉色一變,“楚小姐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既然殿下聽不懂的話,那就當我沒說好了。”楚清歡輕聲一笑,正要回自己所住的院落時,卻是被萬俟離驟然抓住了手腕。


  “楚清歡你很聰明,可是我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即便是你是姬鳳夜心尖上的人,可是他現在在西涼,鞭長莫及,我若是想要對付你,輕而易舉,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氣。”


  因為要挾,他臉上露出幾分猙獰,隻是楚清歡見狀卻是笑了起來。


  “離王殿下知道我是姬鳳夜的人,還敢這般對我,難道就不怕因為你抓了我的手腕,他會砍掉你的右手嗎?”


  看到萬俟離臉上一閃而逝的恐懼,楚清歡唇角露出輕蔑的笑意,“離王殿下可知為何姬鳳夜萬千美人看不上,卻是獨獨挑了我?”


  看著眼中閃過一絲思索的人,楚清歡笑了笑,“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離王殿下真的以為我會孤身涉險,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嗎?”


  她笑著掙脫開萬俟離的束縛,“答應離王殿下的事情我自然會辦到的,隻是還希望殿下到時候守信,不然女人若是發起狠來,可是比男人還要狠戾幾分的。”


  萬俟離看著轉身離開的人,眼中露出了一絲凶狠,“沒查出來她究竟去了哪裏?”


  身後的幾個人卻是齊齊跪倒在地,“屬下無能,還望殿下恕罪!”


  萬俟離想把幾個人腦袋砍了的心都有,隻是最後卻還是忍住了心中怒火,“好生盯著,若是再發生這種事情,下次不用本王說什麽,你們就知道該怎麽做吧?”


  襄城的一處院落裏,姬鳳夜坐在那裏飲茶。


  楚清歡拒絕他出手相助讓他很鬱悶,可是盡管如此,他還是將手下人手盡數調給了楚清歡,他反而倒是整日裏悠哉悠哉的頗為恣意。


  畫眉和衛三也都隨著姬鳳夜從西涼趕來,兩人之間似乎關係緩和了許多,隻是畫眉做事卻是更為妥帖,雖然心中十分擔心自家小姐的安危,可是到底也是忍住沒問。


  百無聊賴的千歲爺盯著畫眉看了半晌,最後得出結論:衛三想要抱得美人歸,似乎還要再努力一大把。


  襄城裏似乎又陷入平靜之中,朝堂上的官員卻是發生了大變化,原本被萬俟離安插的人如今盡數都得到了提拔,占據了朝廷裏的重要位置。


  菜市口和天牢裏每天都上演著血腥與暴力的一幕幕,這天萬俟離剛剛回到府中,就有侍衛迎上來道:“殿下,楚小姐讓卑職傳話,說她已經安排好了。”


  萬俟離聞言臉色微微一變,旋即卻是皺起了眉頭,“這幾日她做了什麽都。”


  那侍衛聞言猶豫了一下,旋即道:“除了昨天離開王府去酒坊裏打了一斤酒以外,再也沒做什麽。”


  萬俟離聞言不由皺眉,“那酒坊可是盤查了?”


  侍衛點頭,“從頭到尾,卑職幾人都盯著的,而且酒坊已經開了十多年,那老板卑職也是認識的。”


  萬俟離聞言臉上卻是更有幾分凝重,楚清歡動不了手腳卻是還把消息傳了出去,偏生她究竟用了什麽手段自己還不知道,這豈不是更可怕的事情?


  他不由自主地往楚清歡所住的清心院走來,剛一進去卻見她正在那一梅花樹下飲酒,似乎料定了自己的到來似的,舉著酒杯對自己道:“殿下來得正好,這酒味道不錯。”


  她又是斟了一杯酒,酒杯是原本就準備好的,證實了萬俟離的想法,楚清歡早就料到自己會來的。


  看著那酒杯裏的酒,萬俟離猶豫了一下,楚清歡卻是輕聲笑道:“怎麽,離王殿下怕我下毒不成?”她淺笑輕吟,卻是帶著幾分諷刺似的。


  萬俟離卻是端起了酒杯,隻是在唇邊過了一下,卻又是放了下來。


  楚清歡笑了笑,“貪生怕死有貪生怕死的好處。離王殿下小心謹慎,想來定是有望成就大業的。”


  萬俟離聞言不由皺眉,楚清歡口中的“有望”這個詞他聽著很是刺耳。


  “你打算什麽時候約萬俟佑出來。”隻是他到底沉住了氣,卻是再也沒有動那個酒杯。


  楚清歡輕輕一笑,“離王殿下想知道的怕是我到底是怎麽傳達的消息的吧?”她看向萬俟離的眼光帶著幾分玩味,似乎在試探似的,“若我說,其實離王府中有我的人,殿下會不會將王府也盤查一遍呢?”


  萬俟離頓時色變,一雙眼中頓時露出了殺機,“楚清歡,我倒是不知道你手竟是伸的這麽長!”


  楚清歡不甘示弱,“我手長短與否,殿下何必在意,隻是後天我將萬俟佑請來,還望殿下也履行約定才是,不然,我想殿下會很後悔的。”


  她語氣中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要挾,萬俟離神色又是一變,看向楚清歡的眼神幾乎帶著殺機。


  楚清歡卻是渾不在意地又是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可惜了這上好的花雕,殿下可真是沒口福的很。”


  她分明是在嘲弄自己膽小!

  萬俟離幾乎覺得自己的底線一再被楚清歡挑戰,可是她人卻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似的,竟是讓他一時間無話可說。


  半晌,楚清歡將一壺花雕飲盡,萬俟離才開口道:“父皇想要見你。”


  楚清歡輕輕挑了挑眉,“陛下見我?”她唇角帶著嘲弄,“我又不是靈丹妙藥,他見我做什麽?想必殿下也知道,上次我進宮的時候見了葉皇後,她還特意請我去崇明殿裏飲茶。”


  萬俟離臉上帶著幾分嘲弄,“怎麽,難道你打算告訴我你和她之間談了些什麽?”


  楚清歡搖了搖頭,“殿下好手段,想知道的話自然會知道的,還用得著我獻殷勤嗎?隻是我聽說葉皇後頗是疼愛三皇子,大有將其當做親子的打算,難道殿下就不擔心嗎?”


  大昭三皇子萬俟彥,琴棋書畫無所不通,醉心文墨之中,前段時間正是外出遊跡。


  “不過是個廢物而已,難道本王還能怕了他不成?”萬俟離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屑,“楚清歡你不必和我玩什麽花招,若是明天我見不到萬俟佑,我要你看不到後天的太陽。”


  楚清歡聞言臉上露出笑意,“用這句話威脅我的人不少,可惜都沒成功。”


  她淡淡一句回了過去,萬俟離隻覺得火冒三丈,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麽楚清歡不過是三言兩語地挑撥而已,自己竟是這麽容易就火大。


  “我今天有些累了,隻怕是難以進宮見駕,還望離王殿下幫我婉拒了,回頭我自然向陛下請罪。”


  她輕飄飄的一句,萬俟離頓時皺眉,“你要抗旨不遵?”


  楚清歡卻是頭也沒回,“抗旨?離王殿下抗旨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多我這一次也不算什麽,清歡在此先謝過了。”


  萬俟離的怒火被挑撥到最高,他長袖一揮頓時帶著那石桌上的酒壺酒杯盡數落地。偏生楚清歡卻是頭也不回地進了去,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怒氣衝天似的。


  “我且容你到明天!”萬俟離看著那消失在眼中的身影,眼中帶著跳躍的火簇,幾乎火燒遍野,幾近燎原。


  楚清歡到酒樓的時候,萬俟佑已經在等著了。


  看到楚清歡到來,萬俟佑匆匆迎了上來,“可是打聽到了他的消息?”


  葉墨煥竟是沒有聯係萬俟佑?楚清歡不由微微驚訝,隻是心底裏卻是又有幾分滿意,看來姬鳳夜果然沒有插手此間事情。


  “大司馬這是在打聽誰的消息,竟是這般著急上火的?”萬俟離臉上帶著淡淡的嘲弄,從外麵走了進來。


  萬俟佑見狀不由一驚,目光卻是落在了楚清歡身上,“你和他聯手了?”隻是雖然是疑問,他卻又是篤定的,甚至臉上閃過一絲殺機。


  楚清歡卻是視而不見,“齊王殿下若是真誠些,我也會與你聯手。”


  萬俟佑頓時色變,“你這是什麽意思?”


  外麵錯雜的腳步聲響起,萬俟佑幾乎可以判斷出包圍這酒樓的士兵不下五百人,“萬俟離你好大的手筆。”竟是為了除掉他,不惜手段。


  萬俟離聞言一笑,“大司馬軍功赫赫,我自然是要萬無一失才好。至於楚小姐為什麽和我合作,萬俟佑你真的該反思反思,說起來咱們都是堂兄妹,甚至你們倆血緣上更是親近幾分,可是為何你卻是死活不肯告訴清歡真相呢,不然也許今天束手被縛的人就是我,而不是你了。”


  萬俟佑聞言神色一變,隻是他人卻是看向了楚清歡,“你都知道了?”


  楚清歡臉上帶著幾分冷淡,“知道了一些,不多,還望離王殿下信守承諾才是。”


  萬俟離心情大好,“這是自然,楚思遠死之前其實是想要告訴你,當初你母親之所以會死掉,他也是被迫無奈的,有人知道了你母親的身份,甚至借機要挾與他,若是你母親不死,楚家就會滅門。孰輕孰重,假如楚小姐是令尊的話,又該如何選擇?”


  楚清歡臉色微微一變,萬俟離卻又是繼續道:“其實當初那人是要你們母女的命的,隻是楚思遠終究是愛上了姑姑,所以才會留下你,隻是你到底是隱患,他隻好把你送出楚家。”


  “說來,楚思遠倒是一片愛護之心,蒼天可鑒,是嗎?”楚清歡冷笑著道:“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離王殿下是楚思遠的兒子呢,竟是這般維護他。”


  萬俟離聞言卻是一笑,似乎並不惱怒,“楚清歡,你果然嘴皮子厲害的很,不過嘴皮子厲害卻是救不了你的命,知道了當初的真相,你也可以安心地去死了,隻是本王很是好奇,九泉之下你該怎樣去見保你一命的楚思遠呢?”


  萬俟離臉上露著殘酷,似乎想要看到楚清歡痛苦失色的神色似的,隻是出乎他意料,楚清歡卻是笑了笑,“若是九泉相逢,我隻讓楚思遠後悔這輩子有我這個女兒。”


  保自己一命?若是他舍棄權勢,母親就不會死!


  說的這麽大義淩然,其實不過是衣冠禽獸罷了。


  萬俟離有些失望,他沒有欣賞到楚清歡大驚失色的模樣,不免幾分不滿。隻是想到過會兒楚清歡和萬俟佑就要死在在酒樓之中,萬箭穿心而死,他卻又是覺得莫名的快意。


  “隨你,隻是還有這一時半會兒,你們表兄妹不如好生說一說,黃泉路上要作伴的人,可是不要有嫌隙的好。”萬俟離唯恐天下不亂似的叫囂道。


  萬俟佑臉色有幾分難看,他沒想到竟是連楚清歡也上了萬俟離的當,萬俟離從來說話不算話,這事自己清楚的很,可是楚清歡卻是不清楚。


  到底是大意了。


  楚清歡聞言卻是一笑,“離王殿下說的是,既然大難臨頭不如多笑笑才是。”她臉上帶著嘲弄,萬俟離不由一驚,隻覺得楚清歡似乎在說自己似的。


  下一刻,她又是開口道:“離王殿下耽於酒色,隻怕是並不清楚大周有這麽一句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雀之後,又有童子。”


  萬俟離聽到這話卻是大吃一驚,他連忙跑到了窗邊,從窗口望去,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一身玄甲的人竟是從後麵包圍起來。


  自己原本布置的人猝不及防,竟是盡數被玄甲軍格殺,頓時鮮血四濺。


  “玄甲軍,你竟是和父皇聯手了?”


  萬俟離的臉上露出了惶恐,他一直以為玄甲軍已經沒有了,不然自己當初發生宮變,為何玄甲軍卻是並沒有出現。


  可是今天看到,萬俟離卻是明白,自己竟是輸了,這麽大意的輸了。


  楚清歡輕聲一笑,“怎麽會,這可不是我的手筆,說來離王殿下也真是大意的很,我明明告訴你葉皇後和三皇子不可不防,偏生離王殿下不以為意,這下可是後悔了?”


  萬俟離聞言臉上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你是說,父皇竟是把玄甲軍交給了三弟,怎麽可能!”三弟除了琴棋書畫,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怎麽能掌控玄甲軍呢?

  死到臨頭卻還是不知悔改,楚清歡唇角露出一絲輕蔑,“事實俱在,離王殿下難道睜眼瞎嗎?”


  似乎應了楚清歡的話似的,腳步聲響起,下一刻有人推門而入。


  為首之人正是萬俟彥。


  楚清歡與之見過,隻是卻並不熟悉,看到原本白淨的麵皮上如今卻滿是風霜之色,楚清歡不由轉過了頭。


  “二哥,父皇在等你。”


  原本軟綿綿的綿羊腔而今卻是帶著刀戈的戾氣,萬俟離驚訝兄弟的變化,隻是他還未問出口,萬俟彥卻是將目光落在了萬俟佑和楚清歡身上。


  “麻煩堂兄和楚小姐隨我一同進宮。”


  萬俟彥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萬俟離想要多說一句卻是被玄甲軍毫不留情地堵上了嘴。


  玄甲軍行事向來毫無顧忌,便是皇親國戚也是照殺不誤。萬俟離想起這個傳言,更是毛骨悚然。


  他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會失敗,明明他已經都安排好了的,為什麽萬俟彥卻還是進了襄城,甚至帶來了玄甲軍?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離王殿下,你就不曾懷疑過,你所謂的宮變太過於順利了嗎?”楚清歡忍不住提醒,萬俟離是蠢死的,毫無疑問。


  昭烈帝是重病不錯,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若是輕而易舉就被奪了權,他又豈會是當年戰亂中登上帝位的君王?


  大明宮守衛煥然一變,似乎一切都隻是為了等待萬俟彥的歸來似的。


  隻是在寢殿裏的人,除了昭烈帝,竟還是有葉皇後。


  她一身大紅的鳳袍,一臉的雍容華貴,看到來人時,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楚小姐昨天拒絕了本宮,可曾想到,今天會這般相見?”


  她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楚清歡卻是沒有任何的惶恐,反倒是看著葉皇後喜形於色,臉上帶著幾分輕視,她沒想到葉皇後竟是這般沉不住氣。


  “若我是猜到了,皇後娘娘會不會覺得奇怪?”


  寢殿裏,安靜地幾乎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葉皇後帶著笑意的臉頓時一寒,看向楚清歡的目光充滿了殺機,“早知道,當年我就該除掉你的!”


  原本那張雍容華貴的臉上滿是殺機,寢殿中眾人都是一驚,便是昭烈帝也聽出了這話外之音,接連咳嗽了好幾聲。


  “輕眉,你在胡說什麽!”


  昭烈帝的低聲嗬責惹得葉皇後一笑,“皇上,到了現在你覺得還能瞞得住嗎?何況,有玄甲軍在,難道她還能插上翅膀飛了不成?”


  她低聲細語,溫柔地給昭烈帝擦去了額角的汗水,旋即卻是輕輕站起身來,“本宮告訴你,雲家那老不死的中的毒其實是沒有解藥的,萬俟佑所謂的解藥其實是另一味毒藥,雖然能讓那老不死的醒來,可是半個月後,他就會無聲無息地死去,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楚清歡,親手將最是疼愛自己的人殺了,這滋味如何?”


  原本那淡然的臉上露出一絲裂縫,慢慢地擴散猶如鴻溝一般。葉皇後欣賞著楚清歡變色的臉,唇角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若是那解藥輕而易舉就能被你偷走了,本宮豈不是白活了這一輩子?萬俟佑,你還真是蠢得不可救藥,就憑你這點腦子,還想登上大寶?真是愚不可及!”


  萬俟佑臉色也是難堪至極,他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思得來的解藥竟然是催命符。他幾乎不敢去看楚清歡的眼睛,生怕從那雙眼眸中看到恨意。


  “至於你,離兒,你太沉不住氣了,難道你真的以為你父皇已經老邁到不能察覺你的狼子野心嗎?別忘了他可是戰亂中登上帝位的,你用的這些手段不過是當年他當年都不屑一顧的。”


  萬俟離看著病榻上的昭烈帝,又是看向了葉皇後,臉上帶著幾分恨意,“那我總是要搏一搏才能有一條活路,父皇從來不把我放在眼中,最是寵愛三弟,便是太子他又有什麽,不過是仗著自己長子身份就能夠入住東宮,我就比他小了一個月,我什麽不比他好?他還不會說話的時候我就能喊出父皇母後,他還不能提筆的時候我就能寫出大字,他剛剛挽弓的時候我已經獵了一頭小兔子給父皇。”


  萬俟離雙眼通紅,看著病榻上的帝王,“他不過就是比我早生了一個月而已,他哪一樣比得上我?可是父皇你眼中隻有他,我獻給你的獵物,你讓人給放了,我最是滿意的文章,你揉作一團丟了。我到底哪裏不好,你就這般不待見我,難道我不是你的兒子嗎?”


  壓在心底多年的疑問一朝終於吐露出來,萬俟離忽然間覺得心頭上竟是輕鬆了不少。他看著沉默不語的帝王,眼中帶著幾分譏誚,“成王敗寇,隻是我不甘心。”


  他不甘心,生在帝王家,他沒有父皇的寵愛,自己籌謀,最後卻是輸了,他不甘心呀!


  “離兒,你……”昭烈帝剛剛開口,卻是猛的咳嗽起來,那聲音之大,幾乎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似的。


  葉皇後連忙上前,“陛下,離王這般大逆不道,實在是辜負了您一片苦心,您又何必動氣?來人,把這忤逆不孝,犯上作亂的賊子給本宮拉出去斬了!”


  她驟然間高聲,殿外竟是進來兩個玄甲軍,動作粗魯地將萬俟離押了出去。


  萬俟離沒有惶恐,隻是憎惡地看著葉皇後,恨不得用唾沫將她淹死似的,“葉輕眉,你不得好死!”


  昭烈帝咳嗽不止,似乎想要說話,隻是一口鮮血卻是噴了出來,直直落在了葉皇後身上。


  她卻也並惱怒,甚至動作輕柔地替昭烈帝擦去了唇角的鮮血。


  “陛下,您身體虛弱,不能動怒的。”


  昭烈帝卻幾乎是咬著牙道:“朕不準……你,你殺離兒。”


  唇角處,又是溢出了一絲絲的鮮血,葉皇後見狀不由柳葉眉輕輕一皺,眼中帶著幾分不讚同。


  她輕輕轉過了頭,卻是目光落在了萬俟彥和楚清歡身上,“彥兒,你說本宮該留你二哥一條性命嗎?他適才可是要挾了本宮的。”


  萬俟彥麵無表情地看著葉皇後,“頂撞母後者,殺無赦。”


  他的回答讓昭烈帝大吃一驚,“彥兒你,他是你二哥!”


  萬俟彥卻是神色未變,葉皇後臉上帶著幾分無可奈何,“陛下,臣妾說了,您身體不適,不宜這般動怒的。”


  隻是她一開口,昭烈帝又是咳嗽了起來。良久之後才停歇了下來,隻是渾身氣力卻是幾近消失,再沒力氣指責葉皇後的不適了。


  寢殿外一片安靜,隻是就在昭烈帝猛咳之時,卻是有沉悶的落地聲,楚清歡知道,那是萬俟離發出的最後的聲響。


  腦袋落地,屍身跌倒的聲音。


  “其實楚清歡,你該是最為讚成本宮意見的,畢竟留著這麽個禍患,隻不過是給本宮找麻煩而已,雖然他也掀不起什麽波浪了,隻是看著他肥頭大腦的,本宮真的很是討厭,你也讚同本宮的意見,難道不是嗎?”


  從之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楚清歡的眼中帶著幾分殺機,“皇後娘娘說的沒錯,隻是我有一事不明,還望皇後娘娘能夠告知。”


  葉皇後抿唇一笑,“說起來,你和本宮本就是有幾分血親的,但凡是本宮能回答你的,自然會讓你死得明白的。”


  楚清歡盯著她,一字一句道:“當初我母親身份之事,是你要挾的楚思遠?”


  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當初她甚至還待嫁閨中,又怎麽有這般權勢竟是能要挾楚思遠。即便是大昭民風較之大周開放了幾分,閨中女兒,而且她不過是葉家旁支之女,又怎麽有這手段,簡直是手眼通天。


  而且,她剛才說下毒,雲老太爺中毒之事甚至是三十年前的舊事,她那時候,她那時候也不過是小姑娘而已,又是怎麽辦到的。


  葉皇後看著那擰著的眉眼,不由輕輕一笑,“你很懷疑是嗎?本宮今年也不過才四十而已,又怎麽會有這般手段呢?”


  她嗬嗬一笑,眼中卻是帶著一絲恨意似的,“那是因為我並不是葉輕眉!”


  一語猶如驚雷,病榻上的帝王瞪大了眼,雙目欲裂,“你在胡說什麽!”怎麽可能呢,他的皇後怎麽會不是葉家女兒葉輕眉呢?

  葉皇後卻是笑了笑,臉上帶著幾分得意之色,“陛下,你也被臣妾騙了十多年不是嗎?輕眉她,在先皇後去世之前就沒了的,隻是當時為了保住葉家地位,族長找到了我父親,說是要輕眉入宮。你說輕眉已經死了,可是眼前又是潑天的富貴,我父親窮苦了一生,該如何選擇是好?他總不能讓一個死了的女兒入宮吧?最後他卻是想到了李代桃僵之計,寫信給我,要我頂替輕眉的名字進宮為後。我們姐妹本就長得像極了,便是族長也分不清楚的。陛下,你可知道,伴隨了你十多年的枕邊人,其實她不是葉輕眉,她的名字叫葉輕寒。她過著別人的日子,十多年呢。”


  昭烈帝陷在震驚之中,久久未能恢複過來。


  楚清歡卻是擰著眉頭,“那你……”楚清歡依舊不明白,即便是葉輕寒頂替了葉輕眉的名字入宮為後,可是那不過是十五年前的事情,雲老太爺中毒之事,那可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她又怎麽可能知道母親會是淪落到雲家,然後她……腦中忽的閃過了一絲光亮,楚清歡想要捕捉住那線索,隻是手卻是伸得慢了一步。


  葉皇後唇角微微一揚,似乎看出了楚清歡心中的困惑似的,她低聲一笑,“小妹原本就因為家境窮苦而遲遲未嫁,誰知道都二十四五了卻又是迎來這潑天富貴。她比我小了十歲,而我,早在大昭內亂頭幾年就離開襄城,嫁為人婦了。”


  葉皇後看了眼楚清歡,眼中帶著幾分笑意,“說來,我所嫁之人,清歡你也是極為熟悉的。”她臉上帶著俏皮的神色,似乎在惡作劇似的。


  楚清歡再度陷入震驚之中,一個年將半百的女人,卻是保養得像是三十餘歲的婦人,這並不足以讓她十分震驚,可是葉皇後的話卻是讓她意識到。


  自己腦中適才一閃而逝的線索究竟是什麽。


  “說來我這一生卻是最可笑不過的,兩次嫁為人妻,卻都是做繼室的命。”葉皇後笑了笑,看著楚清歡道:“你猜的沒錯,我當時所嫁之人,正是雲家那老不死的!”


  饒是已經猜出了真相,楚清歡卻還是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雲家主母,當年要將母親嫁給洛州王家三少爺,給外祖父下毒,要挾楚思遠,迫害母親至死。


  所有的一切都聯係了起來,楚清歡猛地抬頭看向了她,眼中閃過殺機。


  “想殺我?”葉皇後輕聲一笑,“楚清歡,如今你是本宮的階下之囚,又有什麽本事來殺我?癡心妄想!”她冷聲一笑,眼中滿是輕蔑。


  昭烈帝從最初的震驚已經慢慢恢複了過來,他看著自己最是熟悉的枕邊人,眼中透著幾分困惑。


  這就是他這些年來最是寵信的皇後,這就是他不顧親情來維護的人?為什麽他覺得竟是這般陌生,好像自己從來不認識眼前的呃人似的。


  “輕眉,你……”昭烈帝低聲道,可是卻又不知道問什麽。


  葉皇後聞言一笑,“陛下,葉輕眉早就死了,您難道到現在也不想承認嗎?是呀,英明一世的帝王如您,竟是被自己的枕邊人騙了十多年,還真是一場笑話,可笑得很。”


  昭烈帝聞言又是咳了起來,隻是這次葉皇後卻是冷眉冷眼看著他,似乎在看著一個死人一般。


  “夫妻多年,陛下放心,我自然會給陛下一個最是妥貼的死法的。”


  昭烈帝聞言瞪大了眼,卻是看向了萬俟彥,“彥兒……”難道他最是寵愛的兒子,竟是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


  葉皇後聞言卻是泠泠一笑,“陛下,萬俟一族的血脈到此為止,臣妾不妨還可以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您那個一輩子都窩囊的太子終於男人了一次,他竟是想要魚死網破一把,隻是臣妾最是討厭別人做垂死掙紮了,此時此刻他應該先走一步去地下見大昭的列祖列宗了。其實他有血性起來,倒是有陛下您當年幾分神勇,隻是虎父犬子,陛下您也不必太傷心,黃泉路上有的是時間來教訓教訓,說不定下輩子還能繼續做父子。”


  昭烈帝乍聞這消息瞬間龍顏大怒,隻是他想要站起身來,渾身上下卻是軟綿綿的沒有一絲氣力。


  “您又何必掙紮呢,臣妾親自配的藥,便是煎藥的時候,臣妾也不曾假他人之手。”葉皇後輕聲笑語,臉上帶著幾分無奈似的。


  “陛下,您真可憐,其實有件事臣妾應該告訴您實情的,琳兒其實是您的親生女兒,先皇後氣惱你竟是和薛寶釧糾纏不清,所以才特意氣您的,這些她臨終的時候都告訴了我,並且囑咐我要好好照顧陛下,她是真的很愛您的,隻可惜……”


  葉皇後臉上露出一絲惋惜,她的獨角戲唱的足夠長了,“刷”的一聲長劍出鞘,泠泠的冷光泛著清寒,“黃泉路上,陛下可不要怨臣妾。”


  看著昔日的枕邊人一步步走向自己,昭烈帝胸口起伏,目光似乎看著遠方,“琳兒,琳兒……”


  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後悔呢,後悔自己誤會了自己的發妻,後悔對自己的女兒所作出的一切。


  葉皇後看著躺在榻上坐以待斃的人,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就是眼前的男人毀了她的一切,卻又是給了她一切,讓她愛恨不得!


  長劍直直刺了出去,她閉上了雙眼,等待著鮮血濺到自己臉上時的灼熱,隻是良久之後,卻是沒有。


  葉皇後不由睜開了眼睛,長劍的確是刺在了人身上,隻是那人……


  “彥兒,我的彥兒,你怎麽了?”看著自己刺傷的人不是在昭烈帝,卻是自己的兒子,葉皇後頓時色變。


  “丫頭,你說我這一招移花接木,如何?”


  楚清歡微微一笑,她踮起了腳尖,輕輕一吻落在了姬鳳夜的臉頰上,然後看著目瞪口呆的人,臉上露出一絲狡邪的笑意,“不錯。”


  總是被姬鳳夜吃盡豆腐,這次,她也要反客為主才是。


  姬鳳夜一時愣在了那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若是沒有記錯,這可是他的丫頭第一次主動給他投懷送抱。


  不過,這滋味真不錯。


  姬鳳夜內心有些騷動了。


  楚清歡卻是已經恢複了正常,適才姬鳳夜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冒牌的萬俟彥替換了昭烈帝,葉皇後弑君不成,卻是誤殺了自己的兒子。


  如今可不是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姬鳳夜,你竟然敢與我為敵?”葉皇後那一劍,剛好刺在了冒牌的萬俟彥心口,不過是片刻間,那家夥已經提前去地府報道了。


  一瞬間從快意弑君到誤殺親子,葉皇後臉上的雍容華貴的麵皮徹底地扯了下來。


  姬鳳夜卻是聞言一挑眉頭,“哦,怎麽,葉皇後莫非想要報複本督不成,這可是要拿出點手段的。”


  他輕聲一笑,“雲家昔年的財產被你席卷一空,隻是你這些年在深宮鞭長莫及,那些銀錢卻是隻減不增,至於你一手栽培出來的玄甲軍?”姬鳳夜輕蔑的一笑,“如今已經去了地下,許是回頭能成為你的鬼差。”


  葉皇後聞言臉色一變,看向姬鳳夜的神色帶著幾分驚魂未定,她看向殿外,想要高呼玄甲軍救駕,隻是卻又是怕姬鳳夜看出自己的心思而先下手為強。


  姬鳳夜卻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大將軍,你們的皇後娘娘似乎並不相信本督的話,不如你勉為其難說一句,也許她能信服一二?”


  葉皇後聞言也是看向了殿門處,卻見一人背著那驕陽緩步而入,射進殿內的陽光太過於刺眼,以致於她看不清來人的樣貌。


  可是那一身冷冽的氣質,卻讓葉皇後恍然,來人究竟是誰!

  “葉墨煥。”她低聲呼道,眼中卻是露出了一絲惶恐。


  當初萬俟離沒有找到的人,自己也不曾找到,如今卻是出現在自己麵前,一身肅殺。


  看到驟然出現的葉墨煥,最為震驚的人卻是萬俟佑,他臉上的激動不加以掩飾,恨不得立馬上前去問葉墨煥,他這段日子究竟在做什麽,為什麽和他斷了聯係,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著急,真的害怕是萬俟離將其控製了。


  關心則亂,明明知道他這麽厲害是沒有問題的,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的擔心。


  “阿煥……”他低聲喚道,待察覺到葉墨煥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萬俟佑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還好,他的阿煥還好好的。


  “葉墨煥,你別忘了你也是葉家人,難道就這麽看著他們迫害與我,不出手相救嗎?”


  葉皇後驟然站在親情的製高點出手,葉墨煥聞言不由皺了皺眉頭。


  萬俟佑開口道:“皇……”


  “在你將你父親滅口的時候,你早已經不再是葉家人。”幹澀的聲音猶如破風箱似的,顯得幾分刺耳。


  隻是這確實是葉墨煥的聲音,所有的人都看著他開口說話,似乎因為太久沒有開口的緣故,他說話的時候很慢。


  楚清歡聞言不由一驚,原本以為當初在茶樓裏說話的人便是葉墨煥,卻不想他還是借別人的嘴巴,難怪他向來很少說話。


  如此一個謫仙似的人物,卻是這般聲音,的確是有些不和諧。果然還是萬俟佑做他的嘴巴比較好。楚清歡不由多想了一些,倒是萬俟佑,似乎聽到葉墨煥的聲音有些驚詫。


  他沒想到,阿煥竟是開口說話。


  葉皇後也是一愣,旋即卻是笑了起來,“葉家人?你可知當年我為何遠走他鄉,就是因為你們葉家人做過的好……”


  她聲音忽然間戛然而止。


  脖頸那裏,一柄精致的匕首露出了把柄,微微顫抖著。


  鮮血從她口中不斷地溢出,她想要說話,隻是發出的隻有咕嚕咕嚕的聲音。


  楚清歡沒想到葉墨煥竟是會突然出手,快準狠,簡直是沒有打算給葉皇後一點活路。不過,她忽然間莞爾,什麽時候起,自己竟也是心慈手軟了?

  活路,這東西那是要別人給的?而葉皇後,即便是葉墨煥不動手,自己也會讓她生不如死的。


  而葉皇後似乎沒想到,自己算計了一輩子,最後竟是會死。


  她不甘心地睜大了雙眼,直直瞪著葉墨煥,似乎心有不甘。


  “我隻問你一句,當年殺我四哥究竟是不是你指使的?”


  萬俟佑看著驟然間失魂落魄的帝王,眼中隱約著怒意。


  叱吒風雲二十餘年的帝王茫然地回過頭,看著萬俟佑似乎並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麽。


  他病體維艱,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走到葉皇後的屍身旁邊。


  “再問那些,有什麽意思嗎?”他這一輩子,卻又不像是他的一輩子。大昭內亂讓他悠閑王爺的生活徹底消失,他有了野心,想要更多。


  就像是皇兄一樣,隻是等到自己真的坐到了帝王之位上,他卻又是有些疲倦了。


  九五至尊,高高在上,卻是注定了獨享孤單與權勢。


  “我這一輩子,也隻有在遇到她的時候,才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有意思。”昭烈帝忽然間笑了笑,看向了楚清歡,“其實,我沒有想打攪她們母女的安穩生活,隻是她向來有苦隻會埋在自己心中,我怕她們母女受委屈。”


  楚清歡沒想到,時到如今,昭烈帝心中竟還是掛念著晉國夫人,隻是……


  “陛下,夫人早已經放下,陛下何必念念不忘呢?”


  昭烈帝聞言不由一笑,“放下?”他忽然間大笑起來,枯瘦的臉上有閃亮的液體滑過,一瞬間胸口衣襟濕了些。


  帝王的笑聲不絕於耳,良久之後卻是才堪堪停下。


  姬鳳夜將楚清歡攬入了懷中,隻是目光卻是落在了昭烈帝身上。


  大笑之後,帝王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隻是看著萬俟佑,“這江山,最終還是你的,皇兄,你真幸運。”


  他聲音中帶著幾分羨慕,似乎將眼前的萬俟佑認錯了人似的。隻是他卻又是安詳地去了,一番起落,這個叱吒風雲二十餘載的帝王,終於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楚清歡看了他一眼,緩步離開了寢殿。


  寢殿外,黑白服色充斥著她的雙眼,飛魚服的錦衣衛執劍而立,而昔日葉皇後一手培育的玄甲軍卻是紛紛倒在地上。


  帝王之怒,血流成河,浮屍千裏。這大昭的天,終於變了色。


  楚清歡忽然莞爾,正色看著姬鳳夜,“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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