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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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楚雲溪能像她女兒這般,該多好?隻可惜,人都是要長大的,昔日嬌寵的楚雲溪如今也長大了。想到這裏楚清歡不由一陣心酸,她想起了那個長大了,卻已經不在了的五妹,心微微糾疼。
“慕言他不是無能之人,若是保護不了妻女,他便是再功成名就,又有什麽用呢?”
楚雲溪聞言一怔,眼淚掛在那裏,顫顫巍巍,猶如清晨花瓣上的露珠一般,晶瑩剔透,更顯得幾分楚楚可憐。
“我不是不知道他是為了保護我們,可是他……他到底……”楚雲溪說不出口,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說,也不知道如何說起。
她不像是二姐,能夠自保甚至保護家人。而她的一片天空蔚藍,是慕言一手給與的。
她並不清楚慕言究竟是什麽身份,也不想去清楚。這門婚事本是她的一場兒戲罷了,可是陰差陽錯卻是最適合她的。
隻是這種想法卻是被現實所打破。
她不是不清楚,若是沒有承恩侯的藥材供給,隻怕是自己和女兒都要命喪黃泉的。
為此,慕言究竟付出了什麽她隱約明白。
可正是因為明白,楚雲溪隻覺得心都是被淩遲了的。
“雲溪,女人的心很小,隻有自己的丈夫和兒女而已,這是沒錯的。男人則是要大的多,他們需要有榮耀,有權利,有銀錢,可是要這麽多最後卻又是剩下什麽?”楚清歡笑了笑,皇陵也好,亂葬崗也好,最後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而已,千百年後記住的不過是扭曲了的幾張麵孔罷了。
“有些人生來無情,他們熱衷權勢,一切都可以成為他們的墊腳石,其實這樣的人你也見識過的,有的人卻不然。雲溪,你該慶幸,你遇到了的人是林慕言,而不是其他人。”
楚雲溪眼睛逐漸明亮起來,隻是聽到楚清歡那話,她輕聲道:“二姐你說的是……伯父?”楚雲溪覺得,自己認識的人之中,好像隻有伯父是這樣的人。
楚清歡笑了笑,“姐妹幾人之中,你姻緣是最好的,不要辜負了這來之不易的幸福。”看楚雲溪神色逐漸明朗起來,楚清歡又補充道:“有些人,生來便是為了守護的,林慕言這輩子最想要做的事情便是守護你們母女,若是你都不理解他,他豈不是要委屈死?”
楚雲溪聞言有些愧疚,其實慕言每天都回來的,隻是她總是假裝熟睡,有意冷落他。
她不是不知道慕言惆悵的歎息,還有那沉重的腳步,可是她就是不想轉過身去。
兩人說的久了,楚雲溪身側小女嬰卻是不甘被忽視似的,委屈地哭起了鼻子。楚清歡聞言不由一笑,看著委屈的小家夥道:“可是給孩子起了名字?”
楚雲溪聞言有一絲尷尬,她和林慕言冷戰中,卻又是哪裏商討了這事?隻是……
“之前和慕言說過,若是女兒便叫蘭心。”
楚清歡聞言不由會心一笑,蘭質蕙心。林慕言真的很疼愛四妹,還有他們的孩子,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楚雲溪雖然是有驚無險地產下了女兒,可到底生產中卻也是受了幾分驚嚇的,和楚清歡說了小半時辰便是幾分精神不濟,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楚清歡輕著腳步離開了她的臥房,外麵候著的玖兒卻是迎了上來。
“郡主,楚夫人來了。”
看著楚清歡微微皺眉,玖兒又說道:“是薛小姐。”
楚清歡不由搖了搖頭,她就說嘛,如今林府風口浪尖上,常氏怎麽會無緣無故地來呢?隻是,薛金蓮此時來也未免太不合時宜了。
楚清歡眉頭皺起,待隨著玖兒去了客廳才明白為何薛金蓮卻是此時到來了。
“清歡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見狀笑著搖頭,“一段時間不見,倒是規矩多了起來了。”
楚清歡直起腰來,看著形容不變的人,心中浮起了幾分疑問,可是如今卻並不算是好的時機,更不是好場合。
“清歡倒是清瘦了幾分。”薛金蓮已經顯懷,行動間更是穩重了幾分。楚清歡看著她右手輕輕覆在小腹上,眼底淌著溫柔,不由輕聲道:“三嫂現在可還好?”
薛金蓮笑了笑,“能吃能睡,偶爾教教孩子學算盤,倒是好得很。”
看薛金蓮竟是還有心情開玩笑,楚清歡放下心來。她原本以為楚文琛會早一步回來的,卻不想因為戰事僵持,原本清閑的楚文琛竟是忙碌起來,而忙碌的自己卻是因緣際會回了京城。
到底是在林府,即便是幾人有話說卻也是知道時機不對,不過是說幾句閑談而已,楚清歡正說著北疆的戰事時,庭院裏卻是傳來一陣腳步匆忙聲。
“妹妹真的在這兒?她不是回家了嗎?林妹夫你可不能騙我。”
聽到這焦急還澄澈的聲音,楚清歡不由站起身來,她沒想到哥哥竟是隨著林慕言來了林府。這多少是有些與禮不合的。
聽到一句林妹夫,長公主和薛金蓮都輕聲一笑。
林慕言似乎並沒有解釋,楚清歡便是看到了臉上猶是帶著幾分不相信的人。
一別數月,眼前的人卻好像還是當初的模樣。
一雙眼眸睜得大大的,臉上是壓抑不住的驚喜,楚清歡翕動唇瓣,一句“哥哥”還沒有喊出口,卻見楚文璋竟是已經衝向了自己,而後是一個大大的擁抱。
楚清歡隻覺得自己被人抱了起來,瞬間周圍天旋地轉,客廳裏的所有擺設都來回的打轉兒。
她笑著道:“哥哥,放我下來。”隻是眼角卻是掛滿了淚水。鹹澀的淚水流淌了出來,一時間進了唇角,她隻覺得苦澀無比。
“妹妹回來了,真的是妹妹,娘娘聽見我說的話了。”
興奮至極的人顯然是沒有聽到楚清歡的話,好一會兒似乎力竭了似的,他才將人放了下來,好生看著楚清歡,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不見了似的。
“我再也不離開哥哥了。”楚清歡輕聲說道,無論將來生死,她都不會讓兄長受到一星半點的威脅。
楚文璋卻似乎沒有去管妹妹說出的話,而是沉浸在妹妹回來的幸福之中。
客廳裏其餘三人見狀卻是心中各有滋味。
長公主唇角微微揚起,似乎帶著幾分欣慰,可是卻又是無奈和嘲諷。清歡終究是有個真心關懷她的親人的,除了雲老爺子,到底還是有楚文璋不是?隻是皇家,卻是從來父不父子不子的。
薛金蓮臉上帶著幾分欣喜,同時還有幾分羨慕。她沒有兄弟姐妹,從不曾知道兄妹間究竟是怎麽樣的關係,見狀滿是豔慕。
而林慕言卻是目光中帶著幾分凝重,和那冰冷的青銅麵具幾乎一色。他倒是也有兄長,隻是出身高貴的兄長何曾把他放在眼中過?昔年嫡母幾乎將他置於死地,他對於家人的概念,終結於兄長,始於楚雲溪。
長公主離開林府的時候,楚清歡兄妹兩人也離開了。
“到底是兄妹重逢,鳩占鵲巢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長公主淡淡一句,倒是讓楚清歡成功的從林府離開。
宣武帝的旨意其實也不過是暗示而已,楚清歡不會去打擾皇甫鏡的大婚,更何況如今兄妹重逢,兩人更是有說不完的話。
再者,楚清歡將自己的軟肋徹底暴露出來,宣武帝若是想要整治她幾乎有千百種辦法,區區一個“囚禁”幾乎是最為下乘的。
薛金蓮也隨著長公主的車駕一同離開,倒是楚文璋有些不解,“妹妹,妹妹,你怎麽來林妹夫府上了?”
楚清歡聞言一笑,“哥哥,林慕言是四妹夫,可不是林妹夫,下次可別這麽喊了。”活脫脫的像是林慕言入贅似的,好在他神色倒是沒什麽變化。
“可是林妹夫和四妹夫有什麽區別?”楚文璋不明白,林慕言不就是四妹妹的丈夫嗎?他不是姓林嗎?
看著那不解的帶著困惑的誠摯的臉,楚清歡笑了笑,“也沒什麽,哥哥你喜歡喊什麽就喊什麽好了。”
較什麽真呢,楚清歡笑著搖頭。林慕言都沒說什麽,自己倒是擔心過頭了。
“哥哥不是說要在靈隱寺為外祖父祈福三天麽,怎麽匆匆就趕回來了?”
楚文璋聞言幾分不好意思,壓低了聲音幾分羞紅著臉道:“妹妹回來了,我想見妹妹。”
說出這話的時候,幾乎楚文璋整個臉都紅透了,瓷白的臉上暗藏著緋紅的色彩,楚清歡看著他露出的側顏,這才發現,原來哥哥竟是這般俊美。
她心不由一動,剛想要說什麽,卻是感到車駕猛地一停。
有人攔路了。
車夫丁留幾乎要哭了,為什麽小姐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自己再度為小姐駕車,還是擺脫不了的被人攔截的命運,隻是這次攔截車駕的人。
丁留猶豫了一下,聲音中帶著恭敬,“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楚清歡聞言一愣,皇甫鏡難道真的來了,他怎麽能這般莽撞!難怪宣武帝不惜出此下策,也要把自己困住。
隻是,車廂外響起的聲音卻是讓楚清歡再度一驚。
“聽說你回來了,剛巧路過打聲招呼而已。”
皇甫殊!
聽到皇甫殊的聲音,楚清歡心中又是一震。她並非沒有忽視他的消息,隻是這段時間他太過於安靜,安靜的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他的存在一般。
隻是會叫的狗不咬人,皇甫殊一旦安靜下來便是有大圖謀的時候,楚清歡自然是清楚的。不過她剛回京城,所以便沒有太過於在意,卻不想如今到底是皇甫殊沉不住氣,自己先找上門來了。
“未能登門拜訪,是我失禮,還望三皇子轉告劉側妃,等回頭清閑了,我定當上門叨擾,也為我大姐上一炷香。”
馬車外,皇甫殊原本喜怒不形於色的臉驟然間變色,像是風吹湖水蕩漾起來的層層漣漪。隔著馬車車壁,楚清歡就能想象出他的神色。
偽君子!
明明自己受不了動了殺機除掉楚錦繡的,卻又是裝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那麽既然裝得出來,就要受得住這“風言風語”才是。
皇甫殊臉色不好看,尤其是楚清歡半點麵子也沒給她,甚至連車夫也不過一欠身便是離開,他直直被晾在了那裏,然後緩緩轉過身去,看著雲府的馬車,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楚清歡,希望你到時候不後悔今天說出這話。”
隻是他這低聲一句,楚清歡卻是沒聽到。她也沒什麽心情去聽。
“妹妹,那人為什麽這麽凶煞惡煞的模樣,好像,好像和五皇子似的。”楚文璋剛剛偷瞄了一眼,感覺剛才攔車的人竟是和皇甫華有幾分相像。
楚清歡聞言不由皺眉,“哥哥和五皇子莫非有什麽過節?”
楚文璋搖了搖頭,“也不算有啦,隻是那時候五皇子氣衝衝地來找雲大哥,說是他不能將人帶走。”
楚文璋語焉不詳,可是楚清歡聽著卻是忽然間意識到什麽,當初她身在突厥,知道哥哥安全回到冀州後更是沒有再多關注北疆的消息,戰事僵持她是知道的,單是這一項就能將大周拖入僵局,隻是難道還有其他的什麽事被她忽略了嗎?
“哥哥,五皇子有沒有說到底是什麽人?”北疆還有什麽人能讓皇甫華這般失態,楚清歡幾乎可以想象的出,可是她說服不了自己。
師兄,他又怎麽會和……月如有牽扯?她當時不是讓林副將好生保護月如嗎?
楚文璋臉上湧出了幾分羞愧,“他們不想讓我聽到,可是可是妹妹你知道的啦,北疆那裏說話聲音什麽的隨著風都能飄進你的耳朵裏麵的。”
楚清歡不禁莞爾,找個偷聽的理由都要這麽可愛,看來當時兩人真的急眼了,不然師兄又怎麽會讓哥哥偷聽的呢?
“是月如妹妹啦,雲大哥說是要帶走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五皇子都不同意。”
楚清歡臉色驟然一變,笑意頓時消失。
真的是月如!
她滿腹心思回到了雲府,剛下了馬車便是去前院找雲劍英。
看著楚清歡腳步匆忙,神色中帶著幾分嚴肅,雲劍英忽然間歎了一口氣,“沒想到,文璋到底告訴你了。”
雲劍英這般語氣,分明是承認了的,楚清歡心中更是一慌,“到底為什麽?月如,我不是交代了林副將好生照顧月如的嗎?老國公爺餘威尚在,皇甫華又是有心想要借助定國公的名聲,他怎麽敢強留下月如?”
看著楚清歡篤定的神色,雲劍英忽然間問道:“所以,你安排林副將將蕭姑娘接回來,然後便離開冀州,去找我們?”
楚清歡默然,卻也是應下了雲劍英的質問。
“可是,世事有時候並不是如你的意願的。”他向來是冰山臉,很少有開懷笑的時候,往往都是嚴肅著一張臉,二十多歲的人卻是像一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楚清歡曾經默默腹誹過雲劍英的老成。
可是這次聽到他猶如實質一般的歎息,還是忍不住心中一緊,她幾乎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林副將按照我的吩咐做?”她聲音有些嘶啞,幾乎帶著恐懼。
雲劍英忽然間覺得自己有些殘忍,他不該將發生在月如身上的事情強加在楚清歡身上的。如今看著小師妹這般神色,他心中也是一疼。
畢竟,眼前的人也是他當初喜歡過的,更何況,她安排的並沒有錯。
隻是她沒料到,皇甫華會使手段攔住林副將,她也沒想到,蕭月如會對她有不信任。
她原本的安排是沒錯的,沒錯的。雲劍英努力說服自己,可是他說服不了自己。
“你以為自己安排沒錯,可是你忘了,冀州的兵馬掌控在皇甫華手中,你忘了他是皇子之尊,想要破壞你的安排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情!當初你厭惡皇甫殊和皇甫無雙,可是你對付他們的時候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又何曾托大過?為何偏生這次對蕭姑娘,卻是這般漫不經心,難道你就沒有考慮過,若是林副將被人拖住了手腳,若是皇甫華忽然間不放人,她該何以自處?”
楚清歡幾乎不能相信眼前這個對自己發脾氣的人,她有些愣怔地看著雲劍英,卻見他眼中寫滿了痛色,似乎在內疚。
“可是你又哪裏有錯?”雲劍英忽然間淒惶起來,“你如此安排已經仁至義盡了,畢竟人的一輩子都是要自己做主的,哪能讓別人指手畫腳?”
是皇甫華心機太沉,是月如她太沉不住氣,所以才釀成了如今這苦果。又能怨得了誰?
雲劍英到底沒有說出蕭月如經曆了什麽,可是楚清歡卻是已經猜了出來。
皇甫華究竟會用什麽手段來留下蕭月如,或者說來要挾定國公,她又怎麽會猜不出呢?看著站在那裏,手中書卷因為氣惱而化作齏粉的人,楚清歡轉身離開。
雲劍英卻是比她動作更快一步,“你要幹什麽去?”
楚清歡揚起了頭,眼中閃過一絲冷色和水澤,“師兄放心,我不會去戳月如的傷疤的,隻是皇甫華做了惡,我定是讓他悔不當初!”
雲劍英這次沒有阻攔她,其實想要教訓皇甫華的辦法千萬種,可是他卻是一種都沒辦法用,不是因為畏懼皇權,隻是如今的北疆戰事,他們都是其中主角,他根本不能動皇甫華。
離開藥園,楚清歡反倒是清醒了下來,蘇綰看著神色似乎不同以往的人,眼中帶著幾分詫異,“小姐,你要那些術士幹什麽?”
楚清歡眼中閃過一絲冷笑,“煉丹術士向來備受推崇,駐顏丹應該銷路很好的。”
蘇綰聞言頓時勸道:“小姐,你怎麽也相信這些來了,什麽駐顏丹,其實都是騙人的,這世間要是真有長生不老的話,那那還會有今天的我們?”
蘇綰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小姐出去一趟回來竟是性情大變似的,一下子迷信了起來,竟是讓她覺得幾分惶恐。
楚清歡聞言一笑,“可是就算是知道那些遙不可及,人總是會惶恐的,總擔心自己不能長命百歲,享盡世間福祿。”
看楚清歡頭腦清醒,蘇綰也轉過彎來了,“小姐想要借這些術士來除掉承恩侯?”如今承恩侯雖然低調了幾分,可是在京城卻也是個不安穩的因素,若是能借這些旁門左道的手除掉他的話,蘇綰覺得與小姐和千歲爺都是有益的。
楚清歡卻是輕蔑一笑,“那不過是個跳梁小醜,我要除掉的另有其人,找幾個能信任的,不過這一批人最好是先去承恩侯府。”
蘇綰有些不解,既然不是用來除掉承恩侯的,為什麽又要送到承恩侯府去?
楚清歡這次卻是耐心解釋了一句,“隻有名頭打出來,那人才會相信的,不是嗎?”楚清歡又是一笑,卻是透著清淩淩的冷意,讓蘇綰覺得不寒而栗。
她不知道小姐口中說的那人到底是誰,可是隻覺得那人似乎將小姐得罪的太厲害了,以致於小姐這次殺機竟是怎麽都遮掩不住的。
蘇綰那人默哀,隻是她動作迅速,很快便是將消息傳了出去。
楚清歡聽到她匯報之後便是坐在那裏,若非是雲老太爺忽然清醒過來,蘇綰毫不懷疑,楚清歡會坐在那裏成為石像。
枯瘦如柴的老人如今眼球渾濁,隻是看到楚清歡的時候卻是忽然間亮了幾分。
楚清歡見狀不由眼眶一濕,連忙抓住了雲老太爺的手,“辰丫頭,你,你回來了呀。”
楚清歡臉上笑意微微僵硬,雲詹卻是低聲解釋道:“你外祖父把你當做你母親了。”
雲老太爺似乎沒聽到似的,隻是看著楚清歡咳嗽了起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混雜著沉重,錦帕上的一灘血跡怵目驚心!
隻是這咳嗽似乎帶走了雲老太爺的所有氣力似的,他又是陷入了昏沉之中。
輕輕給雲老太爺掖好了錦被,楚清歡隨著雲詹一同離開了臥房。
“太子大婚後我就去大昭。”
雲詹看她神色堅決,一時間卻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前去大昭長途迢迢,而能找到解藥的機會其實也是寥寥的,他隻怕即使他們能找回解藥,以雲老太爺現在的身體,也根本熬不到那個時候。
隻是看著楚清歡那神色,雲詹又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那你一……”他隻好交代,卻是被匆匆來稟告的下人打斷了話。
“……那人自稱認識小姐,說是小姐定會見他的。”
雲詹不由把目光落在了楚清歡身上,而後卻是點了點頭,“把客人請到小花廳,小姐這就過去。”
雲詹和楚清歡一起過去的,隻是看到來人的時候,他不由一愣,“齊王殿下?”
他實在沒有想到萬俟佑竟是忽然間登門造訪,而雲詹身側,楚清歡則是淡定的多,顯然對萬俟佑的來訪並不覺得奇怪。
“我記得大昭的使臣並非是齊王殿下,殿下這次偷偷前來京城,難道就不怕昭烈帝知道後,治殿下的罪嗎?”
萬俟佑看著出口就帶著幾分冷意的人,神色卻還是溫和幾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若是想要我死,千萬種理由都有,我這次前來是有事與你相商的,我想你應該不會拒絕。”
楚清歡眉眼一挑,眼中帶著幾分泠泠冷意,倒是雲詹明白其中緣故。因為老太爺遭人毒手,如今楚清歡看大昭人都不順眼,怕是萬俟佑來的並不是什麽好時機。
隻是來者是客,即便是他本身也不喜歡這大昭來客,卻還是耐著性子道:“雲家不過是商賈之家而已,隻怕沒有什麽能讓齊王殿下看得上眼的。”
萬俟佑卻是看了雲詹一眼,然後望向了楚清歡,“可是我手中的解藥,雲家主和清歡你們應該是看得上眼的。”
楚清歡和雲詹神色俱是一變,看向萬俟佑的眼中都透著幾分異樣。
楚清歡激動的同時卻又是幾分警惕,“你要我做什麽?”
雲詹一開始的激動之色也都隱去,萬俟佑不會無緣無故地幫他們,想要從他手中得到解藥,隻怕是自己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萬俟佑看著都冷靜了下來的兩人,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笑意,“若是我說這解藥無條件奉上,隻怕是你們還都不信,既然如此,我便提出要求好了。”
他目光落在楚清歡身上,笑著道:“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大昭。”
“不可以!”
楚清歡尚未開口,雲詹卻是斷然拒絕。
“這個條件,我不答應!”
若是父親知道,他的解藥是用清歡丫頭的一條命換來的,隻怕是他好了第一件事便是找自己算賬,然後再去大昭算賬。
父親的身體究竟如何,雲詹清楚的很,這一通火發下來隻怕是性命又要去七八分了,所以,這個條件他絕對不能答應!
看著雲詹堅決的神色,萬俟佑不由笑了起來,“雲家主不必擔心,我對清歡並沒有加害之意。”
即使他解釋了,似乎雲詹也並不相信,萬俟佑不由把目光投向了楚清歡,楚清歡是有最終決定權的人,這一點,萬俟佑並不懷疑。
“我去。”楚清歡說道,隻是目光卻是落在了雲詹身上,“舅舅放心,若是我不想死,這世間還沒有人能夠殺得了我。”
而且,萬俟佑不會殺她,她不知道是為什麽,可是卻還是有這個把握的。
雲詹想要說什麽,可是楚清歡卻是這般態度堅決,他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了。倒是萬俟佑笑著道:“雲家主放心,我並不是火燒眉毛著急上火的,五天之後我才會離開京城,相信那時候雲老太爺也醒了過來,想必清歡也能說服她外祖父的。”
小瓷瓶裏似乎有藥丸滾動,楚清歡接過了那小瓷瓶,萬俟佑卻是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後來查閱藥經,才知道原來紫雪草其實使用的時候不用碾碎了的。”
這分明是指責當初自己給他用的是踩壞了的紫雪草!
隻是楚清歡聞言卻是臉色不變,不過是看了眼萬俟佑,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你真笨,竟是到現在才知道!
楚清歡檢查了藥丸的藥性,卻依舊有幾分不確定,雲詹特意將雲劍英喊了來,兩人見麵時都錯開了眼神。
“可以試一試。”雲劍英斟酌了再三,才說了出來。
楚清歡知道他向來謹慎,聽他這般說,頓時心中確定了幾分,隻是將藥丸給雲老太爺喂下去之後,幾個人都在焦急的等待。
看著楚清歡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宛如一座石雕似的,雲詹最後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清歡,你先回去休息,等你外祖父醒來,我派人去喊你。”
隻是楚清歡聞言卻是搖了搖頭,“不用,我還不累。”
她低聲說道,隻是眼底的青色卻是那般的明顯,也隻有她自己不曾察覺。
雲老太爺醒來的時候已經將近黃昏了,他胸膛忽然間急促的起伏,楚清歡見狀連忙將他扶起來,雲老太爺剛剛坐起,便是一陣急咳。
而後,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守在一側的小廝連忙遞水給雲老太爺漱口。楚清歡親自喂水,看著雲老太爺幾乎沒了肉的臉頰,眼淚又是禁不住流了下來。
“傻丫頭,哭什麽哭,越發的小孩子性子了。”
因為昏睡了太久的緣故,雲老太爺說了幾句話就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楚清歡連忙止住了眼淚,“我不過是風迷了眼睛而已。”她輕聲辯解道,隻是卻很是沒有說服力。
雲老太爺笑了起來,“好了好了,風吹著了我們大小姐的眼睛,回頭讓你舅舅去教訓這不聽話的風!”
雲老太爺順著楚清歡的話說道,隻臊得楚清歡臉通紅。
雲老太爺醒來的消息被遮掩了下來,甚至鬆鶴堂內伺候的小廝都被再三交代。
到底是剛剛醒來,雲老太爺說了幾句便是有些精神不濟了。伺候著老人家歇下,楚清歡和雲詹一道離開了鬆鶴堂。
“正好哥哥回來了,這段時間就讓他陪著外祖父,舅舅不必擔心,萬俟佑欠我一條命,他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雲詹沒有成婚,隻是如今身邊的這幾個晚輩卻是一個都不讓他放心,“你既然有了成算我也不再說什麽,隻是你和你大表兄究竟是怎麽回事?”
剛回來的時候還是幾分說說笑笑,怎麽今天見麵卻是忽然間冷臉了?一個是自己的堂侄,一個是自己的外甥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楚清歡聞言笑了笑,“我們都不是小孩子,還能鬧出什麽事情不成?舅舅不用擔心。”
雲詹卻是皺著眉頭,“正因為你們都不是小孩子,我才擔心。丫頭,你知道我之所以去尋找你這兩位表兄的緣由,若是他們不和你一條心,我斷斷不會容下他們的。”
他費勁人力物力去找失散多年的堂侄,就是為了給楚清歡尋找一二依靠,而絕不是為了給她找不愉快!
楚清歡聞言一笑,“舅舅未免草木皆兵了,我和師兄向來如此,他若是真敢欺負我,師父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他的。”
雲詹看她渾不在意,隻是心中卻還是有些擔憂。
“明天太子大婚,舅舅還要去觀禮,還是早點去休息吧。”
雲詹聞言心中一動,“丫頭,太子對你……”
楚清歡卻是打斷了他,“舅舅,太子大婚倒是一樁喜事,明天的賀禮大意不得。我和寧四小姐也算是有幾分交情,隻是送她禮物卻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隻好讓舅舅破費了。”
楚清歡有意岔開話題,隻是她一片磊落光明,倒是讓雲詹覺得自己的擔心實在是多此一舉,便也不再多說什麽。
楚清歡回到芝蘭院的時候,發現院子裏並不安寧,而始作俑者則是蘇綰緊緊盯著的人。
“朱沅姑娘,即便是皇後娘娘也不能隨意的登堂入室,朱沅姑娘這般未免太失了體統。”
楚清歡先發製人,朱沅原本就被蘇綰死死盯住,又是被楚清歡這麽嘲笑不知禮節一頓,頓時聲音恨恨,“太子讓我前來,邀你過府一敘。”
回答她的是楚清歡快準狠的一巴掌!
不止是朱沅,便是蘇綰都震驚了。
她知道小姐是有點功夫傍身的,隻是朱沅到底是千歲爺當初身邊的人,功夫雖然比自己弱了些,可是也不至於連小姐的這一巴掌都躲不過去呀!
朱沅也沒想到,楚清歡竟是忽然間發難,這般猝不及防,她臉上頓時火辣辣的疼痛,想要反手教訓楚清歡,隻是卻是被蘇綰攔住了。
“你最好清楚,自己究竟打不打得過我!”
蘇綰的聲音冰涼,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和自己一起喝酒的人了。朱沅有些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最後卻是看向了楚清歡。
“太子殿下通曉禮數,又豈會說出這等孟浪的話?朱沅姑娘若是想要栽贓陷害,不妨找個妥帖些的理由,念在你和蘇綰到底相識一場的份上,這次我不與你計較,隻是若是再這般橫衝直撞,便是到了皇上麵前我都有話說,到時候朱沅姑娘可別害怕!”
楚清歡語氣驀然一沉,竟是讓朱沅一陣心慌,好像聽到的這聲音似乎來自另一個人,而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往往都是嬉笑似的。
蘇綰幾乎是看押犯人似的一路將朱沅送出了雲府,完成任務後,她轉身就要回府,卻是被朱沅喊住了。
“蘇綰,千歲爺他現在,現在如何?”
蘇綰回頭望去,月上柳梢,銀輝撒在朱沅的臉上,竟是顯得幾分蒼白。
“你一個叛徒,有什麽資格過問千歲爺?”
蘇綰冷笑一聲,折身離去。朱沅卻是傻傻地站在那裏,眼中帶著一分迷茫,“叛徒?叛徒……”她忽然間笑了起來,聲音淒厲,猶如夜梟嗚鳴一般。
太子大婚,京城裏幾乎是十裏紅妝,寧遠侯府更是熱鬧非凡。
誰也不曾想到,這已經幾分頹敗的寧遠侯府竟是飛出了一隻金鳳凰。寧沐嵐不顯山不露水,竟是一躍飛上了枝頭,成為了大周第二尊貴的女人,太子妃!
寧遠侯府人丁幾分稀少,寧沐嵐更是沒有什麽姐妹,閨閣裏陪著她的是嶽清歌和柳丹桐,這段時間以來,她們幾個向來是走得近的。
“沒想到,往後咱們見到沐嵐竟是要行禮請安了。”因為寧遠侯夫人的一陣哀傷,房間裏有些沉悶,嶽清歌輕聲一句調侃,成功驅散了寧沐嵐臉上的憂愁。
“胡說什麽呢。”寧沐嵐臉頰都有些緋紅,隻是她心底裏卻是感激的,她出嫁的時候,清歌和柳丹桐她們能來,真的很好。
柳丹桐看著嬌羞的人,臉上帶著幾分清冷的笑意,寧沐嵐不是不知道皇甫鏡心中的人是誰,可是還是選擇聽從了命運的安排。
她不知道是該恭喜她,憐憫她,還是該羨慕她,這樣的孤勇。
柳丹桐正失神的工夫,迎親的隊伍卻是已經到了。她和嶽清歌連忙又是給寧沐嵐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這才給她蓋上了蓋頭。
隻是柳丹桐隻覺得自己看花了眼,蓋上蓋頭的那瞬間,她分明看到,寧沐嵐眼中閃爍著淚光。
她來不及探究其中的含義,卻是看到喜娘架著寧沐嵐離開。
一時間寧遠侯府似乎安靜了下來,她和嶽清歌坐上馬車離開了侯府。
“丹桐姐姐,你說沐嵐會幸福嗎?”嶽清歌有些慶幸,慶幸自己並不是寧遠侯府的小姐,不用為了家族而去聯姻。
更慶幸,自己所選擇的人是自己喜歡的。
柳丹桐笑了笑,“她會的,起碼她剛才沒有哭,不是嗎?”起碼她沒有當著她們的麵哭,一個把眼淚留給了自己的人是堅強的,這樣的人沒有理由不幸福。
柳丹桐回到府中的時候卻是幾分意外,她沒想到楚清歡竟是等候多時。
“你怎麽來了?”柳丹桐不是不知道,楚雲溪尚在小月子,楚清歡卻是上門造訪,而後長公主又是去了林府,這其中關係自然是瞞不過柳丹桐的。
宣武帝顧忌太子會做出什麽,所以便是要委屈楚清歡。
楚清歡笑了笑,“許久不見,所以特意來看看。”
柳丹桐不由挑眉,楚清歡不是這麽矯情的人,忽然間大老遠地登門拜訪,就是為了跟自己說這麽一通話。何況她們現在都在京城,又都是貴女圈裏的,往後想要見麵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又怎麽會特意來這麽一趟呢?
她腦中千回百轉,很快便是有了答案。
“你要去大昭?”
這是唯一的解釋!甚至於柳丹桐確定,這是最為合理的解釋。雲老太爺忽然間重病的消息整個京城都知道了,而且父親對她說雲老太爺的病來的蹊蹺,似乎並不那麽簡單,她本身就對雲府的事情多了幾分關注,隱約間知道這事和大昭似乎有牽扯。
如今楚清歡歸來,卻又是要離開,那麽去處也隻有一個地方而已。
楚清歡看著臉上帶著篤定的,異常的堅決的人,不由唇角微微揚起,“嗯,過幾天就出發,所以想來拜托你一件事情。”
柳丹桐聞言不由笑了起來,“你還有什麽事情能麻煩到我?”
這話若是在旁人看來,定是覺得柳丹桐其實是在嘲笑楚清歡。隻是楚清歡若是也這般認為,豈不是辜負了和柳丹桐的一番情誼?
“我這次來去匆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當初答應姑母照看語嫣,結果卻是把她撇在了京城,好在她有個公主嫂嫂,她們姑嫂關係不錯,這樣我也安心了,隻是京城到底不太平,希望你能幫我照看一二,語嫣向來心高氣傲,雲芊那丫頭又是公主脾氣,現在雖然改了不少,隻是卻也容易被有心人利用,你向來做事穩妥,我隻好拜托你了。”
柳丹桐越聽越覺得這話裏透著古怪,為什麽楚清歡這語氣活脫脫地像是托孤似的,她不由抓住了楚清歡的手,“既然前往大昭危險,你為何還要去?”
她不信,憑借雲家的實力,她若是想要留在京城,還能有人強行把她帶走。
楚清歡看著擔憂著自己的人,唇角不由露出一絲笑意,“有些事情,總是要去解決的,總是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我不喜歡坐以待斃,所以隻有主動出擊了。”
柳丹桐聽到這話不由覺得楚清歡似乎不止是在說她前往大昭的事情,好像更多的是在暗示自己似的。
她如今和沈潛之間,人人都說他們是金童玉女才子佳人,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是他們兩人誰也沒有打破如今的局麵。
京城百姓的傳言是傳言,他們各自的生活是各自的生活,即便是偶爾相遇卻也不過是對視一笑而已。
看柳丹桐陷入沉思之中,楚清歡笑著離開,回雲府的路上,她路過定國公府,府門緊閉,青銅獸環上似乎積了不少的灰塵,久無人住的痕跡。
停車許久,丁留才聽到小姐那似有若無的聲音。
“走吧。”
有氣無力,似乎說出這兩個字就耗盡了她所有的氣力似的。
回到府中的時候,蘇綰連忙迎了上來,臉上帶著幾分喜色,“小姐,你要我找的人已經到了。”
楚清歡不由有些驚訝蘇綰的速度,這是她吩咐下去沒兩天工夫。就算是傳播消息,多少也需要幾天時間吧?
蘇綰解釋道:“錦衣衛原本有幾個炮製火藥的,其實都是術士出身,要他們去騙騙承恩侯那老不羞的東西還是沒問題的,至於高人,我已經傳出去消息,相信過些時日就能有回音的。”
楚清歡點了點頭,其實這高人她並不需要掌控,隻是若能夠掌控則是更好。
“這事就交由你處置,我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別輕舉妄動。”
蘇綰聞言一愣,“小姐難道要自己前往大昭?這怎麽行!”她聲音不由放大,透著幾分不樂意,還有擔憂。
楚清歡聞言笑了笑,“羅嬤嬤到底年紀大了,諸事不方便出手,而且還有個朱沅,京城之中風雲莫測,隻有把你留下我才能安心。”
楚清歡曉之以理,蘇綰不是不明白,可是一想起小姐要跟著萬俟佑前往大昭,心中忍不住的擔憂。
“可是……”
楚清歡打斷了她的話,“趙紫會跟著我去的,何況大昭高手雲集,就算是你去了又有幾分把握?”
蘇綰徹底敗下陣來,小姐講道理的時候,便是十個她卻也是說不過的。
太子大婚的熱鬧幾乎感染到京城的每一處,但是到底有些地方卻是清冷的。
蕭月如看著雲劍英側臉,低聲問道:“雲大哥,你是不是和清歡吵架了?”
雲劍英的手微微一怔,“怎麽這麽說?”
蕭月如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隻是在消瘦的臉上卻顯得幾分勉強,“你這兩天似乎心情很差,而且清歡回來後你也沒跟我說任何關於她的事情,我想除了你們吵架,我找不出任何理由。”
眼前的人,和清歡是多年的師兄妹,又是有著血緣關係的表兄妹,忽然間這般冷戰,蕭月如又豈會猜不到緣由。
“其實,這都是命,怨不得任何人的。”她低聲一句似乎帶著幾分感慨,卻也並非是認命了的哀慟模樣。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和別人沒有任何關係,清歡她並不該為我自己犯的錯誤買單,雲大哥,你錯了。”
雲劍英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惶恐,“你,你不要想不開!”他一開始希望蕭月如能想明白,可是如今卻是害怕。
他擔心,蕭月如想明白,是因為生無可戀。
看著流露出幾分緊張的人,蕭月如低聲笑了起來,隻是卻沒有當初的爽朗,而是帶著幾分矜持,她想,其實也是有人在關心著自己的生死的。
“雲大哥,我不會輕易的死的,父親年紀大了,我還要給他養老送終,又怎麽會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她輕聲說道,似乎在勸服雲劍英,又似乎在說服自己。
良久之後,院落中才響起了雲劍英的聲音,“她過幾天要離開京城,你若是想要見她,我把她請來。”
蕭月如卻是搖了搖頭,“我不想給她添麻煩,還麻煩雲大哥替我轉告,我現在很好,讓她不用擔心。”
其實雲大哥你錯了,並非是清歡沒有臉見自己,而是她沒有臉見清歡。
隻是你這一鬧,卻是讓她們曾經這對要好的姐妹都不知道愛如何麵對對方了。好心辦壞事,蕭月如無奈一笑。她想,也許等清歡回來的時候,她也許做好準備,能找回昔日的自己,坦然的麵對她最好的姐妹。
雲劍英不曾想到,自己回到雲府的時候,還猶疑著如何將蕭月如的話轉達給楚清歡的時候,後者卻是已經離開了京城。
“齊王匆匆來府上尋小姐,似乎大昭發生了什麽事情,所以小姐一個時辰前就離開了。”蘇綰盡量使自己心平氣和。
“小姐臨行前交代,說希望公子能好生照看老太爺,若是有半點差池,等她回來的時候,她絕不會輕饒了公子。”
這話倒似她說的。雲劍英忽然間心情一鬆,他有些明白,為何月如看他的眼神中帶著幾分無奈了。
女兒家的事情,他一個男人家實在不適合摻和進來。
也好,如今兩邊都釋懷了,他也不用夾在中間掙紮了。能放鬆下來的感覺,倒是真好。
“雲大哥,妹妹她什麽時候回來?”
楚文璋是後來得知楚清歡離開的消息時,饒是蘇綰保證再三,小姐絕對不是拋棄兄長離開,而是有事必須外出,可是楚文璋還是忍不住的失落。
萬般無奈之下,蘇綰隻好禍水東引,好讓自己從中脫身。
“外祖父的藥還差一味,所以妹妹出去找藥,這段時間文璋就和我一起好生照顧外祖父,怎麽樣?”
明明是幼稚之極的話,可是大少爺竟然信了!蘇綰恨恨地拽了兩把竹葉,隻恨自己不會說這糊弄人的話。
而被楚文璋惦念著的人,卻是一路向西,和萬俟佑星夜兼程前往大昭。
兩人輕裝簡行,一路上幾乎沒有交談,直到在驛站歇腳時,萬俟佑才開口道:“等到了信州時,我們再歇息一晚上。”
楚清歡眼角閃過一絲諷刺,“齊王殿下這般星夜兼程,隻是回到大昭後也是身心俱疲,拿什麽去穩定局麵?”
萬俟佑臉上露出一絲驚異,深深地看了楚清歡一眼,“你怎麽知道的?”
驛卒正在給他們準備馬匹和幹糧,楚清歡不由感慨有錢能使鬼推磨,畢竟若是沒有令信,驛站是不給人提供馬匹的。
而萬俟佑砸出去的就是銀子,足以買下整個驛站的銀子。
“能讓你動容的,除了大昭朝堂,我想不出其他。”楚清歡飲了一口粗茶,感覺肺腑裏麵有些濕潤,才慢慢道:“隻是,謀定而後動,如今你這般衝動,豈不是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懷?”她聲音輕飄飄的,猶如夜半夢中女鬼的蠱惑。
萬俟佑看著那張淡然的臉,忽然間想起,頭段時間探子來報,楚清歡得知雲老太爺病危時,雖然也是匆忙趕路,卻還是在西涼王宮安排了後手,路上也是正常吃喝,宛如沒事人一樣。
他不由多看了楚清歡一眼,“他說的沒錯,你卻是比我更適合。”
楚清歡聞言一愣,旋即卻反應過來,萬俟佑口中的他是誰,她不由一笑,“我還以為葉大將軍從來不說話,原來不過是對我們緘口不言而已。”
她這話裏分明透著幾分旋即,萬俟佑微微皺眉,欲言又止,倒是驛卒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寂。
“這位爺,馬匹已經準備好了。”
楚清歡笑了笑,卻是站起身來,“前麵是個小城,說來我倒是知道,我們在那裏歇歇腳。”
萬俟佑不好再反對什麽,畢竟,楚清歡跟著他匆匆趕回去,便是原本準備帶的丫環也都省了去,一個朱門千金,如今卻是這般風塵露宿的,萬俟佑心中也不是那麽坦然。
再度來到這雲安城的時候,楚清歡心情竟是幾分複雜。
城門上的三個大字似乎因為風雨的緣故而黯淡了幾分,城中的大道上的青石板磚也坑坑窪窪,似乎很久沒有修繕過的模樣。
看楚清歡目光有異,萬俟佑忽然間想起了什麽,“這裏有沒有你想要見的人?”
楚清歡反口一問,“現在不趕時間了?”隻是下一刻,她卻是低聲一笑,帶著幾分淒惶,“怎麽會有呢。”
這裏,她童年最是悲苦的回憶,每每想起都是備受折磨的,而折磨她的人早就死在自己手下,若非是要前往大昭,她又怎麽會再度重返故地呢?
萬俟佑看著楚清歡神情驟然失落,不由心中一糾,他似乎並不該問這個問題。
一時間,他胸口湧出激動,幾乎想要說出全部,隻是看著楚清歡驟然一變的神色,卻最終是咽了回去。
“怎麽了?”
看著楚清歡目光竟是一直隨著一個婦人,他不由發問。
楚清歡笑了笑,“沒什麽,隻是遇到一個故人而已,前麵有家客棧,我們去歇歇腳,明天一大早再趕路。”
萬俟佑看著她不願多說,也識趣地沒有再發問,隻是楚清歡沒想到,她那故人竟是也去了客棧。
客棧的老板依舊是五大三粗的模樣,看見媳婦兒回來後不由喘了口粗氣,“還不帶著客人去客房?”
老板娘幾分姿色猶存,隻是看到楚清歡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她不敢確認,自己是不是認識眼前的人。
楚清歡跟在她身後,“我有些時日沒回來了,這雲安城竟是大變樣。”
老板娘聞言一愣,“這位小姐在這裏住過?我怎麽不記得?”
楚清歡聞言一笑,“老板娘貴人多忘事,隻怕是早就忘了。”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客棧老板娘不由一愣,隻覺得這笑似曾相識,隻是到底是哪裏見過,她卻是記不清楚了。
楚清歡沒再多說,老板娘也不好問什麽,隻是打量了她好幾眼,最後卻還是沒記起來,眼前的人到底是誰。
萬俟佑卻已經和客棧老板聊了起來。
“我那婆娘原本也是知州家的小姐,隻是家道中落,然後嫁給了我,現在也成了個粗人,不像是大爺您的夫人,這般氣度。”
萬俟佑心中的疑惑解開,又是喝了一杯酒,“老板也是好福氣,酒不錯。”
客棧老板臉上帶著幾分笑意,“那是,這可是小的自家釀的酒,祖傳的方子。”
客棧老板很是興奮,等看到萬俟佑給的一錠銀子時更是瞪大了眼睛。
“再給我準備一酒囊,明天我帶走。”
客棧老板聽到酒囊的時候愣了一下,眼前這位爺竟然是大昭人?
大周百姓可是從來不用酒囊這東西的,隻是來往的大昭人往往會隨身帶著酒囊。隻是心中再多的疑惑,客棧老板最後卻也是默默拿過了銀子。
有錢就好,他多什麽嘴呀。現在大昭好像也並不安生,往大周來的百姓很多的,兩國之間有個什麽往來正常的很,正常的很。
果然,第二天萬俟佑離開的時候,客棧老板已經準備好了兩酒囊的酒,看著萬俟佑的神色都帶著笑,“這位大爺,咱隻能找到這倆酒囊,您多講究些。”
客棧老板打得什麽心思,萬俟佑多少能猜得到,隻是這次他卻沒有再這麽大方,掏出一錠銀子來打賞老板。
老板不由有些失望。
倒是楚清歡看著老板娘,眼中露出一絲莫名,“這次行程匆忙,不能去知州大人墳頭拜祭,還望蕙娘小姐能見諒。”
她將一個荷包塞到了老板娘手中,卻是轉身離開。
昔日的雲安城知州家小姐,看到手中的荷包忽然間瞪大了眼睛,“你是楚清歡?”
隻是楚清歡卻是沒有回答她,而是上馬揚鞭離開。
“雲安城知州倒也是個好官,隻可惜得罪了上峰。”萬俟佑笑了笑,“其實,你若是想要給他平反,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
楚清歡聞言一笑,“他也算是個好官,隻是卻也不盡然。”
當初知州大人之所以會將自己帶回府中,不過是為了在雲安城百姓麵前樹立好官形象罷了,而自己在知州府中從來都是幹些粗活的,甚至被巧兒那丫環欺負。
知州大人並非不知道,卻從來不幹涉。在他看來,給自己一條活路已經是天大的恩賜,想要在他的府上作威作福?卻是休想!
不過,即便是如此,楚清歡卻還是留下了那一個荷包。
畢竟,他當初到底也是給了自己一個遮風擋雨的住所的。
萬俟佑有些拿捏不準楚清歡的心思,隻是看她似乎無意多說什麽,也不再過問。
他沒有太多的心思注意楚清歡的神色了,因為越是靠近兩國邊境,大周的城池裏越是更多大昭百姓的麵孔。
一些傳言流傳開來,饒是萬俟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卻也是臉色越發的難看。
“不過是一些傳言罷了,若是昭烈帝就任由著萬俟離篡奪了朝政,他這二十多年的皇帝卻是白當了。”
昔年昭烈帝能從亂政之中脫穎而出,弟承兄業穩穩當了二十多年的皇帝,難道還會晚節不保,讓自己的兒子毀了自己一世英明嗎?
饒是楚清歡話已經說到了這地步,萬俟佑臉色依舊是不怎麽好看,直到到了大昭境內,他才放鬆了似的,隻是行程上卻是更為緊張了。
一路急行軍似的,楚清歡身體微微有些吃不消了,臉上很快消瘦了下去,萬俟佑心中有些愧疚,“對不住,因為我的事情,讓你這般受苦。”
楚清歡聞言一笑,“齊王殿下現在說這些未免遲了些,不然回頭多給我些稀罕物賠償來的實在些。”
看楚清歡竟是還能夠跟自己開玩笑,萬俟佑不由放下心來。
隻是他們並沒有直接去襄城,大昭的京都,而是在距離襄城十多裏的一個小村莊落了腳。
小村莊裏很是安靜,似乎並沒有受到襄城的波及似的,又似乎所謂的流民口中的襄城大亂不過是一場謊言而已。
楚清歡倒在了溫軟的棉被上,便是要她出去,她也不想要動彈。
況且,萬俟佑豈會無緣無故地帶自己來著小村莊?
這小山村定是安全所在,她放下心來,便是沉沉入睡。
直到低聲的交談讓她驟然驚醒。
“大將軍現在下落不明,屬下也在襄城裏徹查了一番,卻是沒有大將軍的蹤跡。大將軍府上伺候的人說,大將軍是前去太子府後然後就沒了蹤跡的,可是太子和離王殿下都似乎對大將軍的行蹤一無所知,屬下無能,沒能查出大將軍的下落。”
窗外還傳來一陣香噴噴的味道,是烤山雞的味道。
楚清歡頓時覺得肚子有些餓,然後就走了出去。
那前來稟告消息的人似乎沒想到屋子裏竟然還有人,臉上頓時露出一絲殺機。
萬俟佑卻是讓他退下,“回去繼續查訪,有消息就給我立刻送來。”
那探子聞言退了下去,楚清歡卻是撕下了烤山雞的一片,“味道不錯。”隻是剛從火架子上拿下來的烤山雞有些燙,楚清歡不由吐了吐舌頭,倒是有些俏皮模樣。
萬俟佑卻依舊是皺著眉頭,似乎有些茫然地接過了楚清歡遞來的東西,他就往嘴裏塞,隻是手指傳來的痛意卻是讓他忽然間清醒了過來,連忙把那鐵棍丟到了地上。
“清醒了?”楚清歡唇角帶著一絲嘲弄,“就你這般魂不守舍還想要救人?不要別人費力氣救你已經不錯了。”
萬俟佑臉色一變,他是大昭掌權的齊王殿下,身上流淌著先帝的血脈,何嚐被人這般冷嘲熱諷過?他旋即變色,隻是看到楚清歡你帶著嘲弄的神色時,心中的怒氣卻又是慢慢的消散。
“你……要是你,現在你會怎麽做?”
楚清歡笑了笑,“齊王殿下,你不是我,做法與我自然不會相同。”起碼她不會因為葉墨煥的失蹤而緊張。
“關心則亂,我想葉大將軍若是死了會很高興,你這麽快就去找他的。”
她說的涼薄,萬俟佑原本緩和的神色又是一變,看著楚清歡折身往裏去,他有些失禮地拽住了楚清歡的胳膊。
“我不準你胡說八道!”
看著幾乎失態到極致的人,楚清歡不由想起一句話,卻是再貼切不過。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隻是這番小兒女姿態,萬俟佑你覺得是時候發作嗎?”
楚清歡臉上帶著譏誚,萬俟佑猛地望去,他覺得楚清歡似乎察覺了什麽,可是再去看卻隻看到那張臉沉著冷靜,好像是從這張清秀的臉上,自己看到了姬鳳夜那妖魅容顏下的譏誚似的。
如出一轍!
“你究竟喜歡什麽人和我沒什麽關係,隻是我可不想我救過的人竟然是一個傻瓜。”楚清歡笑了笑,“再說,名震九州的葉大將軍如果隻是一個酒囊飯袋的話……”
楚清歡唇角閃過一絲譏誚,“豈不是九州大陸的一場笑話?”
她一句句地都帶著嘲弄,萬俟佑竟是覺得幾分羞愧,難怪他評價楚清歡甚高,自己果真是不如他。
關心則亂,關心則亂。
萬俟佑心底裏暗暗念了幾遍,最後卻是抬頭看著楚清歡道:“萬俟離驟然發難控製了朝政,外界傳言他將皇帝困在了大明宮裏,我們不妨坐山觀虎鬥。”
楚清歡聞言眼角露出一絲滿意,這樣沉著冷靜的人才是大昭的齊王殿下,不然怎麽能在昭烈帝的權勢下活了二十多年呢?
“坐山觀虎鬥也可,趁火打劫也行,隻是……”她直直望著萬俟佑,眼中帶著幾分殘忍似的,“那就要看你想要什麽了。”
楚清歡的目光是那樣的直勾勾的,幾乎能看穿自己心底最深處掩埋著的欲望似的。
萬俟佑不由一愣,他有一瞬間想要躲避那目光,隻是下一刻卻又是正視楚清歡,而後沉聲道:“若是我要拿回原本屬於我的東西呢?你能幫我做什麽?”
他語氣真誠,似乎在期待著楚清歡的回答。
萬俟佑卻是知道,自己在打賭。隻是楚清歡卻並不清楚,此時此刻,她也是這賭局中的一人。
看著那清秀的臉,萬俟佑想起大明宮的藏書閣裏的畫卷。
雪浪紙上的人和眼前的人並不是十分的想象,可是一切的一切又都告訴自己,他是沒有錯的。
“若是你想要成為這九五至尊,隻有野心卻是遠遠不夠的。”楚清歡笑了笑,“如今萬俟離雖然反了,可是昭烈帝可是還有兩個子嗣的。慶太子心機手腕都不如你,可是昭烈帝執政這二十多年,卻也是根深蒂固的,況且即便是慶太子不成,不還是有三皇子萬俟彥嗎?我可是聽說三皇子頗是得昭烈帝寵愛,說不定這離王殿下的謀反本就是昭烈帝一手策劃的,目的就是想要長子和次子自相殘殺,而將他最是寵愛的兒子推上皇位。”
楚清歡嘴裏蹦出這些話的時候,臉上表情甚至是漠然的,隻是萬俟佑卻是露出一絲惶恐,他甚至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
萬俟離有野心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醉酒喜好美色不過是障眼法而已,這些招式自己早就熟悉的,想要騙過旁人也就罷了,對付自己卻是沒用的。
隻是他一直提防著萬俟離,以致於萬俟離一有異動,襄城的探子就把消息傳給了自己。可是,卻是獨獨忽略了昭烈帝的動作。
萬俟佑細細想來,竟是一身冷汗,楚清歡看他異樣,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她沒想到萬俟佑竟是對昭烈帝這般托大。
若是萬一昭烈帝才是這漁翁,這一場鷸蚌之爭豈不是本身就是一場笑話嗎?
大昭和大周的帝王全都是深諳帝王之術的人,又怎麽能掉以輕心呢?
隻是如今卻也並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楚清歡遮去心中的那一點點不滿,“齊王殿下最好能將你手中的勢力摸清楚,別自己被出賣了都不知道,我明天去襄城。”
萬俟佑聞言愣了一下,“如今你去襄城幹什麽?”
楚清歡笑了笑,“放心,昭烈帝不會對我動手的,我另有緣由。”
楚清歡堅持的時候很少有人能夠反抗她,即便是萬俟佑也不能。尤其是他知道自己的疏忽大意之後,對楚清歡更多了幾分敬畏,聽從她的安排對他已經不算是什麽難事。
歇息了一晚上之後,楚清歡第二天天亮後就前往了襄城。
襄城並沒有兵荒馬亂,重複當年的慘劇,隻是進城的時候,楚清歡卻是經曆了三波盤查,最後才被放進襄城。
回頭看向城門前的守軍,楚清歡笑了笑,外麵看起來並沒什麽,可是如今這般戒備嚴防,倒是從裏麵能透出一二端倪。
難怪一路上過來,都說襄城現在人心惶惶,出去的人再也不想回去。
楚清歡並沒有準備找客棧住下,她在街上四處閑逛,沒多時就有人上前。
“楚小姐,我家主子有請。”
看著一臉恭敬的來人,楚清歡很是好脾氣,甚至沒有多問便跟著來人走了。
隻是多少出乎意料,她沒想到來人竟是將自己帶到了大明宮。
大昭的皇宮帶著幾分磅礴大氣,有幾分像是介於大周皇宮和突厥王宮之間。
將楚清歡帶到偏殿時,那人做出一個請進的動作後,自己便是離開了。
偏殿裏有些涼,到底是十月天氣,已經滿是秋末的蕭索,帶著幾分初冬的冷意。
正在低頭處理文書的人聽到腳步聲後,卻是頭也不抬道:“沒有去找客棧,而是在襄城裏四處溜達,楚小姐是算準了本王會找你?”
原本因為沉迷酒色而虛胖的臉如今似乎消瘦了很多,竟是帶著幾分銳氣,楚清歡不由笑了笑,“和離王殿下比起來,我這點小心思又算什麽呢?”
萬俟離臉上閃過一絲冷笑,“楚小姐這般奔波辛苦,有何求?”
楚清歡知道,萬俟離並不是試探。
她和萬俟佑一路遮掩行蹤,萬俟離不可能察覺。
隻是眼前的人卻又是知道京城裏的事情的,甚至,他知道究竟是誰給雲老太爺下的毒手!
心中浮過這個猜想的時候,楚清歡臉上閃過了一絲冷意,隻是一瞬間卻又是被她遮掩了下去。
“我所求的不過是一個真相而已,不知離王殿下能否告知與我呢?”
萬俟離站起身來,似乎因為跪坐久了的緣故,他腳步上帶著幾分顫抖,有一會兒才穩定了下來。
“楚小姐想要知道真相,隻是是雲老太爺中毒的真相,還是你身世的真相?”看著楚清歡沉寂如水,古井不波的神色,萬俟離心底裏暗暗一歎,隻是臉上卻沒有流露絲毫,“亦或者,是你母親當年身死的真相呢?”
那靜謐的水麵被打破,古井忽然間起了波瀾,楚清歡眼眸中驟然閃過一絲犀利,“離王這話是什麽意思?”
萬俟離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楚清歡,似乎在看她究竟是在作偽還是真的不知情。好一會兒,他才咧了咧嘴角,“難道楚小姐不知,楚相當年死的時候,可是想要對你說出你母親當年身死的真相的,隻可惜……”
他嘖嘖一歎,“隻可惜,楚小姐父女情深,不忍心看著父親引頸受戮,所以轉身離去,並沒有聽楚相說完那些話。”
這人分明是在刺激自己!
楚清歡清楚的很,當時楚思遠受刑,自己轉身離開時,的確是聽到了他一聲高呼,隻是他不過是剛剛開口,劊子手就已經行刑了的,分明……楚思遠並沒有說出當年的真相的。
可是既然楚思遠沒有說出,萬俟離又是怎麽知道的?難道在楚思遠受刑之前,萬俟離竟是知道了些什麽?還是……楚清歡微微皺眉,錦衣衛出了內奸,竟是將一些消息告訴了萬俟離?
楚清歡越想越覺得一陣冷風吹上了後背。
怎麽可能,當初關押楚思遠在詔獄之中,別說是萬俟離,就算是宣武帝知道的消息也是從姬鳳夜口中得知的。
除非是姬鳳夜……或者他極為親信的人將一些消息傳遞給了萬俟離!
冷汗浹背,楚清歡咬了下唇瓣,抬眸迎上了萬俟離的打量,眼前的人因為消瘦下來,眼眸竟是大了幾分似的,隻是卻閃著精光,似乎在算計著什麽。
“離王殿下想要和我進行什麽交易呢?”
萬俟離聞言笑了起來,鼓掌道:“果然是楚清歡,和聰明人打交道的確不用費力。”
他笑聲中似乎帶著幾分嘲弄,聲音輕乎乎的,“其實我與楚小姐交情不過一般般而已,說起來倒是我那堂兄和楚小姐有些交情,我想要見他一麵,不知道楚小姐能否給安排一下?”
楚清歡聞言臉上露出一絲難色,“離王殿下莫非是在為難我?齊王殿下行蹤不明,離王殿下的探子將襄城翻了個底朝天都沒能找到,我又是何德何能竟是能夠找到齊王殿下呢?”
萬俟離很是耐心似的聽完了她的話,聲音卻是帶著幾分涼意,“楚小姐既然想與我合作,又何必這般遮遮掩掩的?若是不能,我隻怕楚小姐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一些真相了。”
他語氣中帶著帶著幾分陰狠,要挾之意不言自明。
楚清歡猶豫了一下,最後卻是應了下來,“我盡量,隻是在此之前,我要見昭烈帝。”
萬俟離臉上露出一絲詫異,“見父皇?”他忽然間似乎明白了楚清歡的目的似的,“從他口中,你是得不到真相的,我勸楚小姐還是盡快將堂兄找來才是,我剛才忘了說了,我隻給你三天的時間而已。”
楚清歡眉頭又是一皺,看向萬俟離似乎想要說什麽,隻是最後卻是低下了頭。
良久之後她才抬頭,依舊是堅持到,“離王殿下若是不答應的話,我也收回剛才的承諾,不過是不明不白的過一輩子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似乎沒想到楚清歡竟是會這般賭氣似的,萬俟離不由失聲一笑,旋即卻是笑了起來,“本王答應你就是了,隻是父皇現在精神並不很好,楚小姐可是要保護好自己才是。”
楚清歡心底裏閃過一絲震驚,麵上露出一絲困惑,“怎麽,大昭的皇帝竟是病了不成?”
萬俟離臉上帶著幾分嘲弄,似乎說的人並不是自己的父皇,而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似的,“可不是病了嗎,病得厲害呢。”
見到昭烈帝的時候,楚清歡才明白,為何萬俟離竟是那般神色。
昭烈帝很不好。
楚清歡幾乎以為自己看到的是當初的宣武帝,帝王的霸道與權勢好像是都消失不見了。
又好像是看到了雲老太爺,瘦骨嶙峋,隻是在吊著一口氣而已。
隻是原本似乎昏睡的帝王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響,驟然間睜開了眼睛。
楚清歡腳下一怔,旋即卻是走到了龍榻前。
“陛下您也病了?”
昭烈帝聲音中帶著幾分沙沙的,似乎風幹了一般,“朕還以為是誰呢。”
“陛下以為是誰,慶太子,離王殿下,還是彥王殿下?”
盡數道出了昭烈帝的三個兒子,隻是昭烈帝眼角卻都是閃過一絲嘲弄之色。
“他們,你來就是為了他們嗎?”
楚清歡覺得自己之前判斷失誤了,即使是重病了的帝王,卻依舊是帝王,爪牙一旦亮出,卻也是鋒利無比。
“我來,自然和陛下的幾位殿下沒有關係。”
楚清歡看著昭烈帝艱難地坐起身來,因為用力,他手腕上的青筋都有些凸起,幾乎給她垂暮之年的錯覺。
“那你是來找朕的?”
帝王的神色間都是犀利,竟是讓楚清歡有一種別看穿的錯覺,隻是她卻又是不怕的。
若是連這個氣勢不比當年的帝王自己都怕了的話,又怎麽能在這狼群虎窩中找到真相呢?
“我來,是受人之托。”楚清歡輕聲開口,她看到帝王驟然一亮的眼眸,清亮的眼睛慢慢垂了下去,卻又是一陣沉默。
打破靜寂的是帝王,“她終於肯與我說話了?”
那一瞬間,楚清歡清楚地從帝王的眼眸中看到一絲興奮,就好像是沙漠中迷失了的行人口渴要死,忽然間卻是看到了綠洲清水一般,頓時又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楚清歡看著那渾濁的卻又是帶著幾分銳利的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她輕輕開口,“夫人讓我帶話給陛下,她與陛下早就在多年前就橋歸橋路歸路了,如今她們母女生活安穩,還希望陛下不要打擾。”
看著昭烈帝眼中的閃亮驟然間黯淡下來,楚清歡竟是有一種快意感,可是她又不知道到底是為何,畢竟昭烈帝與她卻也是無冤無仇的。
“這是她讓你說的?不可能!”
昭烈帝驟然拔高了聲音,眼睛瞬間睜得滾圓,楚清歡清楚地從那雙眼中看到了殺意。
毫不掩飾的,屬於帝王之怒的殺機。
“夫人還讓我對陛下說,若是陛下一意孤行擾亂了她們母女的平靜的生活,夫人她便是傾家蕩產,也要讓陛下悔不當初,即使是一死,她化作厲鬼也會糾纏不休!”
楚清歡一字字吐露,昭烈帝渾身一顫,竟又是跌坐了回去,看著楚清歡的目光沒有了之前的殺機,可是卻是充滿了不能置信,以及害怕。
楚清歡想,他在害怕什麽?害怕失去嗎?可是難道他不知道,其實自己從來不曾擁有。又怎麽來的失去?
若是真的擁有了,晉國夫人怎麽會瞞著薛金蓮她的身世,若是真的擁有了,晉國夫人當初又何必辛辛苦苦多年,卻是從來不曾向昭烈帝求助呢?
最是無情帝王家。
楚清歡唇角閃過一絲嘲弄,她轉身要離開,隻是昭烈帝卻是驟然喊住了她,那聲音似乎是從嗓子眼裏咕嚕出來的。
“你特意來傳信給朕,難道就是想看朕的笑話?”
沒有恢複平靜,可是此時此刻的昭烈帝卻是理智的,楚清歡回過頭去,輕聲說道:“自然不是,隻是如今陛下隻怕是困獸猶鬥而已,我想我和陛下之間是沒什麽好說的了。”
昭烈帝看著竟是毫不猶豫要離開的人,忽然間大聲道:“難道你連你娘的事情也不想知道了嗎?”
看著驟然間停下了的腳步,昭烈帝忽然間笑了起來,“果然,你是為了你娘才來的。”
他竟是有些得意,似乎猜到了大人心思的小孩子似的。
楚清歡慢慢轉過身去,“看來,陛下竟是知道不少。”
跌坐在龍榻上的帝王笑了起來,眼中帶著幾分嘲弄,“若是不將天下事把握手中,朕這位置豈能坐的長久?”
楚清歡聞言唇角不由勾起,“陛下好大的口氣,隻是離王殿下忽然間謀反,陛下也在預料之中嗎?”
打蛇七寸,昭烈帝頓時臉色一變,“楚清歡,你和你娘可是真的一點都不像!”
“是嗎?”楚清歡笑了笑,“我娘是什麽模樣我沒這個榮幸見到,不過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若是被我查出當年真相,我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絕不手軟!”
昭烈帝似乎愣在了那裏,楚清歡推門離去,隻剩下這寢殿一片安靜,良久之後才從屏風後走出一人,“皇上為何這般試探她?”
女人大紅鳳袍,上麵是雍容的牡丹引鳳,隻襯托得那張臉無比華貴,宜笑宜嗔。
“皇後莫不是怕了?”
昭烈帝臉上帶著幾分笑意,“昭華的死的時候她還不懂事,所謂的為母報仇不過是個引子而已。”
皇後出身葉家,隻是卻並不如其姐慧敏皇後身份尊崇,她不過是葉家的旁支而已,身旁又沒有兒子傍身,唯一能依靠的,卻也不過是昭烈帝而已。
看著帝王眼中的嘲弄,葉皇後不由心中一緊,“皇上是想要用這件事引開楚清歡的注意?”
昭烈帝笑了笑,“她到底是昭華的女兒,聰明的很,如今卻也隻能這樣了。”
葉皇後聞言不由皺了皺眉頭,“皇上,隻是如今她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臣妾想倒不如……”
“皇後,昭華到底是朕的親人,朕不希望再出現當年的事情,你可否明白?”昭烈帝驟然冷淡了下來的語氣讓葉皇後猛然一驚,旋即卻是點了點頭,“是臣妾失了分寸,還望皇後不要計較。”
看著跪倒在地的葉皇後,昭烈帝臉上閃過一絲無奈,“起來吧,如今時局艱難,也是委屈你了,回去好生歇著吧。”
葉皇後點了點頭,隻是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委屈之色,反倒是寬慰昭烈帝道:“雖然離兒這次離經叛道,可是到底也是太子有錯在先,皇上不要憂慮太多。”
寢殿很快就是安靜了下來。
昭烈帝躺了下來,眼神卻是驟然間無神了幾分。
昭華,昭華,便是你的女兒都這般聰慧,九泉之下你也能瞑目了,畢竟她來給你報仇來了。
帝王的唇角微微一揚,似乎帶著諷刺似的。
而步出寢殿的葉皇後,看到外麵的人時卻是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楚小姐果然沒走,是一早就猜到了本宮的行蹤嗎?”
楚清歡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皇後娘娘習慣用水香,香味清淡,一般人是聞不出來的,隻是當初我那丫環最是喜歡炮製香料,其中就有這水香。”
葉皇後聞言不由一笑,“倒是本宮托大了。”昭烈帝重病,這寢殿中其實都不用熏香了的,隻是她慣用的這水香卻是無礙的,原本就是香味極淡的,隻是卻沒想到楚清歡竟是聞了出來。
“皇後娘娘對清歡惦記的很,清歡又怎麽敢掉以輕心呢?”
楚清歡笑了笑,從那雍容華貴的臉上,她看不出任何的破綻。
她們都在打量著對方,良久之後葉皇後才淺笑道:“楚小姐要不要去本宮那裏喝口茶,大昭的苦茶卻也是不錯的。”
楚清歡唇角輕輕揚起,“恭敬不如從命,隻是要叨擾皇後娘娘了。”
葉皇後所住的崇明殿很並不大氣,楚清歡甚至覺得連賢妃的漪蘭殿都不如,更像是一個小庭院,一般人家的,而絕不是大昭皇後的宮殿。
將楚清歡的神色納入眼底,葉皇後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倒是讓你看笑話了。”
她語氣中竟是帶著幾分真誠似的,楚清歡聞言也報之以微笑,“皇後娘娘哪裏話,清歡不敢。”
的確是農家小院落的裝扮,可是絕對是耗資不菲的。
院子裏鋪的是錦州的華青石,向來有一兩華青一兩金的說法。
便是那鳥籠,也都是金絲楠木造的。楚清歡這點眼力價還是有的。
葉皇後眼中閃過一絲揶揄,“是嗎?本宮可是聽說,楚小姐可向來是膽大的很,好像這世間沒有你不敢做的事情。”
來了。
葉皇後的試探倒是來的輕飄飄的,隻是卻也是殺傷力十足。
“沒想到皇後娘娘竟是這般掛懷清歡,真是讓清歡受寵若驚。”
楚清歡輕飄飄地還擊,葉皇後似乎也並不在意似的,臉上還帶著笑意,“楚小姐名動九州,無人不知,本宮更是看著幾分麵善,自然是多關注了幾分。”
她輕輕抿了一口茶,然後笑道:“說起來,本宮倒是覺得楚小姐和昭華公主有幾分相像。”
楚清歡聞言一愣,茶盅裏的茶水直直濺了出來,隻是她卻是沒察覺到似的,而是目光直勾勾地望著葉皇後。
“皇後娘娘,想要跟清歡說什麽?”
昭華公主是誰,她當然清楚明白。葉皇後之所以會把她特意喚來,其中幾分用意,楚清歡也是清楚,隻是咋一聽到,她還是忍不住的震驚了。
昭華公主,這個名字實在是太過於特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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