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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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不疑有假,宋靈月傾耳過去,餘光卻掃到一絲亮芒閃過,她頓時臉色淒惶,連連退後,“姐姐,你這是幹什麽!”


  宋靈珊卻是鬼迷了心竅,看著宋靈月桀桀笑道:“我喜歡放牛的牧童娃娃你喜歡,我喜歡絳紫色的衣服你也喜歡,我喜歡的男人你也喜歡,月兒你賤不賤,什麽都跟我搶!”將人逼到了角落裏,宋靈珊臉上笑意瘋狂。


  “我……”


  “你當初騙我說不喜歡東方閔,可是你現在又說你喜歡他,騙我很好玩嗎?啊!”揮舞著手中的匕首,宋靈珊笑得冷酷。


  “從小就是我讓著你,這次,月兒你把這男人讓給我吧。”說著,宋靈月一刀插了下去!


  “你……”


  隻是她並未能將匕首插到宋靈月的胸口,反倒是自己心口一涼,似乎有什麽冰涼有毒的東西接觸到自己的心頭似的。


  低頭望去,看著露出胸口的匕首把柄,宋靈珊艱難地抬起頭來,不能相信自己身體裏竟是有一把匕首。而這把匕首竟是自己的妹妹插進去的!

  “吃驚嗎?”宋靈月輕聲笑了起來,“可是姐姐,若是我不下手,此刻胸口插著匕首的就會是我吧?”她淺笑輕盈,卻哪裏有適才惶恐神色?

  從來都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這個道理她從小就懂,所以她可以仗著年齡小而做很多的事情。


  “咳咳……”宋靈珊覺得嘴裏都是腥甜,她想要捂住胸口,不要讓更多的血流淌出來,可是手卻被匕首鋒利的刃割破了。


  宋靈卻是麵色不變,看著她異常興奮一般,“對了姐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她趴在宋靈珊的耳朵旁,一字一句輕聲道:“我從來不喜歡東方閔,隻是我會嫁給他的,以李代桃僵的宋三小姐的身份嫁給他,這樣……這樣他就不會動我的。”


  翠櫳閣,翠櫳閣裏發生的事,她竟然也知道!唇齒間都是血色,宋靈珊隻覺得開口都是異常艱難,“為,為什麽?”


  “為什麽?”宋靈月忽然笑了起來,“為什麽要殺你,還是為什麽明明不喜歡他卻還是要嫁給他?”


  居高臨下,可憐兮兮地看著躺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的人,宋靈月眼角閃過一絲不符合她年齡的冷意,“這些,到了陰曹地府你再去想明白吧!”


  驟然聽到這一句,宋靈珊眼睛驀然一大,耳畔卻是忽然響起驚慌失色的聲音,“月兒,月兒你怎麽了?你不要嚇唬姐姐呀!”


  慌亂匆忙的腳步聲從外麵進來,似乎還有人的尖叫聲,她躺在地上,隻覺得自己似乎和這地板一般的溫度,看著別人喚自己“月兒”,看著宋靈月被安慰“三小姐,你沒事吧,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想要開口,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柳文佩剛從姝園中回去,還未待喝上一杯茶,卻見女兒身邊的貼身丫環靈芝一臉急色的跑了過來,“怎麽了,慌慌張張的沒了分寸。”


  靈芝卻是還有些不能接受之前的事情,附在柳文佩耳畔輕聲說了起來,說完卻隻聽見一聲碎瓷聲,是夫人手中的茶盞落在了地上。


  “怎麽會這樣,消息傳出去沒有!”


  靈芝搖了搖頭,“沒,小姐已經封住了大家的嘴,現在都在姝園裏麵,隻是……”她還未說完,柳文佩卻已經匆匆離開了。


  地上的血跡還沒被清理幹淨,看著女兒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柳文佩登時淚水流了出來,“珊兒,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果然沒看出來,宋靈月佯裝作神情恍惚,直到聽到這話才看清來人似的,一下子撲到了柳文佩懷中,嗚咽道:“剛才,剛才我來看望月兒,她忽然間說想看我穿上嫁衣什麽模樣,我對她說你穿上一照鏡子不就有了嗎?可是月兒卻說姐姐我們倆一個模樣,你穿上和我穿上一個模樣的,我想看看最真實的我。我拗不過她就穿了起來,可是月兒卻趁著我換衣服的時候把我的衣服換上了,說,然後我剛要換好衣服就看見她往自己胸口捅了一刀!”


  看著女兒冰涼了的身體,柳文佩目光淒慘,“她無緣無故的,怎麽會捅自己一刀,難道月兒她就沒說什麽嗎?”


  “沒有,隻是,我剛過來的時候看月兒心情似乎並不好,難道母親之前沒能勸解的了妹妹?她還是不想嫁到臨平侯府去……”


  柳文佩愣了一下,“之前我走的時候月兒好好的,明明是答應了我的。”


  宋靈月假裝不解,試探道:“妹妹向來心思藏得深,也許……”


  “怎麽回事,不是好好看著她嗎?怎麽還是出了這回子事!”蒼老中略帶著幾分狠戾的聲音響起,宋靈月聞言一顫抖,祖母眼力向來好,可別瞧出了什麽。


  “母親。”柳文佩連忙迎了上去,“媳婦兒也不知道,怎麽一眨眼的工夫,月兒,月兒她就……”


  田老太太卻是隻看了那屍首一眼,便坐了下來,“那你打算怎麽辦?”


  柳文佩向來知道安平侯府老太太是個冷酷的,要不然當年也不會傳出逼死兒媳婦的惡名,隻是自己嫁進來這些年,她對自己也算客氣,可是如今這一句話卻讓柳文佩恍然:原來,十多年的客氣不過是因為自己沒有觸及到她的逆鱗而已。


  “我……我……”看著女兒的屍身,柳文佩語不成調,淚水肆虐了臉頰。


  “難不成還要取消婚事不成?當初這婚事就弄得我們侯府顏麵丟盡,若非你小姑百般周全,月兒這輩子也別想嫁人,如今臨成親又要取消婚約,你說我們侯府的名聲還要不要!”


  田老太太言辭犀利,每說一句話龍頭拐杖就要狠狠敲一下地麵,不止柳文佩聽了覺得頭腦劇痛,便是宋靈月也害怕。


  “可,可我兩個女兒都折在臨平侯府,我,我舍不得呀!”柳文佩何嚐不知道老太太的意思,隻是她的小女兒因為不願意嫁入侯府以死明誌,難道要她大女兒也為此葬送幸福嗎?


  “舍不得!毀了侯府的名聲也罷,我看你是想要成平、成洛和成述都找不到媳婦兒吧!我算是看透了,本以為你出身柳氏一族端莊大氣,卻不想竟是這般蛇蠍心腸,狹隘婦人!珊兒,祖母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替妹妹嫁到臨平侯府去!”


  柳文佩被婆婆說了一番,簡直抬不起頭來,竟是被扯到了宋家三位少爺身上,她更是有嘴說不清,待老太太問大女兒的意願時,她竟是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了。


  是擔心女兒答應,還是害怕女兒不答應?以致於她都不敢轉過頭去看大女兒的反應。


  沒有被看穿。宋靈月心中長籲了一口氣,過了母親和祖母兩人這一關,怕是再沒有人能看穿自己並非宋三小姐,而是宋四小姐吧。


  “祖母,侯府生我養我,珊兒自然知道侯府聲名重要,隻是母親適才也是關心珊兒,還望祖母不要怪罪母親。珊兒……”她眼角滿是淚水,說不盡的委屈求全,“珊兒願意代妹出嫁!”


  田老太太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親手攙扶起孫女,“祖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珊兒你放心,祖母定不會虧待了你的,隻是……”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冰冷的屍首,田老太太聲音滿是冰涼,“回頭把見過這事的丫環都處置了,至於三丫頭,就說忽然染了重病去了莊子上養病,過幾天……就過世了。”


  就這麽,自己兩個女兒的人生就被決定了,柳文佩淚水橫流,隻抱著死去的女兒哭泣,卻並不知死去的並非宋靈月,卻是宋靈珊。


  姝園裏的事情處理的迅速,幾乎沒有人知道,當時闖進了宋靈月房間的人都被關押了起來,隻是關押的婆子卻不知曉,原本她們關押的就少了一個人。


  “這麽說來,宋靈珊決定替妹出嫁了?還真是顧全大局的很。”


  九兒站在那裏,不發一言。不知為什麽,原本管轄自己的朱沅姐姐忽然間不再管這邊的事情,接替的蘇綰姐姐卻是讓自己直接找機會將事情稟告給楚二小姐就行。


  九兒很是清楚,朱沅姐姐和蘇綰姐姐都是主子的心腹,既然有令,她聽從便是了,並不需要多問什麽。


  “那匕首走向你應該能看得出來,是自殺還是他殺?”


  九兒絲毫不吃驚,“回二小姐的話,是他殺。”


  他殺呢。宋靈珊殺了宋靈月?這姐妹之情還真是稀薄的很。


  師兄你還要我講姐妹之情,看她們一母同胞的雙胞胎姐妹為了一個男人就可以罔顧生死,我和楚錦繡除了仇恨就是仇恨,又哪裏有什麽閑工夫來講什麽姐妹情呢。


  “知道了,回頭小心些。”


  稱不上關心吧?九兒暗忖了一下,點頭道:“是,九兒告退。”隻是她忽然間想起了一件事,卻又是停下了腳步道:“二小姐,宋成平似乎想要對你下手,二小姐小心。”


  蠟燭裏忽然爆出一個燭花,楚清歡眼中火花一閃,慢慢卻是笑了起來,“知道了。”這並不在意料之外,畢竟,自己可是動了他最心愛的表妹的。


  三月初四卯時初,安平侯府已經是一片燈火通明。楚清歡攜手楚錦芙前去姝園時,楚常喜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三表姐怎麽好端端的染了風寒,我過會兒去看看她吧?”


  宋靈月正在由著全幅媽媽梳妝,見狀心裏埋怨楚常喜多管閑事,明明是一個庶女,竟然還敢和她們姐妹相稱。


  “四小姐高興些,不然這妝容可就不漂亮了。”京城裏有名的全幅媽媽笑著道,讓一旁因為愛女自殺而傷心的柳文佩驟然醒過神來。


  “沒事,她是怕感染給月兒都不敢住在這裏了,常喜也別去了,好生陪陪月兒才是,她……再過會兒,她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兒了。”


  宋靈月聞言不由道:“母親,就算是別人家的媳婦兒,可是月兒也是您的女兒。”


  柳文佩聞言眼淚奪眶欲出,一旁楚常喜連忙勸道:“舅母快別哭了,一會兒把新嫁娘惹哭了就還要重新化妝打扮。”


  一直沉默不語的壽康伯夫人宋靈雁也道:“四妹出嫁是喜事,夫人不要難過。”她說的幹幹巴巴,可是熟悉安平侯府舊聞的都知道,安平侯續弦的時候宋靈雁已經及笄,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繼母實在是沒有幾分母女之情的。


  柳文佩的傷心又豈是她們說能勸阻就勸得了的?隻是她沒傷心多久,外麵已經來了報信的人,“姑爺來迎親了,如今已經到了二門外,侯爺請小姐做好準備,三少爺背嫁。”


  負責背嫁的是宋成洛,這在楚清歡預料之中。


  宋成平心高氣傲,又是聲名在外的少將軍;宋成述……那人陰晴不定,對於這事怕是從來都沒興趣吧。唯獨宋成洛,如今他算是寄人籬下似的安平侯府三少爺,為了確保自己的地位,背嫁之事非他不成。何況,昨晚北城的兵營似乎出了點事情,宋成平三更天出去忙活,直到現在也沒回來。


  看到楚清歡的刹那,宋成洛眼中閃過一絲驚奇,接著是惱怒,最後卻是變成了警告。


  “還真是豐富多彩。”她還以為那張臉因為長期用毒而不會動彈了呢,沒想到還能這麽表情豐富。


  雖然宋氏和楚錦繡都不能到來,可是趙媽媽和侍書作為兩人的心腹,卻都是紛紛前來賀喜。


  趙媽媽情不自禁地看向了姝園前的那片湖,當初她的主子就是失足丟入了這個湖裏,芳華黯逝的。


  “趙媽媽,我們……”侍書拉扯了一下趙媽媽的胳膊,小聲問道:“我們是自己回去,還是和二小姐她們一同回去?”


  因為楚清歡等都是未出閣的女兒,所以不需要去臨平侯府的。


  趙媽媽心念一動,“我有話和五小姐說,過會兒你去二小姐的馬車上,記著別惹惱了,到底是郡主身份放在那裏。”


  侍書點了點頭,“奴婢知道的。”


  安平侯府的田老太太一直不曾露麵,待喧囂結束後,柳文佩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臉上還掛著些淚水。


  “本以為和皇後同出一宗,可是半點禮節卻都不講,難怪都說柳侍郎唯利是圖,一星半點的規矩都被吃了下去填飽肚子省得吃飯浪費銀錢了。”


  兵部侍郎柳夏武是柳文佩的父親,是柳家二房的當家人,當年看中了安平侯這個年輕鰥夫,隻是這十多年過去了,他也還隻是個兵部侍郎而已,寶似乎並沒有押對。


  宋靈雁也在場,聽到老太太這般說卻是唇角一撇,“回去告訴夫人,伯府裏還有事,我先回去了。”卻是並不打算給柳文佩救場的樣子。


  有她開頭,很快花廳裏的眾人走了個七七八八,楚清歡上車的時候被侍書喚住了,“二小姐,奴婢有件事情想要請教二小姐,還望二小姐示下。”


  楚常喜看到此情此景,卻是不由笑了,“侍書這是要為主子鳴冤嗎?不過時間地點可都不對呢。”


  安平侯府門前此刻車如流水,侍書看了一眼頓時覺得二小姐那目光猶如匕首一般齊齊射在了自己身上,她頓時沒了勇氣,“奴婢,奴婢沒有。”


  楚清歡卻是笑了笑,“回去再說吧,今個兒我累了。”畫眉和青檀連忙架住了她的手上了馬車,侍書鬧了個白臉,最後還是悻悻地坐回了馬車上,“我,趙媽媽,是不是二小姐以為我是給她難堪的,所以才會攔住我的?可是我沒有呀,我隻是想問她一件事情而已。”


  趙媽媽同樣也被楚錦芙拒絕,看侍書神色慘淡笑著道:“傻丫頭,是我考慮不周,大概是二小姐累了,回去再問也不遲,不是這一時半刻的事情。”


  馬車上,畫眉多少有些不解,“小姐,侍書剛才過來到底是想幹什麽?奴婢看她也沒那個膽子敢給小姐難堪呀?”


  神色間有些倦怠,楚清歡揉了揉太陽穴,“沒什麽,隻不過她有些心急罷了。”


  畫眉不明所以,和青檀對視一眼卻是兩相迷茫,最後兩人都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去想這件事。


  馬車剛停在相府門外,卻是一陣爆竹聲響起,楚清歡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看來我們要去恭喜劉姨娘了。”


  看這架勢……想來應該是她們又多了一個弟弟才是。


  “恭喜小姐們,今天辰時二刻,劉姨娘又給相府添了個七少爺。”


  門房上的笑意裏都透著討好,從元宵節的及笄禮上他才算是看明白了,就算相府裏當家的是夫人,可是二小姐又豈是好惹的?

  長公主撐腰,八千歲架勢,這等場麵怕是再過個百兒八十年的也難以遇到了。


  “七少爺?”楚清歡簡直能想象得到宋氏那氣急敗壞的臉色了。劉姨娘這算是早產了,宋氏借口幼子重病留在相府隻是個借口,卻不料劉姨娘的肚子也不給她麵子,還真是爭氣,就這麽生了呢。


  “那我們可是要好好恭賀父親、母親,如今膝下添丁,真是可喜可賀。”


  宋氏卻是一點沒覺得可喜可賀,若是當初自己的那個孩子不掉的話,現在,她也快要生產了,不是嗎?


  “夫人,相爺剛才吩咐了廚房,說是要多燉些魚肉,這次劉姨娘似乎奶水少了些,不過七少爺長得很健康……”


  “啪!”


  碎瓷聲讓婆子一驚,話連忙咽了回去。


  楚錦繡從裏麵傳來虛弱的聲音,“母親,既然不高興,不如回侯府小住幾日吧,正好我也能讓三表哥好好給我治病。”


  宋氏聞言愣了一下,女兒說的未嚐不是一個好辦法。


  正好這段時日賢妃也是要生產了,自己借著這個借口回娘家再合適不過。要她看著劉婉言那賤人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休想!


  “也好,趙媽媽回來了嗎?”


  跪在地上的婆子連連搖頭,“還沒有,不過也快了。估計過會子就是要回……趙媽媽回來了,夫人剛好找你。”


  看見來惹,婆子如釋重負,趙媽媽聽了宋氏的話卻是微微搖頭,“夫人,三朝回門,不如到那時您再回去,這樣也算是給世子夫人長臉了不是?”


  宋氏聞言卻覺得趙媽媽這個提議極好,點頭道:“這樣也好,洗三的時候當家主母不在,我倒是要看看楚思遠怎麽給他的寶貝兒子洗三!對了,我回去這幾日你好生看管著,別再讓楚清歡亂動手腳。”


  趙媽媽聞言愣了一下,“奴婢留在府中?”


  看趙媽媽臉上帶著詫異,宋氏解釋道:“如今我身邊隻有你一個心腹,不留你在府中我不放心。有什麽情況及時通知我便是,惠兒姐姐你是照看著我長大的,難道要我留在相府裏受著屈辱不成?”


  惠兒正是趙媽媽的閨名,隻是二十多年不曾聽人提及,她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奴婢惶恐,夫人放心,奴婢定不負所托。”


  宋氏和楚錦繡商量好了便開始整理行李,隻是相府還沉浸在添丁的欣喜之中,少有人關注錦繡苑和聽雲院這邊的情況,消息傳到楚清歡耳中時,最後勾起了她輕聲一笑。


  “難堪?卻不知是誰難堪。”


  相府七少爺洗三這日,楚思遠左等右等見宋氏不曾到來,便派人去請,回來的小廝卻是稟告道:“相爺,今個兒臨平侯世子三朝回門,夫人一大早就帶著大小姐回安平侯府了,說是陪著侯府老太太小住幾日才回來的。”


  楚思遠手中的茶盞頓時被扔的遠遠的。摔在地麵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頓時驚嚇住了還在沉睡著的七少爺,小孩子“哇哇”哭了起來,劉姨娘連忙哄勸,聲音甜而不膩。


  “恭喜父親,恭喜劉姨娘,這是我和芙兒準備給小七的賀禮,還望父親和姨娘不要嫌棄才是。”


  楚清歡恰恰此時到來,偏又是沒看到地上的碎瓷似的,楚思遠嘴裏頓時吃了蒼蠅一般,再也按耐不住,“時辰到了,洗三吧。”


  劉姨娘抱著小七出來,她身子骨不錯,雖然早產可卻是順產,不過兩日就歇息過來了,隻是聽到楚思遠這話臉上卻帶著一絲為難,“可是夫人不在,沒有……”


  “你就是孩子的娘,要什麽外人來給他洗三!”


  楚思遠一句話猶如驚雷,楚清歡卻是覺得這雷還真是不錯,要是宋氏聽到了定能夠炸得外焦裏嫩的。楚錦芙聞言若有所思,隻從聽到了二姐姐和劉姨娘的一番對話後,對這個向來溫婉不爭不搶的劉姨娘她早已是有了提防之心。


  劉姨娘卻是抱著孩子十分惶恐地跪在了地上,“相爺,婢妾不敢。”


  楚思遠卻是攙扶起來她,“沒什麽敢不敢的。難道你要玨兒耽誤洗三不成?”


  劉姨娘被趕鴨子上架,隻是動作中卻是帶著幾分顫抖,似乎在害怕什麽。


  楚錦芙卻是不願意再看下去,隻看著那茫然不懂事的幼兒心中卻是有些淒惶,用這麽小的孩子來換取自己的地位,值得嗎?難道這就真的這麽重要不成?


  她心事重重,楚清歡知道她定是看透了劉姨娘的把戲,卻又不知道該是從哪裏開始勸慰。宋氏以為自己是給楚思遠難堪,可是為何卻不想想最終會禍害到自己?

  畢竟,當家主母氣度喪失,最後到哪裏卻都是自己理虧。


  劉姨娘趁機利用其實並沒有什麽錯誤,誰讓宋氏主動失誤呢?

  “二姐姐,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楚錦芙腳下匆匆,很是想要迅速離開。楚清歡見狀不由搖頭,卻聽到身後趙媽媽的聲音,“二小姐,下一步,我們該怎麽辦?”


  楚清歡不答反問,“趙媽媽你說呢?”


  趙媽媽枯瘦的臉上閃過一絲狠戾,隻是忽然意識到站在她麵前的人是誰時,她輕輕說道:“還請二小姐示下。”


  三月天氣已經是春意盎揚了,看著湖邊的迎春花燦爛,楚清歡笑了笑,“宋氏是住不了幾日的,別忘了過幾天可就是老夫人的大壽,這可不像去年那樣是個小壽辰,沒有當家主母操辦豈不是失了規矩?”


  “所以相爺會去侯府請夫人回來?”


  楚清歡點了點頭,“沒錯,初十休沐,楚思遠定是要去安平侯府請宋氏的,這兩天還要請趙媽媽費心一下,不如給她傳個話如何?”


  趙媽媽眼中精光一閃,“什麽話?”


  楚清歡微微一笑,“劉姨娘奶水不足,自然是要找奶娘了,這是自然是母親要操心的。”


  趙媽媽聞言臉色一變,“那奶娘就是當年大……”她神色已是了然,“奴婢曉得了,二小姐放心。”趙媽媽很快離去,楚清歡卻是無限感慨,仇恨還真是個了不得的東西,到底是伺候了二十多年的主子,可是動起手來卻是絲毫不留情呢。


  趙媽媽動作迅速,當天就親自去了安平侯府,甚至還將洗三的事情說了出來,宋氏登時變色,一旁田老太太卻是沉得住氣的很,“湘雲,坐下,看你什麽樣子,還有沒有當家主母的樣子了!”


  麵對嚴母,宋氏有苦不能說,最後卻是無奈求助,“娘,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劉婉言那賤人取而代之嗎?何況,她還是雲靜辰當年的丫環,要是她真的成了相府的當家女主人,那雲靜辰豈不是還要壓在我頭上?”


  田老太太自然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看到女兒這般神色,卻還是忍不住道:“一個死人,還能爭得過你不成?她如今再受寵也是一個妾而已,你是當家主母,她的兒子要喚你母親,喊你娘,怕她幹什麽!”


  被老太太說了幾句,宋氏臉上有些掛不住,卻是腆著一張臉對老太太撒嬌道:“娘,您向來是最有主意的,不如給女兒出個主意?”


  老太太聞言無奈一歎,“你本來是個聰明的,怎麽現在也笨了起來,若是曉雲還在的話,你們姐妹倆還能相互扶持,我走了也不擔心什麽了。”


  聽老太太談及亡姐,宋氏臉上卻並沒有半點異樣,趙媽媽看在心裏不由犯了嘀咕,卻聽宋氏輕聲道:“是姐姐福薄。”


  老太太心中有所感慨,宋家風水怕是利子不利女,當年她的曉雲談婚論嫁前失足落水,如今她的孫女成親前天卻是自殺身亡。


  “回頭尋一個合適的奶娘,那賤人是不敢拒絕的。”


  宋氏聞言一喜,“娘你說的是,我怎麽沒有想到。”劉婉言那賤人不是奶水不好嗎?她辛辛苦苦尋來一個奶娘給她,倒是要看看這賤人用還不是不用!

  “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回頭帶過來給我看看。”趙媽媽聞言退了下去,宋氏臉上的笑意卻並沒有維持多久。


  “娘,尋來了也就罷了,可是如今我該怎麽回相府?”她一怒之下離開了相府,如今沒有理由卻是該如何回去?


  田老太太越發覺得自己女兒腦袋是被門擠了,無奈地戳了戳她的腦袋,“三月十八是那老太婆的六十大壽,你若是不在,相府顏麵何存?好好回去收拾吧,錦繡要是想在這小住幾日就住下吧。”


  四丫頭的屍首如今還在冰窖裏,膝下沒有子孫陪伴,田老太太忽然間覺得日子有些枯燥。


  宋氏聞言大喜,哪裏還注意到自己母親的神色,見狀已經喜滋滋的離去了。若是趙媽媽聽到田老太太這番話定是會大吃一驚的,畢竟這和楚清歡說的話幾乎一模一樣。


  隻是此時趙媽媽卻是忙著“尋找”奶娘,並沒有工夫再去想她們母女倆的事情。


  果然如楚清歡所料,初十那日,楚思遠登上了安平侯府的大門。


  安平侯並不在府中,便是宋成平和宋成述也都不在,似乎出門各忙各的了。


  宋成洛聽到消息時,碗裏的毒藥險些撒到了地上,卻是揮手道:“我正在研讀醫書,過些時日再去拜訪姑丈,還請他見諒。”


  來通傳的小廝早就知道三少爺是個見不得客的主兒,也並沒有存希望,之所以來通報不過是全了他的情麵而已,見狀便回去稟告了老太太。


  隻是老太太這次卻是態度堅決,“去把三少爺給我請來,就算是要抬也把他給我抬過來!”他們宋家的子孫,沒有躲在屋子裏的孬種!

  楚思遠登門,宋家卻是連個男人都不在,這讓田老太太咽不下這口氣的。畢竟,宋家子孫文成武就養養拿得出手,怎麽能在楚家人麵前丟人現眼?她和相府的老太婆鬥氣鬥了一輩子,此時自然也不願意落在後麵。


  宋成洛終於慢慢踱著步子去了前麵接待姑丈楚思遠,田老太太卻是對著心腹道:“湘雲去哪兒了?”


  老太太的心腹是個年輕的丫環,見老太太生氣卻是習以為常了,“姑奶奶還在她院子裏,似乎趙媽媽有事找她。”


  田老太太點了點頭,也好,既然是楚思遠有求於人那就要做足姿態,去院子裏請誠意才足一些。


  宋成洛並沒有和楚思遠寒暄太久,畢竟他從小就是膽小不愛說話,唯獨在研製毒藥上能夠說上一兩句,可是這話卻是不能夠和楚思遠說的。


  田老太太看到宋成洛陪著楚思遠過來不由瞪了孫子一眼,頗是怒其不爭,“湘雲那丫頭伺候了我兩日有些累著了,我這就派人去喊她過來。”


  自己來了這麽久,還沒過來,擺明了是要自己去請她,楚思遠頓時明白了宋氏的心思,可是礙於老太太的顏麵卻又是笑了笑,“那我正好去看看,難得母女團聚,若非是家中老夫人壽辰,定是要她在府上多住些時日才是。”


  田老太太看楚思遠上道,很是放心,隻是想起自己女兒最近腦子不夠用,還是決定自己也去一趟的好,於是宋成洛陪著兩人去了宋氏住的雲園,她出閣之前住的院子裏。


  到底是在娘家小住,院子裏並沒有什麽丫環婆子候著,幾人正要進去,卻忽然聽到屋裏麵傳來的聲音,“奶娘,這就是你找的奶娘,年紀大的都足夠當你的奶娘了。”


  老太太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趙媽媽竟是把奶娘帶來了,她剛想要進去卻是被楚思遠阻攔了下來。


  “二小姐,難道您連我都不認識了嗎?”跪倒在地上的奶娘忽然抬起頭來,看著舊日的主子眼中渾濁的眼中帶著說不清楚的意味。


  宋氏一開始並沒有注意,隻是聽到這一聲呼喚,卻是皺起了眉頭,“你,你是奶娘?你,你不是回去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忽然間,她覺得有些不好,她當初不是打發奶娘走了麽,怎麽,怎麽她又忽然回來了?看向站在一旁的趙媽媽,宋氏忽然間明白了什麽,“你把她找來的?”


  趙媽媽並不說話,隻是跪在地上的奶娘卻是慢慢開口,“二小姐,這些年來,我一閉上眼睛就想起當時大小姐的眼神,我害怕呀,我本來尋死的心都有了,可是我又怕死,這些年我一直提心吊膽地活著,真的是過夠了這些日子了。”


  聽到奶娘這樣說,戳破了二十多年前的舊事,宋氏反倒是笑了起來,“想死又不敢死,奶娘你還真是和當年一個模樣,其實你最是貪財不是嗎?說吧,這次要多少銀子。”


  看了眼趙媽媽,宋氏忽然間笑了起來,“沒錯,這老婆子說的沒錯,大姐就是我殺的,所以,趙慧兒你照顧了二十多年的主子是殺了你主子的凶手呀!”


  得知了宋氏就是二十多年前的殺主凶手,趙媽媽反倒是平靜了,“為什麽?”


  “為什麽?”宋氏冷笑一聲,“憑什麽她一個老女竟是能嫁給楚思遠為妾,而我卻是無人問津,可是她偏偏還向我炫耀,說是自己絕不會嫁人為妾的。別以為我不知道,當時母親和哥哥已經準備和太傅府議親了,那天晚上我約她出來,就在那姝園的小湖邊,和她說了好多話,她真能裝,裝的純潔可憐,裝的無辜,說什麽不喜歡楚思遠,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最後我實在看不下去,就把她推了下去。這婆子當時夜裏小解,剛巧看到了。”


  “可是,可是大小姐是懂水性的,怎麽會……”這也是她不明白的地方,所以她也隻是懷疑大小姐的死另有原因。


  “懂水性又如何?我在她的茶裏下了藥,她便是再懂水性也支撐不過去的。”那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死不足惜。


  “可是,可是就是因為這,你也犯不著殺了大小姐呀!”趙媽媽終於不再平靜了。


  宋氏卻是冷笑道:“她不喜歡楚思遠卻要嫁給他,我喜歡為什麽卻不能嫁給他,這個理由足夠了嗎?還有你,她的心腹丫環成了我的心腹,替我辦事,若是她泉下有知,怕是會氣死的吧?”


  趙媽媽跌坐在地上,宋氏看她的眼神帶著憐憫,“慧兒姐姐,你現在知道了又如何,還能把我殺了給她報仇不成?就算是母親知道了又如何,她難道會用我的大好前程去祭奠一個死了二十多年的沒有半點價值的女兒不成?別癡心妄想了,現在我是堂堂丞相夫人,一品誥命,誰還能動我!”宋氏笑得囂張,這麽多年來壓在心頭的秘密一朝被揭穿,她並不惶恐,反倒是得意起來了,二十多年來都沒人知道,還真是一群蠢人。


  “我能!”


  緊閉的房門忽然間被推開,進來的人身影籠罩在宋氏的身上,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她有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待看到來人忽然間笑了起來,“相爺,你怎麽來了?趙媽媽還不趕緊給相爺倒茶?她犯了點小錯,我教訓她來著。”


  宋氏解釋的倉惶,神色間再沒有方才的半點囂張模樣。


  楚思遠又豈會相信,冷聲一哼甩開了宋氏的手,宋氏更是慌張,隻是倉惶間卻是看到田老太太的聲音,她像是看到了保護神似的,連忙去求救,“娘,你跟相爺解釋一下,其實並不是這樣子的,我,我怎麽會殺了姐姐呢?娘,你是知道女兒的品行的,我是不會辦這事情的。”


  若是之前,田老太太怎麽也不會相信自己的小女兒竟會是因為一個男人就殺了自己的大女兒的,可是這話是她親口說出來的,沒有人逼她,是她得意洋洋說出來的,這讓她怎麽再去相信!


  這次是宋氏跌坐在地上了,趙媽媽看著她的目光猶如看到了一條毒蛇,恨不得打蛇七寸將這毒蛇立馬格殺,可是想起二小姐的話,她卻又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大小姐,我會給你報仇雪恨的。”用宋氏最親愛的兒子、女兒來祭奠你當年蒙受的冤屈!


  宋氏終究還是被帶回了丞相府,隻是卻是被丟進了祠堂,一日隻有兩餐。


  楚思遠給了老夫人交代的,晚膳的時候對著眾人宣布,“老夫人的大壽便由弟妹和清歡主持,常喜你們姐妹幾個也都隨著幫忙。”


  楚常喜愣了一下,宋氏這是徹底失權了嗎?


  不止是楚常喜食不知味,餐桌上眾人這頓晚膳吃得無不是心思各異,楚雲溪藏了一肚子的心思,剛走出梨香院就忍不住道:“娘,大……宋氏是怎麽了?”


  楚思遠隻說是宋氏犯了重病,話語間模糊的很,楚雲溪沒有那七竅玲瓏心,一頓飯吃得是千回百轉。


  常氏瞪了女兒一眼,慢慢才道:“不該問的不要多問,回去再說。”她到底比楚雲溪多吃了二十多年的飯,知道謹言慎行。


  隻是看到女兒臉上帶著幾分懵懂,常氏有些擔憂,自己女兒本性不壞,可是到底是缺乏了幾分手段,也少了幾分靈性的,不比楚清歡和楚錦芙,也不知他能不能相中自己女兒,若是看不中的話,這強扭的瓜不甜,這婚事怕是也走不長遠呀。


  楚雲溪沒明白自己娘親看自己的目光中的深邃,隻是想到了今天早晨父親的來信,卻是忍不住神采飛揚,“娘,爹爹這就快回來了,你說他能趕上老夫人的大壽嗎?”


  涉及到丈夫,常氏的表情裏多了幾分溫存,“能趕得到吧,到底是老夫人的六十大壽,老爺是不想錯過的。”畢竟,想要在京城裏有一番作為,那天他就必須露麵。


  二房的母女倆慢慢回去了,楚思遠卻是留在了梨香院。


  看著神色間有些憔悴的兒子,老夫人無奈道:“休妻是不可能的,那樁舊事到底是舊事,親家母就算是再惱怒,卻也不至於用宋湘雲給自己死了二十多年的女兒賠罪的。把劉姨娘扶起來吧。”


  楚思遠聞言愣了一下,旋即抬頭道:“母親,這……抬妾為平妻,這……”


  老夫人卻是笑了笑,“你又何必瞞我,這幾日劉侍郎不是一直來拜訪你嗎?禮部侍郎的親妹子,給你做個平妻,綽綽有餘。”


  被老夫人一下子戳破了事實,楚思遠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旋即才道:“兒子也不知道她竟然是梧州劉家後人,當年阿辰隻是告訴我說她是孤女,自幼隨在她身邊的。”提及雲靜辰,楚思遠的聲音慢慢壓低。


  老夫人恍若沒聽見似的,“回頭認親了便是,宋家把柄在我們手上,扶持一個平妻他們不敢說什麽,隻是常樂的婚事,卻是再不能變動了。”


  相府嫡女嫁給沒了的侯府世子,真是一樁冤孽呀!


  楚思遠狠狠道:“還不是當初宋氏那賤人,想要……”意識到自己說了髒話,楚思遠連忙收住了話頭,“既然母親這麽說了,兒子便按照您的意思行事好了。”


  楚思遠行禮告辭,老夫人臉上含著笑意,隻是待楚思遠離開後,那笑意卻是慢慢消失殆盡。


  “哼,怨到宋氏頭上,老大呀老大,你還真不像你父親,沒有一點擔當。”


  林媽媽裝作失聰一般沒聽到這話,良久待老夫人動作了一下這才伺候她進了裏屋。


  “平妻。”


  沒有在楚清歡臉上看到吃驚的表情,林媽媽多少有些遺憾,隻是旋即想到這位二小姐向來都是這般高深莫測的,她又是釋然。


  “我知道了,勞煩林媽媽大老遠的走一趟,不過我有一事不解,還望林媽媽能指點迷津。”


  林媽媽臉上堆著笑意,“二小姐客氣了,奴婢自然是知無不言的。”


  楚清歡聞言輕聲一笑,旋即卻是收斂了笑意,看得林媽媽瞬間膽顫,卻聽到那清朗的聲音問自己道:“我想知道,我母親是怎麽死的。”


  瞬間,林媽媽臉色慘白,看著楚清歡的目光都帶著幾分恐懼,她知道這一日終究會到來的,在她選擇和芝蘭院合作的時候就清楚的意識到。


  可是,到底碰到了這一天,卻還是忍不住的膽戰心驚!

  良久之後,林媽媽站起身來要離開,楚清歡喚住了她,“多謝林媽媽指教,改日這我描好了鞋樣子就給林媽媽送回去。”


  林媽媽恍然,自己是借著送鞋樣子的理由來芝蘭院的,頓時她明白了楚清歡話裏的意思,臉上的陰鬱一掃而光,帶著幾分笑意道:“奴婢不著急用,二小姐慢慢來就行。”


  果然,第二天楚清歡去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被留了下來,“陪我說說話,好些天沒見了似的。”


  她可是每天都來給老夫人請安的!楚清歡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是清歡未盡孝道,還望老夫人見諒。”


  她話說的客氣疏離,便是楚錦芙也聽出了其中一二,臉上的笑意驟然僵住。似乎從上次祖母刻意冷落二姐姐之後,二姐姐對祖母便有些疏遠了。


  她剛想要做些什麽挽救一二,卻見父親走了進來。


  “下官見過老夫人。”


  楚清歡和楚錦芙連忙站起身來,卻見那一身官服的男人卻又是向著自己鞠了一躬,“下官見過郡主。”


  楚清歡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不解,楚思遠連忙解釋道:“母親,清歡,這是禮部侍郎劉大人。”


  動作好快!楚思遠明麵上不怎麽同意把劉姨娘扶為平妻,可是這一眨眼的工夫,卻是把劉姨娘的親哥哥都帶來了。還真是口是心非的很!


  老夫人恍若不知劉侍郎身份,“不知劉侍郎大駕光臨是為何故?”


  劉侍郎四十歲模樣,卻不比楚思遠顯得幾分威嚴俊朗,見狀話還未說臉上卻是笑意先行,“老夫人,下官冒昧,想見府上劉姨娘。”


  老夫人臉色登時一變,楚清歡看了嘖嘖稱歎,到底是老夫人,變臉的功夫都是非同一般,要是宋氏有她這般能耐,也不至於這麽快就被自己整倒了。


  楚錦芙不明所以愣了一下,看向老夫人,卻見老夫人剛想要責備卻是那劉侍郎開口道:“老夫人不要責怪下官唐突,實在是因為下官心急。府上劉姨娘可能是下官失散多年的胞妹呀!”


  楚錦芙瞪大了眼睛,一旁一直不吭聲的楚常喜更是驚呼出聲,若劉姨娘真的是這劉侍郎的妹妹,那楚常樂豈不是就有了個得利的舅家?


  這怎麽可能,那麽個沒本事的木頭人,竟然還能有這好運,她才不信呢。


  生怕老夫人不信似的,劉侍郎連忙拿出一塊玉佩道:“這是我們梧州劉家子孫出生時候就會佩戴的玉佩,上麵刻著我們的名字,我的是慎言,舍妹的正是婉言!”


  老夫人依舊將信將疑,楚錦芙看著那玉佩卻是皺了皺眉頭,“好像我在劉姨娘那裏看到過這樣一塊玉佩,可是祖母,劉姨娘怎麽好生生地從梧州到了京城來了呢?”


  老夫人自然知道緣由,隻是卻不能為外人道,隻是吩咐道:“去把劉姨娘和常樂都喚來,是不是親人看看就知道了。”


  楚錦芙有些不樂意老夫人不給自己解答,想要去問楚清歡,腦中卻是忽然想起一件事,記得當初要進宮參加宴會的時候,她笑著說劉姨娘這一身氣度好像是大家閨秀似的。當時,當時祖母嗬斥了自己一句!

  沒錯,祖母當時嗬斥了自己,因為那件事她還生了好久的悶氣。


  可是現在想來,竟是……祖母早就知道!隻是為什麽卻要等著劉侍郎找上門來呢?楚錦芙越發不明白,隻想等著劉姨娘趕快過來解釋這前因後果。


  劉姨娘和楚常樂過來了,身後還有楚文珍,而劉姨娘懷抱裏則還有相府的七少爺楚文玨。


  “老夫人、相爺吉祥,七少爺一直哭哭啼啼的,婢妾不放心就把他帶過來了,還望老夫人不要見怪。”


  看到劉姨娘的第一眼,劉侍郎就愣在了那裏,待看到楚常樂時卻是驟然鼻頭一抽,“婉言,還記得哥哥嗎?”


  劉姨娘後知後覺似的才發現這花廳裏有外人在,看著劉侍郎卻是有些迷惑,皺著眉頭道:“這位大人,婢妾並不認識你。”


  看吧,她就想楚常樂怎麽會有一個禮部侍郎的舅舅呢,果真是假的。楚常喜臉上露出笑意決定好好看戲。


  隻是劉侍郎卻很是激動,“你被拐走的時候才五歲,自然不記得了的,你身上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塊玉佩?我們梧州劉家子孫,玉佩上都有自己的名,背麵則是龍鳳,男子是為龍,女兒則為鳳。”


  劉姨娘聽到這話臉色微變,腰間墜著的玉佩卻是被楚錦芙拿了過去,便是劉侍郎手中的玉佩也被她拿了過去,楚思遠想要吼她無禮,卻是看了老夫人一眼終究沒有說出口。


  “祖母你看,這刀工是一樣的,便是這字跡也都是出自一人之手,背麵果然是龍鳳圖案,這麽說來,劉姨娘真的是劉侍郎的妹妹了?”


  劉姨娘卻是依舊不能相信,楚常樂站在那裏微微皺著眉頭,似乎想不通其中所以然。


  “恭賀劉姨娘、恭喜四弟、六妹,恭喜父親。”


  楚思遠皺了皺眉頭,為什麽他覺得楚清歡這恭喜分明是諷刺似的?


  隻是這信物確鑿,便是劉姨娘記不清楚卻也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楚清歡走出了花廳,看著外麵春意盎然,唇角的笑意不由慢慢蕩漾開來,“二姐姐,你早就知道劉姨娘身份?從她當初給咱們裁製衣裳你就知道?”


  楚清歡轉過頭去,眼中帶著涼薄的笑意,“江南織造府的反針鉤花天下一絕,難道芙兒沒看出來?隻是當年江南織造府因為貪汙之事而被先帝降罪,劉家遷徙回老家梧州,想來便是那時候劉姨娘走失了吧?”


  楚錦芙愣了一下,劉姨娘還記得反針鉤花的刺繡手法,卻是忘了自己的兄長,這傳出去豈不是……


  “她剛才是故意的?”故意說自己不記得了,故意什麽都不知道,讓自己替她出頭不成?楚錦芙臉上幾乎是一片寒冰,明明自己已經在提防著她了,可是為什麽又被利用!

  楚清歡卻是輕聲一笑,“人呢,防不勝防,往後芙兒還是當心些好。”隻是她如今扶持劉姨娘上位,卻不知是對是錯。


  可是若非如此,又怎麽能查出母親的死因呢?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呀!


  劉姨娘乃是梧州劉家之後的消息迅速在相府後院傳開,一些個經年的世仆聽到這消息不由歎息了一聲,“相府後院的天又是要變了呀。”


  喜樂苑裏,楚常喜幾乎將能摔的東西摔了一遍,“怎麽可能,劉姨娘怎麽會是梧州劉家的大小姐呢!她要是劉家大小姐,還能給父親做妾不成?”


  屋裏伺候的丫環晴紋聽到這話卻也是解釋不了,隻是她卻是腦子快的,連忙道:“小姐,小陳媽媽不是夫人……死了的陳媽媽的妹妹嗎?興許她知道什麽,不如小姐把她喚過來問問就知道了。”


  楚常樂的身份在楚常喜心頭中是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似的,一個楚清歡就已經身份成謎,當初陳姨娘說自己不能動她,如今又來一個楚常樂,難道隻有自己身份卑賤,要被人欺負嗎?


  “去把她喊過來!”


  小陳媽媽進屋前有些不安,生怕是楚常喜知道了自己的心思,想要對自己威逼利誘,不,應該說是收拾自己,前段時間青檀她娘的事情她還曆曆在目。


  可憐青檀她娘原本也是個能吃苦的,卻是被夫……宋氏和楚常喜利用,以致於沉迷賭博之中不能自拔,到最後落的那般下場,還險些害了青檀那孩子。還好二小姐明察秋毫,早就洞悉了她們的陰謀。


  “知道我為什麽喊你過來嗎?”


  小陳媽媽跪倒在地上,不敢抬頭,“奴婢不知,還望三小姐賜教。”


  地上因為楚常喜砸東西,而雜物眾多,小陳媽媽小心挑選了個地方,卻還是感覺膝蓋有些疼,隻是她沒有疼多久,因為楚常喜很快就把她扶起來了。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還望陳媽媽告訴我才是。”


  這般和氣?怎麽活像是大小姐附體了似的?可是大小姐不是還在安平侯府嗎?


  小陳媽媽心中惴惴不安,口上十分謙虛,“三小姐嚴重了,奴婢知道的話定會告訴三小姐的。”


  楚常喜也不習慣賣關子,看小陳媽媽模樣也不敢隱瞞自己什麽,遂問道:“我想知道,劉姨娘是大家小姐,怎麽會流落到京城?江南可是和京城千裏之遙的,而且還竟是給父親做了妾氏。”


  小陳媽媽聽到這話頓時一哆嗦,楚常喜看到她神情便知道她定是知道什麽的,越發緊緊盯著她,“陳媽媽可別隱瞞我,否則……我會不高興的。”


  小陳媽媽卻是忽然間想笑,沒錯,乍一聽到楚常喜問劉姨娘的事情她還真是有些害怕,可是這最後一句威脅卻是一點分量都沒有。


  你一個親娘死了,靠山沒了的庶女,還有什麽手段不成?跟在宋氏身邊舊了還真以為自己是夫人肚子裏爬出來的不成?真是可笑的很。


  隻是……看著楚常喜神色陰狠,小陳媽媽權衡了一二最後還是慢慢道:“劉姨娘原本不是咱們府中的丫環,是跟著夫……過來的,三小姐饒了奴婢吧,那個,那個名字是不能提的呀!要是被相爺知道了,奴婢就是十條命也活不了呀!”


  小陳媽媽一臉惶恐並不是作假,楚常喜皺了皺眉頭,“你說的是雲靜辰?”


  小陳媽媽聞言頓時抬起頭來,一雙眼中流露出一絲驚恐,“奴婢,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她越是這般卻越說明了自己知道什麽,楚常喜再三追問,可是小陳媽媽卻是咬緊了牙關什麽都不說,這讓她十分惱怒。


  最後還是晴紋勸阻了她,“小姐,怕是小陳媽媽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您就別為難她了。”


  楚常喜皺了皺眉頭,“我隻是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麽楚清歡一個庶出的竟是被冊封為郡主,楚常樂一個要什麽沒什麽的卻是有個得勢的娘舅。”


  小陳媽媽聽到這句話卻是忽然道:“三小姐,二小姐,二小姐她並不是庶出的呀!她是咱們相府嫡出的小姐,就算是大小姐,也……也及不上她的。”


  “你說什麽?”楚常喜愣在了那裏,半晌才問道:“難不成她還是夫人肚子裏爬出來的不成?”


  小陳媽媽後知後覺自己說漏了嘴,不再說話。楚常喜惱怒的很,想要踢她一腳出氣卻是被晴紋攔住了,“小姐,不值當得和小陳媽媽過不去,隻是這事情透著可疑,咱們慢慢查就是了,說不定就能知道些什麽呢。”


  半晌,楚常喜的怒火才慢慢平息,“陳媽媽你最好機靈些,今天這話要是傳出去,我要不了你的老命,可是你那寶貝女兒,我想二姐不至於因為一個丫環和我鬧起來吧?”


  小陳媽媽愣了一下,連忙保證再三,這才被放了出去。


  似乎重見天日一般,小陳媽媽一臉的決絕,有些事情她不能再隱瞞了,越早告訴二小姐,也許自己就越是有些好處。


  正在小陳媽媽想辦法找機會將一些事情告訴楚清歡的時候,楚思遠卻是去了祠堂。


  不過兩三天的工夫,宋氏憔悴了很多,原本一絲不苟的青絲如今因為沒人給她打理而淩亂不堪,看到楚思遠,宋氏眼中燃起了一絲希望,“相爺,相爺你是接我走的嗎?”


  楚思遠退後了一步,宋氏眼中的希望慢慢破碎,“趙媽媽你好生給她打理一下,別讓她一會兒丟人現眼。”


  宋氏雖然被關押在祠堂,趙媽媽卻並沒有被牽連,她依舊照管著聽雲院,隻是院子裏卻沒有了女主人。


  “你要我去幹什麽,我不去!我要是去了,定會讓你後悔!”


  楚思遠冷聲一笑離開,倒是趙媽媽輕聲道:“夫人還是慎重些好,就算是不為了大小姐,也要為了六少爺考慮。”


  宋氏忽然一愣,伸手想要撓破趙媽媽的臉皮似的卻是被趙媽媽躲開了,反倒是自己被她緊緊束縛住了,“相爺說了,夫人過會兒要是安穩些,不在劉姨娘,不應該說平夫人的好日子上鬧的話,他還會好好待夫人的子嗣的,否則……”


  “你說什麽,劉婉言那賤婢竟然被扶為平妻?怎麽可能!她不過就是個賤婢而已,和雲靜辰一般都是賤人!”


  “啪”的一聲脆響,宋氏腦袋幾乎要從肩膀上落下來,趙媽媽卻是一臉狠戾,“夫人說話還是三思的好,這話若是被相爺聽見了可就不好了。”


  唇角流出一口血水,宋氏慢慢轉過頭來,看著趙媽媽道:“你是什麽時候和楚清歡那賤人勾搭在一起的?”


  趙媽媽眯了眯眼睛,旋即卻是皺了皺眉頭,“夫人說的什麽奴婢不明白,不過夫人看這打扮如何?還應該能出門見人的。”


  淩亂的發絲被整理好了,隻是神色間卻依舊是憔悴,宋氏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卻是忽然間笑了起來,“慧兒姐姐,你這次倒是選了個好主子,可是你就真的以為我這次就一定輸定了嗎?別操之過急,誰勝誰敗還說不定呢。”


  趙媽媽聞言忽然間覺得有些陰冷,似乎宋氏掌握著終極的秘密,而那秘密一旦曝光,她便能夠鹹魚翻身再度掌權似的。


  忽然間她有些不寒而栗,卻聽到宋氏道:“快些,相爺可是不喜歡遲到的人。”


  扶持劉姨娘為平妻到底是相府的家務事,出席的卻也不過是相府眾人還有楚家的族長,老族長因為當初楚清歡入宗祠的事情耿耿於懷,看到楚清歡的時候橫眉冷眼,顯然合適看不上眼。


  宋氏和楚思遠坐在主位之上,兩人臉上都帶著笑意,劉姨娘茶水供奉了過去,宋氏接在手中,半晌才笑道:“恭喜妹妹了。”


  劉姨娘……應該說此時的劉氏略帶著窘迫的一笑,接過了宋氏的賞賜,又是盈盈一禮,“多謝姐姐。”


  禮成。宋氏並沒有大吵大鬧,隻是她身後趙媽媽卻是依舊擔憂,看向楚清歡卻見她唇角喊著笑意,卻不知道是在笑什麽。


  “姨娘……看我,倒是忘了,平夫人這麽大喜的日子,怎麽能少了我這一份恭喜呢,錦繡見過父親、母親,這是錦繡為平夫人準備的賀禮,還望平夫人喜歡才是。”


  一身月白色的蘇繡月華錦衫,下身是一條撒花純麵百褶裙,頭上的金簪流蘇微微晃動,人麵猶如桃花,不是楚錦繡卻又是誰?

  “大小姐!”劉氏驚呼出聲,旋即含笑接過了楚錦繡的禮盒,“大小姐破費了,大小姐如今病愈,可真是可喜可賀。”


  在場眾人除了老族長之外都知道楚錦繡臉上留下了疤痕,隻是此時此刻看到那光潔的臉蛋卻是都愣住了。什麽時候,楚錦繡的臉竟是好了?

  迎上了楚清歡略帶著驚訝的臉,楚錦繡笑靨如花,“幾天不見,二妹風采更佳,真是可喜可賀。”


  楚思遠也震驚長女的臉上的傷的痊愈,隻是看到那張臉卻是喜多於驚,“好了,你到現在也沒出月子,回去好生歇著便是。”


  劉姨娘這一胎是順產,孩子就生了下來就是吃了頓飯的工夫,坐月子似乎也並不當做一回事了,聽到楚思遠這般說便也不再多留,辭別了眾人。


  “相爺,妾身累了,也先回去了。”宋氏神色淡淡,隻有在看到楚錦繡臉蛋恢複的時候才露出一絲驚喜,而後卻又是恢複了平靜。


  隻是她想要走,楚文瑜卻不同意,“母親,你要去哪裏呀?我去聽雲院看了你好幾次你都不在。”


  紅梅阻攔不及,聽到小主子這麽說連忙把他往後拉扯,宋氏臉上閃過一絲怪異,看著楚錦繡道:“回頭好生照看你弟弟,相爺,妾身告辭。”


  楚文瑜哭爹喊娘的鬧了起來,最後還是被紅梅勸著離開了。


  “麻煩叔父了。”


  老族長自然知道楚思遠的麻煩是為什麽,不過是往族譜上添幾個名字而已,隻要不是楚清歡三個字,他還是樂意的很。


  他得意洋洋地看了楚清歡一眼,卻發現原本楚清歡站的位置空無一人,“族長在找什麽?”貼身的小廝連忙問道。


  “那丫頭呢?”


  小廝愣了一下才明白那丫頭是誰,“適才二夫人有急事來請二小姐,好像是老夫人六十大壽的事情,二小姐過去忙了。”


  老族長聞言冷哼了一聲,還真是個媚上欺下的丫頭,哼,入不了族譜,看到是我過幾天怎麽收拾你!

  楚清歡被常氏喚了過去幫忙,隻是剛坐下卻見楚錦繡盈盈到來。


  楚錦繡主動提出幫忙?楚清歡腦中思索了片刻,卻是答應的迅速,有人分擔這苦差事,她自然是樂見其成了。常氏原本還有些猶疑,可是見到楚清歡都答應的利落,自己若是再不放權,反倒是顯得再和大房爭奪權力了。


  “既是如此,那就麻煩大小姐了。”


  楚錦繡笑了笑,“嬸娘客氣了,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麽見外呢?這些請柬我這就吩咐他們派送出去,老夫人六十大壽,定是要好好慶賀一番才是。”


  楚清歡笑了笑,“大姐說的是,不過大姐身上的熏香味道倒是好聞得很,是百花香?”


  楚錦繡臉上有微微的緊張,一閃而逝之後卻是笑了起來,“二妹鼻子倒是好用得很,是成洛表哥送我的,二妹若是喜歡我就送給二妹一些好了。”


  “大姐說的什麽話,二姐院子裏的青檀可是會調香的很,難不成還缺了這些不成?”楚常喜冷嘲熱諷,頗是有些看熱鬧的樣子。


  楚錦繡的回歸讓她吃了一顆定心丸,雖然宋氏倒下了,可是隻要還有著相府夫人的名號,安平侯府就定然不會讓宋氏成為落水狗的。


  休妻?宋氏教養子女侍奉公婆,可是沒有犯那七出之條,何況相府夫人,一品誥命被休棄,又豈是一紙休書可以解決的?


  想通了這一切,楚常喜已經心安了。


  一大早就隨著楚錦繡來到小抱廈這邊,看楚清歡和常氏都不敢為難楚錦繡,心中越發是確認起來。


  “常喜說的是,倒是我疏忽了。”楚錦繡微微一笑,收好了那寫著賓客的名單,“嬸娘,二妹,那我先告辭了,若是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盡管去找我便是。”


  常氏站起身來送楚錦繡離開,隻是回來的時候卻是對著楚清歡笑了笑,“真不知道你大姐葫蘆裏賣的什麽神仙藥。”


  楚清歡扯了扯唇角,“誰知道呢?賓客名單、一應物事都收拾妥當了,隻是不知道這戲班子是要請哪一個好,聽說朱雀街的秦家班和烏衣街的嶽家班都是不錯的,隻是秦家班當家花旦秦衣姑娘的青衣倒是唱得不錯,京城之中交口稱讚。”


  “青衣?老夫人倒是喜歡這個,隻是我也聽說過,秦衣姑娘向來是不出台的,這……能請得動嗎?”常氏有些擔憂,能請來秦衣助陣自然是極好的。


  楚清歡笑了笑,“秦衣姑娘梨園之中名聲大作,自然是心高氣傲了些,大不了我們三顧茅廬,也顯得我們誠意十足不是嗎?”


  “那這事就交給我來辦吧。”楚錦芙忽然開口道,常氏驚奇地看了一眼,“芙兒你莫非認識那秦衣姑娘不成?”


  楚錦芙笑了起來,“我是不認識,可是我認識的人裏麵有和她交情不錯的,回頭讓他幫忙便是了。”


  察覺到楚清歡的注視,楚錦芙連連笑道:“難道許二姐姐你交友滿天下,我就不能有一二個相識的好友了嗎?”


  楚清歡笑了起來,“我又沒說什麽,你著急什麽呀?”


  楚錦芙反倒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跺了跺腳道:“二姐姐就知道欺負我,嬸娘你可要替我做主!”


  常氏自然知道楚錦芙不過是撒撒嬌,笑著抱著楚錦芙道:“你二姐姐那張嘴,誰還能占了她的便宜不成?真是個笨丫頭。”


  楚錦芙看自己沒拉到盟軍,捂著一張臉跑了出去,常氏見狀不由笑了起來,“你五妹還真是……”她搖了搖頭,帶著幾分無奈。


  楚清歡陪著笑意,隻是心底裏卻是有些納罕,楚錦芙認識的人卻是誰,她想了一圈最後還是無解。算了,終究還是會知道些什麽的,現在擔憂也沒什麽用。


  隻是大事處理的差不多,瑣碎事卻是還有一些,管事的婆子正稟告的時候,前院的小廝卻是過來了,“小姐,月世子過來了。”


  常氏愣了一下,旋即看向了楚清歡,“這世子來卻是為了什麽?”


  楚清歡也是不解,月林算是救了自己的命,隻是她身份不合適並沒有登門拜訪,倒是托付楚文琛前去登門道謝。


  至於南宮語嫣那邊,她倒是特意上門拜訪了,南宮語嫣笑了一句,“不過是舉手之勞,二表姐客氣了。”


  初到京城,鎮南公府卻是很少交際,南宮語嫣並沒有出席什麽宴會,便是連宋靈月的婚事也隻是送上一份賀禮而已,南宮默言也是很少交際,似乎在忙些什麽。


  至於蜀南世子月林,因為是質子身份,雖是四處遊玩卻並沒有去京中公侯官宦家中拜訪,若是她沒記錯的話,丞相府倒是他第二次登門了。


  “請世子去前廳,待會兒讓三哥去接待。”


  那小廝卻是為難地看了楚清歡一眼,鼓起勇氣似的說道:“二小姐,世子指名點姓說是要見二小姐,說,說他是來幫二小姐的。”


  楚清歡臉上一驚,皺眉笑著說道:“難道我餘毒未清不成?既是如此那就麻煩嬸娘跟我走一趟,我一小孩子家的,獨自去見客倒是不妥。”


  常氏自然知道楚清歡邀請是為了避嫌,她樂的做這順水人情,“聽說世子清秀脫俗乃是翩翩佳公子,這次能看到倒是我的福氣了。”


  前廳裏,前院的白總管正陪著月林說話,見楚清歡和常氏到來,白總管有些驚訝,怎麽二小姐和二夫人竟是來了前院?

  他到底是見識過世麵的,雖然驚訝卻也不失分寸,對著兩人行禮問好,慢慢退出了前廳。


  月林也沒想到楚清歡竟是還帶了旁人來,詫異中帶著幾分不解,寒暄了良久才道:“冒昧打擾實屬不該,隻是上次無意間碰到尊兄,我倒是想起蜀南也有過如此病例。”


  楚清歡聞言心頭一驚一喜,常氏卻是愣了,“難道文璋是病了不成?”


  見常氏竟是一臉詫異,月林頓時望向了楚清歡,見她神色有異才慢慢道:“二夫人見諒,隻是月林癡迷醫術,又聽說府上住了一位神醫,不免有些攀比之意,還望夫人不要怪罪在下輕浮。”


  常氏聞言恍然,笑了起來,“原來如……”


  “二夫人,二老爺回來了!”帶著幾分歡喜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常氏的話,常氏愣了一下臉上露出笑意,“老爺回來了,還不快去通報老夫人?我,我倒是沒想到他回來的這麽早,還沒準備好……世子見諒,我失態了。”


  意識到還有外客在,常氏連連道歉,楚清歡笑著道:“嬸娘不如先回去,既然月世子說想要和雲公子印證醫術,那就一起去竹濤居看看,嬸娘,侄女兒不能先去拜見二叔,還望嬸娘說辭則個,讓二叔不要怪罪才是。”


  “哪有哪有……”


  前廳距離竹濤居有段距離,因為老夫人大壽,前院裏也是張燈結彩熱鬧的很,看到楚清歡和一陌生男子並肩而行不由都有些吃驚。


  “似乎大周禮教之防甚重,蜀南的女子和男兒並肩走在一起就不會這麽惹人注目。”


  楚清歡聞言一笑,“世子來京城有段時日難道還不清楚?哥哥的病便是雲公子都沒幾分把握,難道世子真的成竹在胸不成?”


  身邊並肩而行的女子並不因為男女有別而在乎別人的目光,似乎和自己這段時日裏所見的女子是不同的。又好像是自己記憶中的那人,隻是……


  “雲公子便是沒有七分把握也該有五分了,若是能結合我的醫術,想來也是有九分的,難道二小姐不想要令兄成為一個正常人?”


  楚清歡停下了腳步,看著長廊外的水池中的錦鯉,眼中似乎帶著笑意,迎上了月林的目光,她輕聲一笑,“那救人的話,世子要我做什麽?”


  這一雙眼眸中帶著堅毅,很少有人能夠改變她的意誌。月林自詡向來有識人之明,可是看到楚清歡眼眸時卻是忍不住有一瞬間的猶疑,也許自己不該……


  可是話卻是說出了口,“我想和二小姐做一項交易。”他言簡意賅,目光直直望著楚清歡,似乎要表露自己的誠意。


  長廊的欄杆上有魚食,楚清歡輕輕捏了一小把魚食丟進了水裏,引得一群錦鯉爭相搶奪,“世子覺得這錦鯉如何?”


  月林是七竅玲瓏之人,見楚清歡轉移話題卻不過是一笑,“世人熙熙皆為利來,世人攘攘皆為利往,這世間弱肉強食,二小姐這些年固然能保護為兄平安,可是待二小姐成親之後呢?丈夫子女公婆,二小姐又有多少時間能分給尊兄?為何不讓他自己來麵對這風風雨雨?”


  這一番話,雲劍英當初也曾對她說過,隻是楚清歡不以為意,如今依舊如此。


  “誰說我定是要成親的?世子,你我之間有交易我樂見其成,隻是絕對不會是哥哥的。”


  月林聽到第一句驚了一下,待聽到後一句卻是皺起了眉頭,“那……事關什麽?還請二小姐不吝賜教。”


  待送走了月林,楚清歡去了梨香院,看到楚思寧的時候楚清歡想老太爺年輕時也定是十分俊朗的才是,否則又怎麽會生出這俊俏的子女來呢?


  楚思寧正陪著老夫人說話,看到楚清歡到來的時候眼中有一瞬間的驚訝,隻是很快就被他遮掩了過去,“二侄女看著眼生了些,不過一身氣度倒是比我家那不成器的好得多。”


  楚雲溪雖是頗得嬌寵,可是向來不敢違逆爹爹的意思,聽到這也不過是撇了撇嘴,楚清歡卻是斂衽行禮,“清歡見過二叔,二叔長途奔波,侄女本該是第一時間過來的,隻是有些事情耽誤了,還請二叔不要怪罪才是。”


  一旁楚錦繡也笑著解釋,“是呀,二妹向來是大忙人,叔父可不要見怪。”


  這話分明是挑撥離間的,楚思寧聽了卻不過眯眼笑了笑,“一家人哪那麽多規矩,雲溪快扶你二姐起來,這是二叔送給你的禮物,侄女不要嫌棄才是。”


  錦盒之中是淡淡的紫色縈繞,楚雲溪見到後也不由一驚:便是自己,也從未收到過父親如此珍貴的禮物!


  粉紫色的晶石熠熠生輝,猶如霜花般凝結,老夫人無意間瞧了一眼卻是神色一變,眼中帶著幾分凝重。


  “二叔這禮物實在是太貴重了,侄女兒擔當不起。”便是前世見慣了稀奇的珍寶,這等粉紫色水晶石的一全套首飾她也不曾見過。


  發簪、額飾、耳飾、項鏈、手鏈甚至還有幾個玳瑁,無論大小無不是細致精巧,一看便知道這錦盒中的首飾費了好大的工夫。


  常氏也是吃驚,當初老爺雖然是下放江南為官,可是卻並不什麽肥差,這禮物就算是將他們二房全部家當典當起來也湊不出這份銀子的,怎麽老爺竟是忽然間這麽大的手筆?難道還是天上掉下來寶貝了不成?常氏一旁猜想紛紛,卻終究是不得其解。


  楚思寧聞言卻又是一笑,“一家人哪裏講究什麽禮物貴不貴重的,隻要侄女兒你喜歡就好,若是不喜歡那便砸了去。”


  說著他就是要拿了那錦盒往地上摔,楚清歡卻多少沒有想到這楚家的二老爺如今行事竟然有姬鳳夜的架……姬鳳夜?


  難道是他?


  “二叔哪裏話,侄女兒喜歡的很,那就卻之不恭了。”


  老夫人臉色依舊不好看,楚錦繡臉色卻是更為糟糕。二房這是看母親失勢了所以也想踩自己一腳嗎?虧她之前還以為楚思寧給自己的禮物是最珍貴的,原來,原來當時他不說隻是為了此刻羞辱自己!


  楚錦繡臉色如同調色盤複雜,她輕咳了一聲,忽然間卻是感到一陣神經似的疼痛從傳達到四肢上,她忽然一驚,聲音中帶著惶恐,“老夫人、叔父,錦繡身體有些不適,先告辭了。”


  未等老夫人恩準,她已經跑開了,腳步倉惶卻哪裏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老夫人眉頭皺的更厲害了,倒是常氏見狀連忙笑著道:“許是今天錦繡操勞著派發請柬的事情,有些累了。”


  雖然楚錦繡是因為惱怒老爺禮物的厚此薄彼,可是常氏知道自己是不能火上澆油的,不然老夫人定是不高興的。對於自己這個姑母,她很是清楚該怎麽討好。


  老夫人似乎臉色好看了些,楚清歡卻是望著門外,眼中閃過了一絲笑意。


  回到錦繡苑,楚錦繡幾乎是瘋魔了一般,“快,把藥給我拿過來!”


  抱琴連忙去取藥,侍書和入畫剛要退下,從侯府回來後,每每小姐要用藥的時候都會吩咐她們退下的,可是這會子倆人卻是被吩咐道:“侍書你去倒水,入畫,吩咐院子裏的丫環婆子出去玩。”


  侍書愣了一下,連忙去倒一杯清水,抱琴已經取來了藥丸,隻是眼中卻有些猶豫,“小姐,表少爺說了,這藥是不能多吃的,你……”


  楚錦繡隻痛的渾身顫抖,四肢百骸似乎都要撕碎了自己似的,哪裏還聽得進去抱琴的話?


  “給我,給我!”她忽然站起身來,神色凶狠,抱琴嚇了一跳,隻覺得手心一疼,卻是拿藥丸已經被楚錦繡奪了過去。侍書恰好端著水過來,連忙奉了上去。


  楚錦繡吃了藥,似乎好了許多,隻是卻又是渾身乏力模樣,抱琴連忙道:“幫我把小姐攙扶進去,小姐累了要好好歇著,過會兒去梨香院說一聲。”


  侍書不由有些委屈,去梨香院通報,那豈不是找苦頭吃嗎?為什麽這倒黴的活都攤到了自己頭上?隻是抱琴到底是錦繡苑中的一等丫環,她卻是不敢違背她的話的。


  楚錦繡有一兩日不曾出現在眾人麵前,便是老夫人都有些詫異了,“莫非生病了不成?要是病了,就去請大夫瞧瞧。”


  抱琴連忙答道:“回老夫人的話,已經請過了,說是歇息一兩日就無礙的,這些日子大小姐心血有損,所以要好好靜養。”說著,她似乎有所思地看了眼楚清歡,那意思是導致她家大小姐心血有損的不是旁人,正是楚清歡!

  楚清歡卻是坦然的很,甚至一點也沒去瞧抱琴,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果然是二叔從江南帶來的茶葉,味道更是醇厚些。”


  老夫人點了點頭,“你二叔孝順,知道我喜歡這武夷大紅袍,特意去求來的,倒是便宜你們幾個了。”


  武夷大紅袍曆來是地方向朝廷進貢的貢品,便是宣武帝曆來大方會賞賜給朝臣一些,可是到底有限。所以這茶竟是有一斤千金難求之說。


  楚思寧此番回京竟是帶了有兩三斤武夷大紅袍,著實讓老夫人很是高興了一番。


  抱琴徹底被冷落在那裏,心底裏卻是對楚清歡更加惱火,這二小姐真是可惡,不禁害得大小姐如今這副模樣,竟然還有意收拾自己!真不知道表少爺那邊可是準備妥當了,什麽時候能除掉這人給大小姐報仇雪恨!


  安平侯府,自從楚思遠登門帶走宋氏後,田老太太很是消停了一段時間,柳文佩很是吃驚,她並不清楚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若是問當事人的話,宋成洛擺明了是被老太太收買了的,自己根本問不出個所以然的。


  隻是更讓柳文佩詫異的是,後來侯爺回府後老太太喚侯爺去了一趟,據侯爺身邊的副將說,侯爺出來的時候臉色也是難看得很,恨不得要殺人似的。


  柳文佩知道此時此刻不應該再去叨擾老夫人,可是卻還是不得不前往,畢竟女孩的屍身已經在冰窖裏放了十多日了,不能入土為安,她這做娘的情何以堪?


  隻是聽了柳文佩的一番話後,田老太太半晌沒說話,後來良久才道:“回頭三丫頭去別院靜養不小心遭了馬賊,車子落下懸崖,屍身沒能找到。”


  殘酷無情的話最終決定了女孩的“死因”,柳文佩隻覺得心口似乎被關了冰水似的,痛的難受,隻是卻聽到自己輕聲道:“是,媳婦兒知道了。”


  她正要告退,卻又聽見老太太問道:“月兒和世子兩人感情如何?”


  柳文佩知道老太太想知道的其實並不是這兩人感情如何,而是宋家和臨平侯府的聯姻效果如何,她艱難地開口,“回母親的話,珊……月兒和世子恩愛的很,相敬如……”


  “世子,做戲可是要做全套的,既然京城裏的人都知道你我夫妻相敬如賓,如今……”宋靈月伸過了手,“還勞煩世子敬重一下我。”


  東方閔狠狠瞪了她一眼,最後卻還是“溫柔”的挽著宋靈月的手親自將她帶上了馬車,已經坐在另一輛馬車裏的臨平侯夫人見狀不由笑了笑,“看來,閔兒對這婚事也是滿意的很。”


  沉迷於酒色幾乎將臨平侯東方德林的身子掏空,聽見妻子這麽說,他不禁嗬嗬笑了起來,“那就行,還是夫人你會辦事,不過他們可是要快些給咱們侯府傳宗接代的好。”


  提及子嗣,臨平侯夫人冷笑了一聲,“不勞侯爺費心,他們還年輕,不著急。”


  臨平侯沉迷酒色,如花美妾是一大堆可是卻都是生不了的,如今也隻有世子東方閔,還有那個不良於行的庶子而已,聽見妻子話裏透著嘲諷,他也不再多話。隻是夫妻兩人卻是並不知曉,東方閔和宋靈月便是連圓房都不成圓房,何來的子嗣?


  前太傅遺孀,大周丞相生母的六十大壽熱鬧非凡,相府門前車如流水,登門的賓客如流,門房上迎賓的臉上笑意真誠,卻也有幾分僵硬。


  宋靈月隨著臨平侯夫人去了後院,臨別時宋靈月看了眼東方閔,眼中帶著笑意和嘲弄,臨平侯夫人卻是當做了不舍,笑著道:“你們小倆口真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不過一時半刻恨不得粘到一起似的。”


  宋靈月知道她誤會了,卻是甜甜一笑旋即低下了頭。


  後院的女賓眾多,隻是招呼眾位女賓的卻是常氏,宋靈月微微皺眉,卻見自己母親也在那邊坐著,臨平侯夫人看見了心有所悟道:“你先去那邊坐著。”


  宋靈月卻知道臨平侯夫人是看了錢氏又在那裏嘴上放肆,並不是刻意給自己這個和母親說話的機會的。


  “母親,舅母她……”宋靈月有些好奇,相府老夫人的壽辰,舅母是相府的女主人,怎麽還能由著一個連誥命都沒在身的庶子媳婦在這裏放肆?


  柳文佩搖了搖頭,“你舅母身體不適,回頭別問這些。”她原本還想說相府又多了位平妻,可是最後卻覺得自己女兒這脾氣,怕是說了會當即惱火,相府老夫人的壽辰被破壞了,這罪名她可擔待不起。


  “珊……月兒,怎麽你耳朵上……”柳文佩看到那一顆米粒般大小的紅點時,話都有些說的不利落了,宋靈月愣了一下,她竟是忘了把這給遮掩起來了,隻是她心思卻是轉的極快,“是被蚊蟲咬了的,原本想用些藥膏,隻是想起……母親知道,女兒還要瞞……露出馬腳就不好了。”


  她話說的極為含蓄,柳文佩卻是聽了個明白清楚。死去的女孩耳朵上有一顆極為不明顯的紅點,她向來區分兩個女兒也是用這個辦法的,珊兒她定是擔心有心人看出什麽,所以才寧願忍著痛楚也要留下這蚊蟲叮咬的痕跡的。


  可憐她女兒,為了給月兒善後,竟是要這般吃苦受罪。柳文佩心頭一酸,若不是因為這是喜壽,怕是就要落淚了。


  宋靈月見自己遮掩了過去,連忙道:“母親,我去那邊隨著婆婆,母親也別……想那麽多了。”


  她有些落荒而逃,好在這大廳裏女賓雲集,卻也沒什麽人注意這邊。柳文佩卻以為是愛女怕勾起自己的不好回憶,所以才堪堪離去的。


  她剛應了下來,大廳後麵卻是傳來帶著喜慶的笑聲,“老壽星來了,今個兒可真是精神的很。”


  楚錦芙和楚雲溪一左一右攙扶著老夫人緩步過來,客廳裏的女賓都齊齊站了起來,一時間熱鬧非凡,待大家坐定卻是大廳外又傳來一聲通報。


  “太後賀老夫人壽辰之喜!”


  太後賀喜?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呀!


  畢竟楚家是正兒八經的堂官,和那些世襲的勳貴很是不同的。勳貴家族的老夫人壽辰之時,太後也是會遣人送一份禮物賀喜的,可是卻很少見李總管出麵的。李總管這些年來隨侍太後左右,可是太後身邊一等一的紅人。


  老夫人正要下跪,卻是被李總管攔住了,“老夫人,太後說您不必多禮的。她老人家原本打算來湊個熱鬧,可是又擔心自己一來反倒是擾了大家夥的興致,就讓咱家來恭賀一聲,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李總管也好,太後也罷都給了老夫人十足的臉麵,老夫人臉上的笑意更顯得濃厚了幾分,幾乎都收攏不住了似的。


  “有勞李總管了,總管這邊請坐。”


  常氏在身份上不合適,畢竟她連個誥命的身份都沒有。


  楚清歡親自招待,李總管很是賣她的麵子,笑著道:“郡主客氣了,隻是咱家還要回去跟太後交差,就不打擾了,咱家先告退了,還望郡主見諒。”


  李總管再三告退之後離開,卻是皇甫雲芊和皇甫無雙兩人進了來,這下子楚錦繡臉上頓時閃耀著幾分得意,這兩人可是她請來的。


  皇甫雲芊兩人說著恭喜賀喜的話,楚清歡卻是輕輕搖了搖頭,有了太後的珠玉在前,怕是任誰的恭賀都要差了幾分吧?

  好在此間事情早已經安排妥當,前院又有楚思遠和楚思寧等人招呼,楚清歡輕輕走了出去,想要透透氣。


  今天相府可謂是熱鬧的很,隻是老夫人慣常思前想後,怕是此時卻也不會去想居安思危四個字。


  如今這等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朝若是跌倒那可就是從雲端到泥濘之中的天壤之別了。


  倚在石柱上,她輕輕閉上了眼睛。


  不知何時,有人走近了這涼亭,腳步都十分的輕微,似乎怕是驚嚇住涼亭裏的人似的。


  “三皇子怎麽忽然來後院了,莫非是奉了貴妃娘娘的旨意?”驀然睜開了雙眸,楚清歡眼中帶著涼薄的笑意,隻是皇甫殊卻是愣了一下,楚清歡睜開眼的刹那,他似乎在這雙眼眸中看到了殺意。


  毫不隱藏的殺意,絲毫不加以遮掩的恨意。


  他清俊的臉上露出一些不解,莫非自己真的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竟是惹得她這般恨自己不成?

  “我隻是喝多了酒,想要散散酒意而已,沒想到竟是遇到了二小姐,這般有緣。”皇甫殊不知道為何,楚清歡會對自己這般恨意十足,可是他卻是又忍不住想要靠近這女子,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一個被冷落了的嫡女,一個被無視了的嫡女,一個被遺棄了的嫡女,究竟是怎樣才會有這般心思手段,樣樣不比京城裏那些大宅院中調教出來的嫡女差的。


  “緣分?”楚清歡勾唇一笑,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三皇子的緣分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郡主您覺得呢?”


  皇甫殊詫異了一下,卻是笑著道:“清歡你倒是聰明,隻是又何必誑我呢?”今天相府裏的郡主就兩位,隻是雙兒卻是不會來這邊的,他有這個信心。


  “三皇子可真是明察秋毫,我佩服得很。不過三皇子還是盡快離開的好,若是被別人看到,可就不好了,尤其是被郡主看到,豈不是要吃醋?”


  她笑意促狹,皇甫殊卻是臉色一變,抓住了她的手腕道:“你在胡說什麽?”


  楚清歡卻是絲毫不畏懼,反倒是迎上了皇甫殊那帶著警告和惶恐的目光,“我哪有胡說什麽?”她眼中帶著幾分無辜,“三皇子誤會我了,三皇子與無雙郡主兄妹情深世人有目共睹,不是嗎?”


  皇甫殊將信將疑,隻是手上力氣卻是卸了下來,楚清歡看著微微紅腫的手腕,皺著眉頭道:“三皇子不怕名聲有損,可是我一個女兒家家的卻是玩不起這遊戲,麻煩三皇子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皇甫殊聞言卻是再度困住了她,“我倒是覺得不如生米煮成熟飯,二小姐覺得呢?”他傾下了頭,似乎想要一吻芳澤,隻是楚清歡一雙黑曜石般的清眸中卻滿是嘲諷。


  “三哥!”皇甫無雙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皇甫殊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楚清歡的眼眸中卻是無盡的嘲弄,分明是在笑話他。


  “雙兒,你什麽時候來的?”他根本就沒有聽到腳步聲,這怎麽可能呢?

  皇甫無雙哪裏有心情去回答他?一雙妙目中氤氳著淚光,這就是她選擇要托付的良人嗎?一邊誘騙自己去俘虜沈潛的心,一邊卻是想要迎娶楚清歡!


  她從小就芳心暗許的人呀,她不顧禮教而一心喜歡的人呀,就這樣對待自己嗎?

  “三皇子還不去追?”楚清歡輕聲一笑,“我可是早就提醒殿下您了的,隻可惜您並不相信我。”


  皇甫殊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火光,恨不得將楚清歡剝皮拆股吞掉似的,“楚清歡,你且等著!”


  今天她玩這小伎倆,總有一日卻也是要臣服自己,心甘情願為自己辦事的!


  “嘔……”


  一雙柔荑輕輕拍在了她背後,聲音中帶著幾分關懷,“你沒事吧?”


  依舊是難以遏製的惡心,她沒想到盡管並沒有接觸,可是這等距離已經讓她惡心難受不已,前世自己竟是喜歡上這麽一個狼心狗肺,還真是瞎了眼。


  “沒事,多謝了。”


  蘇綰卻是笑了笑,“郡主客氣,隻是日後蘇綰要給二小姐辦事,二小姐可別交給我那些又髒又累的,蘇綰怕是幹不了呢。”說完,她狡邪的一笑,長長的睫羽閃動著機靈。


  楚清歡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自然,隻是千歲爺舍得?”


  蘇綰笑得神秘,“主子說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這是什麽鬼道理!難道自己還能是狼不成?那妖孽,說話經過了腦子嗎?


  蘇綰很是賞心悅目的欣賞著楚清歡的表情,主子選擇的人果真是沒話說,這般頭腦,這般狠絕,還真是一路人。


  “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蘇綰扶起了她,“是,好戲也該開場了,秦衣姑娘的戲,可是錯不得的。”


  見到楚清歡回來,畫眉一顆心落到了肚子裏,“小姐,你怎麽四處亂跑了呢,剛才老夫人還說你去哪裏了呢。”


  蘇綰看了楚清歡一眼,笑著道:“畫眉姐姐可是冤枉小姐了,剛才小姐是去看平夫人了,本打算抱著七少爺過來的,隻是怕小少爺著了風寒。”


  畫眉倒是沒想到這蘇綰什麽都敢說,不過她是前天才來芝蘭院的而已,怎麽就這麽大的膽子,莫非也想學白菱不成?


  這般身段倒是比白菱都要妖嬈幾分,畫眉眼中有了提防,楚清歡一看她神色就知道畫眉想多了,不由搖頭道:“老夫人喚我何事?”


  畫眉聞言撇了撇嘴,“還不是安平侯府太夫人突然來了,想要見見自己的外孫子,隻是老夫人哪有空去給她尋找外孫,這不,就要二小姐您來辦這事。”


  畫眉想起這事就覺得惱火的很,那老太太還真是半點規矩也沒有,相府老夫人的壽辰你卻是提出這麽個要求,莫非還真以為現在相府當家的還是宋氏不成?

  隻是眾目睽睽的,若是不把六少爺尋來,豈不是又在遮掩什麽?大夫人不出麵,搪塞親家母,這豈不是坐實了外麵盛傳的相府寵妾滅妻的傳聞?

  隻是,就算是這樣,老夫人卻也不該讓二小姐去尋找六少爺!畫眉心底裏給自家主子抱不平,楚清歡聞言卻是唇角一揚,果然,自己差點錯過了好戲呢。侯府老太太果真不負她所願,那她就讓老人家如願以償好了。


  “嬸娘在哪兒?”


  “二夫人如今在那邊歇著,今天可是把二夫人累壞了。”畫眉努了努嘴,指著那邊的小廂房。


  楚清歡點了點頭,“去把二夫人請過來,我怕自己一會兒可是帶不來六弟的,嬸娘對付小孩子還是很有辦法的。”


  畫眉傳話過去,常氏想要拒絕卻也是不行。楚文瑜向來是個頑固的,便是自己母親的話都有所違逆,對於楚清歡這個姐姐更是敵意的很,自己過去也好,反正也是賣她一個人情。


  “剛才去前院看了下,六弟不在前院,倒是小五隨著三哥舉止進退有度,頗是得姑丈喜歡。”


  常氏聞言臉上倦怠一掃而光,能被鎮南公看進眼裏,那可真是難得的很。


  “剛才姑丈問小五有什麽理想沒有,小鬼頭竟然說要從軍戍邊,學習姑丈保家衛國,可是把姑丈樂壞了,說要是你爹娘同意的話,我就讓你隨我從軍。”楚清歡緩緩說道,一旁常氏聞言這會兒臉色卻有些陰晴不定了。


  “那,那你二叔怎麽說?”她知道楚清歡一直關心著前院的事情,自己為了避嫌,並沒有派人去前院盯著,此時想倒是失策了。


  楚清歡笑了笑,“二叔說青山有幸埋忠骨,小五想要去從軍那就去吧。”


  “啊……”常氏到底是慈母心懷,頓時驚呆了一下,楚清歡見狀連忙扶住了她。


  “小五還這麽小,怕是吃不了那些苦頭的。”她雖是並不溺愛這孩子,可是卻也不願意讓他去吃那戍邊之苦,而且刀劍無眼萬一發生些什麽,她豈不是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楚清歡扶著常氏坐下,柔聲安慰道:“嬸娘,孩子大了終究是留不住的,咱們不常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嗎?男孩子家也是一樣的,何況南宮表兄十三歲便已經聲名遠播,便是安平侯府的大少爺也是從小就隨父出征,既然有姑丈照應,小五定然不會出事的。”


  常氏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聽到楚清歡跟自己如此分析,心中也覺得好過了些,可是到底還是擔憂,“我隻是怕小五年齡小,吃不了苦給你姑丈丟人。”


  “嬸娘哪裏話,小五不算是小孩……”


  “二夫人、二小姐,剛才有婆子說六少爺去了那邊的風波閣。”青檀打斷了楚清歡的話,常氏聞言連忙道:“不說這事了,便是真的從軍也不是一兩天的事,還是先去找瑜兒吧。”適才田老太太的咄咄逼人她也是看在眼裏的。


  楚清歡點了點頭,卻是有些詫異道:“他好端端的去風波閣那邊幹什麽?”難道是因為遠離戲台子的緣故嗎?她倒是不知道,楚文瑜還這麽會找地方。


  常氏卻沒有多想,隻是到了風波閣那邊,聽到裏麵傳來的聲音她卻是臉色驟然一變,連忙捂住了楚清歡的耳朵,“去把相爺請來!”


  楚清歡麵上帶著些不解,想要掙脫常氏,卻又是被常氏攔住了,“好孩子,這些你可不能看到。”風波閣裏傳來的呻吟聲讓常氏麵紅耳赤,那滿口髒話的分明就是楚文瑜,隻是聽聲音她就能認出來!


  楚清歡順從的點了點頭,眼底卻是閃過一絲笑意,常氏這未嚐不是借刀殺人,一下子就讓人去請楚思遠過來,也好。


  不鬧大了,怎麽對得起她的精心準備呢?


  前院楚思遠正在招呼眾多賓客,多數都是朝堂上的官員,到底是當朝丞相母親的壽辰,何況相府老太爺雖然去世,卻也是兩朝太傅的。


  就在太後派李總管向後院老夫人賀喜的時候,宣武帝也是派遣杜德全大總管來前院賞賜的,這等榮耀,便是楚思遠也有幾分沾沾自喜了。


  後院來的小廝來請自己的時候,楚思遠愣了一下,待那小廝又重複了一遍,他晃晃悠悠站起身來,讓楚思寧好生招待眾人看戲,自己則是出了去。


  “二夫人沒說是怎麽回事?”


  那小廝猶豫了一下,才慢慢道:“小的是隨著二夫人和二小姐尋找六少爺來著,到了風波閣那邊忽然間二夫人就讓小的來請相爺,具體發生了什麽,小的也不知道。”


  風波閣,風波閣。


  楚思遠的酒意有些醒了,腳下步伐加快了幾分,“怎麽忽然間找六少爺的?”他倒是不知道那混小子什麽時候竟然從宴席上溜了。


  看看二弟家的那倆,再想想自己的兒子,楚思遠忽然間有些力不從心了。


  文瑾殺人被流放千裏,文珍雖然進退得宜可是卻沒有幾分大家子弟的氣概,至於小六就更別說了,簡直是宋氏那賤婦給寵壞了,到現在也是不學無術的。


  “是安平侯府太夫人想要見外孫,老夫人隻好讓二小姐去尋來,隻是二小姐和六少爺本來就生分,怕是鬧出什麽不愉快,便央求二夫人陪著她一起尋找來著。”小廝道明了前因後果,連忙扶住了身形微顫的楚思遠。


  田氏那個老不死的,竟然用這辦法來惡心母親,難道還真以為自己不會休妻了嗎?

  隻是他拐彎的時候卻是剛好遇到柳文佩攙扶著田老太太一起去風波閣那邊,柳文佩臉上有些難堪,畢竟在相府後院四處走動,這是極為失禮的。


  田老太太卻是不以為意,“我吃酒吃多了,剛才聽人說瑜兒我那寶貝外孫正在這邊,就過來看看。相府規矩大,你家老夫人吩咐媳婦孫子去給我老婆子尋找外孫,卻是半晌都沒找到,我老婆子隻好自己來找了。”


  楚思遠聞言臉又紅了幾分,顯然是氣惱田老太太這極為失禮的話。


  柳文佩也是三分難堪變成了十二分,老太太說的這是什麽話,二夫人和二小姐不招呼眾多客人卻是去給你尋找外孫,這本來就已經夠給你麵子了,如今你還在嫌棄人家辦事不利落。相府後院前院那麽大,找人難道還是呼吸一兩下就能找到的嗎?


  “老太太說的是,回頭我定是好好教訓瑜兒,下次再這麽亂跑,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田老太太被噎了一下,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楚思遠這分明是在威脅自己!他這分明是嫌自己說了他女兒,竟然用打瑜兒的腿來威脅自己!


  老太太氣得渾身顫抖,柳文佩卻是不知道勸什麽好,看著那邊常氏和楚清歡身影,連忙道:“到了到了。”


  楚思遠也看到兩人,隻是風波閣四下裏並沒有什麽丫環,隻是兩人站在那裏卻是極為顯眼的。他不由有些吃驚,隻是待走近了卻是臉色驟然一變!

  這聲音……他一下子把田老太太和柳文佩甩在了後麵,常氏見到來人頓時長籲了一口氣,臉上卻還是有些猶疑,“相爺,這……我……”


  “逆子,逆子,竟然幹出這等事情,去把那逆子給我拎出來,亂棍打死,我楚思遠沒有這麽不知禮義廉恥的兒子!”


  田老太太聞言卻是怒了,“相爺好大的威風,竟然是要打死我的外孫,他身上可是留著我們宋家的血,想要打死他也要看我老婆子同意不同意!”


  田老太太上了年紀有些耳背,沒聽到裏麵傳來的聲音,隻是柳文佩卻是聽了個清楚呀,老太太十分寵愛這個外孫,因此她也是極為熟悉楚文瑜的,這聲音一聽就是,根本錯不了。她剛想要勸阻自家老太太,田老太太卻是拎著個龍頭拐杖進了去。


  柳文佩見狀頓時不知如何是好了,進退維穀,隻是下一刻田老太太卻又是見鬼了似的尖叫起來,“瑜兒,你這是在幹什麽?”


  所謂眼見為實,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眼見為實呢。楚清歡唇角勾起一絲笑意,隻是待楚思遠往這邊看的時候她卻是臉上帶著幾分不解的低下了頭。


  楚文瑜正在興頭上,並沒有聽到田老太太的尖叫聲,隻是他身下的人卻是花容失色,連連找衣服遮掩,結果卻是被田老太太一拐杖下來打在了胳膊上,“你個狐媚子,竟然勾引主子!”


  相府的小廝進來的時候就見安平侯府老夫人精神抖擻地拎著個龍頭拐杖追著打一個赤身裸體在屋子裏跑的女子。見到這場麵,饒是相府家規森嚴,小廝們卻也是忍俊不禁。


  “外祖母,你打紅梅幹嘛?紅梅快過來給我,我忍不住了!”


  田老太太又一次成功耳背,依舊拎著拐杖罵罵咧咧地追打紅梅。


  “夠了!”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的楚思遠大吼一聲,老太太嚇了一跳似的跌坐在地上,忽然間哭了起來,“我可憐的雲兒呀,你病了病了,連兒子都被人設計陷害呀,你看看你嫁了個什麽人呀,寵妾滅妻,這還有沒有王法呀!”


  田老太太哭的涕泗橫流,柳文佩尷尬地看了常氏和楚清歡一眼,幾乎不敢再抬頭去打量兩人的神色。


  “去把這逆子給我捆起來關進柴房,這丫頭……給我好好拷問。”他看也不看田老太太一眼就離開了,看著外麵的幾人,已經酒意全無,“今個兒是老夫人的壽辰大喜,這事先別聲張。”


  常氏自然明白,連連道:“這個我知道,相爺放心。”


  柳文佩自然也點頭表示明白,隻是心裏卻有些幸災樂禍了,安平侯府本來聲名便是一般,偏生老太太又是極愛折騰的,這次這麽一鬧,怕是和相府的關係就徹底要僵硬了吧?


  田老太太鬧夠了,隻是卻並沒有回去看戲,而是被請到了聽雲院由趙媽媽“照看”,柳文佩對著老夫人解釋道:“母親她吃酒吃多了有些頭疼,就在那邊歇息下了。”


  老夫人正在興頭上,並沒有心情去關懷那個淨給她整幺蛾子的親家母,繼續和一應的女賓說戲。


  楚錦芙卻是瞧出了什麽不對勁,拉著楚清歡的手道:“二姐姐,那老婆子不是要去找六弟嗎?怎麽肯消停?”


  楚清歡有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楚錦芙,雖然楚文瑜和丫環紅梅私通早就有過,這是這次被抓住卻是自己巧妙安排的。設計了她的親兄弟,到底還是有一絲難安。


  “大概折騰夠了,年紀大了吧。”


  明顯看出來楚清歡是在敷衍自己,楚錦芙皺了皺眉,一旁常氏連忙道:“芙兒真是厲害,說是請來秦衣姑娘唱戲果然就請來了。”


  楚錦芙不曾想到常氏竟是會有意挑開自己的話頭,一時間並沒有往那裏去想,頓時笑了起來,“那是,我也是有本事的。”


  長寧侯夫人聞言頓時笑了起來,“是呀,五小姐是個有本事的,不知道將來會是成為哪家的兒媳婦呢?”


  戲台子上秦衣的唱詞剛剛落下餘音,老夫人聽到這麽一句,笑了笑,“隻要找個對她好的就是了。”


  在座的多是勳貴和堂官家的當家夫人,聽到老夫人這麽一句心中頓時盤點起來,自家兒子是不是符合這條件。


  臨平侯夫人聞言笑了起來,“可不是嗎?這是這一條也是極難的,老夫人是有女不愁嫁,可為難了我們這些找不到兒媳婦的。”


  寧遠侯夫人聞言笑了起來,“瞧瞧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找不到兒媳婦呢,坐在你身邊的那是誰家姑娘,莫非不是你們臨平侯府的世子夫人?”


  宋靈月被點名,對著寧遠侯夫人嬌羞一笑。


  臨平侯夫人登時笑道:“瞧瞧你這張嘴,我這不是在替你們著急嗎?老夫人最是會教導女兒家,看看咱們鎮南公夫人就知道了。”


  楚凝君的婚事幾乎是京城貴婦和少女們最是羨慕的,膝下兒女雙全,丈夫又是沒有妾氏的,兩人相敬如賓簡直是模範夫妻。


  楚凝君聞言笑了一笑,“這秦衣姑娘唱腔可真是把江南金大班的妙音娘子都比下去了,芙兒還真是有心了。”


  “多謝姑母誇獎,回頭我定是要讓祖母好好獎勵我才是。”楚錦芙多少明白姑母不接臨平侯夫人話的意思,若是再說下去怕就真的牽扯到她們姐妹幾個的婚事了。


  寧遠侯夫人也是精明的,見楚凝君轉移了話題,連忙道:“可不是,當初我也是聽過妙音娘子的唱腔的,吐字圓滑不假,可是這一出《長恨曲》卻是不如秦衣姑娘的哀怨淒婉。”


  眾人紛紛討論起來秦衣姑娘的唱腔,似乎都十分感興趣似的。


  送走了最後一波賓客,楚清歡輕輕籲了口氣,卻見馬車忽然間停在了自己麵前,“丹桐家中不便,你別計較。”


  柳丹桐父母也是極為恩愛的,柳夏源妻子去世後便未續弦,家中無主母,柳丹桐出席一些宴會時自然有些避讓,“說哪裏話,今天照顧不周你也多擔待些,過幾日我再去找你。”


  薛金蓮點了點頭,放下了車簾。楚清歡剛要轉身進府,卻是又聽到有人喊自己。


  “你今天辛苦的很,早些回去歇著。”


  看著那一張帶著關懷的臉,楚清歡倒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是了。


  皇甫鏡,自己似乎有些時日沒見過他了,本以為他那點念頭帶淡化了,隻是如今看來卻是自己想多了。


  “多謝大皇子關心,我知道了。”


  聽到這不冷不淡的回答,皇甫鏡卻覺得自己有些受傷,“大哥,看來你要抱得美人歸,不止是皇後娘娘那一道門檻難過,便是這邊也很難搞定呀。”


  皇甫煜說的頗是有些幸災樂禍,皇甫鏡聞言卻是皺眉,“難道她真的對我沒有一點感情?可是當初為何卻又要舍命救我?”


  楚清歡卻是沒有皇甫鏡那麽糾結,她腳下非但沒有半點沉重,反倒是帶著幾分輕鬆,算起來賓客散盡,這時候也是該審問楚文瑜了吧?

  果然如楚清歡所料,她剛轉過身,卻聽到身側有人說道:“二小姐,相爺請您去聽雲院。”


  是楚思遠的貼身小廝。楚清歡點了點頭,“我先去換身衣裳,老夫人可是歇下了?”


  小廝點了點頭,“五小姐已經伺候老夫人歇下了,小的先告退了。”


  芝蘭院。


  周媽媽已經打聽了清楚,“相爺沒有把這事告訴老夫人,隻是田老太太卻並沒有回去,就是安平侯也在的。”


  安平侯也在?莫非楚思遠是要準備撕破麵皮不成?不過如今倒也是時候,楚常樂與承恩侯府聯姻,若是楚家再有安平侯府這邊的姻親緊密,怕是宣武帝也要提防幾分了。


  “倒是熱鬧的很,走吧,遲到了的話,怕是田老太太又要說我沒規矩了。”


  周媽媽有些抱怨道:“這老太太從來不肯安生,我們相府的小姐她還管不到!”


  楚清歡卻是輕聲一笑,“怎麽說她也算是我名義上的外祖母呢,要是想要多管閑事卻也是能管得了的。”


  周媽媽聞言不由皺眉,二小姐莫非這是在試探自己?可是老夫人那邊可是要自己咬緊牙關的。


  聽雲院裏,田老太太哭著,聲音幾乎要掀翻了院子,“我可憐的湘雲呀,你看看你的子女被欺負成什麽樣子了。流放的流放,生病的生病,就連最是乖巧聽話的瑜兒都被設計陷害,你當初發什麽善心,把那沒娘的丫頭帶回來,這是給自己找災星呀!”


  楚思遠右手緊握著茶杯,隻要再稍微一用力就會捏碎了那茶杯似的,“清歡是我女兒,她母親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怎麽會是沒娘的,老太太說話還要三思!”


  一旁坐著的安平侯卻是早已經習慣其母親的胡鬧,聽到這聲音早已經見怪不怪了,隻是聽楚思遠說這麽一句,卻還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雲靜……”


  “父親、二叔,清歡來的遲了,還望父親不要見怪。”


  看到楚清歡到來,田老太太眼中跳躍著惡火,幾乎要將進門的這人燒的片甲不留才是甘心。


  “相府就是這般教導規矩的,見到外家的長輩竟然都不行禮?”田老太太語氣惡毒,似乎楚清歡不給她跪下就決不罷休似的。


  楚思遠聞言皺了皺眉頭,楚清歡卻是笑了笑,“我一個死了娘的丫頭哪有什麽外家呢?父親,莫非女兒還有外家,請父親告知。”


  一句話,田老太太猶如吃了蒼蠅一般。


  楚清歡卻是不屑一笑,你不是說我死了娘嗎?若真是想要我認你們安平侯府為外家,那就先把宋湘雲弄死再說,這樣才是不打自己的臉不是嗎?

  楚思遠聽了這話卻是心中一慌,為什麽他覺得楚清歡這神色好像是知道了什麽似的,明明自己已經吩咐下去絕不能透露的。


  十多年前的舊事,知道的也不過就是那些個人而已,她們是不會……不對!楚思遠心中忽然一驚,他忘了一個人。


  “都說相府二小姐伶牙俐齒我還不行,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殺氣!


  宋成平身上的殺氣毫不遮掩,一如他那毫不遮掩的話。


  楚清歡笑了笑,“我也是今日才見識了安平侯府的規矩,真是聞名不如見麵。”


  柳文佩一旁幾乎要笑出來了,果然找楚家二小姐的黴頭那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呀。不管是家裏的老太太還是宋成平,卻都是一句話能被她嗆死。


  “大哥,今天不是說瑜兒的事情嗎?怎麽人還沒帶過來?”楚思寧一旁岔開了話題,常氏連忙接著道:“差不多……過來了。”


  楚文瑜被關了柴房兩個多時辰,之前一直在大吼大叫,擔心家醜外揚,楚思遠幹脆讓人把他嘴巴堵上了。


  如今嘴巴上還塞著臭布團子,看到田老太太和安平侯,楚文瑜頓時猶如看到了救星,就要往兩人身邊湊,卻是被小廝抓住了。


  “還不鬆手,這是你們這些賤仆嗎?這可是相府六少爺,還不給我鬆綁!”田老太太再度展現她拐杖威風,這次便是安平侯也看不下去了,示意柳文佩去阻攔。


  柳文佩卻好像沒看見似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田老太太這次打的是負責押解的小廝,幾人不敢反抗,楚思遠卻是看不下去了,“老太太,這裏可是丞相府,不是你們侯府後院!”


  這話還真是狠,楚清歡笑出了聲,惹得楚思遠一瞪眼。


  田老太太總是不適當的時候耳背,饒是楚思遠說的這般響亮她也沒聽清楚似的,反倒是繼續我行我素。楚文瑜被救星救了立馬撲倒老太太懷裏,“外祖母,你帶瑜兒走吧,瑜兒好好孝順外祖母。”


  田老太太連忙答應,安平侯卻是皺著眉頭道:“娘,你先坐下。成平,扶你祖母坐下!”


  安平侯向來很少發火,這般說辭讓田老太太愣了一下,許是在外人麵前要給兒子顏麵似的,她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懷裏卻還是攔著楚文瑜。


  紅梅很快到來了,與之同行的還有楚思遠身邊的貼身小廝。


  “相爺,這是在紅梅房間裏搜到的。”


  那是幾個荷包,向來都有丫環給主子繡製荷包的,隻是楚思遠看到卻是一愣,旋即臉色大變,將荷包甩到了紅梅臉上,“你個賤婢,竟然做出這等下流的事情!”


  七八個荷包零零散散,有個別的落在了楚清歡腳下,她伸手撿了起來,忽然笑著道:“我倒是不知道紅梅繡工也是這般好,這鴛鴦可真是活靈活現,青檀你看看,可是把咱們畫眉的女紅比下去了?”


  青檀接過了荷包,看著那上麵的鴛鴦笑了起來,“哪有畫……咦,這荷包好香,倒是熏了合歡香似的?”


  合歡香!那是青樓妓子才會用的肮髒玩意兒,有些世家子弟尋歡作樂會用一些,可是相府裏……楚清歡聞言頓時嗬斥道:“胡說什麽,還不給我出去!”


  這是大廳裏卻是都聽到了青檀的話,楚思遠更是臉色黑到了極點!

  “你們相府的好丫環,竟然受人指使勾引小主子!”田老太太卻似乎找到了借口似的,站起身來挺直了腰板,龍頭拐杖直指楚思遠。


  被戳穿了一切,紅梅死人似的跪在那裏,並不言語,田老太太卻是一拐杖砸了下去,“我讓你個害主子的刁婢膽大妄為,竟然害了我的瑜兒!”


  紅梅忽然間吃痛,趴著向楚文瑜求助,楚文瑜連連哀求,“外祖母不要打紅梅姐姐,她給我好吃的,她是好人。”


  紅梅卻是挨打挨得更厲害了,田老太太市井的粗語都跑了出來,簡直沒有半點誥命夫人的氣度。


  “太夫人,紅梅可是您的寶貝女兒親自給六弟挑選的伺候丫環,您說她受人指使,莫非是夫人指使她的不成?想要給六弟早早的留後?”


  太惡毒了。柳文佩心底裏暗暗想到,這豈不是狠狠的打了老太太一巴掌。讓兒子、孫子早早留後,這可不是老太太最喜歡幹的一件事?那美貌的丫環,她看著可是礙眼的很。


  “夫人也是家學淵源,今天我可是受教了。”楚清歡最後更是沒有給安平侯府留半點顏麵,此話一出,便是安平侯也殺氣十足。


  “楚相,這便是府上的規矩,大家閨秀的小姐竟是這般不尊重長輩?”安平侯宋江元久經沙場,這番話說出來都帶著十足的殺伐味道。


  饒是楚思遠原本想要繼續楚清歡說下去,卻也是不得不嗬斥道:“清歡,不得胡說!”


  他低聲嗬斥,楚清歡卻並不以為意,反倒是笑著看向宋江元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人不自重,憑什麽卻要別人敬重?為老不尊的人,想要本郡主敬重,卻也要看看她有沒有命!”


  她語氣裏沒有半點軟意,便是宋江元聽到這話也是愣了一下,旋即才意識到眼前的這人不止是相府的二小姐,更是宣武帝親封的郡主。


  隻是在相府裏向來沒人按照皇家規矩行禮辦事,以致於她也忘了。


  “父親、二叔、嬸娘,清歡累了,先行告退。”她轉身離去,隻是走到門口卻是忽然間想起來什麽似的,“剛才我過來的時候大老遠就聽到安平侯太夫人大吼大叫,雖然相府裏的丫環小廝都是懂規矩的,可是難免有一兩個嘴碎的,父親回頭可是要好好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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