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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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姬鳳夜、南宮默言一同進了羲和殿,在大殿內看到宋氏和楚錦繡時,楚清歡並不意外。到底安平侯回來了,她母女又怎麽會不來呢。


  “二妹也真是的,不等我和母親就先過來了,害得我和母親一陣好找。”楚錦繡聲音微微壓低,可是周圍的人卻還是聽得清楚,頓時看向楚清歡的目光就帶著異樣了。


  她和宋氏母女倆的隔閡因為及笄禮再沒有半點遮掩,京城的貴婦圈早已經是人盡皆知了,如今聽楚錦繡這麽一番話頓時都明白了過來。


  原來是楚二小姐擺郡主的架子,把母親和姐姐丟下不管,自己先進宮了。隻是,宋氏和楚錦繡分明來羲和殿更早一步,這是……


  楚清歡揚唇一笑,這等把戲楚錦繡是玩不厭倦的,真不知道那一刻玲瓏心如今怎麽竟是被豬油蒙了似的,也好,既然想要玩,那自己就陪她玩一把大的。隻是不知道她玩不玩得起!


  “原本聽傳旨的公公說母親和大姐是不來的,所以……定是那公公糊弄我的,回頭我定是找他理論!”楚清歡也是一臉惱火,顯然很是氣惱自己被騙。


  楚錦繡卻是臉色一愣,尷尬在那裏。她們母女本就是沒有接到宮裏的旨意的,之所以能來全是因為仗著……安平侯府的權柄。


  其餘眾人愣了一下,旋即明了。感情丞相府並沒有被邀請呢,也是,放眼望去這羲和殿裏差不多都是武將的家眷,要麽就是皇親國戚,文官之中倒是隻有……丞相府的宋氏和楚錦繡。


  “哎喲,鎮南公夫人來了。”


  不知是誰忽然間驚訝了一句,楚清歡順著聲音望了過去,卻見楚凝君和一妙齡佳人踏步而來。不用說那明眸皓齒,顧盼生兮的佳人便是鎮南公愛女南宮語嫣了。


  隻是,楚清歡不由有些驚歎,到底是南疆水土養人,楚凝君已經四十左右看起來卻是二十五六的模樣,站在正值破瓜年紀的南宮語嫣身邊竟是沒有半點老態。


  兩人倒不像是母女,反倒是像姐妹!

  宋氏剛要迎上去,卻聽到內監一聲通傳,“皇後娘娘駕到。”


  羲和殿內眾人忙是行禮,柳皇後身側依舊是皇甫無雙和皇甫雲芊,柳采蓉並不適合如今的場合,想來柳皇後也是清楚,所以並沒有將胞妹帶來,陳貴妃和莊淑妃也都隨侍左右倒是不見賢妃蹤影。


  “平身吧,今天是給鎮南公和安平侯接風洗塵,陛下正與兩位肱骨之臣商討國事,過會兒自行過來。今天幾位夫人倒是來的巧了,鎮南公世子和安平侯世子可都是青年才俊,也不知會是誰家的乘龍快婿。”


  楚清歡不由眯了眯眼,柳皇後這話是在試探?她餘光望去,卻見楚凝君並無半點異樣,倒似乎柳皇後提及的人並不是她的兒子一般。


  “犬子向來沒規矩,剛到京城,怕是馬韁都拴不住他了,沒由得禍害了別人,過些年等性子穩了再提婚事也不遲。”


  這擺明了是在睜著眼說瞎話!


  柳皇後心中鬱卒,鎮南公世子沒規矩?沒規矩的人能夠將鎮南公給他是三萬大軍打理的有模有樣?


  性子不穩?性子不穩能在十八歲的時候潛伏蜀南,一舉平定蜀南的叛亂,扶持新王登基?

  可是,當初揭穿鎮南公夫人的話對自己又有什麽好處?鎮南公向來鎮守南疆,此番歸來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他手裏可是有南疆二十萬兵馬的。


  若是能支持鏡兒,將來……柳皇後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這倒也是,男兒家建功立業成家也不遲,女兒……”


  “皇上駕到!”


  內監尖細嘹亮的聲音打斷了柳皇後的話,楚凝君看了柳皇後一眼,旋即才起身行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起來吧。”宣武帝左右分別是鎮南公和安平侯,顯然心情好得很。


  “方才皇後在說什麽,好生熱鬧,怎麽朕一來倒是都不說話了?”


  因為一應的文臣武將的到來,低品階的宮妃都坐到了紗簾後麵,看著隨著宣武帝而來的眾人,楚清歡皺了皺眉。


  莫非宣武帝要和柳皇後唱雙簧?不然這幾位皇子還有幾個世家子弟怎麽都到了呢?擺明了這接風洗塵宴成了變相的相親宴了。


  柳皇後笑了笑,身旁皇甫無雙笑著道:“皇伯父,適才皇後娘娘是說,今日這羲和殿可是匯聚了咱大周的文臣武將,有英武的兒郎,還有這眾多淑媛,也不知會不會玉成姻緣。”


  宣武帝聞言一笑,“說來也是,怎麽,皇後在給芊兒挑選駙馬?”


  情知宣武帝會錯了意,柳皇後輕聲一笑,“是呀,女大不中留,芊兒和無雙都這麽大了。不過說來,楚相倒是要著急了,前幾日不是剛給兩個女兒行完笄禮嗎?怕是楚夫人今日可要是忙得很了。”


  把話頭轉到了自己身上?楚清歡愣了一下,卻感覺幾道目光在自己身上焦灼……那個方向,她想了一下,心中了然:是大皇子。


  “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皇後娘娘說的在理,便是語嫣這丫頭今年也都要及笄了,不知道還能在臣身邊呆上多久。”


  南宮靖宇聲音微微沙啞,笑聲中卻帶著幾分爽朗。說完這話頓時遭了妻女兩人的白眼,他卻是不以為意。


  柳皇後聞言不由一笑,“早就聽說國公府的小姐名揚南疆,鎮南公有女如此豈會愁嫁?倒是咱們幾位皇子,尤其是鏡兒你,身為兄長卻還是遲遲不願大婚,莫非是想要母後急死不成?”


  柳皇後話題一轉到了皇甫鏡身上,登時皇甫鏡臉色一變,不由自主的又是瞧向了楚清歡,“兒臣,兒臣……”


  “皇上,蜀南世子求見!”


  內監打斷了皇甫鏡的話,宣武帝聞言卻是一笑,“不愧是朕的鎮南公,上次蜀南世子來朝都是父皇時候的事情了,此番朝賀,實在是愛卿功勞。”


  鎮南公並不苟同,“皇上威震四海,臣不過是馬前之卒而已,怎敢妄談功勞?皇上折煞臣了。”


  宣武帝滿意一笑,卻見姬鳳夜卻是打頭而來,“怎麽,朕怎麽不知道什麽時候愛卿竟是成了蜀南世子?”


  一身銀白錦服的姬鳳夜聞言一笑,“臣不過是聽說蜀南世子是有名的美男子,心中獵奇便想要一見,果然……”


  姬鳳夜緩緩轉身,卻見殿外走進來的人亦是一身銀白錦服,眉眼間如同精致描繪的工筆畫,與姬鳳夜相比竟是不分伯仲。


  隻是姬鳳夜眉眼間更是狷狂邪魅,而蜀南世子卻是低眉順眼的恭順。


  “臣蜀南月林拜見陛下。”


  蜀南月氏地位最為尊崇,隻是楚清歡不由詫異了起來。


  月林這番話,莫不是意味著蜀南要臣服大周?


  宣武帝聞言大笑道:“好好好,世子快快請起。”


  月林站直了身體,看著宣武帝再度行禮,“為感謝大周出兵平亂,蜀南朝貢珍珠百斛,翡翠百件,黃金萬兩,美女四人。”


  宣武帝聞言龍顏大悅,一旁柳皇後卻是頓時惱怒,向來番邦朝貢都是金銀珠寶,何曾有過美人?

  這次,蜀南竟是朝貢四個美人,這可是宣武朝的第一遭!隻是待看到這四個美女的模樣,還有身畔宣武帝的神色時,柳皇後簡直銀牙暗咬!

  好你個鎮南公,本宮不過是想要你的女兒嫁給鏡兒,你竟是給本宮添這一口惡氣,實在是罪無可赦!

  “皇上,鎮南公此番立下這等功勞,真是我大周之幸,皇上可不能吝嗇了賞賜。”


  宣武帝微微醒過神來,看柳皇後一眼道:“那皇後有什麽好主意?”


  柳皇後笑了笑,“臣妾不過是婦道人家,哪知道該怎麽賞賜大臣?皇上應該更是熟悉男人喜歡什麽吧。”


  男人喜歡什麽?

  楚清歡唇角一揚。男人喜歡的不外乎三件東西:權利、財富,還有便是美人。


  柳皇後還真是錙銖必較的很,分明是自己想要打南宮語嫣的主意不成,結果反被鎮南公將了一軍,卻又打起了這主意,想要宣武帝開口賞賜給鎮南公美人?

  還真是陰毒!

  宣武帝似乎陷入了沉思,楚凝君卻是臉色並不是很好看。進宮之前,國公爺就和她說過此番宮裏定會打孩子們的主意,所以他們夫妻倆決定以退為進推脫了宮裏的賜婚。


  隻是沒想到,柳皇後卻是這般小氣心形,看到蜀南進貢的美人,竟是想要惡心自己一把。雖然鎮南公久居南疆,可是誰不知道鎮南公府向來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傳統。皇帝旨意賞賜美人,還真是惡毒的很!

  想到這裏,楚凝君有些按耐不住,想要起身卻是被南宮語嫣攔住了。


  “母親,父親不會的。”


  楚凝君愣了一下,卻聽宣武帝道:“說來愛卿向來清心寡欲,朕倒是不知道該賞賜些什麽好了,鳳夜你倒是替朕出出主意,該怎麽賞賜愛卿才是。”


  柳皇後聞言愣了,她本來以為宣武帝定會借此時機來離間鎮南公和相府的,畢竟一個美人賞賜到鎮南公府的話,楚凝君怕是定要和丈夫鬧脾氣的,這樣子以來,鎮南公府和丞相府定是有些隔閡,這不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可是,為何宣武帝卻是讓姬鳳夜出主意,莫非真是……柳皇後不由瞧了姬鳳夜一眼,卻見他笑中帶著幾分玩味,“本督聽說鎮南公最是喜歡陣法,皇上不如將藏書閣那珍藏的《六略》賜予鎮南公,想來比什麽賞賜都好的。”


  宣武帝聞言大喜,“果然還是你機靈。”


  姬鳳夜笑了起來,“皇上,臣也隻是借花獻佛罷了,隻是這鎮南公賞賜了,安平侯定也是需要賞賜的,本督聽說前些日子安平侯太夫人一直在為子孫操勞,老人家年紀大了,還要她這般費心實在是不孝,正好安平侯父子四人,不如將這四位美女賞賜給安平侯府好了。”


  此言一出,羲和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安平侯夫人柳文佩臉色幾乎慘白,家中老太太的動靜絲毫不曾遮攔,賞賜朝賀的時候她就收到了眾人白眼,這次更是被八千歲眾目睽睽下提及,她找個地縫鑽下去的心都有了。隻是,安平侯神色如常。


  宣武帝又看了一眼那四位美人,“世子可否介意朕如何處置這四位美人?”


  月林並沒有反對,“這是蜀南朝貢陛下的,陛下可隨意處置。”


  宣武帝聞言點頭,“既是如此,那便依了你的意思,隻是賞賜了安平侯的幾個兒子,至於鎮南公世子,朕聽說世子向來喜歡下棋,那便把藏寶閣裏的那黑白暖玉棋賞賜給世子好了。”


  南宮默言聞言謝恩,“多謝陛下賞賜,微臣定當誓死以報陛下隆恩。”


  宣武帝很是滿意,柳皇後卻是如吃了蒼蠅屎一般臉色難看的很,將四個美女賜給了安平侯府,豈不是在打侯府老太太的臉?

  原本她那堂妹就是個沒本事的,這樣的話,她又怎麽能幫自己拉攏安平侯?這豈不是把安平侯推向了賢妃那邊?何況,賢妃本來還有身孕。


  柳皇後心情不好,臉上笑意更是勉強了幾分,隻是宣武帝卻是心情極佳,沒多大會兒酒水已經灌了諸多。


  “錦繡拜見姑母,語嫣表妹好生標致,難怪母親見了都嫌棄錦繡了。”


  誰都喜歡被誇,南宮語嫣也不例外,隻是楚凝君卻是神色淡淡,“語嫣頑皮的很,不及你這般才學。”


  楚錦繡卻是親熱的去拉南宮語嫣的手,“怎麽會……”南宮語嫣躲了開,她臉色微微一變,“怎麽會呢,便是陛下和皇後娘娘都對表妹讚賞有加呢。”


  不提柳皇後也就罷了,一提柳皇後南宮語嫣想起來的便是剛才柳皇後的話,莫非她還真以為皇家皇子個個都是極好的,自己要趕著上去結親嗎?

  “那是看在父親的麵子上。”南宮語嫣忽然間神情冷淡,楚錦繡碰了一鼻子灰,頓時心中有些惱火,可是……轉念一想楚凝君何等受老夫人寵愛,臉上笑意又凝聚起來,“二妹,還不來拜見姑母?”


  楚清歡正在看著皇甫無雙,聽到楚錦繡的呼喊不由回眸過去,卻見楚凝君神色淡淡,“清歡見過姑母。”


  至於南宮語嫣,她不過點了點頭。再不濟,她也是宣武帝冊封的郡主,便是南宮語嫣是鎮南公的掌上明珠,卻連個縣主也不是,自己沒什麽理由再問她好。


  楚凝君也隻是輕輕點頭,“你母親芳華早逝,我也是前不久才聽到這消息的。”


  楚清歡聞言怔了一下,什麽意思,難道老夫人會不曾告訴寶貝女兒自己母親去世的消息?這些年來鎮南公府向來都是派遣人進京給相府拜年賀壽的,難道這些人就不知道相府的夫人早已經換人了?


  怎麽可能!一瞬間,楚清歡腦中想法千萬,最後卻是唇角一絲苦澀的笑意,“有勞姑母掛懷。”說著,她慢慢退了回去,依舊坐在那裏不再言語。


  長公主並沒有出席今日的宴會,這些個武將的家眷,自己也並沒有熟悉的,便是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不過,安靜的坐在這裏也不錯,多少能看出些什麽。


  例如,皇甫雲芊的目光一直落在南宮默言的身上,而臨平侯世子的目光時不時地都要朝這邊看來,最後落在楚錦繡身上。


  安平侯府的雙胞胎神色並無太多差別,隻是姐姐宋靈珊卻是瞧向了自己的妹夫,而妹妹宋靈月並不看未婚夫,反倒是目光落在了……姬鳳夜身上。


  而看到楚清歡吃癟,楚錦繡卻是心情一悅,她還以為楚凝君和南宮語嫣這般模樣是針對自己,卻不想卻是連楚清歡也遭了個冷臉。


  老夫人還說楚凝君未出閣的時候和雲靜辰關係好的很,可是現如今……連她的女兒都懶得搭理,想來老夫人的話並不可信。


  宴會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明月高懸了,楚思遠和鎮南公夫婦說了一會子話才回到馬車上,宋氏關懷道:“小姑可是說了什麽時候去拜見老夫人?老夫人思念小姑的很,若非昨晚吃壞了東西鬧肚子,說什麽今天也是要來的。”


  看宋氏臉上似乎帶著關切,楚思遠臉色也柔和了幾分,“說是過兩日再來,畢竟她今天剛回來,也累得很,怎麽隻見安平侯回來了,卻沒見成平?”


  宋成平正是安平侯宋江元的長子,少年將軍,和南宮默言一個聞名西土,一個南疆人盡皆知。


  “哥哥也沒跟我細說,隻說是路上耽擱了。”提及兄長,宋氏腰板子都硬氣了幾分。


  楚思遠卻不願再多說,閉上了眼睛養神。


  後麵的馬車上坐著的是楚清歡和楚錦繡,“二妹,大皇子似乎對你頗為關心,今天皇後娘娘提及他的婚事的時候,我看他目光是看向二妹你的。”


  楚錦繡隻是想要試探一下,可是她也知道自己這不僅是試探!大皇子對女子向來生疏,便是對養在柳皇後膝下的皇甫雲芊也從來是板著個臉。


  可是對楚清歡卻是說不出的想要親近的意思,這讓楚錦繡有些惱火,這丫頭有什麽好?一張臉蛋不過算是清秀而已,憑什麽竟然能夠贏得大皇子的矚目!

  隻是她卻沒想到,這話剛說完,楚清歡卻是神色大變,“大姐說話還要三思!母親便是這般教導大姐的,毀壞妹妹清譽,給楚家抹黑嗎?”


  楚錦繡沒想到楚清歡竟是一下子把這事扯到毀人清譽,丟楚家顏麵上去,頓時愣了一下,隻見楚清歡驟然喝道:“停車!”


  車夫愣了一下,便是楚思遠和宋氏聽到這聲音也不由皺了皺眉,問道:“怎麽了這是?”


  楚清歡卻是趁著馬車停下的工夫已經下了車,“大姐既然不想和我待在一輛馬車上直說便是,何必這般……”


  她一人站在大街上,頓時顯得幾分戚戚然,楚思遠聽到這聲音不由狠狠瞪了宋氏一眼,剛想要說話卻聽到南宮默言道:“二妹妹這是怎麽了?莫非被舅父懲罰了不成?雖然天氣暖和了些,可到底還是冷的,母親,不如讓二妹妹和語嫣擠一擠?”


  鎮南公府的馬車也都停了下來,楚思遠看著胞妹那神色,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小孩子鬧脾氣,君兒不用在意,清歡,還……”他話頓時含在了嘴裏,隻見楚清歡已經上了南宮語嫣的馬車,隻給自己留下一個背影。


  “不孝女!”楚思遠低聲咒罵了一聲,宋氏一旁不敢言語,“那就麻煩國公爺了。”


  楚思遠本以為鎮南公府的馬車會將楚清歡送回去,隻是卻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鎮南公身邊侍衛的口信,“夫人和二小姐一見如故,說是要留二小姐小住幾日,還望相爺見諒。”


  楚思遠當即愕然,等再見楚清歡的時候已經是三日後,那天楚凝君由丈夫兒女陪伴,回了闊別十五年的相府。


  前院,楚思遠和代表二房的楚文琛和鎮南公父子推杯交盞,梨香院裏上演母女情深的戲碼,宋氏眼角也掛著淚水,“小姑回來是好事,老夫人可別哭了,不是說繡樓已經布置好了嗎?這次小姑回來可要多住幾日。”


  那日宮裏的接風宴上宋氏並沒有多說話,楚凝君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如今看到人卻是驀然一愣,旋即道:“麻煩了。”


  並沒有尊稱,宋氏明白,這心高氣傲的小姑還是把自己當作當年的那妾氏,而從心底裏不認可自己這個嫂子。


  隻是老夫人高興,她又豈會惹事,頓時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小姑太客氣了,錦繡和清歡帶著你們姑母去繡樓看看,若是哪裏不滿意就立馬改,老夫人我去看看午膳準備的如何了,小姑喜歡吃得幾道菜也不知道廚子做的如何。”


  見宋氏識大體,老夫人點了點頭道:“去吧,辛苦你了。”


  常氏卻不像宋氏這般鞍前馬後,隻是靜靜陪在老夫人身邊。


  見南宮語嫣一直在和楚清歡說說笑笑,楚錦繡不禁惱怒。楚清歡那晚哪是氣惱自己冒犯了她,分明是要趁著那個時機和鎮南公府套近乎,如今看來她計謀果然成功了!

  闊別多年的舊地,楚凝君見狀幾乎熱淚盈眶,“還是和當年一模一樣。”書架上的書還是當初她愛看的那幾本,便是繡簾也是幹幹淨淨,好像她一直住在這裏從不曾離去似的。


  看著熱淚盈眶的姑母,楚錦繡連忙道:“姑母可別再流淚了,不然老夫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頑皮惹得姑母傷心了呢。這繡簾和繡墊都是二妹帶著院子裏的人趕製的,姑母你看這繡工都是和您當年的一般無二呢。”


  楚凝君看了眼,的確和當年自己的繡工一般無二,她不由伸手去摸那繡墊。


  楚錦繡臉上帶著期待,隻是……


  楚凝君順著那紋路已經摸索了一遍,為何……驀然轉過頭去,隻見楚清歡正看著自己,臉上笑意似笑非笑,似乎在……嘲笑自己。


  老夫人和楚凝君有私房話說,楚清歡早早就離開了,“小姐,我們去錦繡苑?”


  畫眉看著方向,確定自己並沒有認錯路,卻見楚清歡輕聲一笑,“是呀,有笑話怎麽能不去看呢?”


  笑話?


  剛回去還沒來得及坐下,就看到楚清歡到來,楚錦繡臉色並不好看。


  “大姐怎麽了?”楚清歡一臉好奇模樣,楚錦繡卻是寒色更重,“你來幹什麽?”


  楚清歡一臉難過模樣,“我隻是看大姐似乎心緒不佳,然後來看望大姐一番,大姐竟是這般不歡迎我,我還是走了好。”


  說著,她便離開了,畫眉緊緊隨在楚清歡身後,“小姐,這就是你所謂的笑話?”


  “急什麽?”楚清歡老神在在道:“好戲還在後頭呢,走吧,回頭咱們就知道了。”


  身後,錦繡苑忽然一陣碎瓷聲,“你不是說已經掌握了青檀,萬無一失的嗎?那繡針去哪裏了,難不成被你吃了不成?”


  入畫額頭上流出一道鮮紅,伴隨著茶水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奴婢,奴婢明明是看著青檀放好的呀。”怎麽一轉眼,那繡墊上竟會是沒有了繡針的呢?難道還乾坤大挪移了不成?

  “你還狡辯!”楚錦繡又是想要摔東西卻是被抱琴攔了下來,“小姐您先坐下消消氣,也許是二小姐看穿了,所以又取走了?”


  楚錦繡緩緩坐下,“這麽說也不是……啊……”


  忽然間一聲尖叫響徹了錦繡苑,楚錦繡似乎被火燎了屁股似的跳腳,衣裙處正是幾枚繡針露出尾巴閃閃發光。


  楚錦繡被繡針傷了屁股的事傳遍了整個相府後院。“也不知道是哪個丫環粗心大意,害得大姐傷了屁股,真是罪該萬死!”


  楚錦芙說的同仇敵愾模樣,若是臉上沒那些笑意許是更加真誠些,隻是楚錦繡卻是有苦說不出。


  那繡針便是連模樣都和自己交給青檀的一模一樣,顯然青檀根本就沒有背叛楚清歡,所謂的給自己辦事,其實不過是讓自己疏忽了,以致於自己反受其害。


  可是,錦繡苑裏雖然沒有家丁守衛,可是丫環婆子眾多,楚清歡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繡針放在自己的坐墊上的!

  “大姐還是當心些好,有些丫環辦事粗糙,說不定是怎麽回事呢。正好今個兒薛姐姐約我們去賞花品茶,妹妹先行告辭,大姐還是好好養傷的好。”


  薛金蓮舉辦宴會?

  該死,若不是自己實在是“不良於行”,說什麽這宴會上出盡風頭的定是自己!

  楚錦芙等人的馬車離開沒多久,一匹高頭大馬停在了相府門前。


  “去通報夫人,安平侯府宋成平來訪。”


  門房上的人愣了一下,忽然覺得如今雖然出了正月天,已經有些春意料峭的暖和了,可是卻還是忍不住渾身一顫。


  “表少爺稍等,小的這就去通報夫人。”


  宋成平第一時間去探望了楚錦繡,看著神色憔悴的表妹,他不由露出一絲怒意,“是哪個不長眼的丫環竟然讓繡兒受了這罪,亂棍打死都不為過!”


  大表哥還是一如既往的疼愛自己,楚錦繡臉上登時掛著一行清淚,“表哥誤會了,不是丫環的錯,是有人要害我。”


  “什麽!”宋成平站起身來,快步走到楚錦繡床頭,“怎麽會,哪個不長眼的竟然敢膽大包天來害你!”


  一雙妙目盯著宋成平,楚錦繡眼角淚水橫肆,“是二妹,母親好心把她接回府裏,可是她卻是仗著有長公主撐腰,竟然一再給母親難堪,這次為了報複我,更是找人在我的院子裏撒了許多繡針,繡兒不提防,一下子就著了道。”


  完全把自己放在弱勢的地步,小心看著宋成平神色,楚錦繡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表哥,楚清歡邪門的很,你,你不要為了繡兒和母親去得罪她。”


  宋成平卻是冷聲一笑,“邪門?我倒是要看看,她是怎麽個邪門的!”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模樣興許嚇住了連貓兒死了都會憂愁的表妹,宋成平連忙道:“繡兒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和姑姑出一口惡氣的,到時候我讓那小賤人來給你負荊請罪!”


  “還是表哥最疼愛繡兒,隻是當初哥哥為了給繡兒出氣卻是被那……楚清歡設計以致於流放千裏,表哥你一定要當心呀!”


  她是在關心我,宋成平心中頓時湧現出一陣英雄氣概,“你放心,我一定會小心那小賤人的!”


  “宋成平回來了?”


  示意畫眉下去,楚清歡不由皺了皺眉頭,宋成平很是疼愛楚錦繡,如今歸來怕是要給自己不愉快了呢。


  “怎麽了?”看楚清歡臉色凝重,柳丹桐有些擔憂地問道。


  “沒什麽。”楚清歡安撫一笑,看著紅泥小爐上的銅壺沸騰,“水好了,現在隻等著看金蓮的妙手生花便是了。”


  年前賞梅宴上,晉國夫人府的茶壺回文詩名揚京城,如今二月中旬晉國夫人府暖房裏的蘭草已經悄然開放,晉國夫人廣下請帖,這次便是京城的青年才俊也都匯聚晉國夫人府,一群人中龍鳳,端的是好生熱鬧。


  “紅泥小爐醅新酒,隴西茶道向來別具一格,薛小姐茶藝果然精湛。”


  南宮語嫣並不吝嗇讚詞,薛金蓮抿唇一笑,“那也是清歡火候把握的精準,茶之一道眾人向來都是看水質和茶葉,其實這煮水的火候卻也是極為重要的。”


  “所以薛姐姐特地選了這銀霜炭,便是這銅壺也是用的這紫銅美人壺?”


  “讓南宮小姐見笑了,請。”第一道茶,丫環奉給了南宮語嫣。


  茶麵上是蘭花花苞,茶湯一晃,卻是花苞綻放,幽穀幽蘭,茶香迎麵。


  “好茶!”南宮語嫣也學過茶藝,可是卻不曾像薛金蓮這般茶藝嫻熟,心中不由真誠讚道:“向來都說隴西人傑地靈我還不信,此番真是大開眼界。薛姐姐這番茶藝京城裏怕是無人能出左右吧?”


  適才還薛小姐,此時已經是薛姐姐了,薛金蓮含羞一笑,“過獎了。”


  南宮語嫣這番話在場貴女莫不是讚同,可是男賓裏麵卻是有人不屑一顧,“自吹自擂,真是夠厚顏無恥的。”


  這聲音並沒有遮掩,沈潛聞言不由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向說話的人,身畔莊明傑卻已經不滿道:“東方兄,薛小姐茶藝技驚四座乃是事實,又何來自吹自擂,還請東方兄賜教!”


  莊明傑忽然站起身來,惹得男賓紛紛矚目,東方閔卻是不以為意,“京中貴女此番也不過來了七七八八而已,薛小姐茶藝獨領風騷,卻是名不副實。”


  “哦,那東方世子認為誰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看到發問之人是楚文琛,東方閔輕輕皺眉,而後道:“我曾見過偶爾聽過一詩,寫的正是這春蘭,不如楚兄點評一下。”


  幽穀無人識,東窗遺清香。


  蘼蕪共堂下,長見楚詞章。


  是閨中女子的戲作,隻是楚文琛不由眉頭一鎖,這詩好生耳熟,似乎在哪裏聽過似的。


  “美則美矣,隻是卻沒有蘭草的高雅,不過是附庸風雅之作,這詩便是東方世子交口稱讚的好詩,卻不知是出自哪位青樓歌姬之手?”


  東方閔聞言頓時惱羞成怒,他心中最為高不可攀的楚錦繡的詩竟然被沈潛說成了附庸風雅之作,還說是出自……出自青樓歌姬之手!簡直是對楚錦繡最大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呀,東方兄,這等附庸風雅的陳詞濫調還是不要隨意拿出來的好,何況,世子和宋四小姐成婚在即,再拿出這舊日相好的詩,豈不是給安平侯府打臉?”


  莊明傑嘴下再不留情,東方閔聽到這更是惱怒,今天楚錦繡不知為何並未前來,倒是安平侯府的姐妹花坐在那裏似乎在說笑。


  看到宋靈月那張臉,東方閔就覺得一陣難受,當初自己怎麽會被設計和這女人有所牽連的,隻是待看到宋靈月目光呆滯地看著遠方,東方閔更是一驚。


  莫非宋靈月竟是喜歡……姬鳳夜!這個念頭在腦中徘徊了許久,東方閔不知道哪根神經被觸碰到了似的,“茶之一道,不過是紅袖添香之舉。”


  此言一出,在場男賓鮮有幾個臉色好的。


  紅袖添香,這不是青樓歌姬之舉嗎?眾人莫不是看向東方閔,眼中皆是不讚成。


  眾人都是來自勳貴官宦之家,家中姐妹卻也都是修習茶道的,東方閔這次不止是在說薛金蓮和楚清歡兩人,更是基本上把在座眾人的姐妹都罵了一遍,誰還能有好臉色?

  沈潛當即道:“東方……”


  卻是有一人輕聲一笑,打斷了沈潛的斥責,“這春風和煦的,有了夏日的蟬鳴豈不是聒噪,把這不應景的東西給本督丟出去,省得心煩。”


  姬鳳夜口中這不應景的東西自然是指東方閔無疑。


  薛金蓮這本來便是品茶賞花的宴會,不論茶道卻又是論什麽?

  東方閔沒想到姬鳳夜竟是這般不給自己麵子,頓時愣了一下,待反應到身畔這兩個錦衣衛動手動腳真打算把自己丟出去的時候,他頓時一吼,“誰敢動本世……”


  還未待他話音落下,隻見姬鳳夜身形一動猶如閃電一般,東方閔卻是說不出來話了,“本督倒是忘了,丟出去的蟬也不見得會閉嘴。沈公子,下次對付這等不識趣的家夥,不需要客氣。”輕蔑地瞧了東方閔一眼,姬鳳夜冷聲道:“客氣是對人的,明白了嗎?”


  這話分明是說東方閔不是人!


  隔著一道流水潺潺,女賓席與男賓席遙遙相對,聽到男賓席這邊傳來的聲音,女客們望去,卻見流水中忽然濺起一個巨大的水花。


  “咦,那是什麽東西落水了?”


  有人笑著回答道:“不是東西,是東方世子惹怒了千歲爺。”


  隻是待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身邊就坐著宋家姐妹花,而自己適才說……東方閔不是東西。


  宋靈珊一股子擔憂,可是宋靈月卻是絲毫沒看到未婚夫的窘迫落水慘狀,隻是目光一動不動落在姬鳳夜身上,恨不得化作千萬絲線將其纏繞。


  被帶著涼意的冷水一激,東方閔驟然醒悟過來自己適才究竟說了什麽,隻是看著正在看自己笑話的眾人,他卻是沒有顏麵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偏生薛金蓮並不願意輕易放過他,似乎剛看到東方閔的慘狀似的,驚呼出聲道:“東方世子怎麽這麽不小心,這麽大的人了竟然還會失足落水,鶯兒還不趕快帶東方世子去換一身衣裳,對了先給東方世子衝一壺熱茶去去冷意。”


  主人殷勤款待,招呼周全,客人卻是指責主人舉止輕浮。落在眾人眼中,東方閔形象頓時一落千丈,甚至全無剩餘。


  女客之中有幾個一直注意著男賓情況的,見姬鳳夜竟是這般不講道理,不由輕聲道:“真是倒黴,非要跟她們過不去,也不看看八千歲和她們的關係,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旁坐著的南宮語嫣聽到這話不由微微皺眉,她們?她不由看向楚清歡,卻見她依舊在那裏圍著那紅泥小爐燒水,似乎一切都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似的。


  男賓那邊卻因為姬鳳夜的到來氣氛驟然一變,原本說笑的幾人似乎畏懼姬鳳夜的手段都不再說話,倒是楚文琛忽然間低聲一句,“我想起來了,那詩是錦……”


  既然是她的,為何東方閔卻是知道,楚文琛登時心中一緊,閉口不言,隻是一旁姬鳳夜聽到這麽糊裏糊塗的一句卻是丹鳳眸中帶著一絲笑意。


  宴會結束後,南宮語嫣和兄長一同出了晉國夫人府的大門。


  “對那人,你還是趁早滅了心思的好。”


  忽然聽到兄長這麽一句,南宮語嫣皺了皺眉頭,旋即笑道:“我說哥哥怎麽會和我一道坐馬車,原來是為了這事。”她說的蠻不在乎,話裏話外分明沒有把南宮默言的話聽進去,惹得南宮默言一陣緘默。


  “哥哥既然這般苦口婆心,那妹妹不妨也投桃報李,雖然幼時母親提過哥哥與她的婚事,可是舅母早已經過世多年,怕是隻憑母親一家之言,楚清歡並不會同意這婚事的,哥哥你……”輕輕一點南宮默言的胸口,南宮語嫣笑得明媚,“還是死心的好。”


  “嫣兒這是在說什麽?”南宮默言似乎沒聽明白自家妹妹的話似的,臉上笑意疏漫。


  南宮語嫣卻是巧笑嫣然,“哥哥,你我兄妹十多年,莫非你的心思我還能看不穿不成?你雖是自詡多情,可是向來對女子是若即若離,這二十年來第一次破例便是在楚清歡身上,這能瞞得過別人,又豈能瞞得住我?”


  英雄救美,南疆這把戲上演的多了,可是自家兄長何曾救過誰,楚清歡可是這些年來頭一人呢。


  似乎想起來南宮語嫣所說之事,南宮默言笑了笑道:“不過是那晚看她被姐妹欺負而幫了一把,何況父親一直說我們要和丞相府疏離些,我那麽做不也是順從父親的意思?”


  “父親的意思?”南宮語嫣又是一笑,眼角帶著調侃,“哥哥英雄救美可是不止一次吧,算一算怎麽著那也是第三次了,街上攔馬,宮門外阻止安平侯,哥哥這般多管閑事,可是十多年來頭一次,嫣兒可否說錯?”


  南宮默言聞言一怔,那時候嫣兒都看見了?

  “那你可曾看到那人?”那瞬間,殺氣毫不遮掩,隻是待他去尋,卻並沒有看到那人蹤影。


  南宮語嫣搖了搖頭,隻是旋即卻意識到他這是在轉移話題,旋即笑道:“結仇甚多,和安平侯府勢不兩立,與諸位皇子曖昧不清,這樣的人,便是哥哥喜歡,父親和母親也不會讓她入門的,哥哥還是就此死心的好。”


  聽南宮語嫣這麽一說,南宮默言臉上閃過一絲異色,好一會兒才雲淡風輕道:“我哪裏是對那丫頭有意思,不過想要斷絕和相府的關係,怕是還要借她一二分力。”


  南宮語嫣清楚自家兄長的性格,聽到這話輕聲一笑,“既是如此,哥哥可要小心些才是。楚清歡固然想要收拾宋氏和楚錦繡,可是對於利用她的人,怕也不會輕易放過的。”她是聰慧之人,聽說了相府之中的事情便是明白了七七八八,不然也有負她南疆第一才女之稱。


  南宮默言會意點頭,隻是想起晉國夫人府宴會上的事情,不由有些擔憂,“姬鳳夜亦正亦邪,固然是手段高明,可是嫣兒你還是不要和他走太近。”


  那樣一個人,是南宮語嫣擒拿不住的,他有這個預感。


  南宮語嫣聞言撇了撇嘴,南宮家的男人總是這般敏銳,那日她不過多瞧了姬鳳夜兩眼,就被父親好一陣說教,如今哥哥竟也是看出來了。


  她不過就是看到了這世間一位奇男兒而已,所以想要知道他更多罷了,父親和哥哥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


  看南宮語嫣不以為意的模樣,南宮默言忽然間一笑,南宮家的人向來固執,她勸不動自己,難道自己還能勸得動她嗎?


  他起身剛要離去,卻是驟然頓住了身形。


  “刷”的一聲,南宮語嫣手中精致的匕首出鞘,眼中帶著一絲冷峻,“殺氣,好囂張的殺氣!”


  馬車驟然停下,兄妹兩人看向外麵,卻見一男子騎著一匹駿馬,攔住了楚清歡的馬車。


  丁留覺得自己最近似乎被詛咒了,為什麽每次給二小姐駕車總是要出些意外呢?

  馬兒被動了手腳,宮門外馬車被攔,現在大街上竟然也有人攔馬車,還真是越來越倒黴的樣子。


  “驍騎將軍好生威風,卻不知攔著本郡主的車駕卻是為何?”


  驍騎將軍?楚錦芙神色一動,那不是宋家大表哥嗎?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隻是她剛要站起來,二姐姐卻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阻攔了自己。


  “郡主?好一張美人麵皮蛇蠍心腸,本將軍倒是要看看,你這個郡主究竟有什麽鬼……”隻是他的話卻是驟然咽了下去,看到那張臉,宋成平有片刻間的遲疑。


  這麽一張貌不出眾,隻能說姿色平平的臉。


  “驍騎將軍倒是第一次誇獎本郡主,不過借用八千歲一句話,蛇蠍美人可不是本郡主,丁留,走吧。”


  聽到主子吩咐,丁留也不管宋成平是不是還攔著道路便驅車行駛。


  宋成平忿恨地瞪了一眼那離去的車駕,眼中毫不遮掩其殺意。


  南宮語嫣興致勃勃地看了一眼,放下車簾道:“哥哥,這不會就是當日那人吧?”好生囂張的驍騎將軍,竟然敢當街辱罵當朝郡主。


  看來安平侯府還真是功高蓋主,坐不住了呢。


  “不是他。”宋成平少年成名,對楚清歡殺氣濃濃,卻又不像是那日那人,雖然有殺氣,可是卻好像隻是試探而已,又似乎是一個玩笑罷了。


  相府二小姐被人恐嚇,京城裏迅速傳得沸沸揚揚,相府卻好像一點都不知情似的,楚錦繡臥床幾日後終於“病愈”,這天丞相府門前好生熱鬧。


  “是侯府三公子給夫人和小姐們的心意,這手筆還真是大。”


  “是呀,竟然連二小姐和六小姐都有,還真是有心了。”


  當初楚文瑾刻意忽略楚清歡之事相府裏的人曆曆在目,如今看到宋家三公子禮物如流水似的往後院去,頓時不由議論紛紛。


  宋三公子宋成洛並不似兩位哥哥那般英武不凡,一張臉上似乎寫著百年驅散不盡的陰翳,便是笑容也似乎是臉上擠出來的。


  他親手把禮物交給眾人,送給楚清歡的時候,臉上笑意更重了幾分,“前幾日大哥醉酒驚了二表妹的車駕,還望二表妹不要見怪才是。”


  醉酒?她可是沒看出來當時宋成平是醉酒模樣。


  接過了宋成洛手上的錦盒,楚清歡笑著道:“怎麽會?勞三公子破費了。”


  宋成洛看了那錦盒一眼,看楚清歡似乎很喜歡那錦盒上的西番蓮圖案,點頭笑著給楚常喜送禮物。


  “這圖案好生精致,看來三表哥對二妹很是關心。”楚錦繡伸手摸了一下那西番蓮的圖案,臉上帶著幾分笑意。


  楚清歡卻是似笑非笑了一聲,站起身來道:“三公子和大姐兄妹重逢想來還有很多話要說,我就不在這裏礙事了。”


  她一站起身來,楚常喜、楚雲溪和楚常樂也都連忙起身,見狀楚錦繡連忙道:“三表哥遊跡江湖想來有很多有趣的見聞,二妹你們不妨在這裏聽他說說。”


  楚常喜又是坐了下去,楚常樂站在那裏,“大姐,我還有些繡活要趕製,就不再叨擾了,還望大姐和三公子見諒。”


  楚常樂的婚事定在四月初八,如今還有一個半月時間,她一直都在忙碌,除了偶爾請安,很難見到她人。


  “既是如此,六妹先回去吧,若是需要大姐幫忙,盡管開口便是。”


  楚常樂感激似的一點頭,抱著那錦盒就離開了。


  “二妹又沒有繡活要趕製,不如留下來聽三表哥說說江湖趣聞?”


  楚清歡卻是笑了笑,“大姐這麽說好像知道我芝蘭院大小事情似的……”瞧見楚錦繡臉色微微一變,她唇角笑意濃了一分,“隻是前院先生一直想和我說哥哥的事情,已經定好了時辰,差不多我也要過去了,大姐告辭。”


  被楚清歡暗諷了一頓,楚錦繡臉上笑意都帶著惡毒,宋成洛卻是笑道:“錦繡何必急在這一時?等著吧,過兩天就能聽到好消息了。”


  楚錦繡隻知道自己這位表兄神出鬼沒,便是自己連他到底幹什麽的都不清楚,聽他這麽一說見他臉上很是肯定,不由點了點頭。


  一旁楚常喜卻是愣了一下,怎麽這話聽著像是楚清歡活不長久了似的?她有些好奇,再度打量宋成洛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卻隻見他正一臉陰翳地看著自己,一雙眼眸中似乎有一條毒蛇在盤桓,似乎正在警告自己。


  楚錦繡沒有等多久,宋成洛離開還沒半盞茶的工夫,前院傳來消息,說是二小姐在和先生說話的時候忽然間口吐白沫,不過三兩下就昏倒了過去。


  當時客居相府的雲劍英正在教導楚文璋看醫書,見狀連忙救治楚清歡,可是他卻是神色凝重,似乎被楚清歡的病情嚇住了似的。


  芝蘭院頓時被陰雲籠罩,周媽媽接待著來探病的賓客時,一直在強顏歡笑,一雙眼睛紅腫。


  長公主得知消息的第一瞬間就派了袁太醫來相府給楚清歡看病,和宮裏的幾位太醫一起會診,最終袁太醫沉聲道:“郡主乃是中了奇毒,微臣行醫二十載從未見過此等奇毒,怕是郡主此番凶多吉少。”


  袁太醫研究疑難雜症最是有心得,聽到他這麽一說,芝蘭院裏頓時一片哀嚎聲不絕於耳,消息傳到梨香院的時候,老夫人跌坐在榻上,一旁宋氏和常氏連忙上前攙扶,試探道:“已經檢查了芝蘭院上上下下,並沒有絲毫被下毒的跡象,也許二丫頭是在外麵被人下了毒手?”


  老夫人猶如看著一條毒蛇似的看著宋氏,宋氏卻是目光毫不躲閃。


  常氏見狀連忙道:“老夫人,清歡向來是福大命大的,您別擔心。”


  常氏的安慰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顯得蒼白,三日後滴水不進的楚清歡已經性命垂危,便是雲劍英也一臉愁雲,輕輕閉上了眼睛道:“今天是最後一天,若是再沒解藥,便是大羅神仙也能以救……”


  青檀急匆匆的跑了進來,“雲公子,有人說能救小姐性命!”


  雲劍英驟然睜開了眼睛,星目之中閃爍著晦暗不明的神采。


  聽說有人能救楚清歡,楚錦繡和宋氏聞訊趕到的時候,隻見正在給楚清歡診病的那人有些眼熟,待看到他腰間懸掛著的那枚玉佩時,楚錦繡驚呼出聲,“世子?”


  來人正是蜀南世子月林。


  說好聽了是蜀南世子,其實大周卻都是明白,月林其實是質子而已。如今的蜀南王月池昏庸無道,不然也不會被朝臣叛變,還需要大周前去援助。


  當時是月林前往求救鎮國公的,可惜後來蜀南叛亂得以平定,蜀南王卻擔心兒子功高蓋主,對世子月林倍加冷落,而後更是聽信了枕邊風讓月林前來大周朝賀。


  所謂朝賀卻不過是變相的將月林當做質子。


  倒是月林似乎並不以為意,在宣武帝賞賜的世子府裏過的可謂是悠然自在,來到京城短短一個月,卻差不多已經將自己融入其中了。


  “世子,二妹這毒……可有的救?”楚錦繡眼角一片濕潤,似乎隻要聽到月林一個否定,那晶瑩剔透的淚水就會落下來似的。


  雲劍英目光炯炯地看著月林,這人的出現似乎脫離了原本的打算,偏生如今自己也不好出手,這可如何是好?


  收回右手,月林看著來人朗聲道:“大小姐不必掛心,二小姐的毒看似凶險,不過隻要放出毒血便無礙了。今天是最後一日,毒血將要攻心,隻需在午時將毒血放出即可。”


  楚錦繡皺了皺眉頭,“將毒血放出?這可有風險?”她一臉擔憂不似作偽,便是月林見狀也不由安慰起來。


  “蜀南最是擅長蠱術,其實蠱術並非隻有害人性命一道,我蜀南養蠱多是為了救人性命,待午時我用蠱蟲將郡主心頭毒血吸出便是。”


  “太好了”楚錦繡一臉歡喜不似作偽,隻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又是一臉為難,“可,可世子畢竟是男兒身,這樣豈不是毀了二妹的清白?”


  不好!雲劍英頓時臉色一變!這月林應當是楚錦繡找來的,而目的便是為了毀掉小師妹的清白,無論是月林出手還是府裏丫環代勞,蜀南世子救治相府二小姐的傳聞都會流傳出去,而彼時這傳聞之中帶著幾分香豔,那時候小師妹怕是不得不為了保全名聲而嫁給月林。


  蜀南如今雖然降服大周,可是宣武帝怕是對蜀南沃土也是垂涎,用一個相府小姐,當朝郡主去換取蜀南沃土,這買賣怕是宣武帝喜聞樂見的。


  一時間,雲劍英指縫間金針微微一動,打量著四周,他不由微微皺眉。


  如今這房間內人數眾多,怕是自己手中的八枚金針根本不足以放倒這十餘人!


  “大小姐所言極是,隻是不知諸位之中可是有熟悉蠱術之人?這樣的話,依照我的話行事,也能救治郡主。”


  楚錦繡臉上閃過一絲得意,太好了,原本還擔心這月林會救了楚清歡,如今看來這“禮教大防”足夠要了楚清歡的性命了!

  “我們府裏怕是沒人會這個,可憐二妹,好不容易有了一絲希望,卻……”楚錦繡眼角淚水流了出來,回頭看向宋氏道:“母親,死馬當活馬醫,不如讓世子出手救了二妹,世子仁心仁術,定然不會在意的。”


  宋氏聞言一陣為難,似乎不好做出決定,隻是看到屋子裏的西洋鍾不由道:“還有兩刻鍾就要午時了,這……”


  “何須世子出手,我能救二表姐。”


  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進來,雲劍英聞言望去,卻見來人衣角上懸掛著銀鈴,每走一步都帶著銀鈴的脆響。


  月林眼角含著笑意,看見來人笑意更是濃厚了幾分,“我倒是忘了,南宮小姐曾學習蠱術,操控蠱蟲怕是比我還要熟練幾分。”


  南宮語嫣!


  楚錦繡銀牙磨動,幾乎要咬碎了那一口糯米細瓷牙。沒想到半路裏竟是殺出了兩個程咬金,明明楚清歡就要喪命了,怎麽會平白無故跑出這麽多人來救她!

  “表妹來的還真是時候,早知道表妹竟是有這救治之法,應該早些去請才是,也省得二妹吃了這麽多天苦頭,我們提心吊膽這麽久。”


  難怪京城裏傳言相府兩位小姐不和,如今這關頭楚錦繡還不忘使壞,果然,楚清歡對她打擊報複不是沒有理由的。


  南宮語嫣心中了然,臉上笑意清澈,“大表姐說笑了,我學習蠱術隻是為了防身而已,並不懂得救人治病之道,若不是世子是蜀南之人,怕是便是我住在芝蘭院,卻也救不了二表姐。”


  被噎了回去,楚錦繡臉色有些難看,尤其是看到周媽媽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她更是明白,本打算就算是南宮語嫣救了楚清歡也讓兩人之間有隔閡,如今卻是沒有半點用處了。


  月林與眾人一起站在外麵,畫眉和青檀在內室給南宮語嫣幫忙,雲劍英心中心思百轉,目光卻是一直落在月林身上。


  “雲大哥,世子不會害二姐姐的,你不用這麽擔心。”


  楚錦芙一句話戳破了他的心思,雲劍英頓時目光一縮,卻見月林點頭向自己致意。


  “我隻是好奇月世子的救人辦法而已。”雲劍英淡淡一句,旋即又是那冷眉冷眼模樣。


  月林依舊有條不紊地緩緩道來,聲音清晰直直傳入內室,楚錦繡卻是目光中帶著審視落在了雲劍英身上,看著他緊握的拳頭,唇角勾起了一絲笑意。


  南宮語嫣出來的時候已是半個時辰後,她神色間帶著幾分憔悴,聲音也有些沙啞,“好了,再休養幾日應該就沒什麽大礙了。”


  畫眉和青檀端著兩個盤子從裏麵走了出來,盤子上有一個蓋著茶蓋的茶盅,楚錦芙不由上前,“這裏麵是什……”


  “不要,五……”畫眉阻攔不及,隻聽見楚錦芙一聲尖叫,原本拿著茶盅的手迅速收了回去,而茶蓋卻是不穩落在了地上,茶盅裏的東西迅速飛了出去。


  楚錦繡距離最近,登時遭了殃,她隻覺得眼前似乎黑影閃過,而後是臉上一陣冰涼。她登時臉色慘白,想要伸手去拂掉那莫名其妙的東西,卻是被喝止住了。


  “不要,那蠱蟲有劇毒!”


  南宮語嫣一句登時嚇得宋氏麵無人色,楚錦繡身體僵硬,隻覺得那蠱蟲似乎想要往自己眼窩裏爬似的。


  “這可怎麽辦,快去,快去救救錦繡呀!”宋氏驚慌失措之下眼淚已經流出來了,隻是聽南宮語嫣說那蠱蟲有劇毒,卻又有誰敢去救人?

  因為茶蓋掉在了地上,蠱蟲飛出去了一隻,雲劍英迅速用衣衫遮住了畫眉手中的托盤,“埋到土裏去。”


  聽到雲劍英說話,宋氏猶如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頓時抓住了雲劍英的胳膊道:“雲公子,你不是神醫嗎?快救救我家錦繡吧?”


  雲劍英此時金針已經出手,卻不提防宋氏猛地又是一抓自己,登時那金針偏了位置,雖是除掉了楚錦繡臉上的蠱蟲,可是卻在她臉上留下一道血痕,登時那血痕不過呼吸間的工夫就已經紅中帶著黑。


  “這……”宋氏登時大驚失色,南宮語嫣無奈搖頭,“雲公子好針法,隻可惜舅母你……唉,終究是害了大表姐,大表姐的臉怕是要毀了。”


  宋氏愣了一下最後卻是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她方才著急要雲劍英救錦繡,卻萬萬沒想到最終卻是因為自己的舉動而害了女兒。


  那蠱蟲已經在金針下喪命,雲劍英上前為楚錦繡把脈,最終卻是搖了搖頭,“雖然大小姐中毒不深,可是這臉上的傷口怕是難以痊愈了,而且……”


  “而且什麽……”宋氏急忙問道。


  “而且,臉上不比其他,怕是這毒素會在大小姐臉上蔓延,這張臉……怕是要毀了。”雲劍英歎息了一聲,“這幾枚解毒丹雖然不能徹底解了這奇毒,可是卻能緩解這毒素在臉上蔓延,希望夫人能盡早找到解藥。”


  宋氏愣了,連雲劍英都這麽說了,那,那誰還能救錦繡?為什麽她的女兒竟是這麽倒黴,楚清歡那小賤人卻是處處有貴人相助!

  貴人,對,貴人。


  “世子能救清歡,就一定能救錦繡,對不對?”


  看著宋氏一臉懇切,月林卻是緩緩搖了搖頭,“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郡主是碰觸了什麽而中毒的,而大小姐卻是毒素直接入了血管,而且這蠱蟲中的毒更是這霸道,月林也是無能為力,還望夫人見諒。”


  月林歉意搖頭,宋氏聞言卻宛如被雷劈了一般,一下子倒了下去,似乎沒有了一絲生氣。


  楚錦繡毀容的消息不脛而走,一天之內整個京城似乎都知道這件事情。


  楚清歡醒來時是申時初,畫眉看到小姐醒來頓時喊道:“雲公子,小姐醒了。”


  雲劍英正陪著楚文璋在外麵花廳裏練字,聽到畫眉的聲音,楚文璋一下子丟下了筆就跑了進去,看著躺在床上虛弱的妹妹,楚文璋淚水頓時流了出來,“妹妹不乖,睡了這麽久才醒過來。”


  是騙了他吧,隻是楚文璋雖然隻有十歲孩童的智力,卻也是明白的,不然為何會流著淚卻是強撐出笑意?

  “哥哥,我沒事了,隻是我想吃桂花糕,你去幫我看看廚房裏有沒有好嗎?畫眉,陪著大少爺去廚房裏。”


  畫眉點頭領著楚文璋出去,雲劍英坐在了床頭,把了脈後才慢慢道:“雖然和你設想不同,不過好在那兩人並沒有惡意。”


  楚清歡聞言不由皺眉,“難道是別人救的我?”


  雲劍英將事情一一道來,最後道:“若是我沒有猜錯,那宋成洛應當便是當年的趙洛成了。”


  趙洛成?

  “師父當年的棄徒,他……宋江元的原配正是姓趙,應當是他無疑,這天下還真是小的很,兜兜轉轉就遇到了。”


  雲劍英站起身來,“你放心,我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雖然是小師妹將計就計在後,可是率先下毒的卻是宋成洛,單憑這一點,他就死不足惜!


  “師兄,宋成洛不過是個跳梁小醜罷了,仗著那點毒術就想要為非作歹,把他放在心上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我們不妨玩一把大的。”


  午後的陽光折射進內室,暖洋洋的光照下,雲劍英隻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頭小狐狸,滴溜溜地轉動著眼眸,舉止間全都是狡邪。


  而後小狐狸又是一笑,衝著自己道:“師兄,你這次可真是辣手摧花了,我倒是有些期待,看到楚錦繡那一張美人皮被撕破的模樣。”


  楚清歡多少有些詫異,自己這個師兄向來是迂腐的很,可是這次卻是動了怒了,便是天搖地動他也從不失手,卻是被宋氏一搖晃金針就失了準頭,這理由要是被師父知道了,豈不是要笑掉大牙?


  雲劍英臉上閃過一絲被戳破心思的尷尬,旋即冷著臉道:“我去看看那廝究竟是不是那叛徒,你好生養傷。”


  雲劍英幾乎是落荒而逃,青檀正走進來,不小心被撞了一下,隻是想來彬彬有禮的雲劍英卻是連道歉都沒說一句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青檀好奇道:“雲公子這是怎麽了,好像貓被踩到了尾巴兒似的。”


  貓?被踩了尾巴?

  楚清歡唇角微微揚起,要是雲劍英知道自己被比作了貓,怕是要炸毛吧?


  不過,自己這點罪受的也是值得的,竟然逼得師兄這個向來講究醫德的人都對楚錦繡出手了。


  “小姐,怎麽了?莫非是這毒沒祛除幹淨?”青檀一臉關切,眼看著就又要出門去找大夫,楚清歡喊住了她,“沒什麽,結束了的。”


  一切,也都應該結束了的。望著窗外,楚清歡唇角微微揚起。


  錦繡苑,宋成洛目瞪口呆幾乎不能相信自己所見。


  “錦繡,怎麽成這個樣子了?”


  他連忙上前,看到昏睡的楚錦繡臉上的傷口,聞到那散發在空氣裏的隱隱的惡臭味不由又退後了一步,臉色卻更是蒼白。


  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領,一把把他提到了楚錦繡榻前,“你不是自詡醫術天下無雙嗎?快給我想辦法解了錦繡的毒!”


  宋成平眼眸中閃爍著怒火,宋成洛幾乎有種錯覺,若是,若是自己不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怕是此時此刻就要葬身他的怒火之中了。


  “我……我……”宋成洛欲哭無淚,這是自己用來毒害楚清歡的毒藥,怎麽會傷了錦繡的?


  “這毒,我沒有解藥。”當初他研製出這毒藥來時間倉促,大哥逼著自己動手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楚清歡,他哪有時間來研製解藥?

  何況,這些毒藥從來都是用到別人身上的,他又何必自找麻煩製造解藥,毒藥炮製不易,解藥製作更是麻煩,他從來都不喜歡為難自己的。


  沒有解藥。


  聽到這句話,宋成平臉色頓時一黑,看到床上昏睡的楚錦繡,更是一把抓住了宋成洛的衣領!


  “你不是告訴我說萬無一失的嗎?為什麽,為什麽這毒藥會忽然用在了繡兒的臉上?楚清歡,楚清歡那賤人卻是沒事?啊,你倒是給我解釋呀!”


  一拳打在了宋成洛胸口,宋成平又是一拳揮舞了下去,“老三,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嗎?給我去找解藥,找不到解藥,你也不用回來了!”


  宋成洛被丟了出去,宋成平卻依舊是心中有火難耐,胳膊一揮將茶壺茶盞齊齊帶落到地上。


  “表哥,不要動怒。”虛弱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宋成平連忙去看,卻是楚錦繡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勉力支撐著自己的身子,像是琉璃做的美人,一動就會破碎了似的。


  “繡兒,沒事的,沒事的,表哥一定能給你找到解藥的。”


  楚錦繡埋頭在宋成平胸前,雙手環在他背上,隱隱啜泣道:“表哥,是不是我這張臉再也治不好了?”


  “不會的,不會的!”宋成平連忙道,隻是楚錦繡卻並不相信,抬起頭來看著宋成平,淚水滑過了臉頰,卻是衝不走那一片烏黑的痕跡。


  “繡兒相信表哥,可是,可是萬一繡兒變醜了,表哥可是還會喜歡繡兒?”


  “會,會的!”宋成平連忙道:“無論繡兒變成什麽模樣,在表哥心目中都是最美的,繡兒放心,我一定讓你恢複從前的樣貌,楚清歡那賤人竟然害得你毀了……這般憔悴,我定是要她好看!”


  匍匐在宋成平胸前,楚錦繡嗚咽道:“表哥,我鬥不過楚清歡的,你也不要和她算賬了,回頭再傷了自己,我們,我們就這樣吧。”嗚咽聲楚楚可憐,激起了宋成平心底最深處的那根弦。


  “休想,她傷了你,我定是要她血債血償才是!繡兒你等著,再過幾日便是月兒成親的日子裏,那天我定是要楚清歡活著出去,躺著回來!”


  竟然敢傷了他最愛的表妹,楚清歡,我宋成平與你誓不兩立!

  看著宋成平那甚至帶著怒意的背影,楚錦繡眼底閃過一絲狠毒,楚清歡,我這傷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毀了我的臉,我定是要你用命來償還,要你芝蘭院眾人的鮮血來洗刷我今日的屈辱!

  宋成洛踉踉蹌蹌離開了芝蘭院,在京城的大小街道遊蕩,他恍然發覺,自己似乎對這裏並不熟悉。從小除了母親就沒人疼愛他,後來母親死了,他更是無人關懷,父親沉浸在母親死去的悲痛中從來不曾注意到自己。


  祖母從來對母親多加責難更不會關心自己,他甚至羨慕二哥,因為體弱多病就早早離開了京城,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彼時,他不過是三歲的孩子而已,可是卻早已經知道世態炎涼。隻是他知道,還不到機會,因為就算出去自己也沒有辦法養活自己。


  他在府裏忍氣吞聲,甚至看著父親口口聲聲難忘母親卻還是迎娶了柳文佩,看著他又多了兩個妹妹。


  雙胞胎妹妹百日宴的時候,宋成洛終於逃出了這個家,他跌跌撞撞去了漠北,想去母親口中當年的那溫暖的家,可是看到的卻是蛛絲掛滿了屋簷,塵埃落滿了家具,隻有荒涼,沒有半點家的溫馨。


  隻是,在那裏他卻是看到了大哥,他知道大哥會保護他的,隻是他卻又呆夠了,邊疆太過於艱苦,他討厭,他想要過二哥的生活,江湖散人,多好。


  江湖卻不是他想象中的江湖,後來大哥再度找到了他,而他也終於恢複了自己的本名,拋棄了趙洛成這個名字。


  誰能想到,江湖上聞名的毒醫趙洛成,卻是安平侯府的三公子呢?


  “哈哈哈哈……”酒水直直灌入了嘴裏,宋成洛想笑,隻是笑意卻是那麽苦澀。


  “三公子,大公子讓小的請您回去。”


  回頭望去,宋成洛笑了,“原來是你呀,回去,走,我跟你回去。”江湖,自己呆不下去了,不回安平侯府,自己又能去哪裏?


  呼吸中都是惡臭的酒味,宋成平皺了皺眉,“把他給我丟到水裏,清醒了再帶來見我!”


  心腹副將隻是一愣,旋即就提著宋成洛,一甩手果然丟到了宋成平院子前麵的荷塘裏。


  二月的荷塘,還帶著刺骨的冷意,冷意驟然襲身,宋成洛醒過神來,看到荷塘岸邊站著的人,不由瑟縮了一下,“大哥,我……”


  “出來。你去外麵守著。”副將聞言出去,宋成洛從荷塘裏爬了出來,一路隨著宋成平進了屋,衣服上的水漬落了一地。


  “大哥你聽我解釋,那毒藥我是塗抹在那西番蓮的錦盒上的,而且份量我把握的極為精準,當時錦繡也碰觸了那西番蓮卻一點事情都沒有,可是我也沒想到,我也沒想到竟是有人能解了那毒呀!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害錦……錦繡的。”


  高的身影籠罩了自己,宋成洛瑟縮了一下,旋即才聽到自己大哥你溫和的聲音,“今天是我太過於著急了,關心則亂,老三你別放在心上,這事不怪你,要怪隻能怪楚清歡。她竟然害得錦繡到這般田地,我們一定要給錦繡報仇,老三你說呢?”


  宋成洛有片刻間的恍然,如今的大哥好像當初那個在久居裏安慰自己的大哥,他猛的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是,大哥,我們一定要給表妹報仇!”


  看自己這個兄弟還算上道,宋成平滿意的一笑,“老三,人都說兄弟齊心,其力斷金,我們隻要這次聯手,就定讓楚清歡那丫頭死無葬身之地!”


  宋成洛點了點頭,旋即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大哥,二哥,二哥他武藝高強,不如我們,我們去把他找來,也許就更多了一分勝算?”


  宋成平冷聲一笑,“老二?回到京城那麽久,你可見他有個正形沒?不用找他,你隻要給聽我安排就是了。”


  夜色中,有人兄弟暗謀,有人卻是撫摸著那黯淡了幾分的青絲,眼角流露出一絲情愫,隻是那情愫消失的太快,便是他人本身都不曾察覺。


  “想要宋家所有人的資料?”


  楚清歡揚起了頭,“是,我如今把楚錦繡害得都不敢出門見人,宋成平那個愛妹成癡的豈不會找我報複?千歲爺神通廣大,這點事難道還能難得到你不成?”


  抓住楚清歡的手輕輕貼在了自己臉頰上,姬鳳夜唇角微微勾起,“自然是難不倒的,不過丫頭到時候可別吃驚。”


  吃驚?楚清歡愣了一下,“莫非宋家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成?”


  姬鳳夜卻似乎有些倦怠了,身體滑到了錦被之下,閉眼前斜覷了楚清歡一眼道:“家家有些辛秘事,你深有體會,不也是嗎?”


  楚清歡又是一愣,姬鳳夜這是在暗示自己,相府也有些不能暴露的辛秘嗎?

  “千歲爺,你……”


  姬鳳夜卻是猿臂一伸將她帶入了懷中,“本督累了,睡吧。”呼吸間都是這人帶著涼薄的氣味,楚清歡無奈一笑,算了這位爺都不著急,自己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於是,相擁而眠。


  第二天楚清歡去梨香院給老夫人請安回來後,就看到桌上的一個小包袱。


  “小姐,適才羅嬤嬤過來,說這是小姐要的東西。她放下之後就走了。”見楚清歡目光有異,青檀連忙解釋道。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探查消息這等速度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倒是挺快的。”楚清歡輕聲一句,青檀等人聽在耳中卻是連頭都不曾轉一下,芝蘭院中該你知道的你就會知道,不該你知道的,從來不需要多問。


  別說是畫眉、趙紫這些跟著楚清歡許久的人,便是青檀也都清楚了。


  小包袱裏麵是幾本冊子,整理成集,封麵上卻是安平侯府四個大字。


  楚清歡唇角微微一揚,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宋成平如今想要對付自己,她雖是有重活一世的優勢,可是對宋家卻的確不夠了解。


  楚錦繡,宋氏,宋成平,安平侯……


  也許這冊子之中就有能讓自己致勝的不二法門。


  畫眉守在外麵做繡活,青檀則又回去製香,趙粉、趙紫兩人侍弄芝蘭院裏的花花草草,麝月和紅玉給她們打下手。


  中午的芝蘭院一片祥和,直到雲劍英的到來打破了一院子的寧靜。


  “雲公子來了,我去通報小姐。”趙粉連忙直起腰來,昨日之前雲劍英一直守在芝蘭院中給小姐看病,芝蘭院上上下下和雲劍英熟絡起來,以致於一看到雲劍英到來,趙粉就知道他是來給小姐把脈的。


  “請雲公子進來吧。”


  書房內傳來楚清歡略帶著些沙啞的聲音,畫眉不由擰了擰眉頭,重新倒了一茶壺熱水走了進去。


  看到書案上的藍色一角,雲劍英不由皺了皺眉頭,待給楚清歡把完脈才道:“體內沒有餘毒了,隻是你大病初愈,不宜太過於操勞。”


  一旁畫眉不由道:“雲公子可要好好勸勸我家小姐,看這,看書入迷這茶水都涼透了。”原來她給小姐倒得茶一口沒動,一個時辰過去早就沒了一絲熱氣。


  楚清歡微微一笑,“我倒是覺得餓了,去給我那些點心過來。”


  畫眉關心心切,全不知道楚清歡隻是為了支使她出去而已。


  “想要我幹什麽,說吧。”


  楚清歡聞言失笑,“師兄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


  雲劍英不置一詞,說什麽餓了想吃點心完全是借口之辭,自己若是還不清楚這些也白做她的師兄了。


  “我隻是想知道,師兄的功夫和宋成述比起來,誰高誰低。”


  雲劍英皺了皺眉,“他得罪你了?”


  將那冊子收了起來,楚清歡輕聲笑道:“現在倒是還沒有。”


  什麽意思?現在還沒有也就是將來就會有了?雲劍英眉頭越發皺的厲害,最後才慢慢道:“放心,死不了。”


  那就是沒把握了。楚清歡笑了笑,“既是如此,那師兄可要當心些,宋成平精於算計,宋成洛有些下毒的本事,再加上個功力莫測的宋成述,這安平侯府還真是藏龍臥虎人才輩出,想來祖上長眠之地風水許是不錯。”


  宋家三個兄弟被點評了一遍,雲劍英頓時意識到什麽,攔住了楚清歡的去路,“你要對宋家出手?”


  輕輕移開了雲劍英的胳膊,楚清歡笑中帶著幾分調侃,“師兄說笑了,我現在自保有餘,反擊不足,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


  相信她才有鬼,可是自己這個小師妹的心思他從來都猜不透,算了。雲劍英無聲地歎息了一下,“若是需要幫忙,喚我一聲便是。”


  雲劍英背影有些蕭索,楚清歡不由閉上了眼睛。若非萬不得已,她也不會勞駕雲劍英的,畢竟這情實在是難以償還的。


  “小姐,你要出去?”畫眉剛端過來一盤點心,卻見楚清歡往外走,不由詫異道。


  “嗯,去看看大姐現在如何。”


  畫眉聞言一愣,連忙放下手中的盤子追了過去,心中卻是有些擔憂,“小姐,奴婢聽說大小姐今天早晨連早膳都沒用,怕是……”


  “怕是清晨梳妝的時候看到臉上的傷疤氣惱的厲害,將早膳全都毀了才是。”楚清歡冷冷說道,這才是楚錦繡的本性。隻是如今自己若是不去,怕是宋成平到時候不肯出大力氣呢,那可就不好了。


  果然不出意外,宋氏正在錦繡苑裏苦口婆心勸解,可是楚錦繡卻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想到自己臉上的傷,她頓時吼了起來,“把這銅鏡都給我毀了去!”她不要,不要看到這麽醜陋的自己,那鏡子裏的人那麽醜不可視,怎麽會是自己呢?

  “錦繡,錦繡……”宋氏抱住了自己的寶貝女兒,悔恨的淚水從眼角一路蔓延到楚錦繡脖頸裏。


  “娘一定給你找到解藥的,你放心,楚清歡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我定是要她百倍償……”


  “夫人,大小姐,二小姐來了。”


  聽到趙媽媽的通報,楚錦繡登時眼中露出一絲凶狠,旋即卻是被恐懼所替代。


  “母親,我不要見她,我不要見她。”每次,自己設計陷害楚清歡最後卻都是自己遭殃,這個念頭甫一在心中升起,楚錦繡就一陣膽寒,嬌軀顫抖不已。


  “好好好,咱們不見她,不見她。”宋氏柔聲安慰著寶貝女兒,對趙媽媽吩咐道:“你去把她攔下。”


  趙媽媽從來對宋氏的話馬首是瞻,果真攔住了楚清歡,“二小姐,大小姐身體不適不宜見客,還請二小姐見諒。”


  聞言,楚清歡清秀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大姐她……既然如此,那煩請趙媽媽將這支人參轉交給大姐,隻是希望她吉人自有天相,能盡快好轉。”


  伸手去接楚清歡手中的人參,趙媽媽忽然感覺那皮膚細膩的纖纖玉手似乎在自己掌心輕輕撫摸了一下,她一愣神的工夫,那人參已經到了自己手中。


  “奴婢一定轉達二小姐的意思,二小姐慢走,恕奴婢不能遠送。”


  楚清歡了然地笑著點頭離開,身後畫眉不由道:“小姐,又不能看大小姐笑話,真是便宜了大小姐,咱們卻是白白浪費了那一支百年老參。”


  楚清歡聞言不由一笑,她本來就不是來看楚錦繡的,目的達成,浪費些又有什麽?何況,百年老參補血益氣,對楚錦繡卻是有害無利,談不上便宜了她。


  回頭望了眼錦繡苑,楚清歡歎了口氣,本以為她是擔心前程才會幫自己的,如今看來倒是自己錯了,不知道今夜子時,她會不會赴約呢?


  趙媽媽傳達了楚清歡的意思,那支百年老參卻是被宋氏丟了出去,“那賤蹄子送來的東西往後都給我丟出去,一樣也不許拿進來!”


  衣袖下,趙媽媽握緊了右手,“是,奴婢知道了,夫人,大小姐今天沒用早膳,不如午膳夫人您陪著她用一些清淡的?”


  宋氏略一思索,方才點了點頭,“也好,我今日在這裏陪著錦繡,你回去看看,她們報上來的事情若是無關緊要就拖延個一兩天,急事你先看著辦,實在處置不妥當再來問我。”


  如今女兒有事,可是她定不能讓自己陷入內外交困的境地,“你是跟著我嫁過來的,腦子也好使,知道這時候定是不能出差錯的,明白嗎?”


  趙媽媽點了點頭,“奴婢省的,夫人放心。”見宋氏點頭,趙媽媽這才離去,待走到沒人的地方,她鬆開右手,隻是看到那小紙條的幾個字的時候,臉色頓時慘白!


  “二小姐,你說大小姐是被陷害致死的?你可有證據?”


  夜色中,來人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可是卻還是能聽出隱隱的激動,楚清歡轉過身來,看著來人道:“趙媽媽很是準時,隻是趙媽媽若是不信,為何卻又要來這一趟呢?”


  那紙條上隻有六個字:舊主為人所害。趙媽媽看到後卻是心跳加速,幾乎呼吸不過來了。強忍著激動,她按時來到了約定的地點。


  晦暗的燈火下,趙媽媽臉色更是晦暗不明,“空口無憑,我隻相信證據。”


  楚清歡聞言一笑,“是呀,若是有證據的話,隻怕這二十年來趙媽媽也不會在母親身邊伺候了,說起來我倒是佩服趙媽媽,二十多年伺候著殺死自己主子的凶手,這滋味並不好受吧!”


  “我……”趙媽媽看了過去,卻見楚清歡臉上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我隻想查明真相,還大小姐一個公道!”


  她口中的大小姐並不是相府大小姐楚錦繡,而是她二十多年前的舊主,當時的安平侯府的大小姐宋曉雲!


  “公道?是該還宋大小姐一個公道,若非當年被人陷害,如今她當是和母親一樣周旋在京城的貴婦圈裏吧,也許膝下會有聰明伶俐的兒女,夫婿……據我所知,宋大小姐對當年的婚事並不見得幾分喜歡,也許她並不願意嫁給楚思遠做妾吧?”


  “大小姐從小吃盡了苦頭,便是當年楚思遠前途光明,可是她也不願意嫁人為妾的,何況當時相爺和雲夫人恩愛,她又怎麽會摻和進去?二小姐,你是不是找到證據了?宋湘雲殺了大小姐的證據!”向來都喚宋湘雲為夫人,隻是此時趙媽媽卻是直呼其名,顯然已經相信了楚清歡的話。


  雙手緊緊抓住楚清歡的肩頭,趙媽媽神色激動,見楚清歡點頭更是連忙問道:“什麽證據,我伺候她二十多年,忍辱負重,卻從來沒有找到證據呀!”當時陳媽媽臨死的時候幾乎道出了真相,可是,就差那一步!

  “那是因為當年她不過是伸手一推就讓親姐葬身湖底,又怎麽需要其他?唯一的證據,趙媽媽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當年宋曉雲失足落水之後,她的奶娘可是不見了的。”


  “奶娘是因為和大小姐母女情深,不願意在這個傷心地久留,所以才……你是說奶娘看到了宋湘雲殺了大小姐?”


  雖然是在追問,可是她心中顯然是確定了此事,“我說了不算,到時候趙媽媽見到奶娘就會知道想知道的一切了,時候不早了,趙媽媽也趕快回去的好。”


  看著楚清歡即將離去,趙媽媽忽然喚住了她,“二小姐,你告訴我這些,是為什麽?”


  楚清歡緩緩回頭,看著趙媽媽那燈籠映照下淚水分明的臉,唇角扯出一絲冷淡,“投桃報李,我要知道我娘當初究竟為什麽而死!”


  “表小姐,我們夫人請表小姐過去一趟,想要和表小姐商量四小姐明天出門的事情。”


  和自己商量宋靈月成親的事?楚清歡唇角勾出一絲冷笑,她該說柳文佩教女無方呢,還是宋靈珊訓下無方呢,這麽個借口,可真是爛的可以。


  “那就麻煩你給我帶路了。”


  宋靈月成婚的日子正是明天,三月初四。和安平侯府有著姻親關係的相府自然是要來觀禮的,隻是楚錦繡“大病未愈”不便出席,堪堪宋氏又因為幼子重病離不開相府,最後便是楚清歡、楚常喜和楚錦芙代表著相府前來參加宋靈月的婚禮。


  她們尚未出閣,所謂的參加婚禮卻不過是提早一天去準新娘的家中幫忙準備。楚清歡這邊剛收拾好自己臨時住的屋子,便有人來尋自己,安平侯府的耳目還真是靈敏的很。


  隻是待走到文苑前,楚清歡愣了一下,難道還真是柳文佩喚自己不成?文苑是安平侯當家主母柳文佩的居所。


  隻是這個問題並沒有困擾她太久,宋靈珊的出現解釋了一切的緣由。還真是宋靈珊找自己。


  “適才月兒鬧脾氣,母親過去看她了,二表姐若是有時間,不如在這裏等一會兒?你們先下去吧,我有話和二表姐說。”


  她幾句話一起說,原本屋子裏的忙活的丫環都出去了,花廳裏隻剩下她們倆人。


  一片安靜。


  楚清歡如老僧入定一般,似乎在想什麽事情出神。忽然耳畔猶如炸雷似的聲音讓她驚醒,她轉眸望去,是宋靈月一臉怒意,“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楚清歡一臉無辜,歉意笑道:“三小姐對不住,我適才在想夫人喚我來會是什麽事情,所以有些出神,還麻煩三小姐再說一遍才是。”


  “你故意的!”宋靈珊絲毫不顧及顏麵,她就是要揭穿這個女人的真麵目,要不是因為她,嫁給東方閔的怎麽會是月兒而不是自己!

  “故意的?”楚清歡不解,旋即一笑,“我故意怎麽了?讓四小姐嫁給臨平侯世子與我又有什麽好處?三小姐還是仔細想想的好。”


  她站起身來往外走,走到門口忽然間想起了什麽,回頭對宋靈珊笑著道:“下次,別再找這麽蹩腳的理由,畢竟我和你們侯府沒半點血緣關係,是不會幫忙的。”


  “你!”宋靈珊追了出去,卻隻見楚清歡在丫環的陪同下離開,兩人似乎在說些什麽,背影都帶著生動。


  “小姐,表……楚清歡她說了什麽嗎?”靈芝小心的上前,隻是察覺到宋靈珊臉色不好,她連忙後退,卻惹得宋靈珊一瞪眼,“我有那麽可怕嗎?”


  靈芝心裏腹誹不已,就因為當初自己沒有辦好小姐交代的差事,這快一年了都還被時刻耳提麵調,時不時被嘲諷一頓,這不可怕那什麽叫可怕?

  可是腹誹歸腹誹,讓靈芝說,尤其是當麵說,便是你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沒有的,隻是奴婢笨手笨腳的,怕惹怒了小姐。”


  聞言,宋靈珊不由皺了皺眉頭,半晌才道:“你說,月兒的心上人會是誰?”


  靈芝聞言一愣,一臉不能置信模樣,“四小姐有心上人?怎麽可能呢,她和小姐從來都同吃同住,便是喜歡的顏色、衣服、花草都是一樣的,她要是有心上人的話,豈能瞞得住小姐你?”


  聽到這話,宋靈珊眉頭越發緊皺,半晌才道:“喜歡的顏色、衣服、花草都是一樣的……”她喃喃自語,忽然間想到幼時父親從邊關回來,給她們帶了兩個小木偶人,她的是一個放牛娃,月兒的是一個吹笛的少年。


  原本得到父親的禮物她很是高興,可是月兒卻是大哭大鬧起來,“為什麽我的娃娃和姐姐的不一樣,月兒明明和姐姐喜歡一樣的東西,娃娃也要一樣的。”


  塵封的記憶忽然被揭去了麵紗,宋靈珊不由跌坐在榻上,臉色微微一白,“喜歡一樣的東西,娃娃也要一樣的。”要是她沒記錯的話,那木偶娃娃最後被燒掉了,因為就算是自己把木偶娃娃給月兒,她依舊不樂意,因為無論如何她們倆的娃娃都是不一樣的。


  見宋靈珊失魂落魄似的坐在榻上,靈芝忽然間有些害怕,她悄悄上前,想要問自家小姐究竟怎麽了,卻聽見小姐道:“靈芝,我那裏是不是還有個木偶娃娃,放牛的還是吹笛的少年,我記不清楚了。”


  靈芝愣了一下,旋即皺著眉頭道:“奴婢沒有印象,小姐記錯了吧,小姐的那些玩意兒奴婢前段時間還收拾了一次,並沒有什麽木偶娃娃的。”


  真的燒掉了的,原來自己沒有記錯呀。宋靈珊忽然站了起來,向外走去,靈芝見狀不由道:“小姐,你要去哪裏呀,等等奴婢。”


  宋靈珊卻是恍若未聞似的,急色匆匆地離開了文苑。


  不遠處涼亭裏,楚清歡臉上閃過一絲笑意。


  “小姐,宋三小姐這是怎麽了,怎麽著急上火似的?”


  看著臉上帶著些不解的畫眉,楚清歡笑了笑,“許是有什麽著急的事吧。”人心,真是最不可測的東西,自己不過是說了兩句,宋靈珊便真的起了疑心。


  也好,安平侯府越亂,對自己越有利,不是嗎?


  “不知道二表妹有沒有急事,為兄想請二表妹喝一杯茶,敘敘舊。”


  宋成述好像是地下鑽出來的似的,忽然間出現在涼亭裏,畫眉見到他一臉的提防,似乎遇見了害蟲似的。


  楚清歡卻是站起身來,“二公子邀請,清歡榮幸之至。隻是……”她唇角勾起一絲頑皮的笑意,“我與二公子素不相識,又有多少舊可敘呢?”


  宋成述聞言朗聲一笑,涼亭上的茶具微微一顫,楚清歡臉色稍稍一白,卻是惱火起來,“二公子江湖中人,莫非對本郡主也要用江湖規矩辦事嗎?”


  她身邊畫眉早已經跌倒在地上,若非她抓住了那石桌的邊緣,怕也是一般情況。宋成述看她真的是惱火了,不由心中悻悻,“若是表妹答應了我,我又何須用這般粗暴的方法?不熟,說著說著就熟了,不是嗎?”


  “說著說著就熟了?”楚清歡冷笑一聲,“可惜,我和二公子從來都不熟。”她一句告辭都沒有,顯然是動了怒火的。畫眉在身後踉踉蹌蹌跟著主子離開,宋成述見狀不由苦笑了一聲,“還真是招惹不得。”


  不過,京城那麽無趣,好不容易遇到個有意思的人,就此放過豈不是可惜?

  “二弟和楚清歡很熟悉?”


  安平侯府,能喚宋成述一聲二弟的隻有一人而已,“算不上,隻是當初見過而已。”隻是那見麵並不愉快,似乎小丫頭一直把自己當做敵人了,和對待宋家其他人一樣。


  宋成平眼角閃過一絲陰毒,他這個兄弟最是古怪,自己了解並不多,隻是……


  “我還以為二弟是喜歡那丫頭,隻是她對宋家芥蒂太深,怕是二弟想要抱得美人歸並不簡單。”


  “抱得美人歸?”宋成述一臉詫異,“大哥說的這是什麽話?她害得姑母傷心,表妹生病,我又怎麽會娶她呢?”何況,自己不過是江湖草莽,她可是天潢貴胄的郡主,雖然並非血統尊貴,可是卻並不容質疑。


  聞言,宋成平卻是緊緊盯著自己的兄弟,半晌才道:“若是沒有便是最好,二弟是明白人,還是不要做糊塗事才好。”


  目送宋成平離開,宋成述眼角閃過一絲戲謔,“多謝大哥教誨。”


  宋成平清楚,雖然他已經把話點透,可是自己這個兄弟,怕是想幹什麽還是會幹什麽的。哼,江湖習氣,怕是這輩子也洗不掉了。老三還真是天真,以為老二功夫好就可以幫忙,那也要老二和他們一條心才是。


  “大少爺,壽康伯夫人回來了,如今正在雁園等著大少爺。”


  聽到副將稟告,宋成平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大姐回來了。”好吧,那丫頭成親也是有點好處的,起碼大姐能回家來幾天,和自己團聚一下。


  被宋成平念叨的宋靈月此時卻是傻傻愣愣地坐在梳妝台前,直到貼身丫環的稟告聲才將她喚回神來,“小姐,三小姐來看你了。”


  宋靈月呆呆地轉過身去,看著來人,看著和自己鏡子裏一模一樣的麵孔,忽然間腦中似乎混沌初開,露出一絲光明。


  “三姐,你怎麽過來了?母親剛走。”


  宋靈珊坐了下來,看著閨閣內的一片喜慶卻是覺得刺眼得很,當她目光落在榻上的那鴛鴦戲水的引枕上時,更是猛地將目光收回,臉上帶著笑意,“母親寵你,怕是也勸導不了你的。我來看看我家月兒是不是還在戀戀不舍鬧大小姐脾氣?”


  她一舉一動都不曾逃脫宋靈月的目光,聽到這話,宋靈月咯咯笑道:“還是三姐你最疼我,隻是我真的不想嫁人。”


  聞言,宋靈珊不由眉頭一皺,“說什麽胡話呢,都什麽時候了還說不想嫁人,臨平侯世子哪裏不好你這般不想嫁給他?月兒你告訴我,你不會是有心上人吧?”當初她也問過這個問題,可是當時祖母忽然出現,月兒也就沒有說。


  她一直以為月兒也是有心上人的,所以才會不願意嫁人。可是她又會喜歡誰?東方閔文武全才,又舉止彬彬,那樣一個君子她都不喜歡她又能喜歡誰?


  意識到自己的雙胞胎妹妹可能在欺騙自己,宋靈珊隻覺得心火在熊熊燃燒,幾乎把她的理智全部燒光了,若非有最後一絲存在,她現在早已經……


  “姐姐胡說什麽……”宋靈月嬌羞似的低下了頭,“我怎麽會喜歡上別人呢?”


  宋靈珊聞言,頓時覺得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她不會喜歡上別人,那麽喜歡的除了東方閔又會是何人?


  “月兒,我有話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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