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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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芝蘭院的時候,楚文璋正在涼亭裏練字,一旁柚兒伺候著筆墨,卻是大氣不敢喘一下,生怕嚇著楚文璋似的。
遙遙望去,那宛如嬰兒般稚嫩的額頭上掛著隱隱的汗珠,慢慢的匯聚成一滴滴猶如黃豆般大小的汗滴,啪的一下子落了下來,打在了楚文璋的手背上。
隻是他恍若未覺一般,又是繼續寫下一個大字,直到把一天的任務完成了這才長籲了一口氣,笑著問道:“柚兒,柚兒,你說我今天的字寫的好看嗎?”
自從那天和自己爭吵後,哥哥便很少這般對自己說笑了,楚清歡隻覺得心頭微微酸澀,卻見柚兒擦了擦他額頭的汗水道:“有進步了,回頭小姐看到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楚文璋緊張兮兮,抓住柚兒的手道:“可是妹妹這幾天都沒對我笑了,真的有用嗎?妹妹不會不要我了吧?”
柚兒慢慢抽開了手,細聲安慰道:“二小姐怎麽會不要大少爺呢?隻是她不善於表達感情而已,少爺你看這擦汗的帕子,還有這毛筆,這宣紙都是二小姐一樣樣給少爺挑選的,她怎麽會……”
轉身擰帕子的工夫,柚兒忽然看到站在涼亭外的楚清歡,不由臉色一變,心想自己的話方才不會被二小姐聽到了吧?整個人頓時緊張起來,“二,二小姐。”
楚清歡揚起了頭,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隻是看到楚文璋那轉身之後露出的一雙寫滿了天真無邪,卻因為擔憂而浮上了陰翳的眼眸時,卻是忍不住淚流滿麵。
捧在手中的寫好了的大字,頓時被丟到了一邊,楚文璋連忙跑了過去,一臉擔憂道:“妹妹,妹妹你怎麽哭了?誰欺負你了,哥哥幫你去打架。”
這是真的在為我緊張呀,楚清歡心中越發酸澀,聲音都帶著沙啞,“沒事的,沒事的,哥哥餓了嗎?我帶哥哥去吃桂花糕。”
看著破涕為笑的楚清歡,楚文璋想要拍手叫好,卻想起柚兒的諄諄教誨,這才點了點頭,彬彬有禮道:“妹妹先請。”
是夜,周媽媽再度來報告時,卻見楚清歡揮了揮手,“之前那事不用再查了,隻是往後好好照看少爺,若是有了差池,我可不依!”
周媽媽正犯愁自己沒查出個所以然來會被主子懲罰,卻不料竟是不用去查了,周媽媽隻覺得天上掉金子了似的,連忙應道:“是,奴婢一定盡心盡力照看大少爺的。”
周媽媽走後,楚清歡愣愣地坐在梳妝台前出神。
若是她沒猜錯的話,那神仙妹妹應該是楚錦芙了。
能夠在大夫人手下保護楚文璋安然無事的,這相府後院除了老夫人卻還有誰?隻是老夫人犯不著為了一個癡傻的孫子去和大夫人作對,也許是什麽時候楚錦芙無意間撞見了,又或者老夫人“設計”讓楚錦芙遇到了,楚錦芙隻覺得兩人同命相憐惜,又有可能是故意跟大夫人作對,便幹脆時時加以照拂。
甚至於,她現在也能解釋楚錦芙為何會對自己另眼看待,而前世卻對自己陰陽怪氣了。
無論是什麽原因,保護了楚文璋,這份情誼,楚清歡是一定要還的。
正思忖間,銅鏡裏忽然出現一張麵孔,楚清歡不由擰眉,“寒舍鄙陋,怎敢接千歲爺大駕?”
姬鳳夜卻是從後麵環抱住楚清歡,輕聲笑道:“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正是這陋室才有趣呢,明珠蒙塵,瞧本督不是得了件珍寶?”
原本守在外間的羅嬤嬤不知何時出去了似的,楚清歡不由暗暗咬牙,該在的時候不在,不該在的時候倒是夜夜守著自己,是來教自己規矩的,還是來監視自己的呀?
“蒙塵的明珠並不在清歡的芝蘭院,千歲爺應當去……”楚清歡輕聲一笑,道:“錦繡苑才是。”
“包裹著紅斑的明珠?”姬鳳夜輕聲一笑,咬住了楚清歡的耳珠道:“本督這個禮物,二小姐可還是滿意?”
“千歲爺這是什麽意思,清歡不明……”
驀然下巴被姬鳳夜一把掐住,楚清歡隻覺得那尖銳的指甲在自己皮膚上能毫不留情的劃出一道口子,耳邊是姬鳳夜低沉而魅惑的聲音,“本督不喜歡有人自作聰明,當然,二小姐你也不能例外。”
心到底是忽然間失落了一下,楚清歡自嘲的一笑,不過是一個把自己當做玩物的人而已,莫非她還真放在心上了?真是可笑。
“千歲爺恕罪,方才清歡看到千歲爺緊張,不由的忘了,現下才想起來,還望千歲爺見諒。”
姬鳳夜隻覺得懷抱中的人似乎變了性子似的,他一時間拿捏不準,隻是看到楚清歡仰著頭望著自己,笑靨如花他卻十分的討厭,耐著性子道:“哦,那你倒是說說。”
他猶是不知,自己曾經走到楚清歡心中去,隻是卻又是親手把自己推了出來,而後來等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卻已經蹉跎了些許光陰。
“今日清歡去錦繡苑,發現大姐之所以起紅疹,其實是因為大姐那一件百蝶穿花的紫澱緞的留仙裙被流涎草的汁液浸泡過,和日常所用的脂粉香腮雪相克,所以才會起了一身的紅斑。”
當初在梨香院,她還在詫異為何姬鳳夜還特地來賞賜楚錦繡這一堆的綾羅綢緞,卻不料竟是留了這麽一個後招。
流涎草汁液淡紫,用在那紫澱緞中並不顯眼,若非是今日在錦繡苑,她忽然嗅到楚錦繡用的那香腮雪脂粉也不會想起來的。
香腮雪,當初皇甫殊親自命人調製了這香腮雪送與自己,名字取自那詩句“鬢雲欲度香腮雪”,她欣喜若狂,卻不料這獨一無二的脂粉早就被他送與了楚錦繡。
卻不知,皇甫無雙那裏會不會也有這麽一盒秘製的“獨一無二”的脂粉呢?
隻是皇甫殊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香腮雪中的長青花和流涎草最是相克,一旦同時接觸到皮膚上,隻讓人癢痛難忍,隻想一死了之。如今怕是楚錦繡恨不得沒出生過的心都有了。
“繼續說。”
他一個輕跳起合,已經落在了床上,兩人的重量卻又是無聲無息的。
“今個兒宋氏前前後後請了五六個大夫來瞧,卻沒有一個能看出其中門道,怕是明日便會延請禦醫了。”
壓在楚清歡身上,姬鳳夜眉梢一挑,冰涼的唇輕輕落在楚清歡鼻尖下的柔軟上,“本督倒是和太醫院裏的那幫老頑固沒什麽交情。”
不必有什麽交情,太醫院裏雖然有幾個醫術高超的,可是擅長的卻也不過是婦科而已,這等雜學,怕是少有人知。何況,便是有人知曉了也是無礙的,不是嗎?
“想什麽呢,本督可不喜歡有人出神。”
楚清歡隻覺得小腹那裏驀然一疼,似乎那尖銳的指甲穿透了自己的皮肉似的,可是那又仿佛是錯覺,她驟然清醒過來,唇角微微勾起,一雙眸子閃爍著亮光,“清歡隻是在想,大姐吃了這啞巴虧,回頭會不會興師問罪呢?”
私相授受!
若是質問皇甫殊,怕是自己閨譽不保。
要是質問姬鳳夜,諒她也沒那個膽量。
看來,這個啞巴虧楚錦繡可是吃定了的。想到這裏,鬱悶的心情一掃而光,楚清歡唇角的弧度大了幾分,姬鳳夜卻是狠狠鉗製住她的下巴,“莫非本督伺候的二小姐不舒服,竟還有心思想別的男人?”
楚清歡頓時哭笑不得,她恨都來不及,還去想皇甫殊?真不知道這八千歲的腦袋是什麽做的!隻是,下一刻她頓時心中一凜,“不要!”
姬鳳夜唇角勾出妖魅的弧度,低聲笑道:“二小姐不覺得晚了嗎?”
楚清歡心裏暗叫一聲不好,隻怕是這一夜都不得消停了,果然第二日清晨她醒來時便已經辰時了,楚清歡心頭驀然一緊:過了給老夫人請安的時辰了。
她剛要起來,外麵卻是傳來了楚錦芙的笑聲,“二姐姐還沒起床嗎?剛才祖母還在念叨,二姐姐不會被大姐傳染了吧,還擔心呢,看來是虛驚一場呢。”
楚清歡尚未起身,楚錦芙卻已經闖了進來,“難得見二姐姐妝容不整的模樣,咦,這屋裏還有蚊子麽?怎麽二姐姐嘴巴都有點腫了?”
楚清歡心底裏暗罵姬鳳夜個混蛋,臉上笑意訕訕,“昨個兒夜裏喝多了茶,怕是水腫了,不礙事的。”
楚錦芙並不清楚這紅腫不是蚊子咬出來的,也不是水腫,而是被人為弄出來的,不疑有假,“就是,二姐姐才是腫了嘴唇而已,可是遠遠及不上大姐的。聽說母親一早便拿了帖子去請宮中禦醫來給大姐瞧病,咱們也去瞧瞧吧。”
大夫人把寶壓在了楚錦繡身上,見尋常大夫不管用自然會去請禦醫的,隻是她耳中一直回響著夜間姬鳳夜的話,“讓她皮癢,二小姐覺得這個懲罰如何?”
不怎麽樣,不過是小懲而已,她要的是楚錦繡聲名盡毀,這點小懲罰,還遠遠不夠,不過,她不著急。
“到底是劉禦醫有辦法,說是大小姐用的脂粉有問題,便讓丫環們把脂粉和釵環首飾都丟了,果然大小姐這會子都不覺得那麽癢了。”
錦繡苑外是一片脂粉味,撲麵而來,楚清歡不由皺了皺鼻子,楚錦繡可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竟是把所有的脂粉都扔了,便是錦繡苑裏伺候的丫環婆子的也都一並丟了出來。
果然,那倆正在把脂粉和衣服首飾往車上裝的小丫環幹淨著一張臉,連幾個小雀斑都暴露無遺了。隻是看著那一車的脂粉,有些不舍,想要偷偷留下一兩樣似的,剛巧看到楚清歡和楚錦芙過來,連忙收了手。
“二小姐,五小姐。”
這廂丫環剛行完禮,裏麵傳來一陣男聲,“哦,五妹來了,快讓二哥看看,可是長高了些?”
這聲音疏朗若風濤,人更是挺拔如鬆柏,可是楚清歡看到卻是一陣寒意:楚文瑾,他到底是回來了!
楚文瑾與她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可是前世自己冷宮裏幽禁時,他卻是幾次三番來羞辱自己,甚至於將他幼時欺負哥哥的事情都一一道來,隻恨得楚清歡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這衣冠楚楚的人麵禽獸!
“二哥倒真是好本事,回到家中不說去看望祖母,倒是先來大姐這裏,就不怕祖母怪罪?”
楚文璋喊得親熱,可是楚錦芙卻是清楚,自己這二哥看不慣自己的脾氣,最是擅長表麵文章而已。
楚錦芙言辭尖銳,楚文瑾卻是不以為意,笑著道:“錦繡出了這等大事,我這做兄長的若是不來看望豈不是鐵石心腸?祖母定是不會怪罪我的。”
好一張利嘴,倒活像是個女兒家似的,隻是楚清歡卻是清楚的很,若是換做之前老夫人定不會怪罪,畢竟那時候楚文瑾再怎麽樣也不過是個楚家子孫而已,現在的楚文瑾卻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凡事便是要按照規矩來辦的。
這般狡辯,落入老夫人耳中定是這麽一句:沒出息的,這輩子都要折在女人手中!
楚文瑾早就注意到了楚錦芙身邊這靜默不語的少女,甚至於看到少女那唇角帶著的笑意時,他竟是覺得那少女便是在嘲笑自己。
“芙兒,你身邊的丫環不是司棋嗎?怎麽這個我卻是不認識。”
果然是大夫人教養出來的好兒子,如出一轍的品質呢。楚清歡心底裏暗笑,還未開口卻不料楚錦芙卻是驟然惱怒了似的,“二哥說什麽混賬話,二姐姐若是丫環,那二哥你是不是要入宮做那太監了?”
楚錦芙說的難聽,楚文瑾當即便臉色一變,“五妹你胡說八道什麽!”
他到底是世家子弟,原本隻是想折辱一下楚清歡給自己大妹取樂而已,卻不料楚錦芙竟是窩裏反將了自己一軍,隻讓楚文瑾覺得氣惱,狠狠瞪了楚清歡一眼。他卻是沒想到,楚錦芙從來不是他那一派的人。
楚清歡輕輕握住了楚錦芙的手,示意她不要生氣,畢竟兩人不是來生悶氣的,對著楚文瑾恭敬一禮道:“清歡見過二哥。”
楚文瑾沒想到母親口中那個賤丫頭竟是這般恭敬有禮,甚至比楚錦繡的禮儀都不差了那裏去,不由愣在了那裏,心底裏卻也是想要冷待一下楚清歡,讓她知道這相府後院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當家人。
久久聽不到楚文瑾說話,楚清歡並不起身,低著的臉上卻是閃過一絲諷刺的笑意,這般下馬威麽?
“芙兒還不扶起你二姐姐來?大熱天的你們四處跑什麽,也不怕曬著了自己,回頭變成個小黑炭?”梨香院裏有個小丫環叫談兒,偏生是皮膚極黑的,眾人現下裏都喚她炭兒,戲稱她小黑炭,倒弄的那小丫頭不知道自己原本叫什麽了。
老夫人忽然到來,拿炭兒開玩笑便是楚錦芙也沒想到。楚文瑾頓時連忙走了下去,想要攙扶老夫人,卻不料老夫人折身便是要離開,他登時急了。
他方才不過是想給大妹取樂而已,誰料老夫人竟是忽然出現在這錦繡苑,他頓時著了急,也不知剛才那混賬話老夫人有沒有聽到。
“孫兒給老夫人請安。”
楚文瑾登時雙膝跪地便是要行大禮,隻是老夫人卻是轉身都沒轉身,冷聲道:“老婆子當不起楚二少爺這般大禮,楚二少兄妹情深,何必在我這老婆子麵前作揖行禮,豈不是折煞了你?”
楚文瑾聞言登時額上掛滿了冷汗,老夫人這分明是聽到了他方才的話,這是在拿話擠兌他呀!
“老夫人,是文瑾造次了,老夫人萬不可因此動怒,傷了自己的身體呀!”
楚文瑾並不為自己求情,而是讓老夫人保重身體,這一招的確是有效,果然老夫人臉色緩和了下來。
楚清歡清楚,老夫人之所以為難楚文瑾,自己剛才那事不過是一個契機罷了,緣由卻不過是因為楚文瑾回家之後先看姊妹不拜長輩有失孝道,這若是傳出去不但是對楚思遠官威不利,對楚文瑾甚至整個楚家都是極為不利的。
老夫人最是看重楚家的名聲,當然會好好敲打一番。當然,楚文瑾如今也算是朝廷命官,老夫人最多也不過是敲打敲打而已。
果然,老夫人雖然未曾轉身,可是語氣卻已經緩和了許多,“楚家男兒不是拴在女人身邊的,去祠堂裏看看你的那些祖宗們,等想清楚了你是誰再來見我。”
隨著老夫人離開錦繡苑,楚文瑾的目光膠著在楚清歡身上,恨不得把這罪魁禍首千刀萬剮了去,卻也不想明明是他挑釁在先。
楚清歡卻也不由笑了,枉費楚文瑾在邊關混跡了這麽些年,卻是連半點兵法的精髓都沒有學到。自己方才那才是兵不血刃,借刀殺人,最是爽快。
大夫人一心捆在愛女身上,並不知道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久久不見楚文瑾回來,不由問道:“二少爺呢,去哪裏了,怎麽還沒回來?”
陳媽媽不敢回話,生怕再觸了大夫人的黴頭,倒是趙媽媽直言不諱道:“方才老夫人來了,讓二少爺去祠堂裏去了。”
聽聞老夫人來了,大夫人連忙站起身來,隻是聽到祠堂兩字,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文瑾保家衛國,哪裏犯了錯,剛回家就要跪祠堂?老夫人這是要打我的臉嗎?”
她聲音一點不加以遮掩,饒是楚錦繡在床上昏昏沉沉躺著聽到了這話也不由一個激靈,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忽然間坐了起來,“母親胡說什麽,二哥回來了嗎?”
看著花容憔悴的寶貝女兒,大夫人一顆心都柔軟了下來,低聲道:“今天剛回來的,聽說你病了便立刻來瞧你了,還是你哥哥疼你,把你放在心……”
昨晚渾身瘙癢難忍,楚錦繡幾乎沒睡著,聽到大夫人這話卻是頓時氣惱,厲聲道:“哥哥糊塗,母親也這麽糊塗,還不快讓二哥去給老夫人負荊請罪?”
說完這兩句,楚錦繡隻覺得身上又是一陣難耐的酥癢,想要用手撓,可是看到自己胳膊上的紅斑,她又不敢下手了。
大夫人哪曾被這般嗬斥過,饒是說她的是最寶貝的女兒楚錦繡,也不由臉色難堪,“他是你哥哥,先來看看你又如何?”
楚錦繡隻覺得自己這個母親的腦袋似是被驢踢了一般,恨其不爭道:“母親,你可別忘了前些日子驃騎將軍就是因為其管家不嚴而被皇上連降三級,如今還在午門那裏看守城門!”
大夫人聽到這個頓時臉色一變,悻悻道:“你哥哥還不是因為心疼你,說是要給你找個好大夫瞧一瞧,所以才失了分寸?錦繡,你說現在該如何是好?”
若是她家老爺因此被皇上斥責,又有何顏麵任職百官之首?大夫人越想越後怕,隻恨不得剛才自己啞了沒說那等話一般。
又是一陣瘙癢,楚錦繡強忍住那酥麻的癢意,磕磕巴巴道:“快,快帶哥哥去,去老夫人那裏告,告罪。”
大夫人剛想要說一句“不至於吧”,隻是看到楚錦繡那狠戾的目光,卻是什麽也不敢說了,連忙吩咐趙媽媽道:“好生照顧大小姐,出了一星半點的差池我唯你是問。”
一旁陳媽媽連忙長籲了一口氣,還好要留下照顧大小姐的不是自己,否則,她還真不好辦。
難道大小姐癢意難忍的時候非要抓撓,自己還能攔著她不成?這大小姐發起脾氣來可是比大夫人狠多了。
這廂楚清歡和楚錦芙一左一右攙扶著老夫人一步三停的往梨香院走回去,小半個時辰後才慢悠悠回到了梨香院,楚清歡笑著道:“如今日頭不算毒辣,老夫人常常曬曬太陽,慢慢走走也是極好的。”
老夫人雙雙握住倆孫女兒的手,笑著道:“就是你們倆心野,困不住和我這老婆子慢悠悠的晃蕩。”
楚錦芙剛想要說話,卻見梨香院門前一站一跪兩人,遙遙看到老夫人,臉色莫不是一變。
“咦,母親和二哥怎麽在這裏,二哥這打扮?莫不是在學負荊請罪?改明兒唱堂戲,二哥倒是可以登台演上這麽一出,小妹定是給個豐厚的打賞。”
大夫人聞言一旁死命兒地用眼刀剜楚錦芙,恨不得把她的嘴堵上,而楚文瑾卻是臉色不變,先是朝著老夫人拜了一拜,端重言道:“孫兒這些年來奔波在外,竟是忘了規矩,還望老夫人見諒。”
說完,又是向楚清歡道:“適才是為兄的不是,一時眼拙沒認出二妹,還望二妹不要怪罪為兄才是。”
好一個負荊請罪,她還真沒想到大夫人竟是學聰明了,竟是知道以退為進了。這樣一來,倒是讓老夫人不想原諒都不可能了。
畢竟,老夫人若是不原諒,一則傳出去對相府聲名不好,二則卻是徹底毀了她和楚文瑾之間的兄妹情分,亦是對相府聲譽有礙。
何況,老夫人之前所說的跪宗祠也不過是為了給楚文瑾一個台階下,如今楚文瑾給足了老夫人和她麵子,老夫人自然也不會再為難這個剛剛蒙受聖寵的孫子。果然……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芙兒不許胡說八道,要不然回頭讓你給我抄經書去,進來吧。”終於,在梨香院院子裏跪了小半時辰後楚文瑾終於踏入了這闊別之地。
“大丫頭現在如何了?”
“回老夫人的話,聽劉禦醫診斷,說是錦繡那丫頭平日裏用的脂粉和衣料有些相克,所以才會起了紅疹的,如今這脂粉我一概讓她們撤了,錦繡也說好多了,如今正在養著呢。”
因為之前的事,大夫人到底有些心虛,也不知道方才在錦繡苑裏她說的話有沒有傳到老夫人耳中,看著老夫人竟是臉色陰沉,大夫人的心七上八下的。
“嗯,年紀輕輕的,想要痊愈也快,不像我一把老骨頭了,得了個小病都要個把月才能痊愈。”
楚錦芙聞言頓時笑了,“醫者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治病自然是慢慢來穩妥,要是用了虎狼藥,萬一出了岔子可怎麽好?再說祖母你又沒病,胡說什麽呢。”
老夫人摟著楚錦芙親昵的笑,倒是楚文瑾聞言麵露憂色,“老夫人年紀大了,孫兒正好認識一位神醫,這次剛巧一路同行,他也來了京城,不如讓他為老夫人看看,開些養神的藥也是好的。”
神醫?楚清歡眼角一挑,這世間除了師父,難道還有人當得起神醫兩字?
楚錦芙卻是冷聲笑道:“二哥糊塗了不成,是藥三分毒,祖母身體康健,又哪裏需要……”
“也好,你那朋友可是有落腳的地方?不行的話便在前院裏收拾個幹淨的院子,可別怠慢了人家。”老夫人打斷了楚錦芙的話,卻是將楚錦芙摟得更緊了些。
楚文瑾從諫如流,“他是前來尋人的,也不知如何了,孫兒回頭定會安排好的,老夫人放心便是了。”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他請神醫是什麽目的,不就是打著給祖母診脈的旗號光明正大的給大姐看病嗎?偏生祖母還不知道,答應了他們。”楚錦芙憤憤道,恨不得現在轉身回去讓老夫人轉換了想法似的。
楚清歡卻是搖了搖頭,無奈笑道:“老夫人豈會不知?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不管,豈不是落下個狠毒的名聲?”
名聲這東西,老夫人看重,楚思遠看重。可是偏偏,楚家文字輩的子孫甚至她們姐妹幾人卻是無人看重。
她一心為了愛情卻是被所謂的愛人、愛情背叛,楚錦繡大概心心念念的便是權力了,楚文瑾嘛,卻不過是被束縛了的親情,為此不擇手段。
楚錦芙聞言哼哼了兩聲,卻也不再說話,半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鬼兮兮的笑道:“嘿嘿,到時候我們也讓神醫診診脈,說不定是個江湖騙子,有病的說成沒病,沒病的說成有病,萬一唬住了祖母,豈不是罪過?”
楚清歡聞言一愣,旋即明白了楚錦芙的意思,不由笑道:“你呀,真是個鬼機靈。”
楚文瑾辦事效率很快,這和楚錦繡病情再度複發卻是有關,畫眉邊走邊說道:“小姐你說怪不怪,錦繡苑裏現在連點脂粉沫子都沒有了,便是大小姐當初用的錦帕、釵環首飾都燒了去,偏生大小姐臉上的紅疹竟是又發作了,而且還越來越厲害了,聽說昨個兒夜裏那邊鬧了一晚上呢,直到後來用了那安眠之藥才消停下來的。”
芝蘭院距離錦繡苑有些距離,楚清歡夜裏疲於應對某個夜夜光臨的人根本無暇顧及那邊的情形,聽畫眉這麽一說當即心裏有數了,“那沒有再去請劉禦醫?”
“自然是去了的,隻是劉禦醫昨晚在宮裏當值,哪能出來給大小姐看病?聽說昨個兒宮裏的趙婕妤小產,禦醫們都去了凝華宮候著,一個都沒落下呢。”
趙婕妤?楚清歡腦中不由浮現一張珠圓玉潤微微豐盈的臉,那是當初皇甫殊送進宮裏去的棋子,怎麽會忽然間有了龍種呢?
“你倒是消息靈通。”畫眉輕輕點了點趙紫的額頭,趙紫卻是毫不客氣道:“那是,要不然怎麽給小姐當差?”
主仆幾人說說笑笑便是到了梨香院,剛巧和楚錦芙一道進了門。
“二姐姐,今個兒可是有神醫在呢,我害怕怎麽辦?萬一診出我有個不治之症,我豈不是要離了你們去?我可舍不得。”
看著楚錦芙在自己身邊裝樣,楚清歡不由苦笑,少年不知愁滋味,楚錦芙雖然親母不疼,可是有老夫人保駕護航,終究是不知愁苦滋味的。
何況,她倒是也沒什麽頑疾,自己當初是暗暗替她診過脈的,平日裏又是一起用膳,自然清楚這位胞妹是沒什麽不治之症的。
“促狹鬼,當著老夫人的麵可不能這麽胡說,否則豈不是傷了她老……”
“愧不敢當,在下不才,不過隨著師父習得了些皮毛而已,怎剛當神醫二字?”
沉沉男聲傳來,楚清歡驟然停下了腳步,身旁楚錦芙不由愣了一下,狐疑地看著楚清歡道:“二姐姐,怎麽了?”
“雲公子年紀輕輕便闖蕩江湖,少年有為比孫兒強了許多。上次若不是雲公子路過邊城,怕是我邊關將士的寒濕之症也不能藥到病除。”
楚文瑾誇讚起來,隻是楚清歡屏住了呼吸,卻沒聽到那雲公子再發一言。
“清歡,芙兒,怎麽站在院子裏不敢進來了?”
老夫人適才聽到了兩人的聲音,隻是見兩人久久不進來,不由問道。楚錦芙擔憂地看著楚清歡,剛想要說要不我們回去吧,卻見楚清歡忽然醒過了神似的,衝著自己輕輕一笑,“走吧,瞧我想事情出神了,都害得老夫人擔心了。”
因為天氣日漸熱了起來,門前已經懸掛起了竹簾遮擋小飛蟲,隻是邁步進去楚清歡還是第一眼瞧見了那人,他正坐在榻前,為老夫人診脈。
不變的劍眉星目,不變的冰山神色,似乎沒有什麽能讓他動容,除了那枯燥無聊的醫書。
似乎沒見到來人似的,那人專心診脈,過了會兒才收回了手道:“老夫人上了年紀,這些日子來怕是缺眠多夢,偶爾胸悶。”
“可不是呢?這夜裏有時候要醒三四次,醒了之後便是很久才能再睡得著。”林媽媽頓時接口道,看著那人的神色都變了,滿是信服,“雲神醫,你可否為老夫人開些什麽藥方?”
“不敢當,媽媽叫我劍英即可。藥方倒是不必,老夫人隻需要每日裏清晨多用一碗小米紅棗熬製的粥便是了。”
林媽媽不由詫異道:“粥?老夫人每日都用著一小碗呢。”
小米紅棗粥最是養神,用的卻是粗米和一般的紅棗而已。老夫人早晨用的可是江南貢田裏的禦用粳米,那紅棗也是和田的昆侖玉棗。雖都是上等的用物,偏生卻隻是看著好看而已,並沒有半點用處。
楚清歡自然知道老夫人身體有那些毛病,可是這話她卻是不能說的,醫術是她的秘密,除非萬不得已是不能暴露的。
何況,便是自己說了怕是老夫人也不一定聽得進去吧。隻是今日他說了,倒是應該會有效果的。
果然,雲劍英輕輕皺眉,“粳米玉棗並不滋養身體,多用無益,便是尋常粗糧小米和野棗便好。”
林媽媽還想再說什麽,卻是被老夫人攔住了,“天天都是粳米,我倒是也吃煩了,便是按照雲神醫的話來做便是。”
再度聽到神醫兩字,雲劍英劍眉微微一皺,卻沒說什麽,剛想要起身離開,卻又聽見老夫人道:“我這倆孫女兒向來是心肝寶貝,今個兒也趁著這工夫,勞煩雲神醫給瞧上一瞧,省得這機靈鬼再拿生病搪塞老婆子。”
機靈鬼自然是指楚錦芙無疑,雲劍英隻覺得眼前的人明媚可人,隻是待看到另一人卻不由瞳孔微微凝聚,手在空中愣了一下才慢慢道:“兩位小姐活潑可愛,身體並無異樣。隻是這位小姐似乎胎裏便弱了些,平日裏忌一些生冷便是了。”
胎裏弱了些的自然是楚錦芙,聽到雲劍英這話她不由一愣,這才搖晃著老夫人道:“祖母,神醫真是好本事,望聞問切,今個兒芙兒可算是見識了。真巧大姐也病著,不如讓神醫去給大姐瞧瞧如何?”
大夫人和楚文瑾都沒想到竟會這般,他二人正愁這話該怎麽說呢,卻聽楚錦芙這般說,大夫人頓時笑道:“芙兒最是尊敬她大姐,小女這幾日裏疾病纏身,還要勞煩雲公子了。”
老夫人看楚錦芙想通了,也便答應了下來,“走吧,昨個兒說是瞧瞧大丫頭,也沒去看她,今個兒正好一塊去瞧瞧。”
聽見老夫人這麽說楚文瑾臉色微微尷尬了一下,卻不曾注意到雲劍英目光直直逗留在楚清歡身上,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錦繡苑裏果然沒有半點脂粉氣息,隻是還沒進去便聽到楚錦繡隱隱的哭聲,老夫人當即加快了速度,便是楚文瑾也似乎忘了雲劍英似的,隻剩下楚清歡和雲劍英在最後麵走著,似乎頗有默契。
“相府二小姐,我倒是不知道當年的乞兒竟還是有這般本事。”雲劍英冷聲道,一雙星眸含冰,恨不得把楚清歡凍在那裏似的。
那目光冰冷,楚清歡卻視若無睹,權當做給自己納涼了似的,“彼此彼此,師兄,清歡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你竟是也成了神醫。”
聽到神醫兩字,雲劍英當即色變,卻聽到裏麵傳來一聲哭嚎,“我可憐的錦繡,怎麽成了這個樣子了?”
雲劍英登時進了屋去,楚清歡不由輕聲笑道:“還真是個醫癡。”隻是,怕是楚錦繡的病也是要好了的,畢竟她的醫術了了,還是雲劍英一手教授的。
楚清歡進去的時候,雲劍英正在給楚錦繡施針,果然金針下去後,楚錦繡頓時安分起來,靜靜地躺在床上不再動彈,隻是一雙妙目空洞無神,不複往日神采,唬得大夫人又是一聲哭泣。
“雲兄,我妹妹她……”
“無礙。”雲劍英沉聲道,隻是看到楚錦繡臉上撓出來的幾個血疤,不由轉過了頭去,直直望向了姍姍來遲的楚清歡。
楚文瑾注意著雲劍英的一舉一動,見狀頓時覺得其中定有緣由不由問道:“雲兄,可是發現了什麽?”
他甚至暗下決心,隻要雲劍英說暗害錦繡的是楚清歡,哪怕是冒著被老夫人懲罰的危險,他也定會殺了這賤人,為最疼愛的妹妹報仇的。
殺氣。
雲劍英不由愣了一下,待發現那殺氣竟是出自楚文瑾之身時,頓時明白了什麽,不由搖了搖頭道:“這室內空氣不暢,定是要門戶齊開才是。”
楚文瑾半信半疑,隻是想起剛才進屋之前這裏的確是門窗齊齊關著的,便信了幾分,連忙吩咐小丫環們打開窗戶散氣通風。
“雲兄,可是瞧出了什麽端倪?”楚文瑾再度開口,卻不曾瞧見雲劍英眉頭微微一皺。
楚清歡極為熟悉她這位師兄,見狀頓時明白楚文瑾觸了雲劍英的黴頭。醫者治病救人,最是厭惡被人打擾。楚文瑾本意是關心,另有目的是想要把這髒水往自己身上潑,可是卻極為不了解雲劍英。
果然,雲劍英語氣冷冷道:“這裏太吵了。”
登時,大夫人的哭聲戛然而止,便是楚文瑾也不由臉色一變,旋即卻是想起當初在邊關診病時,雲劍英亦是這個態度,這才臉色微微好轉。
“你們都出去,沒吩咐別來這房間裏。”隻是他最後目光卻是落在了楚清歡身上,顯然是要將楚清歡和丫環們一起趕走。
楚錦芙頓時氣不過,剛想要說話卻是被老夫人抓住了手,“算了,我們去外麵等。”說著便拉起了楚錦芙往外走,楚文瑾登時臉色一變。
這是老夫人再度給他臉色看了,隻是為了這麽一個死了娘的野丫頭!
“老夫人,還是讓芙兒和二妹在這裏吧,我陪老夫人在外麵說說話。”雲劍英其實是要趕自己和母親出去的,他又觸怒了老夫人,想到這裏楚文瑾已經做出了最佳的選擇。
隻是楚錦芙卻是不依,“我笨手笨腳的,萬一打碎了什麽吵著雲神醫就不好了,還是出去陪老夫人說話吧。”
當即,大夫人惱怒的瞪了楚錦芙一眼,心底裏怨懟這個女兒絲毫不給兄長麵子,又嫌棄楚常喜和楚常樂平日裏往錦繡苑跑得那麽勤快,楚錦繡一生病卻是再也不來了。
她卻也不想想,分明是她不讓兩人來的,生怕她兩人看到了楚錦繡沒有妝容的模樣,回頭胡說八道。
“那我便侯著聽從雲神醫吩咐便是了。”
“抱琴和二妹一起在這裏侯著聽吩咐。”
異口同聲,楚文瑾看了楚清歡一眼,似乎在警告她不要胡來。楚清歡卻是半點也不放在心上,以為有抱琴便能監督她了?還真是狗眼看人低。
她雖是沒有雲劍英的本事,可是整治人卻也是有萬千手段的,還會顧忌著小小的丫環?何況,雲劍英趕走眾人,不就是為了問自己嗎?
“你家小姐平日裏可是接觸了流涎草?”
果然,雲劍英是一眼便看穿了楚錦繡出紅疹的緣由,適才怕是故意不說的。隻是想從自己這裏看出些什麽?卻也是休想。
楚清歡臉色從容,紋絲不變,倒是抱琴登時目瞪口呆,“流涎草是什麽?”
雲劍英惱怒竟是看不出半點端倪,偏生這丫環也是個愚笨的,當即金針一揮,抱琴軟軟倒在了榻腳上,昏睡了過去。
“師兄真是好本事。”當初她施針弄昏了雪兒的時候,可還是近距離的,這般隔空施針她卻是辦不到的。
“是你下的毒手?”雲劍英知道,這個師妹雖是比自己小了許多,可是一張嘴巴卻是半點不饒人的。而且,分明是比自己小了將近十歲,偏生每每還都是一副深沉模樣,活像是個死鬼投胎卻沒忘了過往記憶似的。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簡潔明了呢,楚清歡不由笑了起來,“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雲劍英最是厭惡她這個態度,登時一把抓住了楚清歡的前襟,兩眼露著凶光道:“醫者治病救人,若你是害人,我自然要清理師門!”
楚清歡卻是冷聲一笑,毫無懼意,“師兄還真是一本正經,隻是我若說不是我,你會信嗎?”
“我自然……”脫口而出,可卻又是戛然而止,雲劍英惱怒的丟開了她,“便是你異母的姐妹,也斷不得下此毒手,下次若是再被我發現,我定會替師父他老人家清理門戶。”
他自然是信的,隻是便是他說了他信,怕是他這位小師妹也不會信自己的話的。
他們師兄妹兩人,從來都是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的,哪怕她那一身醫術便是自己傳授的,哪怕她生重病時是自己上山采藥救了她一命。
可是她都不會記得,不過牢牢記在心中的是那時自己和師父在破廟裏初次遇見她,師父讓自己救她性命,自己卻是胡亂診治一番險些要了她的性命之事罷了。
“是嗎?那麽我恭候大駕。”楚清歡冷聲一笑,轉身便是要離開。
她剛剛轉身,雲劍英卻是忽然出手,窩在繡筐裏的獅子貓忽然間發瘋了似的跳了起來,直往外麵躥,卻不小心將窗台上擺著的一盆繡球蘭帶到了地上。
花盆落地的聲音讓楚文瑾當即推門而入,卻見那獅子貓已經跑的沒影了,抱琴正老老實實站在那裏一頭霧水似的。
“聽到裏麵聲響,還以為那獅子貓見了生人發瘋了,所幸沒傷到雲兄和二妹。”那獅子貓正是楚文瑾送與楚錦繡的愛寵,芳齡已經四歲了。
楚清歡輕輕一笑,“無妨的,隻是大姐最喜歡的繡球蘭被獅子貓毀了,看來是活不成了。”
楚文瑾隻覺得她笑得古怪,看著地上的繡球蘭不禁微微皺眉,“罷了,不過是一株蘭花罷了,回頭我再給她尋一株更好的便是了。”
蘭花?
世人都以為繡球蘭是蘭花,卻少有人知道繡球蘭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長蘭花,和長青花本是來源於同一物種,隻是後來分化成長罷了。
所以劉禦醫雖是讓錦繡苑裏的丫環把楚錦繡慣常用的脂粉都丟到了卻也無用,那是因為繡球蘭裏麵長青花的成分的效果卻是更要厲害幾分。
況且,這幾日繡球蘭正值開花之際,那花粉怕是早就飄散到屋內各處,簡直是清除不淨的。楚錦繡最是喜歡這繡球蘭,便是生病了也不曾把它放出去,自然是不會好的。
隻是……
楚清歡不由對姬鳳夜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且不說他知曉了皇甫殊秘密贈送楚錦繡香腮雪之事,怕是他也沒有將賭注單單壓在皇甫殊身上。
這繡球蘭開花之際贈送楚錦繡流涎草浸泡過的紫澱緞,這時機信息無一不掌握的清楚,看來這相府後院還真是沒他不知道的事情。
不過是高祖皇帝當年倚重的錦衣衛呀,監察百官,這等本事真是豈能用一個“了得”來形容的?
楚清歡慢慢走了出去,楚錦芙連忙迎了上來,一臉關切道:“二姐姐,怎麽樣了?”
怎麽樣了?那禍源已然除了,自然是過幾日楚錦繡便是能活蹦亂跳繼續害人了。
“應當是沒事了,師……是與不是我也不敢說,你倒不如去問他。”
楚錦芙吐了吐舌頭,“那個人連二哥都敢教訓,我才不去觸那黴頭呢,又不是沒長腦子。”大夫人聞言不喜,這話什麽意思?豈不是說楚文瑾沒長腦子,所以才去觸雲劍英的黴頭?
隻是老夫人在這裏,她卻是不敢說楚錦芙的,上次本想借著機會把楚錦芙弄到自己身邊教養,可是老夫人一句話就堵住了自己的後路,昨日又因為楚文瑾的事再度觸怒了老夫人,大夫人一時間哪裏敢還有什麽舉動?隻恨不得自己是隱形人,老夫人看不見自己一般。
“無礙了,隻是還請尊府小姐注意些才好,別亂動什麽東西,花草之間相生相克,輕者不過是咳嗽紅疹,重者卻是能致人死命的。”
雲劍英不輕不重一句話,大夫人卻是嚇得一身虛汗,心底裏感謝佛祖菩薩保佑了自己寶貝女兒一命。
“既是無事,那就好,不知道雲公子可是尋到了友人?”
雲劍英若有所思地看向外麵,唇角微微一動,“有勞老夫人掛念了,尚未找到,這些日子怕是要在府上叨擾了。”
老夫人心裏存著事情,自然不希望雲劍英離去,聽到這話頓時笑著說道:“雲公子多慮了,安心住下便是,若是需要我這老婆子幫忙,盡管開口便是。”
雲劍英自是感激了一番,隻是臉上卻還是那一副麵無表情模樣。隻是接下來的幾日卻是日日都去梨香院給老夫人診平安脈,有時候遇上了楚清歡卻也隻是瞧一眼便轉身離去,似乎不認識這個人似的。
還真是那個目中無塵,眼底容不得半點沙子的師兄呢。楚清歡不由想到,隻是這京城裏水那麽深,那麽渾,雲劍英想要出淤泥而不染,可能嗎?
“二姐姐,你說祖母非要讓雲劍英給我開藥吃,真是討厭死了,我又沒病,幹嘛天天吃藥呀!”
楚錦芙身上有淡淡的藥味,楚清歡起初不以為意,隻是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細細一嗅眉頭皺的更深了。
“那藥渣可有剩餘的?”
楚錦芙搖了搖頭,“每日裏藥都是熬好了送來的,哪有什麽藥渣呀,對了,二姐姐你懂醫藥嗎?要藥渣幹什麽?”
問的太隨意了,知道自己失言,楚清歡淡笑一聲不由敷衍道:“是聽說藥渣能護花,想給趙粉趙紫試試。”如今趙粉不再弄藥膳,倒是跟著趙紫侍弄起花草鳥雀來了。
“要不我去給雲劍英要一些?”雲劍英不喜歡別人喊他神醫,楚錦繡便是幹脆喊了他全名,理由及其簡單:反正你是江湖人,我便是以江湖規矩待你。
找他要那雲劍英豈不是一下子就會看穿自己的意圖?楚清歡搖了搖頭,“不必了,她們也是瞎折騰罷了。”
因為天氣熱了,老夫人說兩人不必來請安了,隻是楚錦芙卻不依,鬧著道:“不來請安的話,誰陪祖母你說話玩笑?那你豈不是寂寞的很?”
老夫人最是對這個愛胡鬧的孫女兒無奈,隻好依著兩人,楚錦芙和楚清歡尚且都要去給老夫人請安,更何況楚常喜和楚常樂?而且,她兩人還要去給大夫人請安,倒是每日裏折騰卻是依舊怨言都不敢有。
剛巧楚清歡兩人走到梨香院門口時,見那邊楚錦繡帶著楚常喜和楚常樂慢慢走了過來。
拔出了繡球蘭那病源,楚錦繡很快便是康複了,再加上大夫人向宮裏賢妃求了玉芝膏和冰霜露,便是連一星半點兒的疤痕都沒有留下。
“大姐。”這是楚錦繡病愈後第一次來給老夫人請安,她穿著的是一件素白底的紅楓緞製的上衣,裙子也是同一塊料子裁的,顯得整個人都出塵仙子一般,懷抱裏的獅子貓慵懶地打了個盹兒,然後又在她懷抱裏睡了去。
“二妹和五妹倒是早。”
明著說是兩人早,其實罵她倆懶散。楚常喜和楚常樂都給大夫人請了早安了,這兩人才到了梨香院,分明是偷懶耍滑頭。
楚清歡心底裏卻是不由一歎,怕是到死楚錦繡都不會改了自己這一身毛病的。仗著自己是長姐便是這般表裏不一,隻是梨香院門口的事還能瞞著老夫人不成?真是沒腦子的。
“大姐都偷懶這麽久了,便是不允許我和二姐偶爾偷偷懶嗎?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呀!”楚錦芙喟然一歎,楚錦繡登時臉色一變,懷抱中獅子貓似乎嚇了一跳似的,想要跳下去,卻是被楚錦繡緊緊抱住,隻發出喵喵的聲音。
“大姐請。”楚清歡瞧了那獅子貓一眼,退後一步讓楚錦繡先進。
楚常喜緊隨其後,卻是陰陽怪氣的笑道:“到底是二姐知道規矩。”
楚錦芙聞言惱怒,二姐姐不與她們計較罷了,還真得以為二姐姐是軟柿子好拿捏?旋即她便笑道:“那是,二姐姐最是尊老愛幼了。”
老自然是指的楚錦繡,至於幼當然是楚常喜了。因為楚常樂是在最後麵的,並沒有尾隨楚常喜進了門去。
楚錦芙刻意在老和幼兩字上加重了語氣,楚錦繡和楚常喜莫不都是一怒,腳下停了一步才慢慢進了去。
楚錦芙一病小半個月才好轉,這頭一次來給老夫人請安當即便行了大禮,“孫女兒不孝,讓老夫人擔憂牽掛,幸好托了老夫人的福,如今已經大好了。”
那獅子貓得了自由,一下子便躥開了跑到了外麵院子裏,楚錦芙剛巧要進門,看到裏麵跑出來的黑影不由嚇了一跳,登時道:“這個圓毛的畜生,真是討人厭的很!”
這話她說的一點兒也不含蓄,老夫人和楚錦繡都聽見了,卻是神色大為不同。楚清歡記憶中老夫人似乎並不喜歡貓之類的寵物,這些年隻養了那隻畫眉鳥而已。據說還是老太爺臨終前特地讓人買來的,說是留個念想。
而楚錦繡則是十分喜歡寵物的,而最為喜歡的便是這獅子貓了,隻是頭段時間獅子貓掉毛,惹得楚錦繡不悅把獅子貓打入了冷宮一段時日,這次病好了才又抱著獅子貓四處招搖,原因是過段時日京城貴女有個愛寵集會,比拚的便是其愛寵。楚錦繡有意一展芳姿,自然這愛寵也不能差了那去,所以便又寵愛這獅子貓起來了。
“五妹這是怎麽了,今個兒好大的脾氣。”楚常喜一臉關懷道,隻是言辭裏卻沒什麽關懷的意思,“剛才見了大姐也不說行禮,現在又對著大姐的愛寵發火。”
楚錦芙聞言臉色一變,想要反駁,隻是看到楚常喜那又養得圓潤潤的臉卻是冷笑一聲並不搭理她。
楚清歡冷眼旁觀,卻知道楚常喜這是想要討好楚錦繡。
楚錦繡生病這段日子,大夫人滿肚子火氣沒處撒,基本上都落在了楚常喜身上,她自然是害怕的,眼瞧著楚錦繡再度光鮮明媚,自然是想方設法的討好了。隻是……楚清歡眼睛微微一眯,這馬屁卻是不該在這裏拍的,因為這分明是要給老夫人難看。
“姐妹之間哪那麽多虛禮?還有畜生就是個畜生,一身怪味道還四處亂跑,萬一撞到了貴人該如何是好?”老夫人臉色不佳,楚常喜始料未及,有些委屈似的退後了一步,倒是楚錦繡兩麵難做人,臉上的笑意幾乎僵硬了去。
說楚錦芙不懂規矩,那豈不是說老夫人不懂教養孫女兒?她都有些懷疑了,楚常喜這到底是要討好楚錦繡呢,還是要栽贓陷害楚錦繡呢?
“是錦繡疏忽了,回頭定會讓丫頭們好好管……”
“啊,快攔住那貓兒!”外麵忽然傳來的驚叫聲打斷了楚錦繡的話,惹得她眉頭一皺,臉色有些難堪。
後院裏養貓的隻有她自己而已,是哪個大膽的,竟敢對她的獅子貓不客氣?
隻聽見外麵一聲尖銳的叫聲,隱約著嗚鳴地叫聲,“快攔住那貓兒,畫眉鳥被它叼走了!”
不知是誰大聲一句,老夫人旋即變了臉色,“你養的好畜生,竟是來我這老婆子的院子裏發威!”
眾人擁著老夫人就往外去,楚錦繡也是一臉的委屈,“老夫人,這貓兒向來乖順,從來不吃什麽雀……”隻是看到獅子貓嘴裏叼著老夫人最是寵愛的畫眉鳥往自己懷抱裏跳的時候,楚錦繡頓時花容失色,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畫眉鳥的脖子似乎被獅子貓咬斷了似的,兩個翅膀無力地撲扇著,老夫人已經是一臉慘白,厲聲吼道:“把這畜生捉住給我亂棍打死,我重重有賞!”
楚錦繡聞言登時臉色慘白,想要求饒隻是看到老夫人那一臉厲色,哪還敢說話?眼看著幾個粗使婆子一擁而上,把獅子貓堵在了角落裏。
隻是那獅子貓卻是害怕了似的,不願意束手就縛,幾個婆子又忌憚著什麽,不敢上前,登時被那獅子貓闖了出來,連帶著一個婆子臉上都貓爪子劃了一道。
半死不活的畫眉鳥被獅子貓丟在了地上,趙紫連忙上前卻見畫眉鳥脖子上已經被咬了一個大洞,眼看著便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這些年一直是趙紫照顧這畫眉鳥,雖是現在不在梨香院裏當差,可是每每楚清歡來請安的時候她也是會在廊下逗弄一會兒畫眉鳥的,見到畫眉鳥這般登時眼淚都出來了,“老夫人,這,這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也是心頭一酸,當時老太爺纏綿病榻,臨死前卻是吊著一口氣把還是雛鳥兒的畫眉鳥塞到了自己手裏,說道:“留著它,當個念想,就當我還活著,給你畫眉。”
老太爺和自己年輕時頗是恩愛,有畫眉添香的樂趣,老夫人上了年紀卻最是懷念往事,每每看到這畫眉鳥便覺得老太爺還活著似的。
如今這畫眉鳥在自己麵前奄奄一息,老夫人登時眼淚便流了出來,楚錦芙看著隻覺得心疼,“還不快去請雲劍英來瞧瞧!”
楚清歡聞言險些失笑,要是雲劍英知道自己被楚錦芙當做了獸醫,也不知該是如何鬱悶呢。隻是看著奄奄一息的畫眉鳥,楚清歡眼中閃過一絲晦暗。
這廂老夫人如同有了主心骨似的,隻是看著滿院子亂竄的獅子貓卻是氣不打一處來,狠狠道:“還不給我把那畜生打死!”
眼見著老夫人動了真怒,幾個粗使婆子哪裏還敢疏忽?尤其是那個被獅子貓撓了一把的,更是一把揪住了貓尾巴,狠狠把獅子貓往地上一甩。
那獅子貓卻是反應靈敏,四個小爪子著地竟是一個打滾又想要跑,它頗是有靈性一般,知道這幾個婆子都要殺它,一下子便是躥到了楚錦繡懷裏,皮毛上沾著的畫眉鳥的血和羽毛都落在了楚錦繡的衣服上。
見楚錦繡抱住了獅子貓,老夫人臉色登時又是一變,“還不來抓住這畜生?”
那獅子貓可憐兮兮地瞧著楚錦繡,可勁兒在楚錦繡胸前亂蹭,楚錦繡見狀心中一軟,低聲道:“老夫人,這貓兒向來是乖順的,定是有什麽問題才會傷了您的畫眉鳥的。何況,這畫眉鳥並沒有死,求您不要處罰它了,錦繡願意念經拜佛為這畫眉鳥求福。”
老夫人聽到念經求佛臉色微微緩和,剛要開口卻見那前去請雲劍英的婆子跑來道:“老夫人,雲公子不在家,小廝說是和二少爺出門喝酒去了。”
老夫人臉色聞言驟變,卻又聽見趙紫嗚咽著道:“老夫人,畫眉鳥怕是不行了。”
畫眉鳥的眼皮慢慢往下垂著,翅膀也是再無力撲騰,老夫人還沒接過手去,便已經是徹底沒了動靜。
“給我把那畜生亂棍打死,誰要是攔著,一並打死了去!”
楚錦繡臉色倏忽一變,那粗使婆子已經從她懷中搶走了那獅子貓,不知從哪裏拿來了一個麻袋,將那獅子貓往裏麵一丟,然後係好了麻袋便是一悶棍下去。
“喵嗚……”獅子貓叫聲淒厲,起初還在裏麵四處亂竄,可是後來卻是連跑都沒了氣力,那麻袋也是慢慢透出了血色,隻看得楚錦繡臉色慘白,秀美的額頭上掛滿了汗水。
楚錦芙似乎不忍心看似的,扭過了頭去,隻有老夫人氣惱地瞪著,直到那麻袋裏再不發出一聲這才開口道:“把這東西給我丟出去,還有把這地麵給我打掃幹淨,別留下一根雜毛。”
便是連給獅子貓收屍的機會也不留給楚錦繡。楚清歡看著趙紫哭成淚人似的,心底裏卻是無聲一歎。
她們對一個扁毛的畜生如此感情,為何會對人卻無動於衷?人心,真是不可測。
楚錦芙一路安慰著老夫人進了屋去,楚清歡撇開了眾人去了四處亂走,不知多久抬起頭一看卻發現是到了風波閣。
風波閣,風波起。
前世的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的,便是今生大夫人和楚錦繡也是想要算計自己,隻是她看穿了逃過一劫罷了。
“師父憐你救你教你醫術,卻不是要你見死不救,害人性命的!”
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酒氣,是桂花酒的味道,甜而不膩,酒不醉人,隻是楚清歡卻沒想到雲劍英回來的這麽快罷了。
“師兄可否告知我害了誰的性命?小妹愚鈍,不知師兄所言何事。”
又是這般漫不經心,似乎全世界都沒什麽能入得了她的眼似的,雲劍英不知道為何心裏燒得厲害,似乎那酒勁兒全部發作了似的,登時吼道:“你還敢說,我剛才去梨香院,看到你那丫環正是要埋了那畫眉鳥,那畫眉鳥身上為何會有魚腹草的味道?”
“師兄問我,我去問何人?這事,應當問梨香院的丫環才是。”倚欄而立,楚清歡看著遠處的湖波蕩漾,眼中卻是波瀾不驚。
“喂畫眉鳥魚腹草的正是你的丫環,這難道也是巧合?魚腹草帶著魚腥味,若非如此那獅子貓何以無緣無故去捉那畫眉鳥!”惱怒楚清歡背對著自己,雲劍英硬是將她掰了過來,雙手掐著她的肩膀,恨不得將她捏碎了似的。
楚清歡卻是渾然不覺一般,“師兄既然知道,你為何不再問一句,看那眾人中最傷心的卻又是誰?”
雲劍英臉色一變,卻聽楚清歡字字誅心道:“正是我那丫環,趙紫。”
雙手驀然一鬆,雲劍英隻覺得眼前的人似乎像是一個惡魔,明明知道什麽都是她做的,可是卻什麽證據也沒有。
她說的沒錯,那眾人之中最為傷心的便是那趙紫,神色沒有半點作偽。那樣一個人,怎麽會狠心親手殺了那畫眉鳥呢?
“師兄,你口口聲聲仁義道德,這相府後院誰又是幹淨的?我不爭不搶最後卻不過是被她們陷害而已,讓我仁人君子不動她們,那你不如先去告訴她們,可千萬別得罪我,師兄你是知道的,我最是小心眼的不是?”
雲劍英聞言又是後退一步,隻覺得楚清歡神色猙獰,似乎是地獄裏爬出來的夜叉一般,周身都是殺氣。
“你……”
“師兄不妨再去問問你的好朋友,一將功成萬骨枯,他的手中又是死了多少人,沾染了多少血腥,有多少孤兒寡母正是因為他而經曆著一幕幕人間悲劇,又有多少妻離子散都是他造成的!”
楚清歡步步緊逼,雲劍英腦中酒意盡數去了,隻是卻被楚清歡步步緊逼,整個人都退到了那橫欄處,嘴裏胡亂道:“你,你強詞奪理!”
“我強詞奪理?”楚清歡冷聲笑道:“這萬裏江山卻不過是一家之私而已,這世人蠅營狗苟卻也不過是為了一己私利而已,師兄你要做仁人誌士我管不著,可是,我的事,也不用你來管!”
看著那決然離去的身影,雲劍英尚帶著一分醉意的眼眸卻是瞬間清亮,帶著十二分的無奈低聲道:“我管不著,從來都是這樣啊。”
楚清歡背倚在那立柱上,大口的喘著氣,隻覺得胸口因為那畫眉鳥之死而抑鬱的悶氣全都撒了出來。
“師兄,你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路上的人,何必又來管我呢?”這樣,也不過是自己的出氣包罷了,何必如此呢?
你隻知道那獅子貓是因為聞到了畫眉鳥身上的魚腹草的味道才會發瘋的,卻不知那真正的誘因卻是因為畫眉鳥脖子裏掛著的一串紅玉鏈子。
那是前幾日老夫人得到的寶貝,瞧著歡喜便戴在了畫眉鳥的脖子上,紅玉雕琢成了一個個小魚模樣,畫眉鳥一動便似有幾條小魚在羽毛裏遊泳一般。
獅子貓聞到了魚腥味去撲了畫眉鳥,可是最想要得到的卻是那畫眉鳥脖子裏的紅玉鏈子。
老夫人看那畫眉鳥比人還重,那紅玉鏈子也不比楚錦芙手腕上的白玉手鐲差了那去。隻是畜生到底是畜生,籠中之雀金玉加身本就是危險重重,她不過是巧加利用而已,到最後害了那畫眉鳥性命的卻也少不了老夫人。
畫眉尋到楚清歡的時候卻見楚清歡正在那荷塘旁的長短亭裏坐著賞荷,荷花盛開的季節已然過去,湖麵上飄零著幾片殘花,便是連這荷葉也隱約著枯萎之意。
“小姐,我聽說老……”
楚清歡攔住了畫眉的話,“這幾日,你老實呆在院子裏便是,不要四處亂走。”老夫人將那畫眉鳥當做心頭好,是僅次於楚錦芙的存在,她可不敢保證畫眉的出現會不會觸發什麽。
畫眉知曉主子不會害了自己,當即點頭道:“奴婢曉得了。”想到了什麽似的,畫眉又道:“周媽媽回來了,正等著向小姐回話。”
楚清歡腳下微微加快了速度,周媽媽正是去了晉國夫人府前去看薛金蓮了。
千日醉的解藥,她是沒有的。隻是這世間又有什麽事情能難得到錦衣衛?何況薛金蓮是在宮裏出事的,無論如何宣武帝都不可能不管的,即使是傾舉國之力,那解藥也定會找得到的。
果不其然,她離開皇宮的時候薛金蓮已經被喂了解藥。隻是她回到相府後,行動多有掣肘,便是也沒能去瞧上薛金蓮一次。
剛進了院門,周媽媽已經迎了上來,“小姐,薛小姐說是因為這兩日晉國夫人病了,也沒空往外出,過些日子再邀小姐前去賞花。”
廊下正是剛從冰窖裏取出來的冰塊,放在青花大缸裏散發出陣陣的寒意,楚清歡取了一塊放在手裏把玩,沒多大會兒指縫間便是流出一痕水跡。
“大熱的天的勞煩周媽媽來回折騰了,畫眉,端一碗冰沙綠豆湯來給周媽媽解解熱意。”
畫眉脆聲一應,剛想要去取冰沙綠豆湯,卻聽見白菱俏生生笑道:“畫眉姐姐別忙了,剛才我瞧著周媽媽熱的厲害,自作主張給周媽媽端了一碗用了,還望小姐不要責怪奴婢多事。”
畫眉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周媽媽似乎也沒想到剛才用的綠豆湯竟是白菱自作主張取的小姐慣常用的,而且白菱這話什麽意思?
若是小姐不責怪,這芝蘭院豈不是沒了規矩?
可若是真責怪了,那豈不是落下一個苛責奴仆的名聲?她是知道二小姐對待手下人極好的,可是相府後院那麽多是非,屁大點兒的事情都能鬧得沸沸揚揚。若是小姐這苛責奴仆的名聲傳了出去,豈不是淪為京城貴女圈裏的笑柄?
將來要是談婚論嫁也是要受影響的呀!想到這裏,周媽媽隻覺得自己嘴賤了似的,幹嘛就喝了那一盅冰沙綠豆湯,這不是給小姐找麻煩嗎?頓時哪還有半點熱意,隻覺得脊背生寒,額上也是冷汗密布。
“小姐,我……”周媽媽語塞,剛開口卻被楚清歡攔了下來。
“賞罰分明這是自然,周媽媽為我跑腿,這一碗冰沙綠豆湯自然當的,別說是一碗,便是十碗又有何妨?隻是也要看周媽媽有沒有這麽大的胃口了。”
周媽媽聞言心中一鬆,笑著道:“小姐折煞奴婢了,要是托生成一頭老黃牛,奴婢倒是有可能的。”
周媽媽一句玩笑似乎緩和了氣氛似的,白菱卻是眼角露出一絲譏笑,都說二小姐如何了得,可是自己還不是算計了她一遭?
明明自己是比畫眉有資曆的,可是粉蝶自從養病起,二小姐表麵上是倚重自己,其實不過是把自己擺在明麵上,再不能私下裏有什麽動作了。
如今就連畫眉那小蹄子都踩到了自己的頭上,她就是要兵行險招來試探試探,否則大夫人饒不了自己,這芝蘭院中也沒自己立足之地。
“隻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當初進我這芝蘭院,都是清楚這裏規矩的。”楚清歡語氣驟然一變,周媽媽一臉笑意尷尬在臉上,白菱也是心中一凜,隻覺得二小姐那目光瘮人,讓她不敢直視。
“周媽媽,你來說,這事該如何獎罰。”
周媽媽隻覺得忽然間胸前堆了一座高山似的,隻是看二小姐那模樣卻知道自己是必須出麵的,二小姐這是要立威,否則芝蘭院的規矩一旦被白菱這小蹄子壞了,怕是往後便要任由著大夫人拿捏了。畢竟,白菱是大夫人的人。
隻是看楚清歡臉色,周媽媽很快便拿定了主意,緩聲道:“這事……”
白菱隻覺得心被揪住了似的,卻聽周媽媽緩聲道來:“這事……還要先麻煩畫眉姑娘和白菱姑娘去把院子裏的大小仆從都召喚過來。”
白菱聞言隻覺得心撲通通直跳,二小姐隻是要小事大辦?她怎麽敢!
隻是尚未等她去喊人,芝蘭院的大小仆從卻已經到了,原來畫眉適才便已經將人召集起來了。
便是“久病”的粉蝶也從屋裏出來,臉色蒼白,讓白菱不由暗暗吃驚:一段時間不見,怎麽粉蝶竟是真的病了似的?
身形消瘦,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當初被誇了一句便會臉紅害羞的粉蝶再沒了蹤影,甚至連眼中都沒了神采,虛虛向楚清歡行了一個禮,“小姐。”
楚清歡點了點頭,看見柚兒帶著楚文璋也來了這邊,不由微微皺眉道:“適才五小姐說有東西要送給哥哥,柚兒你帶著哥哥去聽雨樓。”
楚文璋不解,“五小姐是誰呀?我認識她嗎?”
楚清歡尚未開口,柚兒便輕聲道:“大少爺去了便知道了,五小姐天真可愛,也是個非常好的妹妹呢。”
“好妹妹好,好妹妹好。”楚文璋一臉興奮地隨著柚兒去了,芝蘭院的大大小小的丫環也都齊備了。
一等丫環粉蝶,二等丫環畫眉和白菱,三等丫環趙粉、趙紫、柚兒、雪兒,還有不入等的小丫環如紅兒、丫兒等五人。芝蘭院共有十二個丫環,其中柚兒被楚清歡特意撥去了照顧楚文璋,雖是三等丫環,可是每月拿的銀子卻是一兩八錢,和畫眉白菱一樣。
“小姐,都到齊了,奴婢可以開始了?”
幾個不清楚的丫環婆子都是麵麵相覷,二小姐這是怎麽了?周媽媽還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畫眉已經吩咐小丫環搬來了黃花梨木的椅子,端放在廊下,旁邊小桌子上正是一碗她剛盛來的冰沙綠豆湯。
“開始吧。”楚清歡唇角微微一勾,冰沙綠豆湯滋潤了燥熱的嗓子,仿佛將整個人都降了些許溫度似的。
周媽媽站在眾人麵前,緩聲道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今個兒讓大家都在這裏等著,是因為這院子裏越發不成規矩了。”
聞言,丫環婆子不由麵麵相覷,有幾個知曉內情的不由看了白菱一眼,卻見她臉色慘白,明顯是在強撐著似的。
“趙紫、紅兒,小姐的一概飲食可是交與你們打理的?”
後院小姐們這裏並不設小廚房,隻是這燒水、泡茶之類的卻也免不了,倒是都形成了隱形的小廚房,雖不能做一些飯菜,可是簡單的吃食卻也是能做的出來的,例如這冰沙綠豆湯便是一樣。
“是。”趙紫恭敬答道,神色間絲毫不見錯亂。倒是紅兒被點了名,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周媽媽不會真的處置了自己吧?好歹也要看在母親和三小姐的份上吧?
“為何擅離職守?”周媽媽步步緊逼,趙紫卻是從容不迫,“回周媽媽的話,小姐去往梨香院請安的時候慣常都是帶著奴婢的,奴婢臨走前曾仔細交代紅兒看好小廚房,這事畫眉姐姐和趙粉都可為奴婢作證。”
紅兒頓時心中一慌,趙紫竟是把自己牽扯進來了,“周媽媽,我是聽從白菱姐姐的話,才擅自取了一碗冰沙綠豆湯的,這不關我的事呀!”
白菱眼中登時閃過一絲狠色,恨不得把紅兒的嘴巴縫上。
周媽媽卻是半點神色不變,“芝蘭院丫環婆子各司其職,白菱是管理小姐梳妝和首飾衣物的,何以管到小廚房裏去?”
紅兒登時張口結舌,卻見白菱神色中閃過一絲得意,心中百般委屈卻又說不出,明明是她對自己說小姐定不會責怪自己的,否則自己全力承擔,為何事到現在,卻是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推?
“周媽媽,紅兒和我一起打理小廚房,出了事情是我管理不周,還請周媽媽責罰。”趙紫忽然跪倒在地,讓紅兒更是大吃一驚,卻見慵懶地坐在黃花梨木椅子上的二小姐神色泰然,似乎沒有半點波動,不由得更是心中惶恐。
母親告誡自己不要招惹二小姐,見機行事,可是三小姐頻頻派人詢問,她若是再無舉動便是真的惹惱了三小姐,何況白菱是夫人的人,難道二小姐還敢懲罰她不成?就是因為想到這些,紅兒便是順從了白菱的意思,卻沒想到二小姐真的拿她們開刀了,而白菱棄自己於不顧。
“小廚房之事,趙紫管理不周,教導不到位,扣除一月的奉銀,至於紅兒……”周媽媽看了看那神色不定的人,緩緩道:“壞了小廚房的規矩,杖打五板子,罰一月奉銀。”
五板子?紅兒聞言登時暈了過去,若非雪兒攙扶著,定是要昏倒在地的。
白菱心中正是一鬆,卻又聽周媽媽緩緩道:“白菱越俎代庖,私自處置小廚房之事,重打十板子,扣三個月奉銀。”
白菱聞言登時渾身一軟,十板子,這要是重打的話,自己哪裏還有命去?
“我不服!周媽媽你也是犯了規矩的,為什麽隻拿我們開刀,卻不懲罰自己?”一旁丫兒和趙粉攔住了白菱,可是尖銳的聲音卻是響徹了整個芝蘭院。
眾人不由議論紛紛,看向周媽媽的神色也帶著古怪,一個婆子忽然說了句“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更是讓議論聲大了幾分。
“咳咳……”楚清歡輕聲一咳,院子裏登時安靜了下來,周媽媽神色不變,緩緩道:“至於我,壞了小姐的規矩,二十大板,扣半年的奉銀,姑娘可滿意?”
白菱不能相信周媽媽會說出這話一般,隻是灰敗的臉色卻說明了一切,嘴裏徹底清淨了。
“小姐,奴婢這樣懲罰,不知是否合適?”周媽媽恭敬問道,顯然是事事以楚清歡為先的了。
緩緩站起身來,環視眾人,楚清歡親手扶起了周媽媽,臉上帶著笑意道:“媽媽處事公允,沒有半點偏差,我自然滿意的很。”
白菱心底裏最後一絲希望也破碎了,簡直昏厥過去,卻聽楚清歡接著道:“隻是此事因我而起,罪魁豈不是成了我?所以依我看,奉銀都扣一月便是了,至於板子,倒是不必了,不過白菱和紅兒不懂規矩,那便去抄寫楚家家規,還有這芝蘭院的規矩各一百遍,諸位覺得如何?”
聽到不需要挨板子,白菱竟是又活過來了似的,勉強站起身來,也跟著眾人一齊道:“小姐仁慈。”
“隻是,周媽媽大熱天出去也是為我辦私事的,我自然是另有獎賞的。我芝蘭院裏向來是獎懲分明,若是想要僥幸過關我勸諸位好好想想,大熱天的勞累大家都站在這裏了,趙紫、紅兒去把那冰沙綠豆湯分給大家,解解暑氣。”
眾人還未來得及高呼一聲小姐仁慈,卻又聽楚清歡道:“媽媽昨個兒不是還跟我說天氣熱了,要給上夜的婆子熬一些綠豆湯解乏祛暑嗎?我看這白日裏也都熬著便是了,今年的暑氣重,大家當差也都小心些才是。”
聞言,這幾個屋裏伺候的丫環還好些,當差的婆子們卻無不是喜形於色,頓時議論道:“二小姐和周媽媽慈悲心腸,體諒我們下人,我們自然是好好當差的。”
周媽媽何曾向楚清歡提及過這事?頓時明白這是二小姐要用這事給自己樹立威信,登時點頭稱是:“是奴婢考慮不周,還是小姐想得周全。”
冰沙綠豆湯下肚,任誰對楚清歡卻也是沒了怨言,甚至於白菱都不敢說什麽。看著一臉鬱色的大夫人輕聲道:“婆子丫環們都被她一番手段收買了,我就算是有心幫夫人辦事,卻也沒有機會呀,夫人您不知道,如今這芝蘭院被她們看得像是鐵桶似的,要不是趁著給夫人送繡鞋的機會,奴婢根本走不出來。”
大夫人聞言卻是冷笑一聲,“我看你也被她收買了吧?”說著,拿在手中的繡鞋齊齊丟向了白菱,隻打得白菱頭暈腦脹,分不清東西。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呀!”白菱萬分委屈,隻是看著大夫人神色不佳,聲音卻是越來越低,正說著卻隻覺得身邊一陣風似的刮過,她跪在那裏卻是被踢了一腳,那人影卻是撲向了大夫人懷中。
“母親,這丫頭怎麽了?不聽話打發了便是,你可不要不開心。”
白菱心頭一緊,隻是想說話卻哪裏敢張嘴,隻聽六少爺道:“大哥非要拉我去練騎射,可是天那麽熱,我才不要呢。”
大夫人揮手斥退了白菱,將幼子緊緊抱在了懷中笑道:“我的瑜兒還小,秋老虎還這麽厲害,咱們過段時間再去練騎射也不遲……”
大夫人還真是寵愛六少爺,這麽大了住在後院不說,連字都認不全,隻是聽著這聲音越來越低,隻是摸著頭上被繡鞋砸出來的包,白菱心中卻是有些活動:也許,她該去見見二小姐好好說說了。
“小姐,白菱找了奴婢幾次了,奴婢詞都窮了,下次該怎麽回她?”
畫眉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楚清歡眼角閃過一絲笑意,“自然是再度回了她才是,對了,最近趙紫可是和紅兒好得很?”
“是,紅兒很是感激趙紫似的,這兩個月來吃的玩的用的都送了不少,便是言辭間也沒有對小姐半點不滿。”
楚清歡看著遠處的一簇菊花墨綠,不由笑了,“會叫的狗不咬人,楚常喜如今很是耐得住性子,讓趙紫好好盯著便是了。”
兩人正說著,卻見楚錦繡從對麵款款走了過來,一襲衣角帶著桂花的裙子將她整個人都襯托成了月桂仙子似的,與走廊外一簇簇桂木遙相輝映,成就一篇錦繡文章。
“大姐。”楚清歡躬身行禮,卻是被楚錦繡親手扶了起來,“剛說要去找二妹,八月十三那天長公主府裏有盛宴,屆時邀請京城的閨秀們參加,二妹可是要好好準備。”
楚清歡愣了一下,長公主?
她倒是險些忘了,升平長公主寡居後深居簡出,鮮少露麵,唯獨在八月時節的會舉辦桂花盛宴邀請京城閨秀們賞菊飲酒作詩。
前世,她一直被京城閨秀們當做庶女,向來是沒有機會參加這等盛宴的。隻是如今……果然,太液花宴上柳皇後的無心之言算是給自己正名了嗎?隻是如今才剛剛過了幾天,楚錦繡就又活蹦亂跳了麽?
“小姐,這可是好事,眼看著小姐也快要及笄了,正好能湊著這個機會給自己相看相看如意郎君……”
畫眉一旁頓時興奮起來,楚清歡卻是心底裏苦苦一笑,經曆了那麽多背叛,她怎麽還會相信有什麽如意郎君呢?真是玩笑,隻是看到畫眉那興奮的模樣,她卻是覺得說什麽都是掃興的,隻是嘴角虛著一絲笑意罷了。
“奴婢可是聽說了,長公主的宴會,去了的可不止京城的閨秀們,便是皇子們也都去的,也不知道八千歲和沈公子會不會去。”畫眉一旁興奮異常,她一直覺得小姐可能去不了長公主府,所以即便是打探了消息卻也不敢對楚清歡說,如今乍聞此事,頓時滔滔不絕起來,絲毫沒注意到楚清歡聽到八千歲時候神色異樣。
那妖孽嗎?楚清歡心底裏浮起一絲異樣,自從收拾了楚錦繡後他似乎絕跡自己的生活了,羅嬤嬤一開始也隻是教導自己規矩,隻是後來看到自己規矩禮節沒什麽問題後便也沒有後文了,倒是經常和哥哥說說話。
似乎那個人的生活再度和自己隔開了似的,“怎麽,肖想八千歲的絕色?”
“八千歲風華絕代,京城女子誰人不愛……啊,哪有,奴婢隻是覺得八千歲會站在小姐這邊的,這樣子大小姐就算是有什麽陰謀詭計小姐也不必怕了。”畫眉微微臉紅,直到發現楚清歡嘴角促狹的笑意才知道原來自己是被戲弄了,登時大窘,“小姐,你欺負奴婢!”
主仆兩人嬉鬧起來,隻看得長廊盡頭,一人愣愣站在那裏。
“雲兄,怎麽了?”看雲劍英忽然停下腳步,楚文瑾不由回頭問去,卻見雲劍英神色不變,搖頭道:“沒什麽。”
楚文瑾覺得自己似乎有催促急了,不由小心了幾分道:“雲兄醫術高明,家母身體抱恙,愚弟實在擔憂,隻好叨擾雲兄清淨了。”
似乎自己並未曾見她這般笑過吧,想起適才的一眼,雲劍英不禁有些出神,嘴裏胡亂應道:“應該的。”
楚文瑾不由好奇的瞧了雲劍英一眼,見他眉宇間有些鬱結,猜想定是因為那事雲劍英才愁眉不展的,不由道:“雲兄到底是所尋何人?不如告知愚弟,我雖是離京一段時日,可是尋個人卻也是輕而易舉的。”
自從雲劍英在相府裏住下,卻隻是每日裏看看醫書,偶爾外出卻沒有半點尋人模樣,楚文瑾雖是好奇卻也不曾多加過問,隻是看這次雲劍英神色有異這才問道。
雲劍英卻是緩緩搖頭,“我自是能找到她的,二公子不必費神。”
知道雲劍英向來不喜歡多話,楚文瑾也不再多說,隻是將他往大夫人院子裏引去。
大夫人神色間有些緊張,看雲劍英久久不說話,心隻覺得提在了嗓子眼上,半晌才見他收回了手,沉聲道:“夫人夢熊之兆,隻是這胎位並不安穩,還要多加保胎才是。”
楚文瑾登時愣在了那裏,他如今早已過了弱冠之年,母親竟又是有喜了?
大夫人先是一喜,旋即又有些擔憂,“先前我有些不確定,隻怕是勞師動眾請了大夫又鬧出笑話,所以便勞累雲公子了。”
雲劍英輕輕點了點頭,心道這便算是自己住在相府裏,吃喝用度一概不差,診病便當做答謝楚文瑾罷了。
“母親有喜了?雲兄,還麻煩你給開些保胎的藥!”半晌,楚文瑾也才憋出這麽一兩句話而已,大夫人看著兒子還有些癡癡傻傻的模樣,登時無聲一笑。
兒子果然不如女兒貼心,若是錦繡怕是要細細詢問一番了。
“這是自然。”師父教導他要心懷眾生,就算是師妹她說大夫人心腸歹毒,他卻也是要親眼見證才是,偏聽則暗,他自然是不會的。
楚文瑾親自去四處報喜,雲劍英便是獨身一人回去,隻是再度走到那長廊盡頭時,卻不見伊人蹤影,隻見一個小丫環在陪著一個公子模樣的人玩耍。
“大少爺,快把奴婢寫的字給奴婢,否則我可要告訴小姐了。”
大少爺?雲劍英微微一愣,他怎麽從沒聽雲劍英說過自己還有個兄長?他一直以為相府大少爺早逝了,隻是看這大少爺卻是行為顛亂,似乎……雲劍英微微皺眉,卻見那大少爺倒退著往自己這邊走來。
“妹妹才不會凶我……啊,好疼。”隻覺得踩到了什麽,楚文璋登時轉身,連連道歉:“踩到了你,真是對不起。”
柚兒沒想到長廊拐角這邊竟還是有人,登時嚇了一跳,而看到來人自己並不認識,頓時更是害怕,擔心這是相府的貴客,連忙道歉道:“這位公子對不起,我們少爺不是故意的,還請公子鬆手。”
雲劍英正是緊緊握住了楚文璋的右手,神色凝重,讓柚兒覺得眼前的人不會輕易放過大少爺,登時心裏亂入一團粗麻。
“這位公子,你鬆手,我道歉啦。”楚文璋很委屈,他明明都有道歉的,可是這個人為什麽還老是抓著自己?真討厭。
雲劍英卻是神色凝重,見楚文璋神色不似作偽,心底裏不由愈發詫異,開口問道:“你是……嘶……”
原來柚兒見楚文璋被陌生人抓住,竟是下口咬了雲劍英,雲劍英猝不及防鬆開了手,卻見柚兒拉著楚文璋便是往右跑了去,嘴裏念念有詞,“大少爺你放心,二小姐一定會保護你的。”
雲劍英頓時愣在了那裏,二小姐?難道這癡傻的大少爺,竟然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長?
芝蘭院,守門的婆子看到柚兒竟是帶著楚文璋慌慌張張跑了回來,不由打趣道:“柚兒姑娘這是被惡狗追了嗎?怎麽跑得這麽快?小心摔著皮。”
柚兒哪有空搭理,隻是待闖了進去,才發覺自己竟是莽撞了,她沒想到大小姐和五小姐竟都是在這裏。
“慌慌張張,像什麽樣子。”楚錦繡黛眉微蹙,“聽說前段時間二妹還整治院子裏的丫環婆子了,隻是看效果並不怎麽好呢。”
楚清歡早就知道楚錦繡最是喜歡嘴上占自己便宜,卻也不多說什麽,倒是楚錦芙看著楚文璋弄了一頭汗,不由埋怨道:“柚兒讓你好好照顧大哥哥,這是怎麽弄得,瞧瞧衣服都亂了。”竟是親手給楚文璋整理衣裳。
偏生楚文璋卻不以為意,絲毫不抗拒,楚錦繡不由微微皺眉,楚清歡卻是心中了然其中緣故。
柚兒也不顧楚錦繡還在這裏,慌忙跪下道:“小姐,適才奴婢和大少爺在那邊戲耍,卻是衝撞了一位公子,那公子抓著大少爺的手不放,奴婢害怕便咬了他一口,奴婢給小姐添麻煩了,可是,可是那公子神色真的好唬人呀。”
後院會來什麽公子?楚清歡微微皺眉,卻聽楚錦芙笑道:“定是雲劍英去給祖母診脈,無意間撞到了。說來也是,柚兒沒見過雲劍英,那麽一個俊朗公子,柚兒竟是能下口咬,真是勇氣可嘉呢。”
楚錦芙調笑道,柚兒雖是不明白前後詳情,見五小姐這般神色卻是微微放心,隻是待看到自家小姐凝重模樣不由再度擔憂。
楚錦繡一旁輕聲道,滿是擔憂,“雲公子脾氣向來冷傲,二妹還是親自去道歉的好。”
隻是就算是道歉,卻也是注定要碰冷釘子的,雲劍英那脾氣,便是連二哥也不賣半分麵子,何來給你什麽顏麵?
楚錦芙卻不以為意,“那我們便一起去給雲劍英道歉便是了。”
楚清歡心中有事,放下手中的茶盞正準備起身,卻見抱琴慌慌張張闖了進來,一臉著急模樣。
“喲,我以為大姐院子裏的多有規矩呢,看來也是個腳下不穩的。”
楚錦繡臉色一變,虎著臉道:“什麽事,慌慌張張的?”
抱琴不明所以,隻是想起適才的事卻還是陪著笑意道:“大小姐、五小姐大喜,夫人有喜了。”
楚錦繡頓時站起身來,一臉喜色壓抑不住,“果真?”
“大少爺剛才去尋小姐,隻是小姐不在,便吩咐奴婢來告訴小姐。是雲公子給夫人診的脈,說是已經月餘了。”
這廂楚錦繡喜形於色,楚錦芙臉上卻是陰晴不定,凝固在唇角的笑卻是十二分的冷酷。楚錦繡瞧見不喜,隻是心想這也許是個契機能挽回楚錦芙,不由柔聲道:“五妹也同我一起去看看母親吧,哥哥是莽撞的,怕是不知道如何安慰母親。”
沒有喊自己,楚清歡卻也不在意,隻聽見楚錦芙冷冷道:“去自然是要去的,隻怕我嘴拙,惹得母親動氣就不好了。”
楚錦繡裝作沒聽見一般,轉頭對楚清歡笑道:“二妹,既是如此,那便不能和你一同去向雲公子道歉了。”
楚清歡輕輕搖頭,雖然身為醫者,可雲劍英向來厭惡與人肢體接觸,竟是主動給哥哥號脈。師兄,難道你是看出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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