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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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雲芊伸手一摸,原本斜插在右邊的簪子的確是不見了,她登時便急了臉,“怎麽會呢?這金綠貓眼簪子又不是尋常的玉鐲玉佩,兒臣向母後討要的時候可是保證了的,怎麽會弄丟呢?”
柳皇後恨其不爭的瞪了一眼,頗是無奈似的,“陛下,臣妾教女無方,芊兒這丫頭向來丟三落四的,肯定是又丟在哪裏了,怕被臣妾責罰這才說謊的。”
被這麽一說,皇甫雲芊急的眼淚都流出來了,“母後冤枉兒臣,彩鈴一直隨在兒臣身邊,不信母後可以問問彩鈴。”
彩鈴正是皇甫雲芊的貼身宮女,見狀連忙跪倒在地稟告道:“回皇上和娘娘的話,方才公主隻是去了羲和閣一趟,後來怕耽誤時辰便回來了,真的沒有四處跑的。”
柳皇後聞言不由吩咐了左右,“那邊去羲和閣找找便是了,找不到便算了,不過是個簪子,沒什麽大不了的。”
左右宮女聞言連忙去了那邊,皇甫雲芊有些委屈,“母後,若是找不到兒臣也不活了,兒臣當初答應了母後要好好戴著的,這次無緣無故弄丟了,這般食言而肥,怎麽能存活世上?”
這話說的格外嚴重了,楚清歡不由低眉一笑,聲勢造的這般浩大,不外乎便是回頭人贓並獲的時候,將那人打入萬劫不複之地罷了。皇家的人,委實是厲害呀,吃人不帶吐骨頭的呢都。
“胡說什麽呢,不過是一個簪子罷了,回頭皇兄再給你尋來幾支好的。”皇甫殊向來和皇甫雲芊兄妹情深,這話一出,皇甫雲芊臉上雖是掛著淚水,可是卻也有了笑意。
隻是楚清歡有些懷疑,他們的兄妹情深不知道皇甫無雙又起了幾分的作用,而柳皇後方才這般舉動這是順水推舟借題發揮呢,還是……抬起了眼眸,一旁薛金蓮亦是唇角維揚,弧度帶著幾分諷刺。
“說不定是哪個宮人知道公主平日裏愛丟三落四,就順手牽羊了,依本督看呀,不如好好搜查一番才是,也好整頓一下宮廷,皇上您覺得呢?”
宣武帝竟是點了點頭,“愛卿言之有理,隻是讓晉國夫人見笑了。”
不好!楚清歡頓時心中一驚,她原本以為這隻是楚錦繡和皇甫雲芊設的局而已。畢竟楚錦繡一心想要自己出醜,皇甫雲芊和楚錦繡情同姐妹,要替她出頭本就在自己預料之中。
試想楚錦繡是何等樣人,豈會平白無故的送自己首飾?
皇甫雲芊又是何等樣人,又豈會伏低做小給自己梳頭?
可是如今看來,這場麵竟是已經擴展了幾分,如今姬鳳夜這麽一提,宣武帝分明是在敲打晉國夫人還有幾位皇子和宮妃!
單是楚錦繡和皇甫雲芊的局便是一環扣著一環,自己若是一不小心怕是便中了她們的圈套。好在,她到底是結交了薛金蓮,自己的隊友委實是個狼一般的存在,麵對著楚錦繡和皇甫雲芊,甚至柳皇後的推波助瀾也並不差了幾分。
“羲和閣?剛才薛小姐和楚二小姐不是去了羲和閣嗎?”
閨秀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可是聲音卻一點不低,所有的人都聽了個清楚明白,目光齊齊落在了楚清歡和薛金蓮身上。
柳皇後似乎沒聽見這話似的,問道:“芊兒,你去羲和閣幹什麽?”
“兒臣莽撞,敬了薛小姐酒後覺得實在是失禮,想去賠禮道歉,可是薛小姐卻是睡了,兒臣便和楚二小姐說了會話……”
皇甫雲芊神色間有些躲閃,分明是欲言又止,眾人瞧見莫不是稀奇,莊淑妃見狀不由笑了起來,“平日裏咱們平陽公主刁蠻古怪的,怎麽今個兒轉性了?竟是變成大家閨秀了一般。”
宋賢妃聞言也嬌笑了一聲,“公主莫非是怕本宮會護短嗎?”
論理算起來,宋賢妃還真是她姨母,隻可惜這個姨母,決計是想置自己於死地的。看宋氏那瞬間明亮了幾分的眼眸便是可見一斑,果然……
“皇上,皇後娘娘,是臣婦不察,教女不嚴,有失……”
一聲涼薄的笑打斷了大夫人的請罪,眾人望去卻是八千歲端著那金絲絞玉的酒杯,淺嗅低聞,“丞相夫人可真是……大義滅親呢。”
宋氏聞言隻覺得心頭一涼,似乎有千萬條毒蛇似的鑽進了自己的心口,不敢直視八千歲的眼睛。
“愛卿你有何看法?”
姬鳳夜端坐在那裏巋然不動,似乎問他話的並非是當今聖上,不過是一個尋常人而已,聖駕麵前無儀,說的便是眼前這人了。
“丞相夫人都大義滅親了,不如……搜上一搜如何?”
登時,整個太液池熱鬧了起來,眾閨秀莫不是打量著楚清歡和薛金蓮,幾乎能把兩人身上打出幾個洞來。
“父皇,萬萬不可!”皇甫鏡話音剛落,卻又是一道聲音響起。
“皇上,楚二小姐出身丞相府,薛小姐是晉國夫人愛女,又豈會……惹了這般嫌疑?”何況,搜身,這對於名門閨秀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沈潛一開口,頓時幾位青年才俊也紛紛表態,就連壽康伯府的世子爺都說道:“女兒家金貴不比我們男兒郎,許是平陽公主把簪子落在什麽地方了?”
他目光遊離在薛楚兩人身上,竟是忽然跪了下來,“請皇上三思呀!”
莊淑妃頓時臉色不好看了,自己這親侄兒竟是拆自己的台,實在是可惡!隻是莊明傑到底壽康伯府的世子爺,她瞧了一眼,頓時腦中閃過一絲笑意。
“皇上,瞧瞧這些年輕人,可都是憐香惜玉的主兒,臣妾那不開竅的侄兒都這般求情了,不如還是算了吧。”
晉國夫人一旁沉默不語,似乎有些倦怠似的,聽到莊淑妃說這話時卻是驟然睜開了鳳眸,緩緩起身,“此事皆有臣女所起,金蓮你還不請罪?”
好一個晉國夫人,不愧是商海沉浮的巾幗英雄,這一下子便是瞧出了莊淑妃的用心呢,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楚清歡和薛金蓮一道站了起來,剛想要請罪,卻聽到皇甫雲芊身邊的宮女驚呼道:“公主,那不是你的簪子嗎?”
彩鈴纖纖玉指所指,正是楚清歡雲髻處簪著的金綠貓眼的簪子。
登時,宋氏發作,連忙跪下請罪,“臣婦教女不察,竟是……竟是出了這等辱沒門風的事,還望皇後娘娘賜罪!”
朝廷命婦由皇後統一管理,這等事雖然有宣武帝在場,可到底最後做主的還是皇後,除非宣武帝想要落了柳皇後的麵子。
皇甫雲芊大步走了過來,想要伸手拔下楚清歡發髻上的簪子,卻不料楚清歡竟是輕輕歪了下頭,躲了過去,皇甫雲芊當即大惱,“還不把簪子還給本公主?”
果然是連環計呢,楚錦繡故作大方,皇甫雲芊伏低做小,柳皇後順水推舟,莊淑妃漁翁得利,宋賢妃和大夫人大義滅親,自己稍有不慎怕是便會萬劫不複了吧?
“那是我二姐姐的簪子,怎麽可能是公主的!”楚錦芙當即為楚清歡辯駁道,惹得宋氏一陣不悅,狠狠瞪了她一眼,這個女兒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胡說,金綠貓眼的簪子何等稀奇,就算是宮裏也不過就母後那裏有一支罷了,她一個從鄉……相府小姐,怎麽會有的?”
楚錦芙登時著急上火,連忙拉著楚錦繡的手道:“大姐,這不是你送給二姐姐的簪子嗎?三姐,那天晚上你不也是見到了嗎?你倆為二姐姐說說話呀!”楚錦芙急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宋氏卻是低聲嗬斥道:“芙兒,還不坐下?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楚錦繡也好生相勸,最後柔聲道:“芙兒和你二姐姐姐妹情深本事好事,可是也不能欺君罔上呀,還望皇上和娘娘看在舍妹年幼無知的份上,饒了她這一遭。”
“是呀,五妹,你還是不要……”楚常喜也附和道。
兩人這話分明是說楚清歡蠱惑楚錦芙,所謂的贈簪一事本是子虛烏有的。
楚錦芙當即臉色一變,狠狠甩開了楚錦繡的手,她真是被驢踢了腦袋了,怎麽指望楚錦繡為二姐姐說話呢?隻是,二姐姐她……
“皇上,皇後娘娘,不知臣女可否說幾句話?”
柳皇後為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局麵會是這樣一般,而且想起剛才大皇子的舉動柳皇後更是眉頭緊皺。那廂八千歲卻是緩緩開口,“便是本督的詔獄裏也是容許犯人辯駁的,二小姐有話盡管說便是。”
瞎話滿天!在場眾人莫不是這個心思。誰不知道詔獄裏最是殘酷,私刑濫用,哪裏又給人辯駁的機會!可是就算是死刑犯被斬殺前還有一頓送行飯呢,何況……看楚二小姐這通身氣派實在不像是做賊的人呀。
眾人猜想紛紛,最後柳皇後到底是開了金口,“既然八千歲都為你求情了,你但說無妨。”
楚清歡點了點頭,看向薛金蓮道:“適才薛小姐醉酒,臣女與之前往羲和閣休息,這點薛小姐可為臣女作證。”
“說不定是你倆串通一氣,狼狽為……”
“芊兒,住口!”柳皇後厲聲喝道!動了一個相府小姐不礙事,可是晉國夫人的獨女,想要動她卻還是要掂量一下的。
“公主不過是在羲和閣小坐了一會兒,並未梳洗打扮,怎麽會落下簪子?”
皇甫雲芊似乎早就想到楚清歡不會實話實說似的,也並不以為意,說辭脫口而出,“方才我跳舞助興,怕是發髻有些鬆散了,所以才會丟了簪子的。”
楚清歡再度點頭,“公主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隻是這簪子是臣女友人所贈,絕非公主您的那一支。”
“胡說!這金綠貓眼的簪子整個大周也不過就這一支罷了,我倒是不知道你哪位友人這麽手眼通天,竟然還能尋到這寶物!”
登時,眾閨秀都有些可惜,這位相府小姐實在是眼皮子淺了,若是撿了簪子偷偷藏起來也便罷了,何況非要戴在自己頭上呢?何況,宮裏才這麽一支,你一個相府小姐,剛從鄉下接回來的,哪裏有什麽手眼通天的朋友竟會給你弄來這麽一件稀有的首飾?
楚清歡聞言搖了搖頭,目光卻是落在了沈潛和姬鳳夜身上,“這事,沈公子和八千歲是可為臣女作證。”
宣武帝忽然間眼眸一亮,饒有興趣地看著姬鳳夜道:“莫非是愛卿贈與楚家小姐的?”
姬鳳夜驀然一笑,猶如煙花燦爛,“皇上玩笑了,臣尚未有這淑女之心。倒不知二小姐此言何意?”
“當初靈隱寺內臣女得幸遇到弘一法師,這簪子便是弘一法師所贈。”
“胡說八道!”皇甫雲芊冷笑道:“大師方外之人,豈會贈與你這俗物?”
隻是諸位閨秀甚至於勳貴子弟青年才俊,聞言莫不是詫異地看著楚清歡,若真是得了弘一法師垂青,也不是不可能得到這寶貝。
大師雖是方外之人,可是到底是被六國齊齊尊為上賓的,這金綠貓眼的簪子倒並不稀奇。
“此事,沈公子可為臣女作證。”
被點了名的沈潛似乎早就料到楚清歡的求救意圖,點頭道:“二小姐極具慧根,頗是得大師垂青。”
楚清歡聞言一笑,沈潛倒是個機智的,並沒有證實,卻又是證明了些什麽。
這一句,羨煞了眾人,能得弘一法師垂青,這世間又有幾人?就連柳丹桐都不由多瞧了楚清歡兩眼。一旁楚錦繡卻是銀牙暗咬,想要拆穿,卻又不能,方才自己明明說了:那簪子並非自己所贈。真沒想到,沈潛這麽一心高氣傲的人竟然也幫那賤丫頭說話。
“是非黑白,你一張嘴說的就算數嗎?這簪子分明是本公主的,弘一法師不在這裏,你胡說八道也沒人拆穿你!”
“芊兒休要胡說八道,弘一法師的確對楚小姐另眼看待,這事我也是知道的。”大皇子這話一說,皇甫雲芊卻更是惱怒。她的大皇兄向來不近女色,就連對她也是冷冷淡淡的,今日竟是為了這麽個卑賤的女人說自己,實在是太可惡了!
麵對皇甫雲芊的惱羞成怒,楚清歡卻是從容不迫,“那臣女敢問公主,公主的簪子上可是有什麽印記?”
皇甫雲芊登時愣了一下,莫非這簪子真的不是自己的?可是不可能呀,自己明明替換了的,而且那簪子還被自己扔進了……不對,是被彩雲扔進了湖裏的。
皇甫雲芊驟然回過頭去,卻見彩雲衝著自己點了點頭,分明是辦好了此事的意思,她登時放下心來,“本公主的簪子上空無一字,不如你拿下來簪子,讓大家夥兒瞧瞧,看看到底誰才是偷簪子的賊!”
薛金蓮忽然站起身來,“公主,就算是有所懷疑也不能如此篤定吧?清歡妹妹不會拿弘一法師來開玩笑,公主如此篤定,莫非是……”
薛金蓮欲言又止,可是任誰都能猜得到她話裏的意思。
除非皇甫雲芊設計安排了一切,否則為何這般篤定楚二小姐戴著的發簪便是自己的那一個呢?
皇甫雲芊目光炯炯地看著楚清歡,似乎恨不得把目光化作飛刀子一般在楚清歡臉上弄出幾個洞來似的。
楚清歡卻是微微一笑,“公主這般篤定?若這簪子不是公主的那一支,公主又該如何呢?”
這話一說,大夫人當即想起那晚她大鬧芝蘭院的事情,登時覺得這事情有蹊蹺,剛想要提醒皇甫雲芊卻不料皇甫雲芊卻是冷聲道:“若是冤枉了你,本公主向你賠禮道歉!”
她才不信這個臭丫頭的話,分明是想要用虛話誑她罷了,她唐唐平陽公主何等聰慧,豈會信這臭丫頭的話?
“臣女不敢,公主請……”
楚清歡話還未說完,卻是有宮女激動地喊道:“找到了,回娘娘的話,奴婢找到公主的簪子了。”正是柳皇後派去尋找簪子的左右宮人,來的不早不晚竟是這個時候。
登時,整個太液池一片靜寂,隻剩下那宮女因為腳步匆匆而帶來的粗重的喘息聲。
“找到了?”
怎麽可能?皇甫雲芊登時臉色大變,自己的簪子明明在楚清歡這裏的,怎麽會被這宮女找到的?她急忙回頭去找彩雲,卻不料剛才站在那裏的彩雲竟是沒了蹤影,皇甫雲芊登時愣在了那裏。
“還不快給公主瞧瞧,可是她的那支簪子?”薛金蓮忽然開口,唇角的笑意讓皇甫雲芊覺得很是可惡,似乎自己中了她們設下的圈套似的。
“簪子上麵無字,咦,清歡妹妹上麵的字,這是妹妹的生辰?”薛金蓮微微驚訝,皇甫雲芊湊過頭望去,果然是生辰八字,她登時明了:自己果真中計了!
隻是要她向這個鄉下來的卑賤丫頭請罪?休想!
“真是父皇母後保佑,兒臣還擔心找不到了呢,要是失信於母後,兒臣往後哪裏還有顏麵?”
她笑著蹭到了柳皇後身邊,那模樣哪裏還記得適才說過若是冤枉了人便賠禮道歉的話。
楚清歡冷聲一笑,皇甫雲芊最是好麵子,是決計不會跟自己道歉的,若是自己強迫與她,怕是會讓她記恨自己一輩子的。自己雖是不在意,可是樹立強敵沒什麽好的,要讓她道歉,方法自然有……千百種。
“都是舍妹的不是,早說開便是了,非要這般故弄玄虛。偏生還戴著和公主一樣的簪子,能不引起誤會嗎?二妹,還不向公主賠禮道歉?”
楚錦繡柔聲嗬斥,柳皇後身邊的皇甫雲芊卻是高傲模樣,似乎在屈尊等著楚清歡磕頭行禮賠禮道歉似的。
好一個故弄玄虛,好一個顛倒黑白!楚清歡心底冷笑,尚未開口卻有人笑著言道:“皇上,看來楚相果然是教女有方呀,相比起來,柳小姐清高孤傲,若初姑娘出身風塵,都不如楚大小姐謙卑有禮,真是恭喜楚相有女如此呀!”
登時,楚錦繡臉色微微一變,笑意有一會子沒掛住。
謙卑有禮,這分明是在罵她奴顏婢骨!何況,柳丹桐適才已經風光出盡,這次竟又是被讚了一句清高孤傲,聲名遠遠高於自己了!
她是相府嫡女,自然是同在座的眾多京城閨秀一般都有身份地位的,甚至說是傲氣也不為過,這是被八千歲如此一說,她哪裏還有半點楚家風骨?
宣武帝聞言皺了皺眉,“芊兒,冤枉了楚二小姐,還不去賠禮道歉?”
登時,皇甫雲芊的臉色變成了調色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是聽到了這話,可是君無戲言,她就算是一百個不樂意,卻也是慢慢蹭了下去,走到楚清歡麵前,沒好氣道:“是本公主冤枉了你,給你賠禮道歉。”
她這般模樣,分明是不樂意的,隻是皇甫雲芊覺得自己已經賠禮道歉完了,轉身就要回去,卻聽到宣武帝一聲暴喝,“皇後便是這般教你規矩的?斟茶認錯!”
楚清歡聞言一驚,宣武帝這是遷怒皇後了,莫非是因為那舞姬之事?
隻是這般的話,怕是皇甫雲芊便真的要記恨自己一輩子了,她自幼便是宣武帝寵愛的平陽公主,何曾受過委屈?而這委屈,竟是有部分來自最是寵愛她的父皇。
都是這鄉下來的賤丫頭,若非是她,自己怎麽會被父皇訓斥!
皇甫雲芊狠狠瞪了楚清歡一眼,那目光甚至要把楚清歡淩遲的心都有。
一旁楚錦芙看到轉機非常之機靈地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二姐姐,你受委屈了。”茶已經送到皇甫雲芊手邊,分明是要她遵循宣武帝的旨意,否則,下不來台的便是她的父皇了。
楚清歡掃了那茶盅一眼,輕聲言道:“公主可要當心些,別再……弄灑了茶水。”
皇甫雲芊正要接過茶盅,忽然聽到這麽一句,頓時手一晃,杯子裏的茶水灑了出來,好在楚錦芙怕皇甫雲芊有什麽壞主意,並沒有倒滾燙的茶水,這一杯茶水頂多稱得上是溫和而已。
茶水並不燙,可皇甫雲芊卻臉色驀然一難看,楚楚可憐地望向了宣武帝,柳皇後見狀不由心疼道:“皇上,芊兒到底是金枝玉葉,還是算了吧。”
宣武帝卻是臉色嚴肅,“慈母多敗兒,笨手笨腳的,難道還要朕教你?”
這一句竟是把柳皇後都罵了進去,登時柳皇後臉色一變,其餘幾位宮妃也莫不是神色動容,卻都是驚訝多於欣喜。
帝後雖不是恩愛夫妻,可是宣武帝到底是給柳皇後幾分顏麵的,今日竟是罵了這麽一句,慈母多敗兒,莫非竟是把大皇子也捎上了?雖然瞧過去,大皇子似乎神色不變。
頓時原本的驚訝變成了驚喜,隻是礙於柳皇後和宣武帝的怒火,誰也不敢表現在臉上。
皇甫雲芊心中滿是委屈,可是最是寵愛她的父皇今天竟是兩次吼她,她哪裏敢有半點公主脾氣,聲音中帶著委屈,“是我冤枉了楚姐姐,還望姐姐看在芊兒年幼無知的份上不要跟芊兒計較。”
楚清歡沒料到宣武帝竟是會突然發難,不過能殺殺皇甫雲芊的傲氣,她很是樂意。隻是皇甫雲芊卻是跟自己矮身行禮,這還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想用這來毀了自己?
她連連偏身躲開了皇甫雲芊這一禮,卻是順手接過了茶水放在了案幾上,“公主言重了,是臣女無狀。”
皇甫雲芊沒想到楚清歡竟是反映這麽快,愣神間竟是被她攙扶了一把,她頓時惱火,想要狠狠甩開楚清歡的胳膊卻又不敢,還要跟她裝好姐妹,登時心裏老大不樂意。
“芊兒年幼,二小姐又是個倔強的人,本不是什麽大事的,皇伯父也別再訓斥芊兒了,要不回頭這小丫頭哪還敢去討您的歡心?”
一看就知道皇甫雲芊老大不樂意,皇甫無雙連忙扯開了話題,“無雙看晉國夫人似乎有些疲倦了,不如無雙陪夫人去走走休息一下?”
是想試探晉國夫人的口風吧?皇甫無雙也真夠賣力的,想來當初為皇甫殊上位,她也是做了不少事情的,隻是自己沒意識到罷了。
晉國夫人眉眼間的確有些倦怠,宣武帝見狀不由笑道:“是朕疏忽了,忘了夫人舟車勞頓辛苦,夫人不如先回府中休息,府上若是有什麽不合適的,夫人盡管開口提便是了。”
晉國夫人聞言起身謝恩,“勞煩陛下操勞,是臣的不是,改日臣再入宮向陛下謝罪。”
薛金蓮並未隨著晉國夫人離開,倒是宣武帝和柳皇後等人沒多久便離去了,用宣武帝的話說便是,“你們這群丫頭小子們定是嫌棄朕年紀大了惹人嫌,朕走了才是。”
有宣武帝這話在前,典型的人老珠黃的柳皇後也不好意思再留下,便招呼皇甫雲芊和大皇子等招待眾人,攜著幾位宮妃匆匆離開了。
柳皇後腳步匆忙,似乎在追趕什麽,又似乎在被什麽追趕似的,楚清歡收回了目光,心底裏無聲一歎,縱使是一國之後又如何,她是妻,卻到底也是臣,臣妾臣妾,先君臣後夫妻呀!宣武帝今日落了柳皇後的顏麵,依照她那性子,怕是要坐立不安了吧。
“楚姐姐,我有事請教,請隨我來。”
不知什麽時候,皇甫雲芊忽然間再度來到了楚清歡身邊,言辭上雖然尊重,可是語氣極為不善。
宋氏和一應的朝廷命婦們已是各處散去了,這裏隻剩下丞相府裏的幾位小姐而已。
“公主有什麽請教的,這裏說便是了,說不定臣女也能為公主答疑解惑。”楚錦芙再度開腔,隻是言辭尖銳,惹得皇甫雲芊臉色頓時一紅,她不過是一句麵子上的話罷了,哪裏有什麽要請教的?
隻是眾多閨秀,甚至於那些世家子弟都在看著這邊,皇甫雲芊顧及形象也不敢再亂發脾氣,隻是聲音冷淡了幾分,“是一些私事,旁人幫不了忙的。”
看來皇甫雲芊這是不達目的誓不休呢,楚清歡攔住了楚錦芙,“無事的,皇宮內院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我還能出事不成?”
皇甫雲芊聞言一惱,什麽意思呀,這不是擺明了說要是你出事,就是我動的手腳嗎?四周匯集的目光越來越多,皇甫雲芊腳下匆匆,楚清歡卻是閑庭散步似的跟在後麵,隻是兩人走了並沒多遠,皇甫雲芊便撕破了臉皮。
“錦繡姐姐說的果然不錯,謊話連篇,楚清歡你真是個賤人!”她原本以為是錦繡姐姐誇大其詞,以為楚清歡並不足為懼,可是自己設計好的圈套竟是被她逃脫了,甚至,自己還要屈尊降貴給她道歉!
想到這裏,皇甫雲芊恨不得撕了這張麵皮的心都有了。
還真是沉不住氣呀,楚清歡不怒反笑,楚錦繡找了這麽一個隊友,實在是失策的很呢。
“臣女遠不如公主。”適才欺君的話,皇甫雲芊比自己說的隻多不少。若是說自己是賤人的話,那麽皇甫雲芊可是連賤人都不如呢。
“你……”皇甫雲芊聞言氣極,隻是想要狠狠扇楚清歡一巴掌,隻是胳膊卻僵硬在半空中,半點動彈不得,“三哥哥,你怎麽在這裏?”
皇甫殊!
楚清歡眼底閃過一絲冷意,沒想到他竟是不知什麽時候跟了過來。
“平陽,不要胡鬧。”
皇甫殊語氣極為冷靜,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時此刻大周的三皇子卻已經是怒了的。而剛巧不巧,楚清歡是極為熟悉他的:皇甫殊向來疼愛皇甫雲芊這個同父異母的胞妹,向來都是喚她芊兒的,唯獨在發火的時候會喚她平陽。
顯然,皇甫雲芊也察覺到一絲異樣,隻是心裏還是有些不甘,“三哥哥,這賤丫頭竟是欺負我,你要為芊兒做主呀!”
說著,便是梨花帶雨模樣,似乎剛才那一下不過是她氣惱至極的反擊,原因卻是楚清歡欺負她在先。
還真是會演,隻是……要是那眼底沒有狡邪的笑意,這可信度也會高了幾分的。皇甫殊並非愚人,他的演技更是高出了皇甫雲芊一座山的高度,豈會看不出?果然……
“芊兒,難道你想一日之內惹得父皇三次盛怒?”
皇甫殊語氣還是平平淡淡,可是皇甫雲芊卻是臉色驟然一變,淚水頓時洶湧而出,“三哥哥,父皇不疼芊兒了,就連你也吼我,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看著哭喪著離開的皇甫雲芊,楚清歡不由打趣道:“三皇子這般,難道就不怕被人指責不顧兄妹情誼?”
皇甫殊最為注重的,便是名聲。
京城之中誰人不知三皇子皇甫殊兄友弟恭,最是懂得孝悌二字。
皇甫殊卻是眼眸一冷,傾身靠近了楚清歡幾分,“二小姐巧言善變,隻是在我這裏卻是無用的。”
“是嗎?”楚清歡不甘示弱,“那不知三皇子可否告知,臣女要扮作什麽模樣,才對三皇子是有用的?”
巧笑嫣然,可是那笑意中都帶著冷冷的嘲諷,他是皇子之尊,又有哪個人敢這般對他說話?頓時,皇甫殊眼底閃過一絲殺意,右臂忽然間抬起,迅雷不及掩耳一般,似乎要扼住楚清歡的咽喉一般。
楚清歡卻是不躲不閃,眼底裏依舊是濃濃的嘲笑,似乎在嘲弄他不過是個懦夫而已,心裏明明恨自己恨得要死,卻又什麽都做不得。
那手輕輕逗留在在楚清歡耳側,瞬時將她一絲原本不曾淩亂的青絲攏了過去,“宮裏規矩多,楚二小姐小心。”
他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吃吃的笑聲,“三哥怎麽躲在這裏清淨?莫非那邊有老虎不成?”
楚清歡聞言心底冷聲一笑,的確是有老虎,而且都是母老虎,一個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恨不得把自己踩下去來奉承皇甫雲芊,而來者便是其中之一。
“丫頭又胡說呢,怎麽躲到這邊來了?”
皇甫殊的目光頓時柔和了許多,楚清歡提步便要離開,她沒心情看這一對狗男女恩愛!而且……皇甫無雙沒能成功“勾引”沈潛,怕是心底裏恨死自己了吧?
瞧,剛才明明看到了自己,卻假裝沒自己這個人似的,可是目光卻又是落在自己身上,恨不得像刀子似的一刀刀將自己淩遲。
似乎剛巧到楚清歡似的,皇甫無雙忽然間詫異道:“哎呀,竟是沒看到楚二小姐也躲在這裏,是本郡主失言了。”
拿郡主身份來壓自己?皇甫無雙還真是睚眥必報,可笑自己當初竟是瞎了眼,一心覺得這個堂妹寡婦可憐,常常和她談心,卻不知暗地裏又被她笑了多少次。
“臣女拜見郡主,是……”她膝蓋還未彎下去,卻聽到太液池那邊傳來那帶著幾分薄涼的笑意,“那邊有什麽意思,二小姐也來品評一下沈公子的大作。”
來的還真是時候,她都懷疑姬鳳夜是不是一直在留意著這邊的情形,隻是她的唇角卻還是揚起一絲歉意,“千歲爺有吩咐,臣女先告退。”
看著那嫋娜離開的身影,皇甫無雙眼底閃過一絲冷意,“賤丫頭竟然敢壞我大……三哥?”
聽到那柔聲的呼喚,皇甫殊這才回過神來,臉上是一片溫柔神色,帶著十足的寵溺,“怎麽了,雙兒你剛才說什麽?”
賤婢,竟然敢勾了我三哥的魂魄,看我回頭怎麽收拾你!皇甫無雙心底裏恨不得把楚清歡碎屍萬段,可是臉上瞬間帶著笑意,“沒有,隻是雙兒有辱使命,沒能結交沈潛,讓三哥失望了。”
談及沈潛,皇甫無雙卻又是心情複雜,她明明是喜歡三哥的,這輩子想要嫁得人隻有她的三哥,明明三哥也隻喜歡自己的,可是這該死的禮法,他們明明相愛卻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甚至於,為了三哥的宏圖偉業,她還要去嫁給另一個男人。
當時固然恨楚清歡破壞了自己的大計,可是皇甫無雙心底裏卻又有些竊喜,她甚至期待,若是三哥知道自己未能完成使命,會是什麽個態度。
“無妨。”皇甫殊渾不在意一般,摸了摸皇甫無雙的腦袋,這讓她覺得心底裏驀然一鬆,隻是聽到下一句卻又是止不住的有些冷意,“來日方長,我們也去那邊瞧瞧熱鬧。”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廣袖長袍之下長長的護甲幾乎把她手心刺破,可是那卻不比這四個字誅心。今日沒能趁機借芊兒和楚錦繡的計劃除了楚清歡委實可惜,可是吧……來日方長吧!
“是,芊兒似乎有些不開心,我去勸勸她,三哥你先過去吧。”皇甫無雙臉上掛著得體的笑意,卻不知那笑意已經冰冷僵硬無比。
皇甫殊似乎沒注意到皇甫無雙的失落似的,徑直離開之後皇甫無雙狠狠跺了跺腳,最後卻是循著一條小路,找到了皇甫雲芊。
“公主不必放在心上,楚清歡的確是有些小聰明的,可是再聰明的人也會馬有失蹄的時候。”楚錦繡溫和勸慰,卻是火上澆油的效果,果然皇甫雲芊更是惱怒,猛地站起身來,長袖掃過了桌麵,將那金杯玉盞齊齊帶落到地上,發出一陣脆響。
“不過是個臭丫頭,本公主早晚要她好看!”想起方才被最寵愛自己的父皇責備要給楚清歡道歉,皇甫雲芊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明明安排好了一切的,怎麽偏生那簪子竟是回到了楚清歡的手中,她明明是吩咐彩雲扔……
“彩雲,你給我過來!”
侯在外麵的宮女彩雲聞言不由錯愕,她剛才明明還在羲和閣外的,怎麽會忽然間昏倒了,然後彩鈴姐姐找到了自己,接著便是……
“我問你,本公主不是吩咐你把簪子丟了嗎?怎麽,你恰巧丟到羲和閣了?”
皇甫雲芊語調陰陽怪氣的,彩雲頓時覺得不妙,想要辯駁卻劈頭蓋臉挨了幾巴掌。楚錦繡冷眼旁觀,卻心底裏暗道皇甫雲芊真是個沒腦子的,這等事情怎麽能吩咐別人去辦?生怕不會辦砸麽?自己明明這般周全的計劃,偏生毀了,現在才知道竟是毀在了這裏,楚錦繡想要殺人的心都有了。
“公主,公主聽奴婢解釋呀!是,是楚二小姐和薛小姐看了那簪子的,後來,後來奴婢的確是將那簪子丟到了湖裏的。”
彩雲臉上頓時浮現了巴掌印,又是一臉淒苦模樣,好不可憐,隻是皇甫雲芊聞言卻是冷笑了起來,“丟到湖裏的簪子竟然又出現在羲和閣,你是覺得本公主好欺負?來人,還不把這背主的賤婢給我拖出去打死!”
久久,外麵候著的宮女太監也沒一個進來的,皇甫雲芊不由大惱,大吼道:“都死了不成,還不趕緊給本公主滾進來!”
“喲,是誰惹惱了我們平陽公主,竟然發了這麽大的脾氣?”
看見來人,皇甫雲芊臉上怒意頓時消失,驟顯委屈,“無雙姐姐,你可要給芊兒做主呀,你看看今天芊兒被那死丫頭欺負的。”
早就知道皇甫雲芊是個欺軟怕硬的公主,可是看到她竟是對皇甫無雙撒嬌哭可憐,楚錦繡心底裏也是閃過一絲不屑。不過是個假鳳虛凰罷了,一個郡主又能有多大的權柄?竟是這般拿喬,真是……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皇甫無雙往這邊瞧了一眼,楚錦繡忽然覺得心頭一冷,卻是皇甫無雙臉上掛著盈盈笑意,目光逗留在自己身上,“芊兒犯了小孩子脾氣,楚大小姐別見怪,彩雲還不下去?”
皇甫雲芊聞言隻是撇了撇嘴,卻不曾說什麽,顯然是不敢反抗皇甫無雙的。一個備受寵愛的公主竟然不敢反抗一個小小郡主?楚錦繡不由暗暗稱奇,心底裏對皇甫無雙不由重新定位,卻聽到皇甫無雙輕聲笑道:“貴府二小姐真是人不可貌相,八千歲和沈潛都維護她,看來大小姐飛黃騰達,亦是指日可待了。”
楚錦繡聞言頓時惱怒!皇甫無雙什麽意思,她堂堂京城第一美,當朝丞相最寵愛的女兒又豈需楚清歡那臭丫頭來提攜?真是笑話!更何況,八千歲和沈潛都維護她,又豈是自己所……想到這裏,楚錦繡頓時心中一緊,難道是皇甫無雙知道了這金綠貓眼栽贓的計謀是自己出的?她盈盈一拜,福身行禮道:“錦繡不敢當,舍妹狂傲,錦繡回去定當好好教訓,還望郡主放心。”
皇甫無雙聞言唇角微微一勾,還算是上道:“大小姐既然有這等心意,本郡主自然要先送大小姐一份大禮了。”
和皇甫無雙綁在了一條船上,楚錦繡心中亦是不甘,隻是聽到這話卻不由輕輕皺起了秀眉,“哦?”
楚錦繡話剛說完,卻聽到門外有宮女低聲道:“公主,剛才皇上賜了楚家二小姐一串東珠手鏈和兩柄玉如意。”
楚錦繡頓時銀牙暗咬,好你個楚清歡,奪了我的風頭不說,竟然還搶了原本該屬於我的賞賜!若不要你死無葬身之地,我決不罷休!
接過了杜德全手中的賞賜,楚清歡卻是沒有一點高興勁兒,可是臉上卻還要寫著謝主隆恩四個大字。
“臣女叩謝皇恩,有勞杜總管了。”
一旁楚錦芙有榮與焉模樣,楚錦芙見楚清歡竟是沒有給杜德全杜大總管紅包,頓時上前,卻不料楚清歡竟是攔住了她,杜德全何等樣人,早就把兩人的舉動看在了眼中,轉身剛想要離開,卻不料竟聽到楚清歡說,“清歡曾經聽聞過一個海上的方子,專門治骨痛的,聽說極為有效。”
杜德全聞言頓時臉上一喜,“哦,二小姐真是博聞強識,不知二小姐可否有空隨老奴走一遭?”
杜德全早年隨著宣武帝龍潛之時曾因為宣武帝的緣故受到了孝文帝的懲處,因為跪在外麵兩天兩夜而傷了膝蓋,也因此成了宣武帝的心腹。隻是他身體不太好,宣武帝幹脆隻給了他個閑職,可是誰料杜德全一心為主,為主子精心挑選的禦前大總管劉喜來卻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物。
忘卻了舊日提拔之恩不說,更是有站著的萬歲爺之稱,偏生又得了宣武帝的信任,杜大總管有苦說不出,直到姬鳳夜蒙了聖寵,劉喜來想在姬鳳夜麵前造次卻把自己性命賠了進去。禦前大總管職位空缺,杜德全再度走馬上任,隻是這膝蓋處的舊疾卻是頻頻發作,就連宮裏的禦醫也看了幾位,都隻是治標不治本。
今個兒皇甫雲芊一心想要拿捏楚清歡,卻不料自己卻是丟了臉,宣武帝為了安撫朝臣和命婦,便吩咐杜德全親自去宣旨賞賜。杜德全自然聽命,卻不料眼前這尚未及笄的楚家二小姐竟然會說出這麽一番話。
他活到這把年紀,卻還是不夠,隻想著死馬當活馬醫也好。畢竟若是治好了自己決計不會虧待,若是治不好,自己給她上點眼藥卻也是輕而易舉的。
楚清歡知曉杜德全的底細,當初為了皇甫殊,她可是做足了功課的,再加上自己的一番際遇,卻不料今日竟是有機會和杜德全套近乎,自然是不屑於用金銀之物的。
杜德全過去二十來年雖是閑職,可是宣武帝何曾少了對他的賞賜?金銀之物,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猶如雞肋,自己這張藥方才是雪中送炭的要處。
楚錦芙有些擔憂,隻是得到了楚清歡一個安撫似的笑意之後卻又是放下了心。她的二姐姐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又豈會……這般造次?想來是她關心則亂了,想通了這一點,楚錦芙旋即一笑,剛想要去找柳丹桐說話,卻不料柳丹桐一雙妙目含情,卻是落在了男賓席中,連自己走近也不曾看見。
杜德全並未將楚清歡帶離太遠,隨意尋了個去處便坐了下來,他身後的小太監早就心靈手巧的拿來了筆墨。
楚清歡自然知道這位禦前大總管的權勢,卻也並不奇怪。連姬鳳夜都不會動的人,她也不會去招惹,“大總管,這藥每隔一日服用一次,三個月內定有成效的。隻是這方子上的藥材多數是簡單的,可是唯獨一味雪蓮有些難尋,若是用忍冬、連翹和黃連取而代之也無不可,隻是藥效會差了些。”
杜德全這些年來的藥不是白吃的,看著那方子上的藥材心裏雖是有幾分疑惑,卻還是因為楚清歡的一味雪蓮而微微動容。
“雪蓮產自西涼,這些年來西涼倒是進貢了六枝,其中兩個給了太後她老人家,一枝給了皇後,一枝給了淑妃,皇上去年生病用了一枝,最後一枝卻是賞賜給了八千歲。”
這雪蓮的去處,楚清歡自然是清楚的。皇後和淑妃的那一枝都入了藥,太後遠在靈山禮佛,最後的希望唯獨在姬鳳夜身上了。隻是這些,她明明知道卻也隻能裝作不知。
“是這樣呀?清歡還以為太醫院那裏還有許多,不如清歡再去想想別的辦法,看是否能找個更好的替換了去。”
看到楚清歡臉上有些窘迫,杜德全不由笑了起來,“二小姐不必介懷,反正西涼國這便是又要朝貢了,許是明年能有多幾枝的雪蓮也說不定呢?”
楚清歡聞言心底裏不由一笑,也許吧。不過她記得前世的時候宣武二十四年年末,西涼國進貢之際卻是在兩國交界處的平雲山遭了雪崩,朝覲的使者好不容易死裏逃生,貢品也丟了七八成,雖然最為珍貴的雪蓮保住了,可是後來使者團卻又是屋漏偏遭連夜雨,被馬賊打劫,最後貢品一無所剩。
宣武帝聞訊勃然大怒,當即派了三皇子皇甫殊前去圍剿馬賊,後來皇甫殊果然不負聖望大獲全勝,隻是那貢品卻是沒了蹤跡。
楚清歡之所以這麽清楚,那是因為那雪崩是皇甫殊當初一手安排的,而馬賊也是出自其手筆。得了貢品,得了聖寵,更是得了兵權,皇甫殊可謂是一箭三雕,好不得意。
“那麽清歡也隻能這麽想了,舍妹怕是等急了,清歡先行告辭了。”
杜德全也不挽留,隻是吩咐手下小太監去把楚清歡送回去,自己先行回了承乾殿回旨,他進承乾殿的時候正好遇到一宮女打扮的從裏麵出來,衣衫略是不整,臉上微微潮紅,撞到了人也不管不顧便離開了。
內書房裏宣武帝身上明黃的龍袍似乎也有些淩亂,斜倚在龍椅上卻也不知道在遐想些什麽。
“回陛下的話,之前皇後娘娘,貴妃娘娘,賢妃娘娘,淑妃娘娘都賞賜給了楚二小姐禮物,皇後娘娘是一個老坑的冰種翡翠,貴妃娘娘是一支金鑲玉的鳳尾簪和耳環,賢妃娘娘是一卷親手抄錄的,淑妃娘娘的是一串南伽檀木的念珠。”
宣武帝聞言冷笑了一聲,“倒是個有心人。”
杜德全聞言卻也不說話,這四樣禮物哪個都不出格,可是都贈與一人卻是極為的惹人矚目。盛寵之下,禍不遠矣呀!
“你二姐姐這次可算是出盡了風頭,不過得了這麽多寵愛怕也不是什麽好的,還是低調些為妙。”
柳丹桐正與楚錦芙說道著,卻見楚清歡慢慢走了回來,隨意坐在那裏一臉的閑適模樣,似乎什麽都沒去想似的。
楚錦芙努了努嘴,帶著笑意道:“沒一個好心的,隻是我二姐姐聰明,想要陷害她卻也要看看自己手段夠不夠!”
她那聲名在外的大姐不就是一再給二姐姐挖坑嗎?可是最後跳進去的還不是她自己?害人終害己,宮裏的人又如何?最後卻還不過是因果報應罷了。
柳丹桐聞言卻也不氣惱,這一後三妃的禮物在外麵看來是恩寵無邊,隻是她卻清楚,這裏麵卻又是一場較量,而楚清歡身陷其中卻是最為為難的。好在她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麽辦的。
“話說,柳姐姐你得到的賞賜還沒有我二姐姐的豐厚,怎麽不和她們那群人一樣,嚼舌根子呢?”
柳丹桐聞言不由瞧了那邊一眼,似乎依舊在討論自己和楚清歡兩人的賞賜孰優孰劣,她輕蔑一笑,“她們又豈會知道這裏的好?”
宣武帝賜她的是一本詩集而已,一般人都會以為那不過是對她這個“才女”物得其用的賞賜,可是又有幾人得知,這本書乃是顧亭之的孤本,父親和自己苦苦尋找多年都是無果而終。
“再說,我若是嚼了舌根子,豈還是我?”
楚錦芙聞言也不由一笑,可不是,若是柳丹桐和其他京城名媛閨秀一般整日裏聊一些衣服首飾,東加長西家短的,自己又豈會結交她?
“不愧是柳小姐,我欲我周旋久,寧作我。”
聞言,柳丹桐不由輕輕點頭,臉上卻是沒有半點顏色。楚錦芙不由心底裏暗歎,果真如此嗎?
京城裏的好事之徒都在想最後誰能得了覓得沈公子歸,而其中便有柳丹桐三個字,據說當日柳丹桐聞得此事,竟是摔了那芭蕉夜雪描臘梅的美人觚。楚錦芙覺得氣氛驟然尷尬起來,剛想要岔開話題,卻聽到一陣清越的聲音笑道:“沈公子在說什麽呢,竟是這麽開心?”
她聞言望去,卻不知何時皇甫無雙竟是來到了這裏,巧笑嫣然。
因為之前楚清歡的一番話,沈潛對這位無雙郡主忽然大有要退避三舍的意圖,當即拱手笑道:“沒什麽,隻是想和柳小姐討論下詩詞而已。”
皇甫無雙聞言當即變了顏色!她父王鄞親王乃是武將,她更是將門虎女不誑多讓,詩詞一項委實拿不出手,若非是為了討好沈潛,她根本不會去讀那勞什子的詩詞,驟然聽到這話隻覺得沈潛是在掃自己的顏麵,頓時心裏一陣惱火。
隻是她到底是皇族貴女,麵上卻不更改半點顏色。
“柳小姐有詠絮之才,難怪皇伯父會賞了你一本詩集,卻是賞了楚二小姐東珠和玉如意。”
這話,卻又是暗地裏在諷刺楚清歡,當然也在說柳丹桐孤高,當不起什麽大賞,分明是在離間柳丹桐和楚清歡兩人的。
柳丹桐聞言卻不發一言,她心裏清楚的很皇甫無雙的用意,自然不會中了她的奸計。楚錦芙得了暗示卻也按壓中怒火,硬生生忍了下來。沈潛是為了避嫌,一言不發,登時皇甫無雙的話晾在了那裏,半晌沒人答應,好不尷尬。
“清歡姐姐,剛才母後把我喚了過去好好教訓了我一頓,母後吩咐我向清歡姐姐你道歉,清歡姐姐,你原諒我,行嗎?”
好一招哀兵之計,若自己一言不慎,豈不是就是說我小人行徑拿喬欺君嗎?
“公主哪裏話,本就是臣女的錯,若非臣女著了急,也不至於到如此田地的。”
皇甫雲芊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一絲笑意,衝著一旁的大皇子和皇甫殊笑道:“大皇兄,三哥哥,清歡姐姐可是原諒芊兒了的,回頭你們可要給我證明。”
大皇子無奈地點了點頭,“若是你下次小心些,改掉了你那丟三落四的毛病,誰也挑不出你的錯處來。”
五皇子皇甫華聞言卻是朗聲一笑,“大哥所言差矣,若是芊兒能改了這丟三落四的毛病,豈還是芊兒?”
皇甫雲芊聞言惱怒地瞪了一眼五皇子,半嗔半笑道:“大皇兄你瞧五皇兄欺負我,你也不管管!”
大皇子聞言卻是一笑,目光卻是落在了楚清歡身上。適才,他還在為她擔憂,隻是她被栽贓陷害了,他卻不能幫忙。大皇子隻覺得心如刀絞,平日裏早就看慣了這等手段,可是一朝發生在楚清歡身上,他卻不能淡定了。
果真是……動心了嗎?
大皇子還在思緒紛紛,那邊卻是幾個勳貴世家的子弟和八千歲姬鳳夜開始賭酒,偏生還要附庸風雅,非要吟詩作對罰酒才甘心,隻是世家子弟中又有幾個腹中有才華的?不過是幾首歪詩而已,便是連剛才那幾位閨秀的詩作都比不上。
“清歡姐姐,剛好母後最近一直在研究佛經,八千歲和沈公子都說你最是得弘一法師青睞,不如向母後留在宮中向母後講解講解佛經如何?”
皇甫雲芊巧笑嫣然,隻是楚清歡卻是心底裏暗笑:鴻門之宴又豈是好宴?皇甫雲芊竟然拿皇後來壓自己,偏生她又是違背不得的,還真是……討厭的很。
“隻怕臣女才疏學淺,在皇後娘娘麵前出醜。”
要的就是你出醜!皇甫雲芊恨不得吼出來,卻還是生生忍了下去,笑著說道:“哪會呀,回頭我幫你逃出來,皇宮裏很多地方都是很好玩的,我陪你四處看看。”
“是呀,二妹,難得公主又這般閑情雅致。”
言下之意若是我再不答應,便是不知好歹了是嗎?深深看了楚錦繡一眼,楚清歡這才笑道:“既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那廂,正在看著眾勳貴子弟喝罰酒的八千歲聞言不由鳳眸微眯,眼中閃過一絲冷笑,“世子爺怎麽不安心喝酒,莫非是瞧上了哪家的淑女,要不要本督為你做一場大媒?”
壽康伯世子莊明傑聞言頓時手中酒杯一顫,連忙道:“千歲爺莫要胡說,隻是咱們這邊玩的熱鬧,卻是把薛小姐冷落了,這樣不太好吧?”
他口中的薛小姐,舍薛金蓮其誰?登時,眾人齊齊望去,卻見薛金蓮卻是醉了一般倚在那太液池邊的一方太湖石上,大有即刻就會歪倒的嫌疑。
這一瞧不要緊,幾位勳貴子弟登時樂了,“喲,這要是落水了,金蓮可不就成了睡(水)蓮了?”
這一調戲不當緊,一應的閨秀齊齊望向了那邊,莫不是幸災樂禍,低聲笑道:“大庭廣眾下就這般酣睡,真是沒規矩。”
“可不是嗎?也不知道晉國夫人是怎麽教女的。”
正說著,薛金蓮似乎醒來了一般,搖搖晃晃的朝著這邊走來,隻是楚清歡喚她的時候,她卻是充耳不聞,似乎沒聽見似的。
“薛小姐,薛小姐?”
楚清歡又喚了幾聲卻還是不見薛金蓮回應,不由一急,卻聽到有人說了一句,“壞了,薛小姐這是犯了夢遊之症了!”
她話音剛落,卻見薛金蓮忽然停下了腳步,卻是左右開弓,朝著一閨秀臉上扇了幾巴掌。
“還不快拉開她?”那挨了打的閨秀反應不及,竟是硬生生受著,旁邊的那一身鵝黃衣裙的閨秀不由大聲求助。
“不可,這夢遊之症向來是頑疾,是不能喚醒的。”
“那怎麽辦?”眼瞧著自己的好姐妹竟是被打的臉頰都高高腫起,鵝黃衣裙少女不由急哭了。
“隻能等薛小姐自己醒來了。”
若是旁人說了這話也便罷了,偏生這話出自八千歲之口,頓時那鵝黃衣裙的閨秀隻是幹哭著,半句話也不敢說了。
小半盞茶的時間,忽然薛金蓮如夢方醒似的垂下了手,整個人也一下子昏了過去,若非是一旁剛巧柳丹桐眼疾手快,定是要倒在了地上的。
似乎是被四周的哭嚷聲驚醒了,薛金蓮緩緩睜開了眼,卻見一個臉腫的如豬頭,一個眼睛哭紅了如兔子一般的兩人都惡狠狠地瞪著自己,不由驚訝道:“秦小姐和馮小姐怎麽了?”
秦小姐正是被薛金蓮掌挄了半盞茶時間的倒黴鬼,馮小姐是那穿著鵝黃衣裙的閨秀,兩人是兩姨姊妹,最是親近不過了。
“還不是薛小姐犯了夢遊之症,瞧瞧這辣手摧花的,竟是比本督還狠了幾分呢。”八千歲嘖嘖一歎,瞧著秦小姐那腫的不堪入目的臉一眼連忙轉移了視線。還真是不堪入目,敗壞了自己的心情呢。
“還不快去喚禦醫?若是秦小姐這臉毀了,你可賠得起?”
這一聲嚇得小太監連忙往太醫院那邊跑,而大皇子和皇甫雲芊卻都是心中一緊,尤其是皇甫雲芊。
適才皇後臨走的時候可是吩咐她招呼各家小姐的,如今薛金蓮堂而皇之地掌挄兵部秦侍郎家的獨生女,自己若是再不出麵,隻怕是回頭又要受柳皇後責罰了。
“薛小姐,你怎麽能做出這等事情來!”
一旁,柳丹桐和楚清歡已經給薛金蓮解釋清楚了“前因後果”,因此麵對皇甫雲芊的質問,薛金蓮可謂是從容不迫,“是臣女疏忽了,這舊疾有些日子沒發作了,卻不料今日喝了酒失了態,我那府上還有幾味藥材,回頭送到秦小姐府上賠禮謝罪。”
秦家小姐卻是有苦說不出,她剛才和表姐說了這薛小姐無家教,卻不料她竟是找了這辦法來教訓自己,現如今她隻恨自己大嘴巴,非要自取其辱。
太醫很快趕到,隻是大庭廣眾之下卻也不好給秦小姐看傷,便是連著薛金蓮也一同去了那距離太液池最近的枕霞閣。因為,薛金蓮的手也腫了。
楚清歡為薛金蓮手上塗抹傷藥,那是因為打的太過於用力,連同兵部侍郎秦小姐的臉一同腫了。
“這一石三鳥之計的確是不錯,可是你的手,也不知道愛護些。”
薛金蓮聞言卻也不奇怪似的,隻是看著那紅腫了的手心,淡淡道:“我若是今日任由她們欺侮,又有何臉麵去見母親?”
楚清歡聞言心中微微一震,是呀,自己自幼喪母,父親也視自己如無物。薛金蓮雖然有母親疼愛,可是晉國夫人聲名雖大,卻也是惹來了無數閑言蜚語的。
身處高位,本就容易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何況晉國夫人青年守寡,又掙下了這家業,怎麽可能沒有閑言碎語?甚至於,後來眾人都認為晉國夫人不過是宣武帝的外室,而薛金蓮則是流落在民間的還珠公主。
隻是這確實是無的放矢,薛金蓮是宣武八年四月生人,而宣武七年的夏日,宣武帝可是在京城裏處理著朝政,根本分身乏術去創造這麽一個遺落民間的公主。
至於如今宣武帝三番旨意讓晉國夫人入京,便是要將晉國夫人的勢力盡數控製其在自己手中,而這其中最為方便的便是將薛金蓮賜婚了,甚至於……讓薛金蓮入宮。
隻是薛金蓮今日這一番舉動,怕是有意與晉國夫人府聯姻的勳貴子弟都要三思而後行了:夢遊之症這般嚴重,若是一朝受氣,將自己砍死了怕是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去見的閻王爺吧?
而那些內外命婦怕也是淡了招攬這麽個渾身都是金銀的媳婦兒的心。畢竟,這麽潑辣的主兒,娶回家了簡直是要當祖宗供著了。
“何況,不過是受了點罪而已,剛好能留在宮裏歇上一兩個晚上,何樂而不為?”
楚清歡聞言震驚,手中力道一時沒掌控好,薛金蓮不由吃痛,“疼呀。”
她知道薛金蓮是故意岔開話題的,可是心底裏卻還是忍不住一激動,走到現在都是她一人在孤軍奮戰,就算是楚錦芙三番幾次相幫,可是楚清歡卻還是忍不住提防。
畢竟,打死不離親骨肉,楚錦芙再怎麽說都是大夫人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血肉。說不定是大夫人潛藏的一枚棋子,就等待恰當時機把自己除之而後快呢。
薛金蓮何等樣人?最是注重利益一人,如今卻與自己聯盟,可是自己如今卻是給不了她任何好處的。
“我也是有心的。”薛金蓮短短幾個字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楚清歡聞言終於平靜了下來。
無論薛金蓮是要利益還是要自己的情誼,她這個盟友,自己是結交定了的。
兩人手緊緊握在了一起,隻是門外卻忽然間響起了一陣喧嘩聲,“我倒是想知道晉國夫人是怎麽教女的,這般沒規矩,竟然也敢讓她進宮,就不怕驚了聖駕?”
衝進來的人是兵部侍郎的夫人韓氏,向來是個潑辣的人,楚清歡剛站起身來,那韓氏已經一把推開了門,“我倒是想知道薛小姐是不是現在準備再夢遊一番,要去弑君?”
楚清歡倒是知道韓氏這麽個人,向來是個潑辣的戶,隻是和其女秦小姐的窈窕體型不同,韓氏珠圓玉潤的很,幾乎橫向發展為五大三粗模樣了,一張臉上倒是沒那麽多肉,可是和秦小姐腫了的臉倒是差不多。
楚清歡和薛金蓮對視了一眼,含義卻都是一般無二:真不知道,韓氏這麽個潑婦怎麽教養出了秦小姐這麽個窈窕淑女的。
“那下次我可要向韓夫人你好好學學規矩,隻是不知道在宮裏大吵大鬧,是哪家的規矩?韓夫人這般,也不怕驚了聖駕嗎?”
“哪裏有什麽聖駕,臭丫頭,打了我寶貝女兒,還拿皇上來嚇唬我,你以為我是嚇大的嗎?”韓氏恨不得立即撲上去把薛金蓮打成豬頭,隻是背後卻有人拉住了她。
“哪個混賬東西敢攔著我?看我不把你的……”韓氏最後的幾個字卻都被自己咽了下去,恨不得把自己一張嘴撕破了。
“皇上,沒想到咱們杜大總管什麽時候也成了個混賬東西呢?也不知道怎麽個混賬法呢?”
杜德全老臉通紅,剛才宣武帝來的匆匆,身邊隻跟著自己和八千歲兩個人而已。八千歲一個青年男子,雖是比自己氣力大,可是也不太好動手阻攔一個婦人呀。
“八千歲還請自重。”杜德全半天憋出了這麽一句,隻是姬鳳夜卻是上下打量了韓氏和杜德全一眼,邪魅一笑道:“本督怕是再怎麽努力,也比不上杜大總管和韓夫人重的。”
杜大總管也就罷了,他這些年發福,胖的更顯得天恩浩蕩。可是韓氏聞言卻頓時老臉通紅,臉上塗著的古玉坊的上好的玉女梨花粉也都簌簌的掉了下來,她最是痛恨別人提自己胖了,家裏誰也不敢說這麽一句,就算是貴婦圈裏大家也都顧及顏麵不說這個話頭的。
可是,偏生八千歲是個言語無忌的,哪裏會給她半分顏麵?
隻是被姬鳳夜這麽一諷刺,韓氏也醒過神來,“臣婦失禮,還望陛下恕罪!”
宣武帝沉著一張臉,“都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秦愛卿連家都治不了,拿什麽來報效朝廷?”
韓氏聞言頓時麵如土色,“皇上恕罪呀,是臣婦胡言亂語,不關我家老爺的事,我家老爺勤勤懇懇為陛下分憂解難,求陛下看在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不要罷了我家老爺的官呀!”
韓氏一把鼻涕一把淚,連帶著臉上簌簌掉下來的玉女梨花粉頓時成了個大花臉,偏生她還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似的,想要上前拽住宣武帝的龍袍,卻是被宣武帝一腳踢開了,頓時一個窩心腳踢了出去,韓氏一下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那裏像是太液池裏的王八,翻身都是不能。
“韓夫人怕是誤會了,皇上最是天恩浩蕩,哪裏會無緣無故免了秦大人的官呢?不過前段日子邊關急報,說是肅州知州馮大人不小心以身殉國了,這個職位空缺了許久,皇上不還吩咐臣尋個合適的人去那裏接替馮大人的職務嗎?眼下秦大人最是合適了。”
肅州?那裏不是和突厥接壤嗎?聽說最是不太平,而且突厥年年都會南侵,肅州首當其衝,民不聊生,那裏的知州大人一年幾乎能換三個!而且,肅州多風沙,連點清水都難以尋覓,聽說日常百姓用的水都是帶著黃沙的。
韓氏頓時嚎了起來,“皇上開恩呀,我家老爺是文官,哪裏能受得了這等苦?皇上開恩呀!”
“放肆!”方才還言笑靨靨的八千歲卻是驟然沉了臉色,一臉威嚴道:“雷霆雨露皆是皇恩,韓夫人最好知道些好歹。何況,朝廷之事豈容你一介婦人多言?還不把韓夫人給本督送回去,省的礙了皇上的眼?”
好一副大公無私的模樣,楚清歡心底裏暗笑,哪裏是礙了宣武帝的眼,是八千歲你有潔癖,不能容忍這般潑婦在眼前晃悠吧?
不知何時守候在外麵的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走了進來,毫不憐香惜玉地將韓氏叉了出去,在這暖閣裏卻還是能聽到韓氏的哭嚎聲,卻不知外麵人吩咐了一句什麽,那哭嚎聲頓時消失無蹤,姬鳳夜寒著的臉這才微微鬆弛了下來。
“皇上,此事本由臣女而生,臣女懇求皇上責罰。”
薛金蓮驟然跪倒在地,楚清歡一旁作陪,隻是心底裏卻是清楚。
方才太液池那邊不僅有八千歲坐鎮,還有諸位皇子。秦馮兩姐妹的對話眾人是都聽見了的,若是論失禮,怎麽著也是秦家小姐失禮在先的。
而且,肅州的知州馮大人剛巧不巧是這位馮小姐的伯父,如今秦大人要去肅州,怕是這秦馮兩家的關係也要奏上一曲終結音了。
隻是薛金蓮這個罪卻也是必須要請的,否則依照宣武帝的性格:秋後算賬。到時候倒黴的怕是不止這一點點了。
“晉國夫人為國為民,想來是對你照顧不周的。也罷,可是請了禦醫問診?”
宣武帝岔開了話題,那便是不計較了!楚清歡到底是放下了心,連忙答道:“剛才禦醫來瞧過,說是往後讓薛姐姐注意些飲食和休息便好。”
宣武帝聞言臉上竟是掛了一絲愧疚,道:“是朕考慮不周,你們母女舟車勞頓,本應該休息幾日再來的,偏生皇後說正好趁著太液花宴一並邀請了,倒是忽略了你的身體。這兩日你便留在宮裏休息一下,好好讓禦醫診治診治,年紀輕輕的,別留下病根才是。”
姬鳳夜聞言不由鳳眸微挑,笑著道:“皇上可真是寵愛兩位小姐,知道二小姐呆著宮裏寂寞,便讓薛小姐也留下來作陪,臣可都嫉妒了。”
宣武帝詫異道:“哦?怎麽你也留在宮中了?”
好一招移花接木,楚清歡暗讚了一聲。姬鳳夜看來也是想借自己的手惡心一下柳皇後吧,不過也好,反正他們是同一目的的。
“方才平陽公主告訴臣女,說是皇後娘娘想留臣女在宮中兩日,說說佛法寧靜心神。”
宣武帝聞言冷聲一笑,帶著幾分不屑與厭惡似的,剛巧外麵傳來柳皇後急切的聲音,“有沒有傷著哪裏?禦醫怎麽說的?”
似乎沒料到宣武帝竟會在這裏似的,柳皇後連忙行禮,宣武帝卻是視若無睹直直離開了,倒是姬鳳夜唯恐天下不亂似的笑了笑道:“皇後娘娘,若是薛小姐萬一有個閃失,皇上可是沒法子向晉國夫人交代呢。”
柳皇後聞言臉色一變,卻又聽到那輕飄飄的聲音,“畢竟,獨生子女,誰都寵愛了幾分,做出些什麽都是不好說的。”
柳皇後臉色隻能用蒼白二字來形容了,心裏恨姬鳳夜恨得要死,卻還是不得不勉強笑著道:“有勞千歲爺提醒,本宮會注意的。”
“這兩日歇在宮裏,若是讓晉國夫人知道你這小手傷成了這樣,還不得心疼死?你放心,本宮定會給你出氣的,誰要是再敢嚼舌頭根子,本宮當即便發落了去。”
柳皇後情真意切,似乎把薛金蓮當親生女兒疼愛一般。一旁站著的楚清歡臉上都閃過一絲動容,隻是心底裏卻是十分的不屑。
“一日接連遭了陛下的冷遇,就算她貴為皇後卻也是害怕的。別忘了,皇宮裏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她被廢除了,淑妃說不定便能被冊封,便是妹妹我也有幾分機會呢。”
大夫人一旁點著頭,隻是心底裏卻有些不甘,“隻可惜了既沒能除了那臭丫頭,也沒能拉攏了薛金蓮。對了娘娘,今個兒怎麽不見六皇子?”
提及愛子,賢妃眼底閃過一絲柔和,“他呀,說是約好了去清虛池垂釣的,也不知道是和誰胡鬧去了,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長大些。”
大夫人聞言不由寬慰道:“六皇子還小,回頭娶了親定了性子就安穩了,到時候到了封地就藩,娘娘也能隨著去榮養了。”
賢妃瞧了她一眼,似乎在譏笑她的試探一般,卻又似乎無奈,“大皇子、三皇子他們還沒大婚,怎麽也輪不到昱兒的。我倒是也想多留他兩年,畢竟都說有了媳婦兒忘了娘。不像是女孩家,天生便是個體貼的,看看錦繡,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怕是提親的人都踏破了相府的門檻了吧?”
賢妃半是打趣半是敲打,大夫人頓時覺得索然無味,隻是強撐著笑意道:“哪有,還指望娘娘回頭給指點指點,這孩子臣妾嬌養著,定是要給她尋個良人才是。”
眼看著大夫人鬆了口,賢妃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是卻還是吩咐道:“姐姐既然把那丫頭接回來了,便給她尋個好親事便是了,省得回頭再有人說姐姐繼母不慈。”
繼母!大夫人臉色頓時一變,賢妃卻是端著那金絲勒攥的富貴花開茶盞慢慢品了品,“這六安瓜片最是寧神去火,姐姐不妨多嚐嚐,來日方長,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大夫人心裏窩火,嘴裏答應著卻直往外看時辰,賢妃見狀也不再多留,便吩咐人送大夫人出去,卻被大夫人拒絕,“這路,臣妾是認得的,就不勞煩娘娘操心了。”
楚錦繡正好往漪蘭殿這邊來尋大夫人,見母親竟是一臉怒火不由柔聲道:“母親,怎麽了?”
大夫人憋著一肚子火,直到了馬車上才咒罵出聲,“下作的小娼婦,也不看看自己到底什麽身份,若不是當日我宋家無人,豈會送她這個旁支入宮?今個兒倒是跟我擺起娘娘架子來了,也不看看自己到底什麽出身!”
漪蘭殿的掌殿宮人看著相府的馬車離去這才折返了回去。
“怎麽,汀雨,我那位堂姐,是不是臉色難看得很?”
“娘娘,宋夫人是個沉不住氣的,隻是奴婢看來,相比起來倒是楚大小姐沉穩了些。”
賢妃慵懶地臥在榻上,以手支頤道:“我那位堂姐,最是厭惡人家提及她是繼室了,今個兒皇後損了她一遭,又被我這麽一說,沉得住氣才怪。”
想起來什麽似的,賢妃忽然又說道:“她是丞相府的當家夫人,瞧不起我這入宮做妾的人,卻也不想想,當初她不也是爭著搶著去給那楚思遠做妾嗎?若不是雲夫人難產病逝,哪有她耀武揚威的份兒?”
汀雨是從娘家跟著賢妃入宮的,彼時賢妃也還不是賢妃,隻是安平侯府的族人宋凝嵐而已,卻是被安平侯選中送進了秀女堆中。
一開始是主仆三人攜手共進退,卻不料宋凝嵐得了聖寵剛被冊封為婕妤的時候,娘家帶來的丫環紫雲卻是要自薦枕席。
宋凝嵐當即尋了個法將紫雲處置了過去,這才知曉紫雲竟是被宋氏收買了!
宋凝嵐頓時明白自己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對宋家的感恩頓時消失無蹤,隻是麵上維持著淡淡的情分罷了。後來她終於成了賢妃,成了君,昔日自己要討好的堂姐現在要討好自己,甚至還要被自己敲打。
賢妃心裏是異樣的滿足,汀雨知曉自家主子是被坑怕了,所以才這般,當即寬慰道:“隻是奴婢怕宋夫人把大小姐看得太重,怕是不想鬆手。”
看賢妃臉色並不什麽變化,汀雨繼續說道:“娘娘今日這番試探,怕是讓宋夫人起了戒心。”
賢妃聞言冷聲一笑,“本宮還不怕她不成?她宋湘雲一心想要女兒當皇後,壓根沒把本宮的昱兒放在眼裏,不過本宮又豈會給昱兒娶回來那麽一個沽名釣譽的女人?”
汀雨知曉賢妃又是動了怒火,當即也不再勸,隻是靜靜聽著,“何況,今日本宮動手卻也是有原因的,難道你沒聽宮裏流言紛紛,說是大皇子喜歡上了楚家二小姐嗎?”
“奴婢倒是聽說了,隻是大皇子因為皇……那位的緣故,向來是對女人不怎麽待見的,今個兒奴婢也是奇怪,大皇子怎麽著竟是對楚家那二小姐刮目相看,不過看那楚二小姐將計就計,竟是把平陽公主收拾了一番,想來是個有本事的。”
想起平陽公主皇甫雲芊吃癟的模樣,賢妃不由輕蔑一笑,“是那丫頭蠢,被楚錦繡利用了還不知道。何況,今日這花宴擺明了是給晉國夫人接風洗塵的,晉國夫人都對楚清歡刮目相看了,那蠢丫頭還湊上去,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麽?仗著陛下的信任,還真以為自己便真的是皇後肚子裏蹦出來的種了?還不就是個賤婢生的雜種嗎?”
汀雨早已經習慣了自家主子的脾氣,畢竟這宮裏遍布著對手,根本無人說個知心話,賢妃信任的唯獨自己而已,向來是有什麽都對自己說的。
“奴婢隻怕,平陽公主不是個善主兒,楚二小姐惹怒了她,怕是回頭麻煩不斷呀。”
賢妃眼角一挑,鳳眸微微流轉帶著十足的風情,“有晉國夫人撐腰,何況,她娘親又是雲夫人,皇上自然會護她周全的!”
汀雨聞言不由靠近了賢妃幾分,輕聲道:“難道她竟也是和薛小姐一樣?”
賢妃聞言不由哭笑不得,“胡想什麽呢,皇上和她們沒什麽關係的,隻是雲夫人當年與大周有恩,皇上雖是個喜歡秋後算賬的,卻也是個長情的,記掛著這一點,就決計不會容許楚清歡有什麽閃失的。”
“那倒是,今個兒皇上發落的秦大人,不就是皇後娘娘為大皇子找的人嗎?皇後今個兒屢屢遭了皇上冷落,怕是寢食難安了。”說著,她不由笑了起來。
賢妃手中象牙絲編織的玉團扇不由輕輕敲打了一下汀雨的腦袋,“瞎說什麽呢?不過聽說楚二小姐是在皇後宮裏用晚膳的,咱們也去瞧瞧,怎麽著,她也算是本宮的外甥女不是?”
汀雨頓時會意,“娘娘說的是,奴婢這就去安排鑾駕。”
柳皇後覺得今日很是窩火,被宣武帝教訓了三番兩次,如今還要把楚清歡和薛金蓮接到坤寧宮來住著,實在是給自己添堵。
可是,薛金蓮之所以這般還不是因為舟車勞頓和飲食不調?舟車勞頓沒休息好,那是因為自己想要趁著這太液花宴一同招待了晉國夫人。飲食不調是因為皇甫雲芊那賤人生的雜種灌了她一杯酒!
更可恨,那小雜種竟是以自己的名義留下了楚清歡,說什麽談論佛經!自己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當年閨中時,她也曾四處拜托人求弘一法師為她算上一卦,可惜最後弘一法師雲遊不知何處,自己的想法也沒能實現。
以致於白日裏聽說楚清歡得了弘一法師青睞不由多說了那麽一句,卻被這賤丫頭拿住了當作懿旨去留人。而最可恨的,是多年的枕邊人,今日竟是在這兩個小輩麵前不給自己半分顏麵,自己還被那佞臣說道了一番!
“怎麽不吃了?莫非是宮裏的膳食不合你們口味?”
楚清歡微微一笑,“皇後娘娘言重了,隻是臣女向來胃口小些,再加上今天下午吃了不少鮮果,如今還不算餓。”
薛金蓮也早已經放下了碗筷,“是呀,清歡可是偷吃了不少的櫻桃呢,臣女還在想古人常說:櫻桃小口。可是今個兒我們吃到的櫻桃可是有小半個芒果那麽大,這櫻桃小口一下子不就成了血盆大口了嗎?”
“噗!”
皇甫雲芊一口湯水噴了出來,柳皇後見狀不由皺了皺眉,眼底裏閃過一絲嫌棄。
楚清歡卻是和薛金蓮會心一笑,眼底裏閃過一絲責備,仿佛是在說看你胡鬧的。
“母後,兒臣失儀,還望母後見諒!”沒有宣武帝在場,皇甫雲芊不敢造次,隻是目光卻是禁不住朝著皇甫無雙那裏投去,分明是在求助。
“回頭好好跟著薛楚兩位小姐學學規矩,看你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安分些。”
“皇伯母,芊兒還小,這幾日都是食不言寢不語的,方才若不是薛小姐講了個笑話,也不至於失了分寸的,皇伯母便原諒她這次吧。”
皇甫無雙這個郡主的麵子顯然比皇甫雲芊這個公主的麵子還要大幾分,果然柳皇後臉色和煦了幾分,“起來吧,還不給公主換了碗筷去?沒眼色的。”
伺膳的宮女哆嗦了一下連忙離開。楚清歡卻是心底冷笑了起來:沒顏色的?柳皇後是殺雞儆猴的吧?借著皇甫無雙這個話題來折折她們兩個的威風。
也罷,嘴皮子上過癮,更說明她心裏害怕,想到這裏楚清歡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薛金蓮已經開口道:“是金蓮不懂規矩,還望皇後娘娘和公主不要見怪。”
柳皇後和顏悅色稱無事,她還能故意找茬嗎?原本這就是變相的謝罪宴了,難道還能再去尋薛金蓮的過錯去?也隻能嘴皮子上過幹癮罷了。
“怎麽了,大老遠的就聽見薛丫頭請罪,莫非是芊兒又惹禍了?”
宣武帝的聲音由遠及近,皇甫雲芊聞言卻是臉色驟然難堪!憑什麽現在一出事,父皇問也不問竟是便責怪自己?
楚清歡卻是想要笑,這便是她在雲安城裏聽過的狼來了的故事了。皇甫雲芊一朝出錯,便是那難贖其罪的小孩子,宣武帝何等樣人?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呢。現在,他可是需要拉攏晉國夫人的,又豈會為一個賠錢貨的公主而責備薛金蓮?
“皇上怎麽來了?臣妾有失遠迎,還望皇……”
宣武帝親自攙扶起來了柳皇後,朗聲笑著道:“瞧皇後這裏熱鬧,朕便來湊湊熱鬧,皇後不要嫌棄朕的好。”
柳皇後何曾會嫌棄?宮裏最不缺貌美如花的宮妃,宣武帝如今也不過是初一十五過來瞧瞧她給她幾分皇後應有的尊嚴罷了,如今這般已然是她意料之外了。
即使宣武帝來的原因是為了薛楚二人,可是傳出去卻也是足夠了的。
畢竟……
“娘娘,我們回去?”汀雨還是有些不甘,卻聽到賢妃笑著道:“有皇上在,皇後娘娘是不想看到本宮的,我又何必討嫌?”
她抬頭看了看上了柳梢頭的月色不由唇角浮起一絲笑意,明媚不帶一絲宮裏的爭鬥氣息。
“皇後以為皇上是去看薛金蓮和楚清歡的,卻不知皇上卻是去看自己的,也真是個愚人,難怪……這些年皇上一直讓她坐鎮坤寧宮。”
汀雨不解,“娘娘這是何意?”
知道汀雨比不上死去的紫雲聰明,可是她要那麽聰明的人幹嘛?聰明反被聰明誤,紫雲不就是死在了這上麵嗎?
“皇上落了皇後麵子,可是到底是一國之母,不能像對待楚清歡那樣賞賜點禮物便是賠禮道歉了,皇後背後可是承恩侯府呢,當年柳太傅也是給皇後一族留下了些聲望的。”她頓了頓,這才接著說道:“再說,皇上親自前去坤寧宮無非是警告我們,皇後之位穩如泰山,我們大可不必肖想。”
“娘娘……”
“無妨,我本就不在乎那鳳座,畢竟那也不算是最後的勝利不是?”
汀雨聞言猛地抬頭看了賢妃一眼,旋即意識到什麽連忙稱罪,“奴婢失禮。”
賢妃擺了擺手道:“罷了,本宮向來是個有眼力價的,犯不著跟皇上作對,明日把你製好的那些宮花什麽的送到坤寧宮去,咱們繼續過咱們的日子。”
汀雨點了點頭,主仆兩人慢慢行著,卻是距離坤寧宮越來越遠了,裏麵傳來的笑聲也是越發稀微。
“奴婢就在外麵伺候,兩位小姐若是有吩咐,直接喚奴婢就好。”
宣武帝歇在了坤寧宮,楚清歡和薛金蓮自然不方便留宿在那裏,隻好遵循皇後的安排住在了儲秀宮。
楚清歡倒是有些印象,儲秀宮原本住的該是先帝的太妃,隻是當今聖上卻是兄終弟及而不是子承父業的,所以其父皇孝文帝的那些老太妃也差不多都去了地下見孝文帝了,如今隻剩下太後一人而已。而太後又是常年在靈山禮佛,這宮裏倒是帝後最大了。
而其皇兄也便是先帝爺嘉慶帝的遺孀們在先帝爺駕崩的時候齊齊殉了葬,這儲秀宮便成了一座冷宮。當然,再冷的宮卻也沒有當年楚清歡住的甘泉宮冷寂。
“再怎麽榮寵卻也不過是一時榮華,瞧瞧這當年冠絕六宮的儲秀宮如今也是雕梁畫柱上掛滿了蛛網,好不淒涼。”
薛金蓮語氣測測,似乎無限唏噓,隻是臉色卻是搭不上的,惹得楚清歡無奈搖頭,“她情你願,又能怨得了誰?”
“你還真是個沒趣的,連貴妃那可歌可泣的故事哪家閨秀聽說了不是熱淚盈眶,心中向往之?到了你這裏盡是些薄涼話。”
薛金蓮嗔道,卻是和楚清歡一道鑽進了同一個被窩。
楚清歡動作微微一怔,旋即又擠了進去,“世人都說天啟帝深情,可惜那深情之人不過是在落鳳坡親手絞殺了枕邊人後在皇宮別院裏哀歎了一句而已。誰人都知道儲秀宮連貴妃那無冕之後的無限榮寵,可是誰又去想落鳳坡前她的孤苦無助?”
這皇宮乃是前朝所遺留,而最為知名的莫過於這前朝天啟帝寵妃連貴妃住過了的儲秀宮了。隻是大周高祖皇帝卻是明令禁止宮妃入主儲秀宮的。
據說是因為,那連貴妃是高祖帝的青梅竹馬,後來一朝選秀進了前朝後宮,成了那後宮三千寵愛在一身之人。前朝天啟帝為連貴妃荒廢朝政,戰亂四起,而高祖皇帝也是揭竿而起一呼百應,最後建立了這大周江山,隻是青梅竹馬不見,隻留下儲秀宮傳說而已。
“世人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我還以為就我這本性呢,沒想到你卻也是個涼薄的人。”薛金蓮狹促道。
兩人齊齊躺好,楚清歡隻覺得薛金蓮的氣息似乎都撒在了自己的側臉上,不由覺得有些別扭,“以德報怨我卻是做不到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百倍還之!”
忽然感覺有一雙手握住了錦被下自己的手,楚清歡想要閃躲,可是卻聽到薛金蓮語氣堅決道:“世間女兒並不比男人差多少,男人們能做到的,我們也能做到!”
楚清歡嘴唇一動,最後卻還是勾起了唇角微微一笑。
她素來知道薛金蓮是個好強的,隻是這般交心的話卻還是第一遭聽到。她雖是知道薛金蓮的底細,可是想要真正的結交這個朋友……她還需要時間去考驗。
錦被之下兩人的手慢慢鬆開,楚清歡看薛金蓮眼底浮起來的倦意,低聲道:“不早了,睡吧。”
桌台上的燭火爆起了燈花,耳邊是薛金蓮清淺的呼吸,楚清歡卻是有些睡不著了。
她實在是不習慣和人“同床共枕”,哪怕是女兒家也不習慣的。隻是她卻又是清楚,想要和薛金蓮交心,那就需要付出一些真心。以心換心,倒也是合算。
放輕了腳步,楚清歡輕輕起身倒了一杯茶水,她剛端起了茶杯,卻看到窗外人影一閃。
“還不死心麽?”
楚清歡冷聲一笑,披上了風衣追了出去,隻是外麵卻是涼風習習,並沒有任何人的蹤影,隻是她剛想要轉身回去,卻聽到屋裏傳來一陣大叫聲!
“救命呀!”
楚清歡心中一緊,不好,那聲音分明是來自薛金蓮!
她連忙進去,卻覺得腦後忽然間一陣涼風拂過,而後驟然一疼,眼前卻是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了。
迷糊間,楚清歡唇角竟是掛著一絲苦笑。
果真是報應不爽嗎?當初,自己暗算了那黑衣人,如今卻也不知道是被誰暗算了。
夜涼如水,盡管天氣已經熱起來了,可是楚清歡卻還是感覺一陣冰涼,似乎有冷水澆灌在自己身上似的。
她不由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眼睛上似乎迷蒙中水汽,她想要伸手揉去,卻發現自己雙手不知道何時被人束縛住了,牢牢的鎖在身後。
“娘娘,她醒了。”
粗噶的聲音響起,猶如風聲呼嘯在一片幹枯卻又密密麻麻的樹林中,似乎是禦膳房的鍋碗瓢盆都一起碎了一般。楚清歡心中猛地一顫,這聲音分明是來自掖庭刑司的總管太監秦奎。前世,她因為不為柳皇後所喜,曾經被其丟棄在掖庭,雖然不到半個時辰大皇子便趕來救走了她,可是秦奎的聲音卻是那般刻骨銘心地記在了腦中。
“楚二小姐,既然醒來了,能否跟本宮解釋一下,雲婕妤到底為何得罪了你?你竟是要這般慘無人道將其屠殺!”
楚清歡聞言猛地一驚,“雲婕妤死了?”
怎麽可能?宣武帝末年,最為寵愛的便是那雲婕妤,甚至一度想要冊封雲婕妤為妃,隻是雲婕妤雖是得寵卻不未曾胎暗結。隻能眼巴巴看著德妃的位置空懸著,一直不本分地做一個小小婕妤。而宣武帝駕崩之後,柳皇後第一個旨意便是雲婕妤殉葬。
楚清歡記得清清楚楚,因為那旨意,皇甫鏡並不願意下達,隻是柳皇後卻是以死相逼。
可是為何,雲婕妤如今為何會驟然死了?
“休要狡辯,你親手殺了雲婕妤,證據確鑿,還想狡辯不成?”秦奎大聲喝道:“進了我掖庭刑司,就別想隱瞞一絲一毫!”
楚清歡腦中驟然清醒,門外一閃而過的人影,薛金蓮的大叫,還有雲婕妤的死。隻是……到底是誰殺了雲婕妤,然後要嫁禍自己呢?
“臣女不敢,隻是臣女從未殺人,何來狡辯之說?還望皇後娘娘明察。”
柳皇後眼睛中滿是悲天憫人,似乎說不出的可憐,良久才道:“楚二小姐可知,昨天傍晚賢妃曾是去了坤寧宮的,隻是未過宮門便又離開了。”
賢妃?楚清歡臉色驟然一變!
雲婕妤當初一度失寵與宣武帝,原因便是對賢妃不敬,被宣武帝打入冷宮靜思三個月。
隻是這冷宮卻不是甘泉宮,而是……儲秀宮!
“臣女昨日並未見到賢妃娘娘,晚膳之後聽從皇後娘娘安排隨著娘娘宮中的安晴姑姑去了儲秀宮,這事安晴姑姑和薛小姐都可以為臣女作證。”
柳皇後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無奈,似乎無奈楚清歡的狡辯似的,隻是卻又帶著幾分悲慟,“安晴昨晚並未回坤寧宮,本宮還以為她在儲秀宮伺候你兩人,卻不料今早太液池那邊浮起了一具屍體,正是安晴。可憐安晴跟著我多年,卻是這般沒了。”
說著,柳皇後眼角流出了幾滴眼淚,一旁秦奎滿是不忿,“皇後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會找出殺害雲婕妤和安晴姑姑的凶手的!”說完,他狠狠瞪了楚清歡一眼,分明說楚清歡便是那殺人凶手。
“薛小姐昨晚又是犯了夢遊之症,不知怎地竟是倒在了陳貴妃的甘棠宮前,天可憐見,到底是薛小姐福大命大,有皇上保佑這才逃過一劫。”
為了陷害自己,這謊言可真是天衣無縫呢。楚清歡心底泛起了一絲冷意,若是前世,自己遭遇了這等險境怕早就哭了起來吧?隻是……
“娘娘,臣女不解,宮中過了酉時便會下鑰,不知道薛小姐到底是會飛簷走壁的功夫還是會妙手空空之技,竟是能從儲秀宮走到甘棠宮?”
柳皇後聞言頓時臉色一便,一旁秦奎見狀連忙吼道:“大膽,竟然敢質問皇後娘娘,也不看看你什麽身份!”
說著,秦奎一巴掌就要落在楚清歡臉上,楚清歡卻一點不閃躲,仰著頭看著秦奎。
不知為何,那眼神似乎有殺意一般,秦奎一巴掌竟是不敢落下,緩了一下卻又聽到柳皇後輕輕的歎息,他不由心中一跳,若是這巴掌打不下去,自己想要出刑司怕是便難了。
想到這裏,秦奎再度揚起巴掌想要教訓楚清歡,卻聽到刑司門口竟是傳來一陣嘈雜聲。
“本督倒是好奇,你們掖庭倒是比承乾殿規矩多?本督進出承乾殿從來都不遵循規矩的,還不給本督滾開!”
砰地一聲,那等涼薄卻又帶著殺意的聲音,楚清歡不由一笑,看來柳皇後又要倒黴了呢。她前世愧對皇甫鏡,可是她楚清歡不是聖人,就算是要補償,卻也不會是對她!
“千歲爺何等尊貴,怎麽能紆尊降貴來咱這髒亂的地方?”
“啪啪”幾聲清脆,秦奎的聲音都帶著顫抖,“千歲爺你……”
“本督想來就來想去就去,莫非還要向秦總管你報告不成?”楚清歡聽得清楚,姬鳳夜那聲音中滿是冷意,甚至厭惡,隻是下一刻卻又是驚奇,“咦?這不是……參見皇後娘娘,瞧這狗奴才說的,本督不能來著刑司,倒是娘娘在這裏審案。朱沅,還不把這白長了一口牙的狗奴才好好教訓一下,讓他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朱沅冷冷瞧了一眼,隻見那秦奎兩頰已經高高腫起,唇角掛著幾痕血跡,地上滾動著一顆血肉模糊的牙齒。
“千歲爺,不如直接藥了,省得回頭再汙了聖聽。”
果真是錦衣衛,辦事絕對的毒辣狠絕。楚清歡唇角微微勾起,冷眼瞧見柳皇後卻是坐不住了。
也是,說是參見,可是姬鳳夜便是宣武帝麵前也不是禮儀十足的人,又豈會真的行禮?
“八千歲好大的威風,楚二小姐是本宮的客人,出了這等事,不由本宮來處置,難道還要其他人處置?”
姬鳳夜聞言卻是微微一笑,猶如春風和煦,隻是配上那妖孽十足的臉,隻顯得愈發妖孽而已,“後宮之主自然是皇後娘娘,隻是本督倒是第一次聽說客人也會遭受這等待遇,嘖嘖,牢獄之災呢,楚二小姐,要是早知今日,昨個兒何必證明清白?要不你也不會被皇後娘娘留在宮中不是?也就不會出了這等倒黴事呀。”
這話說的是越發無禮,分明是指責柳皇後,隻是卻又是有理的,楚清歡聞言不由眉梢一跳,卻是一本正經道:“千歲爺誤會了,皇後娘娘也是方才到來的,正在責備秦總管捆了我。”
柳皇後知道楚清歡這是給自己台階下,何況姬鳳夜打著宣武帝的名頭前來,分明是已經接手了此事,她想要再插手怕是隻能惹得宣武帝嫌猜了,頓時也順著台階下來。
“是呀,這狗奴才竟是個不懂禮的,打狗也要看主人,也不看看楚二小姐是誰的客人,竟是這般對待,看本宮回頭怎麽收拾他!”
可憐秦奎一下子就是被柳皇後拋棄了,成了過河卒,剛想要辯駁隻覺得舌根一疼,頓時昏了過去,朱沅麵不改色地瞧了眼地上的舌頭,聲音平坦無波到,“千歲爺,已經處置了那狗奴才。”
姬鳳夜滿意的點了點頭,“皇後娘娘何必費心?回頭本督好好教訓教訓秦總管便是。瞧楚二小姐這憔悴的,回頭若是讓楚相看到了豈不心疼?”
柳皇後氣得牙疼,卻見姬鳳夜紆尊降貴一般親手解開了捆著楚清歡的麻繩,然後解開了自己的披風,披在了楚清歡身上。
“昨個兒楚二小姐大展威風,今日本督倒是拭目以待,楚二小姐又是該怎樣還自己清白?”
楚清歡腳下一怔,一半是因為姬鳳夜的話,另一半則是因為……她在這冰涼的地上躺的久了,竟是有些經血阻塞,一下子抽筋了。
姬鳳夜挑了挑眉,卻見楚清歡一臉苦相,不由好奇道:“怎麽了?”
楚清歡隻覺得那疼痛似乎被人點了癢穴,又似乎有千萬隻螞蟻在自己腳心爬動然後狠狠咬了一口又一口似的,不由咬牙切齒道:“抽筋不行呀!”
這話實在是粗暴,走在前頭的柳皇後聞言不由猛的回身,幾乎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是從楚清歡口中傳出來的。
隻是,下一刻她卻是更加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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