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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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歡回頭望去,卻見楚常樂不知何時站在那裏,局促不安模樣。
楚錦繡每日裏抄襲佛經,楚常喜伺候湯藥飲食,至於這向來是個隱形人的楚常樂卻是因禍得福,被玄靈主持拉去為靈隱寺中的沙彌縫製衣裳。
這活可輕可重,楚錦繡剛抄寫完經書,楚常樂的衣服也都趕製出來了。這兩日一直在靈隱寺四處閑逛。
“六妹怎麽來這裏了?”剛才的話楚常樂怕是沒聽到一分,隻是大概便是瞧見自己手腕上的紅腫痕跡了,她倒是忘了自己這個庶妹可從來都是個不說話的悶棍子,可是悶棍子捅人的時候也是很疼的呢。
楚常樂笑了笑,略顯得平凡的五官竟也是帶了幾分出眾,“我本來想去看夕陽的,看到二姐在這裏就一時好奇,我沒打擾二姐吧?”
“沒有,想去看夕陽?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楚常樂一直覺得在高處看夕陽才能看到最美的風景,隻是卻沒想到這山坳裏看夕陽西落竟是能帶給人如此的震撼!
夕陽猶如玉盤裏的紅色葡萄,渲染了整個玉盤,猶如鍍了一層金輝。慢慢的,那珠圓玉潤的紅葡萄滑入了兩指之間,似乎在苟延殘喘,若是那兩指微微一動,那紅葡萄便會香消玉殞了去!
好在,紅葡萄是不會消散了的夕陽,而那兩指也是不會動彈的山峰罷了。
楚常樂猶是不能自拔,張口結舌道:“二,二姐,你怎麽知,知道這麽個去處的?”
二姐似乎和自己一起上山,而且這些日子也都是在寺裏活動,怎麽會尋得到這麽一個看夕陽的妙處所在?
楚清歡笑道:“在雲安城的時候,閑暇時發現的。”那時候,她還身陷噩夢之中,向來對自己惡聲惡氣的那人,卻是帶著自己來到山坳裏。
楚清歡還以為他會找個坑把自己埋了,整個人都十分的警惕,卻不料隻得到那人不屑的一笑,順著他的目光,楚清歡看到兩世為人來最為絢爛的落日。
山坳裏有些昏暗了,楚常樂也覺得氣氛有些沉悶,她剛想要開口,卻聽見楚清歡道:“走吧,不要回去晚了,給大家添麻煩。”
一路無聲,還未走到老夫人的廂房,就聽到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咦,二姐和六妹你們怎麽在一起?剛才宮裏來人,說是皇上甚是想念八千歲,要八千歲速速回宮呢。”
楚清歡聞言眉頭微皺,宮裏來人?難道皇甫殊並不是宣武帝派來的?
“噢,來的是誰,芙兒你可知道?”
楚錦芙神秘地笑了笑,頗是得意,“總算有二姐你不知道的了,是杜總管。”
杜德全杜總管?宣武帝的禦前總管太監?可之前皇甫殊前來又是何意?
“我剛才看到三皇子匆匆來去,還以為是他呢。”
楚錦芙點了點頭,“是呀,不止三皇子,還有一個人也來了,好像還來了一個錦衣衛的同知,好像是姓林吧,帶著個麵具,也不知道長得什麽模樣。”
宣武帝這是三顧茅廬請姬鳳夜下山嗎?莫非這朝中出了什麽大事?可是她印象中並沒什麽關於宣武二十四年的記憶。
“反正有她們收拾,不如我們去泡溫泉吧?”楚錦芙拉著要離開的楚常樂的手,“六妹也一起去,人多熱鬧。”
楚常樂低聲道:“可是我的行李還沒收拾……”
“不礙事的,司棋回頭你去幫六小姐收拾行李。”
屋裏脆聲應了一句,楚清歡正想著事情就被楚錦芙牽著出了門,卻是遇到朱沅迎麵而來,臉上帶著冷意,“三小姐受了傷,還請二小姐隨我走一趟。”
“啊,三姐受傷了?”楚常樂驚呼。
“她受了傷找人看便是了,關二姐什麽事情?”楚錦芙不想放人,但是心情卻已然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破壞了。
朱沅頓時眼神一冷,她跟隨千歲爺這些年,可從來不曾有人這般出言頂撞,就算是有,如今也都是死人了!
“時辰還早,我們去看看倒也是能放心。”她倒是要瞧瞧,那妖孽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楚常喜果真是受傷了,看到楚清歡的時候眼神卻是驀然變涼,待看到楚常樂這才微微好轉,眼睛旋即紅腫了幾分。
“本督可從不曾見過這般笨手笨腳的丫頭,不過是泡個茶也能把手燙著,哭天喊地要姐姐。到底還是本督的朱沅貼心,不但把你姐姐喚來了,還請來了倆妹妹。”
語氣清淡的好像說著漠不相關的事情,斷然沒有半點冷嘲熱諷的意思的八千歲依舊斜倚在榻上,手裏卻是幾莖竹枝。
楚常喜不敢怒更不敢言,這幾日伺候著八千歲,簡直讓她瘋了。
參湯嫌味道重了。
燕窩粥略微甜了。
茶水不是燙就是涼了。
這幾日下來楚常喜下巴都尖了,原本珠圓玉潤的臉蛋顯得消瘦了一圈,眼睛下麵是微微的黑眼圈,十分的明顯。
“回去用茶葉敷一下,半個時辰後便能消腫的。”
楚常喜半信半疑,由著楚常樂攙扶著離開了。楚錦芙倒是驚了一下,“二姐姐,怎麽這方法你都知道?”
慵懶地臥在榻上的八千歲眼皮都沒動一下,似乎喚楚清歡前來就隻是為了趕走楚常喜那個愛哭鬼似的。
楚清歡笑了笑,“鄉下學的土方法罷了,不值一提。”
楚錦芙不疑有假,撒嬌笑道:“那回頭二姐姐也教教我。千歲爺,我們先告辭了。”
八千歲眼皮微微一動,鼻子裏哼了一聲,“那邊早些回去歇著吧,回京之後可是有熱鬧的。”
熱鬧?楚清歡微微一怔,京城果然出事了?
楚錦芙也是有些不解,“什麽熱鬧?”卻是問的姬鳳夜。
“放肆,這般跟千歲爺說話!”朱沅厲聲嗬斥道,隻是楚錦芙卻並不是楚常喜,對朱沅的嗬斥根本不放在心上。甚至還頑皮的衝著朱沅吐舌頭瞪眼睛,氣得朱沅卻是眉頭一跳。
“千歲爺手眼通天,不介意把這小道消息告知我們姐妹吧?”
倒是個聰明丫頭,知道拿楚清歡來做擋箭牌。姬鳳夜淡淡一笑,眉梢微微一挑,“那投桃報李,五小姐準備如何報答本督呢?”
楚錦芙撇了撇嘴,“千歲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有什麽要我們報答的?”
“好好好!”姬鳳夜一連三個好字,神色愉悅,“沒想到丞相府裏除了二小姐,還有五小姐這麽個妙人,楚相當真好福氣呢。”
楚清歡忽然醒過神來,隻是卻還是沒能想起京城到底有什麽熱鬧事。但見姬鳳夜神色愉悅,猶如戲耍老鼠的貓一般,她不由皺起了眉。
“太液芙蓉未央柳,晉國夫人應詔入京,你說可是熱鬧?”薄唇微啟,吐出的消息卻是讓楚清歡一驚。
晉國夫人!
薛金蓮!
楚清歡猛地抬起頭來,卻見姬鳳夜一雙鳳眸正望著自己,眼中似乎了然自己這般變化……
楚錦芙聞言也是一驚,旋即看楚清歡一臉詫異連忙解釋道:“二姐姐,你不知道吧?這晉國夫人可不是宮裏的妃子,也不是宮妃的姐姐妹妹的,可是個傳奇人物,咱們大周朝,不,是這六國之中也是響當當的巾幗英雄……”
她怎麽會不知道,晉國夫人薛寶釧是當之無愧的奇女子。她未婚先孕獨身一人將愛女撫養成人,將頹敗的家業經營起來。
宣武十六年,大周與突厥的衛北之戰的第三個年頭,薛寶釧將全部家產捐與朝廷,使得麵臨糧食短缺的大周二十萬將士半月之內無後顧之憂。
終於,衛北之戰以大周的勝利告終。
伴隨著大軍凱旋的是二十萬將士的血書,請願宣武帝冊封薛寶釧。
朝堂之上眾臣眾說紛紜,最後卻是當時的大將軍南宮靖宇一語定乾坤,“若無薛夫人舍家為國,何來今日漠北安定?”
誠然薛寶釧不是唯一一個捐出家財的,可卻是唯一一個捐盡家財的!當南宮靖宇親自攜帶宣武帝旨意到了晉陽時,薛寶釧帶著八歲的女兒住在茅廬之中,一身粗布衣衫洗盡鉛華,南宮靖宇沙場上出生入死的鐵骨錚錚男兒卻是當即落淚!
“薛寶釧接受了宣武帝的冊封,晉國夫人的稱號,卻不肯奉召入京。晉國夫人成為宣武帝欽點的皇商,如今財力怕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不過二姐姐你可知為何晉國夫人這次卻是進京了?”
楚清歡笑了起來,腦海中是那女子盈盈笑意,“怕是夫人為了她女兒的婚事吧?”
楚錦芙撅了撅嘴,很是不滿楚清歡這般聰慧,“二姐姐你就不能裝作不知道呀!可不是嗎?薛金蓮今年都二八年華了,若是再不許了人家,就要惹人非議了。”
楚錦芙有句話沒說。晉國夫人未婚先孕原本就是惹盡了嫌疑,若是女兒大齡未婚,怕是又要遭人非議,舊事重提了。
楚清歡看向車外,世人都以為晉國夫人此番入京是為了獨生愛女薛金蓮的婚事,楚清歡卻是清楚,那個聰慧的女子隻是為了避嫌而已。
如今宣武帝尚未確立太子,晉國夫人遠在晉陽,山高皇帝遠不在宣武帝掌控之中,怎麽會不惹得皇帝的猜疑?
當年再怎麽一心為國,如今卻也是惹得帝王猜疑,真不知晉國夫人會是何等心情。楚清歡微微歎息,一旁楚錦芙不由好奇道:“二姐姐,想什麽呢?”
楚清歡收斂了情緒,眼中透著一絲期待,“我在想,晉國夫人這般奇女子,她的女兒又該是何等樣的人物呢?”
“她呀……”楚錦芙神色古怪,指了指前麵的馬車,“超然物外,據說當初評選京城三美的時候,有好事之徒想要把鎮南公府的南宮語嫣和晉國夫人的愛女薛金蓮列入其中,隻是後來不了了之,我聽說當時大姐可是氣惱的很,好幾日都沒有吃飯呢。”
楚清歡笑了,這就是說就算是和有著京城第一美之稱的楚錦繡相比,薛金蓮也毫不遜色嗎?不過,回想著當年之事,楚清歡卻是記不清了,自己和薛金蓮雖是有數麵之緣,可是到底沒有什麽交情。
“是嗎?那我們也許就真的有熱鬧瞧了。”怕是就算薛金蓮有心避讓,楚錦繡也難以咽下當年那口惡氣吧?
人前楚錦繡是仙女下凡,人後卻是小肚雞腸,最是沒有容人之能了。
南宮語嫣好歹是她們的表姐妹,可是薛金蓮可是半點關係都沒有的。不過她還真好奇,前世她死後,楚錦繡是皇後之尊,可是又是如何對待皇甫無雙的呢?
馬車一路歸來,回到相府的時候,大夫人早已經望穿秋水,等看到愛女形容憔悴時,頓時臉色不佳帶著幾分惱怒模樣,連忙噓寒問暖,“怎麽,可是抱琴伺候的不周到,怎麽這般憔悴了?我就說讓你不要去,偏生你要伺候老夫人,瞧瞧把自己累的。”
大夫人這話裏是疼愛長女,可是話外卻是有埋怨老夫人的嫌疑了,老夫人臉色不變,隻是鼻子裏冷哼了一聲,由著林媽媽攙扶著慢慢走著回去休息。
楚錦繡沒想到母親竟會是這般的莽撞,心中也微微埋怨,“母親胡說什麽,女兒能為千歲爺分憂是女兒的福分。老夫人,一路車馬勞頓,錦繡伺候您回去歇息。”
老夫人笑了笑,一臉的和顏悅色道:“不用了,你這般辛苦再伺候我這老婆子,回頭累到了豈不是讓我;老婆子落下你母親的埋怨?芙兒,二丫頭你們也都回去歇息吧,這幾日也不用給我請安了。”
老夫人這些年來是向來不管府中的事情的,凡事都交給大夫人處置,看她倒也是處事大方不落人口舌,有些不當之處老夫人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做事向來穩重大方滴水不漏的大夫人竟會對一個幼小的孩子這般斬盡殺絕。
到底是咽不下當年那口氣呀,可是……老夫人輕輕歎了口氣,那也是你自找的不是?
如今,這一句“不用給我請安”分明是落了大夫人的臉,可是現下再顧及她的顏麵,怕是這楚家的百年基業也都要被她毀了!
大夫人當即臉色一變,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若楚清歡不用給老夫人請安,哪還用給自己請安嗎?
自己立的這規矩,豈不是就被老夫人這一句話毀了?
“老夫人,這……”
老夫人卻不搭理她,隻是對林媽媽說道:“還墨跡什麽?我累了。”
大夫人這些年來操勞府中大小事宜,生養嫡子女、撫養庶子女卻得到老夫人這麽個冷臉,頓時愣在了那裏。
楚錦芙瞧著卻隻是冷笑,“母親,女兒累了,也回去歇著了。”
楚清歡微微一禮也隨即離去,楚常喜和楚常樂卻是站在那裏,不敢動彈。老夫人的“赦免令”裏麵沒她們倆,大夫人常年積威,她們豈敢違逆?
看著楚常喜那麵黃肌瘦,楚常樂那怯怯喏喏的模樣,大夫人更是心中賭氣,“還不快回去歇著?站在這裏幹什麽?”
楚常喜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楚常樂拉著趕緊離開了。
隻剩下大夫人和楚錦繡母女兩人,楚錦繡揮退了丫環婆子,看著大夫人那陰沉的臉色不由氣道:“母親,你若是有脾氣,私下裏對著丫環婆子發發脾氣就是了,怎麽能大庭廣眾下忤逆老夫人?”
大周以孝治天下,楚思遠乃是百官之首的丞相,更是注重這聲名,“今日之事若是傳到了父親耳中,你讓父親怎麽看待你?”
大夫人沒想到愛女竟是對自己這一頓脾氣,聞言頓時冷笑起來,“你父親,你以為他……”
楚錦繡皺眉,看著話說了半截兒的大夫人不由問道:“母親,你說父親怎麽了?”
大夫人喝了口茶,借著這工夫消磨了自己的怒火,“沒什麽,隻是這山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幾次三番派人上山打探消息,都得不到什麽消息,你怎麽也不傳個消息下來?”
楚錦繡聞言苦笑,她每日裏被錦衣衛的人監督著抄寫經文,手腕都是酸澀腫痛的,以致於回到廂房中沾到床榻便想睡去,哪還有力氣傳遞消息?
“太史令府我也派人去打探,就差去宮裏求助你姨母了,到底怎麽回事?”
看著大夫人為自己操心勞累,楚錦繡苦笑道:“是八千歲封鎖了消息,母親以為女兒想在山上嗎?對了,怎麽這次京城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宣武帝竟是派了三波人馬前去請八千歲回宮,就算是楚錦繡也聽到了傳聞,頓時對京城裏的消息也關注起來,奈何錦衣衛的牢籠之下,自己是半點消息也得不到的。
“八千歲,他怎麽也摻和進去了?哦,是晉國夫人回來了。皇上要引見八千歲與她。”
“她不是不來京城嗎?”楚錦繡秀眉微蹙,神色中帶著抑鬱,“皇上引見八千歲與她,難道是要把薛金蓮許給八千歲?”
楚錦繡驟然色變,大夫人見狀微微不滿愛女這般沉不住氣,冷笑道:“她不過是個商人之女罷了,就算有再大的恩寵又如何?八千歲八千歲,到底是成不了萬歲的,將來還不是要給你磕頭行禮?”
楚錦繡聞言唇角一動,可是旋即想起了靈隱寺裏發生的事,不由麵帶謹慎道:“母親,慎言,小心隔牆有耳。”錦衣衛的那神出鬼沒的隱衛,楚錦繡現在想來都後怕幾分。
大夫人不以為意,拉著楚錦繡的手道:“這次雖是柳皇後主持給晉國夫人接風洗塵,可是京中仕女有哪個能奪了你的風頭?再說,你姨母也會幫襯你的。”
楚錦繡聞言點頭,“女兒知道了,母親,三妹還是沒能除了楚清歡那丫頭,也是那丫頭福大命大,不過這次宮宴也許是個機會。”
皇宮裏到處都是貴人,若是這丫頭不長眼惹了哪個貴人,到時候就算是九尾狐狸也保不住自己那條賤命!
“那丫頭收不收得到請柬還是另一說,不過……”大夫人忽然笑了,想起方才的事情神色中帶著幾分老謀深算,“常喜那丫頭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頭的吧?”
楚錦繡似乎想到了什麽,笑意微微,“是呀,若是不能進宮,三妹可真是委屈。”
就在楚清歡等回府後的第二天,丞相府後院裏大小丫環都聚集在一處竊竊私語起來,討論的卻不外乎是即將到來的宮宴。
“聽說了嗎?二小姐可是接到了宮中請柬的,據說是皇後身邊的安茜姑姑親自送去的。”
“可不是,聽說這次咱們府上就三位小姐前往宮裏,往年不都是三小姐的嗎?沒想到這次竟然會是二小姐,都是庶女,得了老夫人心的就是不一樣呀。”
“可不是……三,三小姐!”看到驟然出現的人,說話的丫環連忙跪倒在地,渾身顫抖,生怕被三小姐處罰。
看著恍然失色的丫環,楚常喜臉色陰沉,“你們聽誰說的?”
“是,是芝蘭院裏的小丫環說的,據說為此老夫人還特意賞了二小姐一匹錦雲緞做衣……”
“夠了!”楚常喜打斷了那丫環的話,楚清歡,你竟是這般步步相逼,我楚常喜若是怕了你,豈不是要被你踩在腳下?
“小姐,也許是這小丫頭胡說八道,夫人最是疼愛小姐,怎麽會沒有小姐的請柬呢?要不咱們去……”
“不用,我們去芝蘭院!”靈隱寺裏八千歲對自己百般折磨,她沒辦法反抗,可是這裏可是相府,後院是由大夫人做主的,自己想要教訓楚清歡還不簡單?
晴紋隨在楚常喜身後剛想要往芝蘭院方向去,卻是被一人攔住了去路,“奴婢見過三小姐。”
楚常喜停下腳步,看著來人目光中透著不耐煩,“姨娘派你來做什麽?”
來人正是陳姨娘園子裏的人,心梅看著三小姐脾氣不佳臉上卻還是賠笑道:“姨娘給三小姐準備了些禮物。”
不就是提點自己別忘了她那個親娘嗎?楚常喜冷聲一笑,“那便送到我院子裏去,替我謝謝陳姨娘關心,讓她放心有夫人照拂,本小姐好得很。”
心梅臉上笑意有些掛不住了,看楚常喜就要離開,不管不顧扯住了她的袖子,苦苦哀求道:“三小姐,姨娘實在是想念三小姐的很,三小姐您去看看陳姨娘吧?”心梅很是清楚,現下裏不能請去三小姐,回頭在陳姨娘那裏自己也要討一頓打的!
反正在三小姐這裏挨打和陳姨娘那裏挨打並沒有什麽差別,何況如今園子裏人多,三小姐就算是打人也不至於太狠吧?心梅打定了這個主意,抓著楚常喜的衣袖不鬆手!
“放手!”楚常喜越發對陳姨娘厭惡了,自己懦弱不說,院子裏的丫環也都沒個規矩,若是被大夫人知道了,定討不了好去!自己也是時候給她說說了。想到這裏,楚清歡眯了眯眼,“你不放手,我怎麽去看望姨娘?”
心梅聞言一喜,連忙鬆開了手,“奴婢僭越了,還請三小姐恕罪。”
陳姨娘一直忐忑不安,看著銅鏡裏自己的妝容問道:“心蘭,我這樣子常喜會不會覺得輕佻?要不我還是再換一身衣服吧?”
作為陳姨娘的心腹,心蘭連忙按住了她,“姨娘這樣子就好。”三小姐心裏沒有姨娘,無論穿什麽怕是都不能讓她滿意的。隻可惜,這個道理她懂得,陳姨娘卻不懂得。
其實姨娘她不是不懂得,而是懂卻裝作不懂,也許隻有這樣才能安慰自己。心蘭不有味自己主子傷心,可是臉上卻還是掛著笑意。
“相爺不是說姨娘這樣子最顯得楚楚動人嗎?相爺的話是不會有假的,姨娘寬心就是了。”
陳姨娘微微安心,可是旋即又惴惴不安起來,“你說心梅能請來常喜嗎?我怕大夫人不放人呢。”
心蘭聞言微微神傷,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明明是三小姐的生母,卻隻能應一聲姨娘,偏生三小姐向來和大夫人走得近,對陳姨娘不聞不問還諸多嫌棄。
若非陳姨娘弱質可憐還有相爺的那一絲兒寵愛,怕是三小姐根本就不會涉足這石園的。
“不會的,心梅定會請來三小姐的。”
似乎應了心蘭的話似的,院子裏傳來劉姨娘的聲音,“三小姐這是來看望陳妹妹嗎?還真是體貼。”
楚常喜看著劉姨娘那張臉,不知為何竟是覺得異常奇怪,劉姨娘那一身氣質好像大家閨秀,奈何楚常樂卻是扶不起的,怯怯諾諾的倒好像是陳姨娘的女兒。
“劉姨娘這是哪裏去?”
“老夫人說要準備小姐們進宮的衣裳,讓我去打個下手,我就不打擾三小姐了。”看著劉姨娘身形嫋嫋,楚常喜不由咬牙,明明陳姨娘原本是老夫人身前的丫環,如今反倒是不如劉姨娘受老夫人待見了,還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也不知道這次到底是為什麽喊自己來,真是麻煩。
“常喜,你瘦了。”陳姨娘眼看著獨生女的圓臉竟是變成了尖下巴,頓時一陣心疼,眼淚都落了下來。
楚常喜看到她落淚更是心煩,沒好氣道:“哭什麽哭,要是被夫人知道了,還以為我怎麽著了呢。”
陳姨娘連忙抹淚,小心去拉著楚常喜的手道:“哪有,哪有,我這是高興三小姐肯來看我,高興的。”
心蘭和心梅早已經識相地出去侯著,給這對母女足夠的空間來說話。石園說大不大,住著陳姨娘和劉姨娘兩位姨娘,東西院就隔著一片葡萄藤架。相府裏有大夫人強權在前,娘家背景又是深厚,這兩位姨娘向來是安分守己的主兒,唯一的希望,相府的男主人楚思遠倒也是時不時前來安慰一下。
畢竟,兩位姨娘也是為他生兒育女了的。
四下無人,陳姨娘獻寶似的從鎖了三道鎖的箱子裏取出了一匹綢緞,捧到了楚常喜麵前,“這是前段時間我生日的時候相爺賞賜的,三小姐過兩日要去宮中赴宴,穿上這流雲緞的衣裳,一定能……”
她話還未說完,手中的錦緞被打到了地上,陳姨娘連忙去搶,臉上帶著慌張,隻見楚常喜一臉的怒火,“是誰說我要去宮裏的!”
陳姨娘一臉不解,滿是委屈道:“往年不都是夫人帶著你們去宮中的嗎?”對此,陳姨娘向來自豪,府中兩位庶出小姐,三小姐受盡了寵愛,可是六小姐卻是沒人拿她當回兒事。
劉姨娘往老夫人那邊跑的勤又如何?府裏當家做主的從來都是夫人,夫人看在眼裏的那才是最好的。
“而且,你也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這次入宮正好也能……”
“姨娘!若是要父親知道你這般多嘴,不知道父親還會寵你幾分!”
屋內傳出來的聲音嚇了心蘭幾人一跳,兩人目光都投向了晴紋,卻見晴紋隻是無奈地擺手,“這次進宮,據說是二小姐頂了三小姐的缺兒。”
陳姨娘並不相信,或者說不能相信楚常喜所說,“怎麽可能呢?大夫人這麽討厭雲……大夫人不可能讓楚清歡進宮的,常喜你放心好了。”
楚常喜卻抓住了陳姨娘的話,逼近了一步道:“雲?雲靜辰嗎?她到底什麽身份,為什麽府裏會如此忌諱這個名字?”
陳姨娘聞言頓時愣在了那裏,那是一個不能提的名字,在相府十多年中諱若莫深。若非前些日子六少爺楚文瑜進了千影居,怕是那一處便會永遠塵封吧?
“她不過是一個死去的姨娘,憑什麽還將千影居封起來,從此不能住人?”
“她哪裏是姨娘呀?她是明……”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陳姨娘連忙改口,“這不該問的事你千萬別問,尤其是當著你父親和夫人的麵,知道了嗎?”
“她到底什麽身份,楚清歡不就是一個庶女嗎?憑什麽她能進宮,我伺候母親多年,就這樣被她頂替,我不服!”楚常喜並沒有意識到陳姨娘的失言,不知道自己錯失了機會。
隻是她一想起楚清歡能夠頂替自己進宮,而且還是柳皇後身邊的得力宮女安茜姑姑親自送的請柬,頓時將茶盞狠狠摔在了地上。憑什麽都是庶女,她楚清歡回來之後,自己卻是處處矮了她一頭!
屋外,正有一搭沒一搭說著的晴紋、心蘭、心梅三人聞言不由對視了一眼,看到對方眼中都是了然,卻又是繼續聊天,似乎對屋裏上演的戲碼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陳姨娘卻是魔怔了似的,一臉苦色,卻一個勁兒搖頭,“不要,千萬不要……”
楚常喜看陳姨娘神神叨叨半天卻還是這一句話,當即也沒了心情去問她,心裏卻也是有了計較。
“三小姐去了石園看望陳姨娘,至於說了些什麽,三小姐把人都趕了出去,聽得並不真切。”
楚錦繡皺了皺眉,旋即問道:“那消息可是傳了出去?”
“小姐放心,入畫辦事絕對是牢靠的。”
楚錦繡聞言點了點頭,從妝奩盒子裏取出了一個銀裸子,“去芝蘭院那裏盯著。”
入畫連忙謝著接過了銀子出去了自是不提,抱琴雙手挽著楚錦繡一頭青絲,輕聲問道:“奴婢是給小姐梳個百合髻吧?”
楚錦繡點了點頭,“不用,簡單些就好,過會兒我要去老夫人那裏。”
待她到了梨香院,裏麵傳來一陣笑聲,“難怪老夫人特意把劉姨娘喚來,瞧這手藝,真是絕了呢。”
“五小姐謬讚了,待五小姐到了我這年紀,女紅定會比我好的。”劉姨娘笑著道,惹得楚錦芙又是一陣笑聲,“那若是不如劉姨娘,到時候我可要找姨娘你算賬喲。”
老夫人一陣無奈,“芙兒這丫頭越發不講理了,要是你自己不上進,還能怨得了別人不成?”
屋子裏笑聲一片,隻是誰都不曾想到,劉姨娘卻是沒有等到楚錦芙找她算賬的那一天,隻因彼時紅顏早已白骨如塵。
“大姐來的可是晚了,劉姨娘給選了幾個樣式,不知道大姐喜歡哪個?”
楚錦繡不由看向劉姨娘,她倒是聽說過之前老夫人慣常用的中衣都是劉姨娘縫製的,用的也不是什麽名貴珍稀的料子,而是從田莊裏特地要的棉布,卻沒想到這次進宮穿的衣服竟然也是出自劉姨娘之手。
對這個劉姨娘,楚錦繡向來不重視,一個能養育出楚常樂那般廢物女兒的姨娘還能有多少能耐?可是,今天一看到劉姨娘,楚錦繡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忽視了什麽。
“劉姨娘手藝真是不錯。”楚錦繡淡淡一笑,隻是待看到這幾件衣服的樣式圖不由也微微吃驚,眼中驀然展現幾分光澤,“這設計,倒真是巧奪天工。”
劉姨娘聞言笑了笑,倒顯得幾分不驕不躁,“大小姐謬讚了,婢妾幸不辱使命。”
老夫人對劉姨娘的設計圖也很是滿意,吩咐道:“一事不煩二主,這衣服是你設計出來的,自然熟悉的很,不如你去針線房督促她們,盡快將這幾件衣裳裁剪出來。做得好的話,我重重有賞。”
“是,婢妾這就去辦。”
劉姨娘帶著丫環抱著布料和設計圖稿領命而去,楚錦繡忽然笑了起來,“若不是劉姨娘身份放在那裏,還真讓人以為她是大家閨秀出身呢。”
“可不是?老夫人,莫非劉姨娘就像是話本子裏說的那樣,是朱門大戶的小姐?家門不幸然後被賣入府……”
“胡說什麽!”老夫人斷然喝了一句,惹得楚錦芙一臉驚詫,老夫人何曾這般重話與她?楚錦芙氣得跺了跺腳,跑了出去,楚錦繡微微著急,“都是孫女兒不懂事,惹出這麽個話頭,我這就去找五妹。”
楚清歡沒有追出去,隻是看著老夫人不由輕聲一歎,“芙兒年幼,有些事情並不清楚,老夫人何必生她的氣?”楚錦芙的話,其實也沒有錯。
劉姨娘的確出身不凡,江南織造府的小姐,否則又怎麽有這般奇巧心思?
老夫人聞言卻是一驚,看著楚清歡十分驚訝,“丫頭,你知道?”
楚清歡微微一笑,她並不打算隱瞞什麽,否則以老夫人的精明,自己不過是得不償失,何況自己知道一些事情本也無可厚非,畢竟她可是隨著楚凝碧生活了十餘年的人。
“小姑姑偶爾會談及府裏的事情,孫女兒也便知道了一些。”
凡事往死人身上推是最正常不過的,何況楚凝碧十分不得老夫人的心,曾經又做出過那等不孝之事,老夫人對她的信任自然沒有對自己的多。
果然,老夫人聞言不由皺了皺眉,神色中帶著一絲厭惡,“她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對於那個庶女,老夫人委實沒有半點好感。
楚清歡從諫如流,微微一笑答應道:“是,清歡知道了。”
老夫人見狀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吩咐道:“宮裏貴人多,到時候跟著芙兒,你們姐妹相互照應些。”
楚清歡心中一動,老夫人這是把自己托付給楚錦芙呢,還是把楚錦芙托付給自己呢?
有劉姨娘督促,針線房的人又有心在老夫人麵前討好,何況又是為進宮赴宴而穿的衣裳不過一天一夜的工夫就趕製出來了,第二天晚飯後劉姨娘帶人抱著衣服送到了梨香院。
楚錦芙很是滿意,尤其是自己的那一身衣裳上麵,還別出心裁的繡製了幾朵木芙蓉,更顯得雅致有餘清雅十足。
“劉姨娘真是好心思。”待看到楚清歡衣裳上麵的花紋時,楚錦芙不由訝異道:“二姐姐你的怎麽是蘭花?”
楚錦芙詫異,其實若真是要她說,似乎她還真是說不出什麽是楚清歡喜歡的,尤其是這些花卉。可是不知道為何,看到那錦繡月白色的衣裙下擺上繡製的幾株空穀幽蘭,隻是這幽蘭花瓣卻是一片墨色,更顯得幾分奇異。楚錦芙覺得這件衣裳,除了她的二姐姐,誰也穿不出其中的三味。
老夫人聞言不由擰了擰眉頭,似乎有什麽不滿似的,隻是看到楚清歡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最後還是輕聲道:“難為你了,回頭好好歇著吧。芙兒回頭把這件衣裳給你大姐送去,明日進宮的時候要謹言慎行,知道了嗎?”
楚錦芙嬌笑著答應了,卻也不知有沒有聽到耳中。楚清歡卻覺得老夫人的目光一直看著自己,或者說是透過自己,看著畫眉抱著的那一件衣裳。
“本以為她是個聰明的人兒,誰知道這一把年紀了,竟然又開始爭搶了。”老夫人喃喃一句,一臉的憂色,似乎在猶豫。
一旁林媽媽見狀不由勸慰道:“許是她無心之失的,二小姐這喜好的確難以捉摸了些,所以她才用雲夫人最是喜歡的墨蘭的。老夫人您……”
“要是無心也就罷了,隻怕是有心人呀。”老夫人幽幽一歎,看著外麵漸黑了的天色慢慢道:“我這次隻讓做了三件衣裳,原因是什麽怕是那幾個都心知肚明。那個不成器的還知道抱怨兩句,可是她卻一句話都不啃聲,隻怕是心裏暗暗記下了也說不定。”
林媽媽一時無語,老夫人給小姐們置衣裳的消息傳出去的時候,石園裏的陳姨娘很是高興了一番,隻是後來得知隻給大小姐、二小姐和五小姐三個人置辦的時候,臉色極為難看,若不是身邊的丫環勸著怕是早就鬧了起來。
可是劉姨娘卻是悶不吭聲的,似乎根本不在意似的,甚至這三身衣裳都是出自她之手,卻沒有一件是給她女兒的!想到這裏,林媽媽一陣後怕,卻聽老夫人輕聲道。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也罷了,她不是一直覺得自己挺能耐的嗎?正好也練練手,看看到底是誰更勝一籌。”
老夫人沒說那個她是誰,林媽媽卻知道,除了大夫人,再無他人。
楚清歡和楚錦芙來到錦繡苑的時候,楚常喜正好也在。
桌子上鋪滿了首飾,珠光寶氣奪人眼目,楚常喜正在出謀劃策,“這串南海的小東珠晶瑩剔透,最是襯了大姐的膚色,抱琴你說呢?”
寸餘的珍珠鏈子被比劃在楚錦繡額頭,更顯得她氣質出眾,宛若仙女下凡。
楚錦繡輕輕搖了搖頭,餘光瞥見楚清歡和楚錦芙到來不由皺了皺眉,“越發沒規矩了,二小姐和五小姐到來也不知道通報一聲?”
抱琴連忙請罪。楚清歡心底裏暗笑,楚錦繡這是在說自己沒規矩吧?進人宅院也不讓丫環通報。
“母親果然心疼大姐,這是老夫人讓人趕製的衣裳,大姐瞧瞧可看得上眼。”楚錦芙聲音冷淡,大眼沒去瞧那首飾一眼,渾不看在眼中模樣。
抱琴眼疾手快接過了那一套衣衫,隻覺得這一身甚至比夫人為大小姐定製的衣裳更為精致雅麗,不由暗暗稱奇。
楚常喜有些眼饞,尤其是親眼看到這一身新衣,更覺得憋屈,她哪裏不如眼前的人?隻是一個庶女身份卻決定了一切!
“老夫人最是心疼大姐,這手藝真是沒的說,看著牡丹栩栩如生,大姐到時候定能夠拔得頭籌,豔壓群……二姐,你也有一件?”
楚常喜不能置信地看著畫眉抱著的衣裳,眼中滿是嫉妒和忿恨!其實這也不怪楚常喜並不知情,原本傳言她不在進宮之列已經讓她火冒三丈了,丫環婆子誰又會自己找不樂意去告訴楚常喜:三小姐,我告訴你呀,你進不了宮參加不了宴會的,可是二小姐能呀,而且老夫人還吩咐針線房給裁製了衣裳,和大小姐、五小姐的一樣呢。
楚清歡無奈,原本自己是打算直接回去的。可是楚錦芙偏要拉著自己過來,還要畫眉抱著衣裳在後麵跟著。怕是就是為了當下,刺激刺激楚常喜吧。
“那是當然,難道三姐你沒有嗎?”楚錦芙滿是詫異,一張臉上寫滿了無辜,“莫非是被劉姨娘落在了針線房?要不我去給三姐你催催?”
楚錦芙作勢就要離開,楚常喜連忙拉住了她,“多謝五妹關心了,怕是針線房那邊忙不過來,母親已經吩咐人給我在外麵定製了一身。”
隻是,這料子卻絕對不比這三件的。楚常喜銀牙暗咬,雙手緊握成拳,這才將怒火壓了下去。
楚錦繡渾然沒注意到這兩人間的波濤暗湧似的,拉著楚清歡親切道:“明日宮裏盡是京城的名門貴媛,咱們可都是帶著相府顏麵出去的,斷不能丟了父親顏麵,二妹快來看看這些有沒有合心的。”
楚錦繡這話說的委實巧妙,不知情的都會認為是相府大小姐菩薩心腸,把心愛的首飾都分享給妹妹,委實是仙人風姿。
可是楚清歡卻聽出了這話裏的玄機:就算你有老夫人賞賜的新衣裳如何?這一身氣質卻是遠遠及不上其他府裏的小姐的,隻能依靠我的這幾件首飾來幫襯幫襯了。
抬頭望向楚錦繡,那姿色無雙的臉上滿是親切和善,仿佛和自己沒有一絲芥蒂,甚至,楚清歡低下頭,楚錦繡的手還拉扯著自己的手,很是熱絡。
這般心思,這般佛麵蛇心,自己當初輸給她,真的是一點不冤枉。
“那妹妹奪了大姐心頭所愛,大姐可不要心疼呢。”
楚錦繡麵色不改,隻是看到楚清歡拿了鑲著綠寶石的簪子時,不由聲音微顫,“倒是沒想到二妹喜歡綠寶石。”
楚清歡笑了笑,楚錦繡果然心疼了。
“我隻覺得這綠寶石竟還是有些泛著金色,覺得稀奇便挑選了,大姐若是喜歡的話,清歡不敢奪愛的。”
楚錦繡還沒發話,楚錦芙卻開口道:“不過是尋常的綠鬆石,哪入得了大姐的法眼?”她語氣中帶著嘲弄,倒是讓楚錦繡嘴邊的話說不出口了,良久才牽扯出一絲笑意道:“二妹喜歡便好,哪有什麽奪愛不奪愛的。”
楚清歡聞言羞澀一笑,心情卻很是愉悅。
能看到楚錦繡這肉疼的表情,實在是心情太好了。
楚錦芙是富貴堆裏長大的,隻以為這簪子上的綠寶石是尋常的綠鬆石罷了,隻是楚清歡卻清楚。這泛著金色的綠寶石其實乃是金綠貓眼,實乃是尋常難見的。
前世,她也是因為機緣巧合才知道有這麽一種珍貴的寶石的,卻不料如今竟是在楚錦繡這裏見到了。楚常喜隻覺得這綠色不夠通透,金色卻又過於單薄所以並未曾挑選,而楚錦繡也是存著賣弄的心思,想要以此來嘲弄她們的不識貨,卻不料被自己撿了個便宜。
不過,這一支金綠貓眼簪子並不算是稀奇,因為寶石的顏色並不怎麽漂亮。楚清歡是見過世麵的,卻也瞧不上這簪子。之所以挑選卻不過是因為想要氣惱了楚錦繡而已。
“這支簪子倒是配得上妹妹的這一身新衣,明日可是要奪人眼目了。”
楚清歡聞言又是羞澀一笑,倒是楚錦芙總覺得這話似乎在嘲諷楚清歡一般,頓時心生不滿,“有大姐珠玉在前,二姐姐豈敢稱雄稱霸?”
楚錦繡沒料到自己這個親妹妹竟是這般下自己麵子,頓時臉色微微一凝,有些掛不住。楚錦芙卻是冷冷瞧了她一眼,拉著楚清歡的手親切道:“二姐姐,天黑了你送我回去吧?”
她已經挑選好了幾件首飾,卻是連個謝字也沒有,楚錦繡臉上表情徹底掛不住了,隻是尚未發火楚清歡和楚錦芙竟是離開了。
楚常喜尚在喜滋滋的挑選首飾,絲毫沒察覺到楚錦繡的異樣,“大姐,我喜歡這對苗銀的耳飾。”
還真是沒眼光。那一對苗銀的耳飾不過是尋常物件,隻是做工精致了些,在這一堆首飾中根本不出眾。
“你喜歡就好,這耳飾配上三妹,真是相得益彰。”相得益彰的蠢,扶不上牆的爛泥!
楚常喜似乎沒聽出她的話外之音,看時候不早了卻也是告退了。
楚錦繡看著桌子上擺滿了的首飾,半晌才低聲道:“瞧清楚了,還不快去?”
門外有人輕聲應了一句,身形一動很快便隱藏在了夜色中。
楚清歡醒來的時候時辰尚早,床上隻有她自己,她不由擰了擰眉頭,披著衣衫走了出去。
“小姐,你怎麽這麽早就醒了?”畫眉看到楚清歡出來的時候微微詫異。
她不知道為什麽,小姐從來不讓她們守夜的。周媽媽也為此曾經和小姐說過,隻是最後小姐卻隻是輕輕一笑,再不說話。
奴才再怎麽關心主子,卻也不能越過主子頭上去。周媽媽也再不提守夜之事,這樣一來整個相府倒是楚清歡這芝蘭院最是輕鬆,不少小丫頭擠破了頭都想要來這邊伺候。
楚清歡點了點頭,看著畫眉從外麵過來不由問道:“哥哥可是醒了?”
畫眉知道,楚清歡最是關心這個楚文璋,聞言連忙道:“還沒有,我讓趙粉照看著,小姐今個兒進宮不能有差池的。”
楚清歡聞言不由一笑,“沒事的,又不是龍潭虎穴。”
刀山火海她都經曆過,又豈會怕這宮宴?何況這次,最惹人矚目的並非是她,而是晉國夫人的獨生愛女薛金蓮。
相府的馬車寬敞舒適,就算是這馬車中再多來一兩個人也並不顯得擁擠。
“二姐不屑和我說話嗎?”
楚常喜很是得意,府裏人都以為此番宮宴她定是出不成了的,可是大夫人那邊早就給她吃下了定心丸。
她這幾日雖是緊張了些,可是今個兒坐在馬車中卻是止不住的揚眉吐氣。
楚錦芙原本打算和楚清歡一個馬車的,隻是卻被大夫人喊走了。說實話,麵對著這般模樣的楚常喜,她寧願聽楚錦芙絮絮叨叨一些瑣事。
“三妹誤會了,隻是我有些困乏罷了。”昨個兒折騰了大半夜,今個兒她又早起,馬車上略微有些搖晃,正是困意濃倦。
楚常喜聞言冷哼了一聲,隻是瞧著楚清歡打扮尋常,饒是穿著新製的衣裳卻也是山雞模樣,不由鄙視了一番,卻不再和她強辯些什麽。
馬車一停,楚清歡即刻睜開了眼睛,這讓楚常喜驀然一驚。那一瞬間,他似乎從楚清歡的眼中看到了殺意似的,隻是再揉眼望去,卻是什麽也沒有。
宮門外的馬車已經停放了一片,楚清歡下了馬車,看到那朱紅的宮門,眉眼驀然一凜。
前世,為了這裏,她錯了太多,更是把一生都搭在了這宮中。
如今再度麵對這朱牆黃瓦,心頭的恨意卻是沒有半點消融,反倒是更盛了幾分。
“二姐姐,二姐姐……”
耳畔,似乎有什麽人在呼喚自己。楚清歡皺了皺眉,轉頭卻看見楚錦芙神色焦急看著自己,不由道:“怎麽了?”
“二姐姐,你剛才怎麽了?魔怔了似的。”
楚錦芙心有餘悸,適才她二姐姐那眼神,似乎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一般,讓她覺得心寒,卻又是心疼。
“沒什麽,看到皇城浩瀚,有些驚詫罷了,走吧。”
眼看著大夫人在前麵似乎有些不耐,楚清歡收斂了心神,與楚錦芙一同跟隨著去了禦花園。
隻是走著走著,楚清歡忽然察覺出異樣,這並不是去往禦花園的路,而是……
大夫人正在和楚錦繡低聲細語,似乎在交代什麽,楚錦芙似乎看到了楚清歡的不解,不由笑道:“二姐姐可是看花了眼?我們先去漪蘭殿。”
忽然間覺得自己說的有些不明所以,楚錦芙又補充道:“拜見賢妃娘娘。”
果然如此,楚清歡露出了然的笑意。
賢妃娘娘宋凝嵐,安平侯的堂妹,六皇子的母妃,可是這些種種卻都及不上另一個名頭……宣武帝的寵妃!
宣武帝頗多內寵,可是這幾年來,風頭無二的卻是賢妃宋凝嵐。
漪蘭殿乍一眼望去並不奢華,以致於楚清歡險些錯覺賢妃得寵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不過待看到宮娥簇擁下緩步走來的賢妃,楚清歡忽然明白為何宣武帝竟是會寵幸賢妃數年之久了。
宮裏的美人一抓一大把,年輕的更是不勝其數,可是漂亮卻又知情解意的怕是寥寥。顯然賢妃便是這寥寥數人中的一位,所以能獨占鼇頭,所以幾乎有力量和皇後抗衡!
大夫人尚未彎腰行禮,賢妃已經走了過來親自攙扶道:“還以為過會兒才能見到阿姐,沒想到竟是勞駕阿姐來看本宮了。”
大夫人聞言笑了起來,拉著楚錦繡的手道:“還不是錦繡說許久未見娘娘,想來看望娘娘?”
楚錦繡福身一禮,盈盈嫋嫋,“娘娘你看,母親又打趣錦繡了。”
賢妃聞言輕聲一笑,挽著楚錦繡的胳膊向外走去,“正好時辰也不早了,我們也去太液池瞧瞧熱鬧。”
這次的宮宴設在了太液池,又有太液宮宴之說。太液池與禦花園緊挨著,向來是宮裏最熱鬧所在。
等她們趕到的時候,已經是一派花枝招展,熱鬧非凡了。
“賢妃娘娘吉祥,宋夫人可是來遲了,瞧瞧,不過幾日不見,大小姐是越發標致了。”
楚清歡聞言不由一笑,錢氏倒是和她丈夫如出一轍的奉承嘴臉,不過還真是厚此薄彼,捧高踩低的很呢。
楚錦芙恍然未覺,隻拉著楚清歡的手往外走,“不要搭理她,一張嘴裏說的盡是些惡心人的話。”
若說這些女客中,自己盡數認識。其實不談前世,當初老夫人壽辰的時候,這些人十之七八也是去相府拜壽的,也多數是認識自己的。隻是如今沒有老夫人給自己撐場麵,她們也莫不是想冷淡自己討好大夫人而已,何況大夫人身後還有個賢妃。
畢竟,大周朝如今,丞相可是兩人之下萬人之上。
“那個是戶部尚書曹大人的千金,今年十四歲,最是擅長烹茶。”
戶部尚書是肥差,許是應了這一說,曹千金微微豐腴,珠圓玉潤模樣倒是幾分討喜。
“那一個是兵部尚書劉家的三小姐,據說是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看來大姐的名頭可是不少人覬覦呢。”
楚錦芙說這話的時候冷笑了一聲,劉三小姐正和楚錦繡相談甚歡,似乎相見恨遲模樣。
楚清歡不由勾唇一笑,是呀,劉三小姐比自己還小了兩歲,有這資本去問鼎京城三美的行列。而且,前世的時候皇甫殊為了掌握兵權,不還納了她為側妃了嗎?
當時她隻覺得心酸無比,現在想來卻是覺得好笑。劉三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燈,怕是也給當時的三皇子妃楚錦繡添了不少的堵吧?
“那一個是……”楚錦芙眼色驟然一亮,似乎看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拉著楚清歡笑著道:“這下可熱鬧了,柳丹桐也來了。”
楚清歡望了過去,其人如玉,一身青色衣裙更顯得冰清玉潔高傲無塵,似乎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眼中,除了京城第一才女柳丹桐卻又是何人?
楚清歡注意到,楚錦繡臉色微微一變,雖是還在和劉三小姐說話,可是目光卻時不時落在柳丹桐身上,顯然對柳丹桐也很是關注。
她正思索間,卻覺得身子一輕,人已經被楚錦芙拉了起來走到了柳丹桐麵前。
驟然被人堵住了去路,柳丹桐黛眉微蹙,“你是誰?”
楚錦芙她自是見過的,隻是相府五小姐向來驕縱,恣意妄為,貴女圈裏能入得她眼的人並不多,眼前的這人似乎頗為被她重視,饒是柳丹桐也不由多看了兩眼。
“柳姐姐,這是我二姐姐,可也是才華橫溢的。”楚錦芙獻寶似的把楚清歡往前一推,倒是讓楚清歡有些措手不及。
若是前些日子,她定會以為這是楚錦芙在找機會收拾自己。可是這段時日以來,楚清歡卻是清楚明白。楚錦芙是真心對自己好,盡管如今她還是有些心防,卻並不影響她對楚錦芙的疼愛。
“芙兒無禮,還望柳小姐不要介懷才是。”
柳丹桐微微皺眉,剛想要說話卻聽到太監的唱諾聲,“皇後娘娘駕到。”
楚清歡不由望去,卻見柳皇後一身鳳袍威儀,身後是莊淑妃、陳貴妃等人,身畔跟著的卻是兩個年輕貌美的少女。楚清歡頓時目光凜然,雙手不自覺緊握成拳!
柳皇後左側的那人不是皇甫無雙卻又是誰!
“二姐姐,二姐姐……”
楚錦芙低聲呼喊,卻不料她二姐姐竟似沒聽到一般,隻是直直望著柳皇後!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片跪喊聲中楚清歡這才清醒過來,卻發現周圍眾人無不是下跪行禮,唯獨自己還站在這裏甚至目光直視柳皇後。
柳皇後微微皺眉,剛想要開口卻聽到一聲嬌笑,“我說是誰這麽不懂禮節,原來是楚丞相從鄉下接來的庶女呀。”
此言一出,眾人看向楚清歡的目光不由帶了幾分不屑,就連柳丹桐也不由微微皺眉,神色中似乎有些不解一般。
柳皇後聞言輕嗬了一聲,“芊兒,胡說什麽。”
平陽公主皇甫雲芊,宣武帝的愛女,和楚錦繡很是交好,向來和自己八字不合的。
“臣女惶恐,臣女久居鄉野,初見皇後娘娘威儀,一時失態,還望皇後娘娘恕罪。”楚清歡盈盈拜倒,惹得柳皇後心底詫異。
若說真是沒有禮教,那麽此時這禮儀卻是比宮中多年行走的人都要完美幾分。何況,若真是鄉下來的,怕是早就因為剛才芊兒的那一句嘲諷而惶恐不已緊張失色了,哪能有半點從容不迫?
“皇後娘娘瞧瞧,倒真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芊兒你要是有楚家二小姐這般規矩,怕是皇上也不會那麽頭疼了。”
楚清歡聞言望去,不由微微皺眉,說話的人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倒是個溫良的人物,是五皇子皇甫華的母妃莊淑妃。
莊淑妃向來為人處世從來是不負一個淑字,溫良淑賢之人,饒是柳皇後也會遭到宣武帝的冷眼,可是莊淑妃卻是從來不會這樣。
後宮妃嬪之中,宋賢妃是最得寵的,可這最是得到宣武帝敬重的,莊淑妃卻是絕對的第一位。
因此她說出這話,眾人莫不是把這當成了一句打趣,也隨之笑了起來。楚清歡卻是心底裏暗笑,有著淑嫻的好名聲,莊淑妃這句話就算是把自己推進了火海,怕是別人也不會這麽認為吧。
果然,冰涼的視線猶如刀子一般齊齊甩在了她身上,楚清歡甚至篤定,不用抬頭看她也知道這毫不遮掩的目光來自皇甫雲芊。
宣武帝最是寵愛的公主,首當其選的還並非皇甫雲芊,可是升平長公主早已出嫁,如今宮中尚未出閣的便隻剩下這一位公主了。
“淑妃娘娘說的是,隻是芊兒若是和楚二小姐一樣了,父皇怕是就不要我這個女兒了吧?”
皇甫雲芊一臉的笑意,說這話的時候還帶著幾分調皮,似乎不滿足家長這般褒揚別家孩子似的,硬要給自己爭奪一分注意力。
眾人莫不是也把這當成了一句玩笑話,縱使知道這並非玩笑話,可是誰又會為楚清歡辯解呢?為了這個鄉下來的相府庶女,誰會得罪最為得寵的平陽公主?
楚錦芙卻是聽出了弦外之音,想要為楚清歡辯解,卻不料竟是被拉住了衣角,她感覺有異,左右望去,卻發現竟是楚清歡和柳丹桐不約而同的抓住了她左右衣袖,臉上莫不是不讚同神色,如出一轍。
“二姐姐,我……”
楚錦芙咽不下這口氣,這宮裏人說話七繞八繞,簡直和她那沽名釣譽的大姐一個模樣,她實在是不想忍。
柳丹桐更是距離楚錦芙近了些,低著嗓子道:“別說話。”
楚錦芙愣在了那裏,若是說出這話的人是楚錦繡,她定會冷笑一聲然後去說上一通,可是如今說這話的人是柳丹桐,她不由愣住了。
楚清歡也沒想到柳丹桐竟是會出手相助,盡管隻是幫著勸阻了一下楚錦芙。
但是,這已然實屬難得了,柳丹桐向來清高桀驁的人,從不曾把自己看在眼中。前世,她更是為了討好太子而欲迎還拒,那等手段別人看在眼中隻是不屑,可是柳丹桐卻是冰冷冷的寒意。
因為自己的手段實在是與柳丹桐平日裏的清高如出一轍,可是目的卻是迥乎不同,也難怪她會這般看不起自己了。
可是如今,卻是出手相助,好像一切在不經意間都改變了。楚清歡淡淡笑了笑,心底裏卻有些如釋重負。
也好,雖還不是朋友,可不是敵人,也是不錯的。
皇甫雲芊看到楚清歡臉上的笑意時很是吃驚,剛想要拋下身邊正和她說話的人去教訓教訓楚清歡,卻是被人勸住了。
“芊兒,何必為一個卑賤的人髒了自己的手?”
那聲音,何等的冷淡不屑,讓皇甫雲芊都不由一怔,然後一臉討好道:“無雙姐姐,你難道有什麽高招?”
皇甫無雙!
鄞親王的獨女遺孤,這些年來宣武帝百般照承,是除了皇甫雲芊第二得寵的。隻是這個第二,放在眾多郡主裏麵卻是頭一等的。
皇甫無雙無聲一笑,目光卻是極為淡然的掃過了楚清歡,眼底一閃而逝的陰翳,無人察覺,“你等著便是了。”
竟然敢奪了三堂兄的目光去,楚清歡,今日我便要你瞧瞧,什麽是尊卑!我皇甫無雙的東西,你休想染指!
皇甫雲芊被勾起了注意,可是奈何皇甫無雙卻是並不解釋,她剛想要再追問一句,卻聽到太監略帶著些尖銳的聲音響起,“皇上駕到!”
眾人齊齊福身行禮,楚清歡低頭的瞬間隻瞧見那一身明黃的色彩,鮮豔奪目似乎是世間最絢爛的顏色。
前世,皇甫殊便是為了這一抹明黃機關算盡吧?她唇角不由勾起一絲笑意,卻聽到宣武帝一聲,“尋常宮宴,諸位何必如此多禮?起身吧。”
宣武帝攙扶起柳皇後,人前的帝後恩愛他們從來是無懈可擊的,“皇後瞧瞧,晉國夫人倒是把薛小姐藏得好,這般樣貌竟是把芊兒那鬼靈精都比下去了。”
二度被拉來與人作比,皇甫雲芊臉色登時一變,隻是旋即卻是嬌笑著拉著宣武帝的胳膊道:“父皇幹脆不要我這個女兒算了,剛才莊淑妃還打趣芊兒,說是芊兒還不如楚相的二小姐懂禮節知風趣呢。”
宣武帝一臉笑意,“哦?朕倒是聽說楚卿府上多了個小姐,過來讓朕瞧瞧。”
楚錦繡聞言不由一絲惱怒,皇甫雲芊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這般朝見聖顏的機會怎麽能留給楚清歡那丫頭!自己,還從未被宣武帝召見過呢!
瞥見楚清歡那淡然的模樣,楚錦繡忽然安心了一分,也沒關係,宣武帝對那張臉怕是不會有半點好感的,到時候自己再出現,怕是更能讓九五至尊印象深刻。
“臣女楚清歡拜見皇上。”楚清歡傾身一拜,禮節如同流水行雲,沒有半點能挑剔之處,就連宣武帝也不由稱讚了一番。
“楚卿向來好家訓,果然是名不虛傳,抬起頭讓朕瞧瞧。”
這話一說,在場的京城名媛閨秀不禁都如楚錦繡之前一般對楚清歡羨慕嫉妒恨了,能讓宣武帝看進了眼,這可是眾多京城仕女的頭一份兒。
畢竟,宣武帝向來不參與這太液花宴的,若非今年晉國夫人來京,怕是也不會出現在此。
青絲如雲,墨蘭錦衣,宣武帝隻覺得這一身打扮竟是有些熟悉,“清歡,倒是個好名字,可是楚卿給你起的?”
楚清歡慢慢抬起頭來,目光卻是直視龍顏,絲毫沒有半點女子的嬌羞,“回皇上的話,是臣女的母親起的。”
這一張臉,並沒什麽出奇之處。隻是宣武帝卻還是覺得幾分眼熟,不由笑著道:“是嗎?沒想到宋夫人雖是出身安平侯府,卻也是這般通曉詩書。”
柳皇後聞言卻是忽然笑了,惹得宣武帝狐疑,“皇後怎麽了?”
柳皇後道:“清歡,這名字出處怕是應了一句,人間有味是清歡吧?陛下可真是誤會了,臣妾記得楚家二小姐和大小姐同日出生,可是卻並非一母同胞。楚二小姐口中的母親,怕是楚相的另一位夫人,好像是姓雲?臣妾記不清了,賢妃妹妹可還記得?”
果然是皇後,這次動作竟是這麽快,如今就發難為難自己,看來大皇子的那些舉動怕是都落在了她眼中吧?楚清歡垂下了眼眸,廣袖下右手卻是輕輕握起。
賢妃微微搖頭,倒是宣武帝忽然輕聲道:“辰……是她呀。”似乎就連神色都因此而淡了幾分,隻是瞧向楚清歡的目光卻帶著幾分複雜了,“倒是個好孩子。”
不輕不淡的一句話,卻是讓眾人猜測紛紛,宣武帝那一個隻吐露了半個音節的字是什麽?神色間的淡然莫非就是因為那個“她”?
眾人莫不是揣測紛紛,有幾個心思靈敏的紛紛看向了宋湘雲,卻見宋氏竟是一臉難色,雖是遮掩了幾分,可是目光之中卻是隱隱透著怒意。柳皇後自然也是把宋氏這神色納入了眼底,臉上浮現一絲淡淡笑意,旋即恍然有些驚訝道:“瞧本宮光顧的說相府二小姐,都怠慢晉國夫人和薛小姐了,還不給夫人和小姐看座?眾位也入座吧。”
晉國夫人卻毫不在乎似的,臉上笑意蔚然,“皇後娘娘言重了,臣和小女久居晉陽,對京城也不很是熟悉,剛巧借著娘娘金口知道了相府竟是有這麽位可愛的小姐,真是喜歡的不得了。剛才小女還說呢,過兩日要麻煩二小姐帶著她熟悉熟悉京城風土人情,不知道二小姐意下如何?”
晉國夫人向來是個不按規矩出牌的,楚清歡聽到這話腦中頓時反應過來。晉國夫人是今日的主賓,是宣武帝聖旨明令要招待的人,卻被自己喧賓奪主。
柳皇後不止是要宋氏丟人,更是要晉國夫人記恨自己。
隻是她機關算盡,卻是沒料到晉國夫人竟是這麽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甚至就連那漏洞……楚清歡抬起了眼眸,挑了挑眼角,都是晉國夫人故意賣出來的關子呢。
果然,楚錦繡福身行禮,然後對著晉國夫人又是一禮,“晉國夫人這般盛情,小妹她不該推拒的,隻是錦繡覺得小妹隻是剛回到京城,向來不出府門,怕是也不知道這京城有什麽好玩的,怕是到時候怠慢了薛小姐,不如由……”
她話還未說完,卻是被人毫不留情的打斷,“皇上,隴西偏遠之地向來沒那麽多規矩,母親不懂規矩還望皇上皇後娘娘見諒,隻是臣女聽說京城的閨秀們向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算是換了別人怕也是不知曉這京城有什麽有趣的去處。”
薛金蓮並沒有說非要指定楚清歡,可是這方才一番話卻也是點出了一件事,楚清歡不知道這去處,旁人莫非就知道?除非你是……私自出門遊玩!這若是真的傳出去,可到底是有損閨譽的。
而方才薛金蓮毫不留情的就打斷了楚錦繡的話,那舉動什麽意思?還不是說楚大小姐你沒閨譽,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本小姐還不想搭理你呢!
楚錦繡聰明人,一眨眼就懂了薛金蓮話裏的深意,頓時臉色驟變。她本意是想由此引得宣武帝的注意,卻不料薛金蓮竟是這般說辭,言下分明是毀自己名聲。
楚錦繡剛要辯解,卻被宋氏阻攔了一下。為今之計,楚錦繡再說什麽卻都是無益的,隻會是欲蓋彌彰而已。
楚錦繡明白宋氏的意思,可是卻咽不下這口氣,她何曾被這麽擠兌過?臉色怎麽也不好看了。
落座的眾京城貴女看楚錦繡竟是被薛金蓮明嘲暗諷了一頓,幸災樂禍的有,暗暗擔憂的也有,隻是卻是誰也不敢說這一句。
槍打出頭鳥,這事卻是人人都明白的。
“果然虎將無犬女,薛小姐倒是和晉國夫人一個性子呢。楚家大小姐向來是聲名在外的,不過到底也是閨中女子,哪有那麽多見識?倒是不知道剛才大小姐想要向薛小姐推薦誰呢?”
柳皇後這是在幫楚錦繡說話!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隻是宣武帝卻是端然正坐,似乎沒聽見一般,目光投向了遠方。
楚錦繡站起身來,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似乎剛才那些難堪卻都不曾存在似的,“皇後娘娘明鑒,臣女覺得幾位皇子都是熟悉京城掌故的……”
“楚大小姐這話,我可真是不敢苟同呢!”
未聞其聲,先見其人。
眾人聞聲望去,卻莫不是一臉驚豔。
饒是早已知曉八千歲姬鳳夜傾城無雙,可是驟然見到,不少的閨秀莫不是都羞澀的一低頭,然後慢慢抬起頭來再度望去。
那眉眼,鋒利如刀卻又風情如水。
那鼻梁,挺拔如削。
那唇角,輕勾似月卻又*如火。
他整個人便是一幅畫,整個太液池卻又有誰能出其右?
“愛卿你姍姍來遲,還不快向晉國夫人賠罪?”
宣武帝這一句話卻是惹出了無限猜測。眾仕女眼中莫不是閃過一絲遺憾,這等兒郎竟是要娶那商人之女?
楚清歡卻是端然正坐,根本沒把目光逗留在姬鳳夜身上,而是……他身後眾人!
宣武帝的幾位皇子,宗親世家的子弟,還有幾位青年才俊,卻是以沈潛為首。
姬鳳夜一馬當先,竟是全然沒將幾位皇子放在眼中似的,聽宣武帝這般說不由輕聲笑了起來,“若非是幾位皇子拖延了時辰,臣豈敢來遲?”
宣武帝目光頓時一凜,姬鳳夜卻又笑道:“不過幾位殿下孜孜好學,這可是陛下的福氣。還望晉國夫人原諒本督,如何?”
他一杯酒水端起,腳下行雲流水已經到了晉國夫人桌前,卻哪裏有適才和宣武帝笑言的囂張,似乎剛才那根本就不是他一般,如今這坦然請罪的才是他姬鳳夜。
晉國夫人並未起身,倒是薛金蓮歉意一笑,“千歲爺是朝廷重臣,為國為民辛苦,母親與金蓮最是欽慕。隻是母親車馬勞頓不勝酒力,這酒水還是由金蓮代母親喝了,不知千歲爺可否準許?”
姬鳳夜一眼望去,見晉國夫人臉上果然有淡淡的倦意,而她身側薛金蓮卻是磊落大方,似乎沒有尋常女子的半點拘泥似的,倒是和那人一般脾氣似的。
“那是薛小姐給本督麵子,隻是這酒水易醉,薛小姐當心則個。”
略微對姬鳳夜上心的人見狀頓時眼珠子都幾乎要掉下來了!
這還是她們眼中桀驁不馴,處事不羈的八千歲嗎?
為何麵對著晉國夫人母女竟是柔情似水都要甜出蜜來了?
尤其是楚錦繡,聽到“麵子”一詞,臉色頓時難堪的要死,當初老夫人壽辰之時,她央求姬鳳夜,姬鳳夜半點顏麵也沒給她留,如今竟是對這一對商人母女這般謙和,真是……手中錦帕幾乎絞成了一團,直到感覺著手指微痛,楚錦繡才鬆開了包裹著手指的錦帕,臉上閃過一絲惱怒。
“到底是夫人麵子大,朕的八千歲,可是從來不給別人這等顏麵的。”宣武帝朗聲笑道,指著大皇子眾人道:“如今也算是人都到齊了,你們有什麽節目不如都一一表演,隻圖個熱鬧便是了。”
眾人等的便是宣武帝這句話,早有準備的仕女聞言莫不是一喜,紛紛瞧向了柳皇後。畢竟,這後宮之事,從來都是皇後做主的。
“這是自然的,前幾日芊兒還親自編排了一支舞蹈,說是要給晉國夫人瞧瞧新鮮呢。”
楚清歡這才發現皇甫雲芊不知道何時竟是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去換衣服去了。
果然,下一刻皇甫雲芊翩然入場。
她本就是天之驕女,一身大紅衣裳隻顯得她容顏更加俏麗嬌豔了幾分,整個人生動如火竟是將這太液池帶到了炎夏一般。
皇甫雲芊雖是驕縱,可到底是出身皇家的,怎麽會沒些真材實料?縱觀這太液池,在座的眾仕女誰不是有一技之長?
不過,幾位公侯家的公子倒是不學無術的多,例如大皇子身後的那承恩侯的世子柳長琦,與柳皇後同父異母,算起來還是大皇子等人的小舅舅,甚至還有小國舅爺之稱。可是看著皇甫雲芊的目光絲毫不曾遮掩,宛如眾舞姬之中那翩然起舞,最是光彩奪目的那人也不過是尋常人,隨意便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取樂的尋常舞姬一般。
長袖揮舞,楚錦繡隻覺得眼前紅光一閃,自己桌前的酒壺卻是不見了蹤影,再度望去,那酒壺竟是被皇甫雲芊拿在了手中,隻見她皓腕翻轉,那酒水如注落在了薛金蓮的酒杯之中。
“既然晉國夫人不勝酒力,那麽我就敬薛小姐了。”
酒杯之中慢慢都是酒水,似乎你一旦端起來便會溢出一些似的。薛金蓮微微一笑,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多謝公主,金蓮先幹為敬。”
薛金蓮一幹未敬,皇甫雲芊很是滿意,長袖舒展,堪堪又是舞動了片刻,這才一曲告終。
楚清歡與薛金蓮座次相近,看到薛金蓮眉心微皺不由歎了一口氣,有皇甫雲芊開了這個頭,怕是薛金蓮今日定是要多喝許多的。
晉國夫人舟車勞頓不勝酒力,薛金蓮何嚐不是?
“二小姐在想什麽?”
楚清歡轉頭望去,卻見薛金蓮竟是不知何時靠近了自己幾分,整個人似乎都醉了一般,幾乎斜倚在她身上了。
“薛小姐你醉了。”
楚清歡討厭醉酒的人,可是薛金蓮此番醉態竟是帶著幾分憨態,讓她不由想笑,可是看到薛金蓮眼角忽然流出的淚水,她卻又是心中一澀。
心比天高又如何?這京城,水太深,太渾,薛金蓮就算是有萬貫家財卻也是入不了這在座的貴女的眼睛的。
“單是看這些歌舞也是看膩了,皇後可是安排了些新鮮節目?”
宣武帝興致缺缺,柳皇後看著賞心悅目的舞曲也沒了興趣,這才不過是第二支舞曲,宣武帝就說膩了,且不提第一支是皇甫雲芊的,這倒是有些刁難了。
“皇上,臣覺得這歌舞倒是挺好看的,瞧這舞姬倒是身材婀娜,掌上可舞。”
宣武帝聞言不由笑了起來,“沒想到還有你能看在眼裏的,若是喜歡,不如求皇後做主賞給你?”
那舞姬似乎動作一僵硬,水袖沒能及時收回來,登時尷尬在那裏。
柳皇後渾若未見,笑道:“隻怕千歲爺不肯讓臣妾做這個大媒呢。”她無意地瞥了過去,大驚失色一般,“薛小姐這是怎麽了?”
眾人望去,隻見薛金蓮幾乎倚在了楚清歡身上,聽到柳皇後問話想要站起來,卻不料身子似乎有些疲軟,沒能站起來還把案幾上的酒水帶倒了,盡數都灑在了一旁楚清歡身上。
“啊,她醉了。”
“真是失態……”
很小的聲音,可是楚清歡卻察覺到薛金蓮一瞬間的僵硬,幾乎微不可察。
“陛下,臣管教不嚴,以致小女禦前失儀,還望陛下恕罪。”
好一招以退為進!
禦前失儀,這罪名可大可小。若是皇帝想要殺人治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可是皇帝若是有心寬宥,也不過是一句笑話打趣罷了。
宣武帝緘默不語,一旁柳皇後亦是沉默良久才開口道:“皇上,薛小姐怕是被芊兒的那一杯酒灌醉了,不如先下去歇息片刻?瞧楚二小姐衣服都濕了,可憐得很。”
宣武帝堪堪把目光從那舞姬身上收了回來,恍然似的忽然間道:“皇後言之有理,還不快帶兩位小姐去休息。朕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皇後先招待著晉國夫人,朕忙完再過來。”
柳皇後聞言頓時銀牙暗咬!重要的事,把目光都留在那舞姬身上?她朱唇微微顫抖,最後卻還是笑著道:“那錯過了熱鬧皇上可別後悔。”
宣武帝笑了笑,似乎沒聽到柳皇後含沙射影的話似的。倒是薛金蓮腳下踉蹌,幾乎整個人都掛在了楚清歡身上一般,那前來領路的宮女想要搭手,卻是被薛金蓮一把推開,險些落在男賓席中。
“小心!”
那宮女臉色微紅,連忙福身一禮,“多謝世子。”
楚清歡不由望去,卻見這世子她前世也是認識的,是壽康伯的長子莊明傑,莊淑妃對這個侄兒頗是疼愛,不過聽說好像是個紈絝子弟,隻是看起來卻不怎麽像。
薛金蓮隻是一笑,似乎帶著醉意,憨態十足,“多些世子爺了。”
楚清歡連忙扶住了她,卻感覺身後那目光膠著,也不知是不是來自於誰。
“薛小姐醉酒,不如先吹吹風去去酒意,過會兒再去羲和閣那邊休息一下?”
楚清歡還未說話,薛金蓮已經答應道:“好呀,都說皇宮裏萬千富貴,我今個兒倒是要見識見識。”
這醉話,瞧著那宮女含笑不語模樣,楚清歡不由心底裏暗笑,卻不知誰才是誰的籠中雀呢。薛金蓮到底是醉酒之人,攙扶著走了沒多遠楚清歡就覺得有些累了,那宮女臉色也不是很好,額頭上滿是虛汗。
“我困了,想睡覺。”
還真是這邊困覺那邊遞枕頭呀,果然那宮女借坡下驢道:“我帶兩位小姐去羲和閣吧,奴婢都疏忽了,楚二小姐的衣裳被弄髒了。”
這時候才知道自己疏忽了?楚清歡點了點頭,“也好。”薛金蓮身子基本上掛在她身上了,著實不好受。
羲和閣門前看守的宮女見到她們到來連忙迎了過來,雖是不知道兩人身份,但是禮節卻是十足。
“薛小姐有些醉酒,我帶她來這裏休息,麻煩兩位安排一下。”
那倆宮女見狀連連點頭,開了殿門將兩人引到了東暖閣,“奴婢是否需要給薛小姐準備些醒酒茶?”
楚清歡瞧了過去,薛金蓮卻是掙紮著站起來道:“我喜歡吃酸酶,才不喝醒酒茶,我又沒醉。”
喝醉的人總是說自己沒醉,顯然那宮女是個聰明人,笑著出去了,不一會兒就端了一盤酸梅進來,碟子旁是一杯醒酒茶。
“那奴婢先告退了,兩位小姐有什麽吩咐直接喊奴婢便可。”
倒是個機靈人,楚清歡心中微微一讚,一旁薛金蓮卻已經捏著那酸梅吃了起來。
“怎麽,薛小姐不怕這酸梅裏麵加了些什麽?”
薛金蓮動作絲毫不停滯,甚至還朝著楚清歡笑了起來,哪裏有半點醉意,“他不敢。”
楚清歡聞言不由笑了起來,宛如狐狸一般,“他是不敢,可是這後宮的女人們可都是瘋子,薛小姐還是小心些好。”
薛金蓮不以為意,隻是一雙眼眸中卻透著精光,“瘋子卻也不是笨人,她們巴結我還來不及,又豈敢害我?不過,那無雙郡主和小公主莫非和二小姐有仇?”
薛金蓮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犀利,想說什麽從來不會給人留半點顏麵。不過這樣的人,她前世竟是沒察覺到,還真是有眼無珠的很。
皇甫無雙和皇甫雲芊的目光的確在自己身上逗留了太久,大概原因她也猜出了七八,卻不料薛金蓮竟也是一直注意著,果然是心細如塵。
“彼此彼此而已。”楚清歡言簡意賅,皇甫無雙和皇甫雲芊和自己過不去,這京城的貴女們不也是瞧不起來自隴西的晉國夫人母女兩人。
果然,蛇打七寸,薛金蓮神色微變,似乎酒意衝上了腦門,慢慢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任由著那微風攜帶著花香吹了進來。
“那麽二小姐想……”薛金蓮忽然住口,隻是目光卻是饒有興趣的落在了那不遠處的假山後麵,一陣低低的聲音隨著微風響起,楚清歡聽到這動靜也不由一笑。
還真是湊巧,沒想到這裏還特意排了這麽一出大戲。卻不知,是給自己,還是給薛金蓮呢?
楚清歡在對方眼中也看到了同樣的疑問。
兩人正相視而笑之際,外麵卻忽然傳來一陣笑聲,“薛小姐現在怎麽樣了?楚二小姐你倆可別是借醉酒躲開本公主。”
那聲音絲毫不加以遮掩,簡直是故意的!
楚清歡和薛金蓮頓時明白了皇甫雲芊的意思,果然那假山後的男女頓時都瞧向了這邊,女子臉上帶著惶恐和惱怒!正是方才那舞姬。
“皇……”那舞姬連忙想要掙脫,卻是被宣武帝抓住了皓腕。
“美人你怕什麽?”既然敢自薦枕席,又豈會害怕被人看到?何況……宣武帝抬頭看向了那邊,窗戶不知何時已經闔上了,似乎方才那一幕根本就沒發生過似的。
“咦,你們站在窗戶前麵幹什麽?這屋裏怪悶得慌的,也不打開窗戶透透氣?”眼看著皇甫雲芊就要開窗戶,楚清歡阻止道:“公主可別,萬一薛小姐到時候吹了冷風受了風寒,臣女可是擔待不起的。喝了酒哪能見風呀,就算是為將來著想也不能貪圖一時之快,公主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楚清歡頗是語重心長,看向薛金蓮的目光也充滿無奈,似乎兩人剛才就是在為這事爭執一般。
話都說到這般田地了,皇甫雲芊也不再堅持,隻是被拂了意,她到底有些氣惱,又想起方才被淑妃說教,頓時氣焰飛漲,“楚二小姐到底是出身不一般,這等丫環應該記著事都一清二楚。”
說自己是小姐的身份丫環的命?皇甫雲芊還真是一如當年那般刻薄呢。
“想來清歡妹妹是熟讀劉嬪娘娘編寫的的,當初母親讓我讀來著,可惜我對那鄉野之事不感興趣,隻翻了兩頁就沒再看,今日見到清歡妹妹博學,改日怕是要請教妹妹一二了。”
薛金蓮言笑靨靨,隻是皇甫雲芊臉色卻是越發慘白。
果然是享譽京城的“舌燦如蓮”,這一番話果真是大蛇七寸……快準狠。
皇甫雲芊如今是養在柳皇後膝下的,可是其生母卻是劉嬪娘娘。劉嬪娘娘出身卑微,乃是女史出身,柳皇後曾讚過她說:謹言慎行,是個妥當的人。
後來不知為何得了宣武帝的寵幸,更是編寫了說的確實鄉野之趣,委實上不了台麵,倒是宮女子常常私下裏傳閱罷了。後來劉嬪病逝,這便再也不在宮中流傳。
可是這卻是皇甫雲芊的心頭刺,生母出身卑微,就連寫的東西都是那麽上不來台麵的,以致於她絕口不提“劉嬪”、“趣說”兩詞。宮裏的一些宮女誰若是不長眼觸了她的黴頭,便隻能自求多福了。
今日竟是被薛金蓮這來自隴西沒見過世麵的商戶女嘲笑,皇甫雲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揚手便要扇她一巴掌,隻是高高揚起的手卻是僵在那裏動彈不得。
她的手腕被人緊緊箍住,那力道竟是能將自己手腕捏碎似的!
“楚清歡,你放肆!”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竟然也敢對自己動手動腳,皇甫雲芊頓時火冒三丈。
還真是刁蠻的很,也不知將來是哪個倒黴的娶了去。
“公主,晉國夫人可是最疼愛薛小姐的,若是愛女臉上出現什麽不該出現的東西,怕是……”
“我管她是晉國夫人還是薛國夫人!膽敢忤逆本公主,我定要她好看!”隻是她怎麽用力掙脫卻都甩不開楚清歡的桎梏,頓時俏臉通紅。
“你給我放手!”眼見得自己竟是討不得半點好,皇甫雲芊嘴上沒有那麽倔強了,“本公主口渴了,要喝茶。”
她眼珠骨溜溜的轉,楚清歡一眼便瞧出了門道,隻是皇甫雲芊卻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又是重複了一句,楚清歡說道:“那公主可別再鬧了便是。”說著便鬆開了手。
皇甫雲芊似乎轉了性兒似的點了點頭,楚清歡親手端給了她一杯茶,皇甫雲芊笑語吟吟接了過去,“竟是勞動楚二小姐,這多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還不是接了過去?楚清歡唇角微微下垂,“權當做清歡向公主賠……”
“竟然給本公主冷水喝,你什麽居心!”
楚清歡話還沒有說完,隻覺得臉上頓時一涼,茶水順著臉頰都落到了她脖頸裏,因為天氣熱了點的緣故,胸前的衣裳竟是被茶水浸濕了,顯出一些曲線。
“公主這是何意!”薛金蓮頓時上前為楚清歡擦拭臉上的茶水,隻是語氣卻並不善。
皇甫雲芊卻是大變臉一般,頓時小臉一皺,幾乎要哭了起來,“我小性慣了,竟是把清歡姐姐當做身邊伺候的了,我……我去給姐姐梳頭賠罪。”楚清歡發髻被茶水打濕,上麵還站著一兩片茶葉,顯然是要重新打理一番才不失禮的。
薛金蓮眉頭一皺,卻聽楚清歡笑著拒絕道:“公主客氣了,是我有錯在先,不用麻煩公主。”
皇甫雲芊眼淚奪眶欲出,“清歡姐姐這是在埋怨本公主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姐你要相信我呀!”
相信你?楚清歡心底裏冷笑,若是我相信了你,被吃得骨頭不剩時去找誰評理?口口聲聲喚自己姐姐,可是卻還是自稱本公主。這樣的金枝玉葉,她可不敢相信,隻是她臉上卻滿是寬慰,“罷了,隻是要勞煩公主了。”
薛金蓮並不放行,“公主金枝玉葉的,怎麽能為臣女梳頭打扮?還是我來吧。”隻是她剛說完,就打了個酒嗝,惹得楚清歡一笑,就連皇甫雲芊也都取笑,“要是清歡姐姐不怕沾了一身的酒氣,本公主就答應。”
薛金蓮酒意上來似的,按了按自己的額角,半晌才道:“竟是嫌棄我了,真是沒意思。”她自言自語,歪倒在榻上便眯上了眼。
皇甫雲芊熟門熟路地帶著楚清歡去了東暖閣梳洗,宮女一應的都在羲和閣外侯著,根本不曾進來。
“清歡姐姐的頭發烏黑濃厚,真是好福氣。”
劉嬪死後,皇甫雲芊一直養在柳皇後膝下,她雖是年紀小,卻也知道討好柳皇後,一手梳頭的本事竟是把皇後的坤寧宮裏的眾宮女都比了下去。可是金枝玉葉卻要這般委曲求全,這最受寵愛的平陽公主究竟注了多少水分,楚清歡不清楚,可是今個兒皇甫雲芊竟是主動給自己梳頭,可真是……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呐。
“公主謬讚了。”
皇甫雲芊一雙巧手很快便將楚清歡那一頭秀發打理好,“我給姐姐挽了個雲髻,這樣襯得姐姐顏色更好了幾分,隻是這……姐姐的簪子顏色不夠,不如用我的這一支?”
說著便將自己頭上的簪子取了下來,竟也是金綠貓眼的簪子,隻是那色澤倒是更鮮亮了幾分。
楚清歡尚未拒絕,皇甫雲芊竟是把那金綠貓眼的簪子換了下來,“就當是我們姐妹互換了禮物,清歡姐姐該不會拒絕我吧?”
互換禮物?倒是個好說辭,楚清歡含羞一笑,“是公主抬愛臣女,臣女怎敢?”
皇甫雲芊眼中露出一絲得意,還以為是多大的能耐,不過是一個簪子便收買了,還真是沒見識的!
楚清歡眼睛一瞄,似乎沒看到皇甫雲芊的神色似的,站起身來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否則缺了薛小姐這個正主兒,可就不熱鬧了。”
皇甫雲芊臉上閃過一絲鄙夷,“不過是個商戶之女,哪裏有這般尊崇?姐姐何必討好她?”她聲音不帶半點壓抑,似乎渾然沒想到她說的商戶之女正在東暖閣外的榻上斜倚著。
這分明是要把自己拉下水呀,可惜皇甫雲芊到底道行淺了些,低估了薛金蓮,這個跟頭怕是回頭要栽得更深幾分。否則,豈不是辜負了薛金蓮的雷霆手段?
楚清歡還未開口,薛金蓮不知何時忽然間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笑意,“你們倆在說我什麽壞話呢?還不如實招來?”
眼見得楚清歡臉色一變,皇甫雲芊覺得大功告成頓時鬆開了手,若不是為了……服侍這麽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她真嫌醃臢了自己的手!
“哪有什麽壞話?本公主忽然想起來還有些緊急的事,兩位還是趕快去前麵的好,讓父皇等久了可就不好了。”
說完,皇甫雲芊便揚長而去,哪有方才的半點神色。楚清歡臉色頓時一變,似乎不能置信的似的,直到皇甫雲芊走了出去,薛金蓮打趣道:“和這麽個小丫頭裝模作樣,也不嫌臉緊麽?”
確實,要她一個前世今生活了四十來年的人對著這麽個刁蠻公主裝樣子,還真是……一個字……累。
“不過倒也值得,我們也快些回去吧,主角不在,好戲怎麽能開場?”
楚清歡聞言輕聲一笑,“沒事,不過還要麻煩薛小姐先陪我去個地方。”
走出羲和閣,皇甫雲芊向右拐了去,尋了個沒人的地方交代身邊的宮女道:“本公主還要趕回去,這簪子髒了,去把它丟到碧影湖去。”
宮女聞言點了點頭,收好了簪子連忙應了下來。皇甫雲芊瞥了一眼被落在身後的羲和閣,眼中閃過一絲陰毒,“敢得罪本公主,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待皇甫雲芊離開後,那宮女才將收好的簪子取了出來,仔細端量著,眼底裏透著歡喜,卻聽到身後有人輕聲笑道:“那麽好的簪子,若是丟了豈不可惜?”
宮女聞言一驚,回過頭去看到來人卻不由臉色一變,連忙要收起手來,卻不料竟是被薛金蓮抓住了手腕。
“我看這簪子倒是和清歡你的相似,莫非是出自一個匠人?不知這位姐姐能否借我一觀?”
“可惜了,這等計劃周全,卻是讓這麽個愚人來執行,委實可惜的很。”
楚清歡聞言不由笑了起來,“莫非真要我被陷害了,薛小姐才覺得不可惜嗎?”若非重活一世,她也不會這般警惕。
薛金蓮笑而不語,隻是隨著楚清歡走了一段不由問道:“二小姐也是第一次進宮?”
楚清歡頓時心中一個激靈!她竟是忘了薛金蓮是何等樣人,自己這般輕車熟路,怕是早就被她納在眼底了吧?隻是……她說了出來,便是有坦誠相交的意思……
“宮中是非多,自然熟悉些才好,否則平白無故被人算計了去,到時候我想哭還要看有沒有那命。”
楚清歡這般官腔,可是薛金蓮卻聽出了其中一二滋味。若非方才楚清歡長了個心眼偷偷隨在皇甫雲芊身後,怎麽會知曉皇甫雲芊的手段?
“隻是,二小姐這是要去往何……”
“噓。”楚清歡搖了搖頭,卻帶著薛金蓮往那梧桐樹後躲了去,順著楚清歡的目光,薛金蓮這才發現,前方的小花園竟是有人。
“沈公子怎麽也在此處?莫非和無雙一樣,是為了逃酒嗎?”
果然!前世沈潛和皇甫無雙的婚姻曆來被京城傳唱,晉國夫人的接風宴上,沈家兒郎和無雙郡主一見鍾情。後來楚清歡被封皇後,倒是聽宮裏的人說當年沈潛和皇甫無雙便是在太液池東麵的小花園私定終身的。
還真是被她找到了,隻是這次……凡是她皇甫無雙想要的,自己定是要一件件毀去才是!
薛金蓮有些詫異,皇甫雲芊對楚清歡諸多不滿挑釁她看在眼裏,楚清歡對之提防也便罷了。可是這無雙郡主哪裏得罪了她,她竟是這般……恨之入骨模樣?
似乎察覺了自己的失態,楚清歡慢慢鬆開了手,臉上掛著些慘淡笑意,“薛小姐,你說牛郎織女那傳說人盡皆知,月老玉成婚事,王母棒打鴛鴦,不知你更喜歡誰一些?”
月老成就好事,王母破壞姻緣,任誰都更是喜歡前者,可是……薛金蓮卻是低聲笑了起來,“成也蕭何敗蕭何,王母從頭到尾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權勢而已,妹妹你說呢?”
若非王母有意忽視由著織女下凡,若非王母有意疏忽月老成就姻緣,織女與牛郎怕是千年的緣分也修不成一世的姻緣。至於七夕一會,便更是天大的恩賜了。
後人誰不知曉,天上有位王母說一不二,恩威並施,手段雷霆。
“那清歡先謝過姐姐了。”她聲音忽然大了幾分,頓時沈潛便瞧向了這邊,身邊皇甫無雙說什麽也沒聽清楚。
“楚二小姐和薛小姐怎麽來了這裏?”沈潛目光中帶著些驚訝,皇甫無雙見狀不由銀牙暗咬!
怎麽楚清歡哪裏都攙和一腳!大皇兄對她愛慕有加,三堂兄對她有興趣,便是連這沈潛竟也是見到她後,目光更加燦爛了幾分。
“見過沈公子,見過郡主。我眼皮子淺,沒見過皇宮的繁華,便鬧著薛姐姐陪我四處看看。”
到底是享譽六國的沈家兒郎,沈潛頓時明白了其中緣故。方才平陽公主一杯酒水,薛家小姐便是有了醉意,想來是楚清歡陪著她四處走走醒酒的。
“怎麽沈公子來了這邊,莫非接風宴已經結束了?”
沈潛聞言一笑,解釋道:“我是個坐不住的,便偷偷溜了出來,時辰倒也不早了,不如我們一起回去?”
諸人之中,薛金蓮是主客,皇甫無雙是郡主身份,可是沈潛這一句卻是擺明了看著楚清歡問的,登時皇甫無雙臉色一變,“我與沈公子一見如故,竟是耽誤了公子不少時間,是無雙的不是。”
這便是湊了上去?楚清歡冷眼旁觀,卻見沈潛恭敬有禮道:“郡主言重了。隻是女兒家到底體質弱一些,郡主和薛小姐還是少飲些酒為好,楚小姐覺得呢?”
他這一句話把三人齊齊帶上,皇甫無雙臉色又是一變,薛金蓮似乎明白了什麽笑意神秘莫測,楚清歡笑意淺淺應道:“飲酒之道小酌怡情,隻是清歡也曾聽說公子曾經和人賭酒?”
揭人不揭短,沈潛這邊規勸皇甫無雙和薛金蓮,自己卻又是和人賭酒,委實沒有立場去說,登時有些尷尬似的,“年輕氣盛而已,二小姐取笑了。”
隻是他本是不羈才子,說著卻也是笑了起來。尋常閨秀見了自己莫不是誇讚他妙筆文章,無雙畫作,就連方才無雙郡主也是和他說起了詩詞,卻又有幾人像楚清歡這般敢諷刺他?
說的正是年輕氣盛!楚清歡順著話頭便接了上去,“沈公子譽滿六國,自然是風流不羈,是清歡多言了。”
沈潛聞言頓時覺得楚清歡話裏有話,什麽叫做“自然是風流不羈”?他雖是聲名在外,可是卻向來規矩,從不和旁的女子說笑,便是和楚清歡相識也是因為在靈隱寺的一番際遇而已,何來的風流不羈?
皇甫無雙卻是冷聲笑道:“沈公子才子豪客,便是紅袖添香也是人之常情,楚二小姐未免管得太寬泛些了。”
皇甫無雙這話說得露骨,非親非故,你又怎麽能管到旁人頭上去?分明是指楚清歡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薛金蓮聞言但笑不語,沈潛卻是神色一動,卻見楚清歡笑了起來,“清歡自認為與沈公子還沒一見如故的交情,卻是這般信口開河,的確是多言了,還望沈公子見諒。”
這一見如故,卻是諷刺方才皇甫無雙的那一句“我與沈公子一見如故”。
沈潛沒想到這兩人竟是在這裏言語官司,可是心底裏卻又有些竊喜,想起方才楚清歡的話登時距離皇甫無雙遠了一步,他正要開口,卻有小太監迎了上來,“沈公子讓奴才好找,方才柳小姐一首新詞冠絕群芳竟是把幾位殿下都比下去了,皇上說要沈公子回去一較高低,公子快些回去吧。”
薛金蓮聞言笑了起來,“早就聽說柳小姐才華橫溢,咱們大周第一才女對上第一才子,這般盛宴,還好我們沒錯過。”
楚清歡暗讚了一聲,薛金蓮果然是上道,見自己有意拆散皇甫無雙和沈潛,便將沈潛和柳丹桐拴在一起,看見皇甫無雙瞬間惱羞成怒的神色,她隻覺得心裏暢快的很。
果然,楚清歡剛回去,楚錦芙就迎了上來,臉上帶著得意,“二姐姐不知,方才柳丹桐可是大出風頭,把那位都比下去了呢。”
楚清歡望了過去,果然楚錦繡似乎神色不佳。也是,柳丹桐是國子監祭酒柳夏源柳大人的獨女,自幼便隨著其父學四書,便是尋常的士子都比不上。楚錦繡雖是京城第一美,雖是琴棋書畫樣樣都有,可是貪多嚼不爛,根本談不上精通,詩詞造詣上怎麽能比得上柳丹桐?硬要比較的話,隻能是自取其辱罷了。
“靜之,來看看柳小姐這詞。”宣武帝不知何時歸來的,熱情招呼沈潛上前,甚至還打趣了楚清歡和薛金蓮一句,“小姑娘家就是熟得快,看這倆好的像是親姐妹似的,夫人大可不必擔心了。”
楚清歡聞言頓時放心了,宣武帝這話平常人聽了也隻是當平常話罷了,可是對著自己和薛金蓮說卻擺明了不追究方才的事,甚至……宣武帝也是知道她們倆不過是被人設計了,可是不看僧麵看佛麵,晉國夫人,宣武帝到底還是在試探。
柳丹桐作的詞已經被識字的宮女抄錄了幾十份分發到各位夫人小姐那裏,就算大夫人顏色也不好看,可是架不住自己的女兒竟是和柳丹桐格外親近,楚清歡的案幾上也有一份。
細雨夢回風荷殘,清風忽起楊柳間。斜陽幾度還憔悴。黯流年。
斜欄倚盡珠簾卷,梅花吹遍碧簫寒。青鳥不言山中事。恨闌珊。
“二姐姐,柳姐姐這詞做的不錯吧?”楚錦芙大有共享殊榮的意思,一旁楚錦繡聞言臉色更是難看了一分,嘴角掛著的笑意平白的像哭似的。
“怎麽樣,靜之?點評一二,也不負你們這才子才女的稱號。”靜之,正是沈潛的字,隻是向來少有人喚罷了。
沈潛卻是瞧了幾遍這才笑道:“陛下抬舉了,點評不敢,隻是微臣以為若是改一字,許是更好些。”
感覺到來自沈潛的目光,柳丹桐黛眉微蹙,“沈公子可是說簫字?”她自己也覺得這個簫字並不是很好,可是一時半會卻沒找到合適的詞。
沈潛點了點頭,“正是,笙簫吹盡,簫字不若改成笙字,不知柳小姐意下如何?”
“梅花吹遍碧笙寒,碧笙寒……笙簫吹盡。”柳丹桐唇角揚起一絲笑意,“多謝沈公子。”
宣武帝又讀了一遍,也覺得這一字改得委實是妙,不由道:“昔日有相府門下一字千金,今日靜之這也算是一字之師了。”
自然,沈潛到底是勝出了柳丹桐一籌的。宣武帝最是寵信的京城士子,享譽六國的沈家兒郎,怎麽也不會被一個女兒家比下去的。
宣武帝剛說完,皇甫雲芊卻是笑著起身道:“方才薛小姐和楚二小姐並不在這裏,可不能就這般逃過去,怎麽也要作詩一首的。”
柳皇後登時笑了,“芊兒越發是胡鬧了,咦,今個兒賞給你的簪子怎麽沒了,剛才跑出去瘋,莫非又弄丟了?”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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